师侄请吃完本——by车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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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刘骁拥进怀里。
“你爸妈说什么了?”刘骁闷闷地问。
“说了很多。”出尘子不愿多谈。
“他们会祝福我们吗?”刘骁问。
“我猜不会。”出尘子说。
“那你不是白挨打了?”刘骁抬起头。
“也不算。”出尘子一笑,“起码他们不会再让你给我介绍女朋友了。”
第18章
第二天上车前出尘子的脸还肿着,于爸视若不见,于妈也没一句软话,只是临出门前从冰箱拿了个冰袋出来,让出尘子敷脸上。看冰袋的大小,该是昨晚刚冻上的,刚好贴合半边脸颊。刘骁手里抓着药膏,出尘子敷一会儿冰袋,他就帮出尘子擦点药,这么着到了车站。
到安检口,于爸于妈便没法进去了。于妈带了许多吃的,有自家做的辣酱,还有早晨起来炸的小黄鱼。她冷冰冰地交代儿子,这是给他师父的,这是叫师兄弟分着吃的。竟还有刘骁的份,单独包好,叫刘骁找阴凉处存放,回了北京还能吃。
刘骁以为于妈这辈子都不会跟自己说话了,见她还给自己预备了吃的受宠若惊,连声道谢。于妈根本不理他,交代完了就站到一旁去,可是刘骁见她眼中晶莹闪烁,摆明分别在即,心里也不好受。出尘子内疚地叫“妈妈”,于妈不理他,只是搂住了一旁的女儿。时间快到了,不能耽搁,该走了。刘骁背起包,于爸走了过来。
“到了以后好好跟你师父聊聊还俗回家的事,到底什么结果给你妈和我来个电话。”于爸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倒过来在烟盒上磕了两下,又放了回去,“钱够吗?”
出尘子点头:“够。”
“路上小心点,手机钱包放好,别再丢了。”于爸瞥了刘骁一眼,“至于你们俩的事……”
刘骁低下头,出尘子也微微耸起了肩膀。
“……再说吧。”
“‘再说吧‘是什么意思?”上了车,放好行李,刘骁问。
“可能是他们也没想好,所以想再拖一阵子的意思吧?”出尘子把冰袋拿了下来,免得路人总是看他。
“他们会接受吗?”刘骁坐到他身边。
“只要没激烈反对就有戏。”出尘子说,“而且可能性很高。”
“感谢上帝!”刘骁双手合十,完全没意识到这个礼是给释迦牟尼的。
刘骁在宗教方面的粗神经已经叫出尘子懒得吐槽,他把包抱在怀里,顺手拧开杯子,喝了口水,又递给刘骁。刘骁只抿了一口,忽然像想起什么事儿,认真地问他:“你早就认识我是什么意思?”
“嗯?”出尘子挑眉。
“昨天你跟伯父伯母说的,你早就认识我了,比我以为的还早,这是什么意思?”
出尘子张张嘴,轻咳一声:“啊……随口胡诌的。”
“那我爸去世前把我托付给你,也是你随口胡诌的?”刘骁坐直了,语气有点严肃,“你拿我爸撒谎不打草稿啊?”
“我怎么敢拿师兄撒谎呢?”出尘子赶紧澄清。
“也就是说没撒谎?”刘骁觉得这事更诡异了,“奇了怪了,我爸把我托付给你,可我完全不知道世界上有你这么个人啊!”
“所以说,这件事很复杂……”出尘子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说起来,好像挺多地方都有点不对劲……”刘骁越寻思越觉得这是个事儿。
“那就别想了呗,多费脑啊。”出尘子决定在小火苗窜起来之前就给他熄灭。
“不行!”太晚了,火苗蹭蹭蹭地烧起来了,“你给我解释清楚,从我爸托付你那地方开始解释!”
“啊?我那个……”出尘子脑筋急转弯,决定用苦肉计,“我有点困。昨晚脸疼了半宿都没睡着,好不容易现在脸不疼了,我睡会儿好吗?师侄,肩膀借给师叔用用,叫师叔睡一觉,乖~”
说完他不由分说趴在刘骁肩膀,任刘骁怎么逼问,一律装睡,直到真睡了过去。
傍晚时分,出尘子与刘骁来到了龙虎山。
龙虎山为道教圣地,山中所藏道观不下千所,玄妙观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一路沿小径上山,所见之处翠草鲜嫩,山花烂漫,溪流潺潺甘冽可口,鞠一捧饮下,叫刘骁从内到外舒爽畅快。行至半山腰,老远看到一座青色道观,出尘子兴奋地一指:“到了!”
