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许君风与月 番外篇完本——by寒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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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离开了两年之后又再度回到这里,厚重的石门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他仿佛已经预感到在门的另一边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可以选择现在回头,永远做许南风身边不问世事安稳度日的阿疏,可是他的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必须踏出这一步。
这是他不能抗拒的宿命。
第13章 何人闻雪声
君疏月穿过那扇巨大的石门顺着台阶一步步向着花海走去。那曾经绵延千里绮丽如锦的毕罗花海如只剩苍白和凋敝。萤火之光在荒草中慢慢升起,此处虽位于海底深处,但是海上的月光却能照到此处,花海中月色如霜,星辉点点,若不是百花凋残,这里的景色亦可算是人间至美。
“你终于又回来了。”
君疏月循着石阶一直朝着花海深处走去,直到有个声音被海风送入到他耳中他才停下了脚步。在他的身后,血漫过的地方凋谢的毕罗花渐次绽放,像是铺开了一条紫色的小径,他抬起手腕轻轻舔了舔正流着血的伤口,一丛小小的萤火落在他的指尖上却转眼之间灰飞烟灭。他转过身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那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在江湖上失踪多年的前一任浮方城主谷墨笙。
谷墨笙如今已是一头雪发,然而面孔却年轻得与君疏月不相上下,好像时间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过任何的痕迹,而那头雪发衬托得他愈发出尘脱俗仙姿绰约。
“师傅。”
君疏月虽然称他为师傅,但是态度却倨傲得半点师徒之礼也无。谷墨笙身形轻轻一晃,几乎转眼间就到了君疏月的面前。他突然冷不防地一抬手,一掌袭向君疏月的面门,君疏月冷哼了一声微微一撇头避开了这一掌,他身形向后掠去,足下的毕罗花忽如花雨般在他与谷墨笙之间隔开了一道屏障。谷墨笙见一招落空,又追了上去一掌分开挡在君疏月面前的雨帘,可就在这时君疏月的身影却突然消失,谷墨笙听到他冷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师傅,你玩够了么?”
“死小子,让为师摸一下会死么?”
“会,有毒。”
君疏月背过身去万分嫌弃道:“蠢死了,你怎么会是我师傅。”
“为师含辛茹苦把你奶大,有了媳妇就忘了师傅是不是。”
君疏月懒得理他,负手径自往前走去。谷墨笙连忙追上去,一边追一边数落:“为师找了你两年,没想到你跟姓许的小子逍遥快活去了,为师的心非常之痛。”
他话还没说完,君疏月突然停下了脚步,谷墨笙一个不防一头撞在了君疏月的背上,君疏月周身弥漫着毕罗花的暗香,如今隔着衣物都能闻得到,谷墨笙不由皱了下眉头,身形一晃掠至君疏月身前,把他挡了下来。
“把手伸出来给为师看一下。”
君疏月闻言犹豫了片刻,谷墨笙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将袖子撸起来,待他看上徒儿手臂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红痕时,脸上不由划过一丝怪异的笑容。君疏月就是因为这个不愿让他看到,这疯子准是又要笑他。
“啧啧啧,这是谁家的小狼狗咬的。”
“废话真多。”
君疏月挥开他的手,脸上却难得有些泛红。谷墨笙故意摇头叹息道:“为师早就看出来姓许的小子对你有异心,你看不听为师的话,反过来被人吃干抹净了吧。”
“你今天来就是特地笑话我来的?”
谷墨笙难得看到自家徒儿吃瘪的一面,心里实在对许南风既是喜欢又是佩服,这天底下可算是有个人能克住君疏月了。
“为师可没那么无聊。”谷墨笙指了指君疏月的手臂,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你的玉髓经虽然已经修炼到了第九重,但是你身体的异变也在加快,你手臂上的花纹越来越深,过不了多久恐怕……”
“我会尽快冲破最后的关隘,不用你担心。”
君疏月的手臂上除了许南风留下的吻痕之外,更让谷墨笙担心的就是那缠绕着他整条手臂的毕罗花花纹。异变会先从四肢百骸开始向五脏六腑蔓延,当这些花纹出现在胸口处的时候,君疏月将会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练功之事讲究的就是循序渐进,你若是冒进,一旦走火入魔后果更加不堪设想。”谷墨笙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只白玉瓷瓶放在君疏月手中:“实在熬不过时吃下一粒,为师会再想办法。”
“我不……”
那需要二字还未出口就被谷墨笙打断:“你是不需要,但姓许的小子需要。你不会希望哪一日自己清醒的时候看到的是他的尸体吧。”
“够了!”