玄妙观香火不旺,收入有限,观中上下都透着股年久失修的味道。道观外墙斑驳剥落,走进观中,红色椽木掉了漆,一大块一大块,也显得寒酸。出尘子说于爸曾经提出捐款修缮道观,被师父拒绝了。师父似乎觉得,若不是诚心向道,他宁可观中上下过清贫日子,也不愿收这笔钱。
出尘子要回来的消息观中早知道了,刚走到门口,一个身穿玄色道袍的中年人便迎了上来。出尘子介绍这是二师兄,刘骁的父亲是师兄弟中行三,所以这位是他师伯。刘骁学着道教礼节见了礼,二师伯乐得合不拢嘴,直说老以为刘骁是个孩子,没想到也长得个子老高,模样老好。刘骁听他这语气实在不像第一次见自己的样子,正纳闷呢,见了大师伯,没想到更亲。
“哦哟,以为你是个小蓝孩,没想到也是个蓝子汉呀!”大师伯福建人,不光“nl”不分,还总容易把“湖南”说成“扶兰”。
他们本来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进门,先是碰见了二师伯,接着又碰见大师伯,两位师伯热情亲切,把他们手里的东西接过去大半,边跟出尘子寒暄,边带着他们往里走。玄妙观不大,进了门便是正殿,有香炉软垫,供奉着刘骁不认识的道家先祖——他怀疑是元始天尊。正殿后头有一道小门,穿过去是个两进的院子,前头供观中道士日常活动,后院是道士们居住的地方和厨房。
走到前院,大师伯把东西交给二师伯,表示要向师父知会一声,便匆匆跑走。出尘子问师父做什么呢?二师伯一笑,道师父在丹房闭关,得明天才有空见你。
进了后院,出尘子指给刘骁看自己居住的房间。那房间位置极好,大约除了师父以外,数这个房间日照足又通风,可见师兄们有多护着这个小师弟。二师伯跟他们一道往房间走,走到一半,只闻饭菜飘香,出尘子停下脚步想了一想,笑道:“是大师兄年前收的小徒弟在做饭吗?”
观中就这么几个人,几乎都见了,还没见的只剩下了那个出尘子走后才到玄妙观的小师侄。
二师伯点点头,朗声道:“林明,出来看看你四师叔!”
过了会儿,一个嫩生生的少年走了出来。
少年看着有十五六岁,耳朵根鼻子尖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做饭时叫蒸汽蒸的。他有点腼腆,手里抓着个炒菜时的铲子,畏畏缩缩靠在门框后头,怎么都不敢上前来。
二师伯道:“下个月就十九岁了,不好好读书,他爸妈就送过来,叫他修身养性一年,到时候回去高考。别看这会儿不好意思,混熟了皮着呢,天天看修真小说,趁人不注意就往丹房跑,要炼丹。这都什么年代了,修道也讲科学发展观的,哪还有人炼丹啊?炼出来那东西你敢吃吗?”
“我敢!”林明气鼓鼓地大吼。
“做你的饭去!”二师伯隔空踹他一脚,“小心待会儿我跟你师父告状。”
林明一跺脚,对出尘子行了一礼,“哼”的一声回去了。
“咱师父道行那么高深都降不住他,”二师伯笑道,“就怕大师兄。”
三人说笑着进了房间。
出尘子的房间不小,里头一边一个,摆着两张床。听说以前师门未曾如此凋零的时候,这房间一度住过三个人,如今观中人少了,出尘子独占这个房间。房间里有床有书桌,还有个老式的架子,上面摆着个脸盆。观中自来水时断时续,有时自来水供应不上,还要从井里打水来用。
二师伯把行李给他们放下,邀功似的问:“怎么样,没变样吧?”
“没有。”出尘子环视四周,窗明几净,床铺一尘不染,显然常常有人打扫,“谢谢师兄了。”
“师父说了,叫刘师侄跟你住一处。”二师伯转向刘骁,“有什么需要的跟我或者跟你师叔提。我们跟你父亲虽没见过面,却早就很熟悉很熟悉了,你不要见外,把观中当自己家,多住些时间,叫我们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这番话诚恳又暖心,刘骁不知如何感谢,忙点头道:“谢谢师伯!”
“客气了。”二师伯看着出尘子,“你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跟我去拜见师父吧?”
“不了,一路都在坐车,不累。”出尘子道,“我现在就跟你去拜见师父。”
说着回过头,对刘骁微微一笑:“你先等等我,待会儿我回来了咱们就吃饭。”
接着就跟二师伯作伴出了门。
刘骁目送他们穿过院落,走进前院,然后回了房间。小心地把吉他贴墙边放好,掏出手机,给郡主他们发了条微信,告知自己已到,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他们从北京,从景德镇带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回来,观中人人有份。刘骁一边收拾,一边给东西归类。这是给大师伯的,这是给二师伯的,这包琴弦给师公,听说师公弹一手好古琴,出尘子就是跟他学的,只是古琴断了弦,总也接不上,这些年才不弹了。他手里忙碌,脑中想着方才二师伯说的话,二师伯说他们虽没跟刘勇见过面,彼此却已经很熟悉很熟悉了。
这不假,刘骁知道刘勇一直在给道观写信,道观还曾寄过几本道教典籍,想来双方的交流是不少的。可为什么他们看着自己如此亲切,而且都误以为自己是个毛孩子呢?
一路上的疑惑又冒了出来,他又想到出尘子说,父亲去世前把自己托付给了他。
“叮”,手机轻响,郡主回复了微信。
“平安到达就好。参加节目的事考虑如何了?”
没考虑好,或者说,这几天事情太多,刘骁还没来得及静下心来考虑。他拉开椅子,坐到书桌前,想好好跟郡主聊聊这件事,稍微一动,一个捆好的纸包从书桌下面掉了出来。
刘骁弯腰捡起,这才发现书桌挡板断了一半,怪不得纸包搁在上头会不牢靠。
那也不是个纸包,而是两摞信用细麻绳捆在一起。刘骁一心想着回信息,只扫了一眼便放在桌上,然而他打开手机锁屏的刹那,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他重新锁上手机,放在一旁,把信包抓到面前。
最上面那个信封上写着“玄妙观出尘子收”,落款是——刘勇。
这是刘骁父亲寄来的信。
刘骁小心翼翼地扒着信,随便挑了几封,歪着头透过信封的缝隙看上面的字,发现都是父亲寄来的。这些信数目众多,总有个大几十封,刘骁单手按着这些信,过了许久才意识到,也许四年来,父亲往玄妙观写过的所有信都在这里。
然都在出尘子这里。
四年前,出尘子多大?他一直以为与父亲书信交流的会是年龄相仿的大师伯或二师伯,原来是出尘子吗?
信件明显被整理过,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刘骁拆开细麻绳。开始几封,父亲字里行间透着谨慎与试探,大多说的是自己在读道经时遇到的不解之处,不知出尘子回复了什么,几番来回后,父亲的戒心明显不见了,开始零散说起了生活琐事,譬如总独自一人吃饭很不便,做多了吃不完,做少了还要洗碗,麻烦。他在信中反复提起一定要来一趟龙虎山,见一见师父们,那时他大概还没拜师,还在尊称每个人为师父,就是在这期间的一封信中,他提到了刘骁。
“昨夜又失眠,做了噩梦,梦见去年我去南方找骁骁没找到的情形。骁骁走后我又牵挂又生气,他不听我的话,偏要跟朋友去南方,走的时候连件冬衣都没有拿,南方冬天没有暖气,阴冷潮湿,他冷了怎么办?
我担心了半个冬天,辗转托人打听也打听不到骁骁的消息,白养了这孩子,他竟连个信也不给家里。我干脆自己坐车去看他。要是他认个错,我就把他领回来,哪里都没有自己家好。一路的辛苦都不说了,去了共十二天,没有找到骁骁。可是找到了骁骁的朋友。那个混小子说他也不知骁骁去了哪儿,后来干脆说不认识骁骁,我气不过,动手了,一把年纪,挨了年轻人两拳,灰溜溜回了家。”
原来当年自己离家出走以后,父亲曾去找过自己,还跟前男友打了一架,挨了打?
这事刘勇从没对他提过,不知是难以启齿,还是父子俩关系不睦刘勇不愿说。刘骁先是懵,再是怒。自己跟父亲关系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父亲,自己都不能动手,被外人动了手……
刘骁恨不得现在就买车票去揍前男友那混蛋。
他又往下看。
像是开了话匣子,后面的信件中,刘勇提到刘骁的次数明显多了。大约道观的回信给了刘勇充分的心理安慰,每次刘勇的回信要写几大页,道经也聊,更多在聊刘骁。刘骁回京后没多久,刘勇便得到了消息。他偷偷去过儿子在北四环开的宠物店,刚开始生意不好,他急得团团转,甚至想过要帮儿子在报纸上登广告;后来生意渐渐好了,他又生气,开始计较儿子回京大半年竟然不曾回家看看自己,天天跟猫狗为伍。也许是出尘子劝了什么,某封信中,他开始认真考虑主动伸出橄榄枝,劝儿子回家,紧接着那封信,他把刘骁劝了回来,可两人一样的倔脾气,一个屋檐下住着,互不理睬。
“骁骁不跟我说话,我这个做老子的为什么对他低头赔笑脸?当年的事本来是他不对,老子训儿子天经地义,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离家出走?吃苦也活该!
不过他确实不怂,给动物看病的本事挺好,楼下老荆今天见了我还夸他治好了自己的狗。他要是一颗心都扑在宠物医学上,我觉得他是可以当名医的。
可是他做事就是没有恒心,兽医还没做好,又开始惦记别的。天天抱着吉他乱弹,噪音扰民。我听他给朋友打电话,好像他要组什么乐队?这样下去不是又半途而废了吗?”
也许写完这封信,刘勇就冲到了刘骁房间。父子俩就这件事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结果是刘骁把父亲推出房间,两个月不说话作为结束。其实后来刘勇似乎去看过刘骁的演出,刘骁记得那是冬天,很冷,他演出完了,酒保告诉他有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在后头站着,看了他一宿。那时没人知道他是gay,酒保还以为他骗了谁家小姑娘,人家爸爸来寻仇。可刘骁的直觉几乎在一瞬间猜到了那是谁。他冲出酒吧,对着那个已经走远的身影大喊了一声:“爸!”
那人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之后的信件中,刘勇没再提过刘骁组乐队的事情。几封信后,刘勇在信中写,自己查出患了癌症。
“大夫说是晚期,最多活三个月。肿瘤位置不好,没法手术,化疗很痛苦,效果也不明显。我想干脆就算了,不治了,反正治不治都会死,干脆把钱留给骁骁。骁骁这辈子结不了婚,也不一定有子女,要是没钱,到老了谁伺候他?
我也不跟他说,这孩子虽然倔,心眼是不坏,知道我病了,肯定不计成本地给我治病,那是何必呢?
我昨晚反省了很多,父子一场,闹成这样,其实是我的错。喜欢男人,或者喜欢女人,他自己高兴就行。要是知道我们会吵这么多年,当初不如接受他跟那个混小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能在骁骁心里已经不认我是爸爸了吧?”
在父亲生命的最后三个月中,某天深夜,刘骁结束加班回到家,一进门就听到刘勇在自己房间痛苦地闷哼。他扬声问了句“怎么了”,父亲许久没有回答,推门进去才发现刘勇歪在床上,脸色灰败,嘴唇青紫,日常喝水的杯子都在地上打碎了。
刘骁要带父亲去医院,父亲说什么都不肯去。他说只是头疼,要刘骁拿止疼药来。吃了药,刘骁不放心,不肯走,就坐在床边守着。不知是谁先开了口,那天晚上,刘勇问他,你恨爸爸吗?
“不恨。”刘骁说,“你生了我养了我,以后别说这话。”
一句话,语气生硬,也不见得服软,可就是哄得刘勇满足而欣慰。他拿出个破旧的牛皮盒子,里头装着房产证,存折,银行卡,还有许许多多,一家之主才能保存的文件票据。他把这些都给了刘骁,那之后不到一个月,他在睡梦中去世。
在最后一封信中,他这样写:“我走后,骁骁就没人照顾了。家里亲戚走动不频繁,好些都断了联系。我虽把他托付给几个老战友,可各家都有孩子,也未必能顾得过来。可怜骁骁,以后一个人也不知能不能过得好?恳求师父与师兄弟们年节敬香时替骁骁敬上一炷,往后他的日子,就要托大伙儿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