君疏月脸色骤变,厉声道:“我绝不会伤害他。”
“为师曾经也如你这般自信,但是为师险些亲手杀了自己至爱之人。”谷墨笙说到这,眼中划过一丝痛楚:“你我都是在刀尖火海上行走的人,有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君疏月闻言,握着瓷瓶的手不禁有些颤抖。当年谷墨笙经历的惨事他犹在眼前。无论如何他不会让许南风落入那般悲惨的境地。
无论如何也不能!
“对了,为师还有件事要问你,最近江湖上出现一批神秘杀手,南武林的四大家族接连受到袭击,为师暗中调查了一番,这些杀手好像与毕罗城有关。你最好让姓许的小子去查清楚。”
“之前下手抢夺苍梧剑的人也故意在剑上留下了毕罗花的花粉。”
“毕罗花无法在毕罗城以外的地方生长。”
君疏月略作沉思后道:“未必,只要有我君家人的血便可以。”
“你的意思是……”
谷墨笙话还未说完就被君疏月突然挥手制止。这时石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君疏月长袖一挥,将那方长出不就的毕罗花尽数折断,然后与谷墨笙二人隐藏在花海深处,石门打开时,走进来的人正是池寒初,而他手里还抱着一个白衣人,君疏月定神一看,那人正是段闻雪无疑。
君疏月与谷墨笙皆是绝顶高手,所以隐藏在花海之中就连池寒初也完全没有察觉。他抱着昏迷的段闻雪从石阶上走了下来。君疏月看到段闻雪的白衣上已经沾满了血痕,他自己的脸色亦是苍白如纸。池寒初像是失了魂魄一样身形摇晃着将他抱到花海之中,当他把人放下时,段闻雪伤口处的血又涌了出来。殷红的血漫过焦黑干冷的土地,而让君疏月震惊的是他的血漫过的地方竟开出了一丛丛鲜活的毕罗花来。
“闻雪,你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池寒初跪坐在段闻雪身旁,他的嘴角边还有一丝血痕没有擦去。他扯动着红艳的双唇,露出的笑容凄艳又绝望:“你只要睡上一觉就没事,你会没事的……”
谷墨笙与君疏月彼此疑惑地对视了一眼,段闻雪的血竟然也能让毕罗花绽放。他难道也是君家的人?
第14章 少年剑心
君疏月回到栖凤居的时候天还未亮,许南风抱着被子睡的正熟。君疏月望着他露在被子外的小半张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许南风一边躲一边往被子里缩,像只温和无害的小动物。
当初就是被他这温和无害的模样给骗了,谁知道这么温良的一张面孔下,藏着一颗独占欲那么强的心呢?不过好坏都是自己养出来的,君疏月认了。
他轻声掀开被褥,悄无声息地在许南风身侧躺好。还不及伸手去抱他,就被许南风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他既有点无奈又十分怜惜地吻了吻许南风的额头,他从前一直不知道原来许南风这么缺乏安全感,以至于最后要用那么惨烈的背叛来困住自己。
“阿疏……”
“我在。”
虽然知道他只是梦呓,可是君疏月还是轻声应和了一句。梦里的许南风像是听到了一般,嘴角微微动了动,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
徒儿,你要记住,你我都是在刀尖火海上行走的人,有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谷墨笙的话就像是一个魔咒萦绕在君疏月的耳边,他不禁收紧了手臂用力抱住许南风。他绝不会重蹈师傅的覆辙,只要有他在一天,谁都不可以伤害许南风,就连他自己也不可以。
他在黑暗中抬起自己的手臂,那手臂上的花纹比之前更深了一些,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毕罗花的气息很快也将无法遮挡,如果不能尽快冲破玉髓经的最高一层,只有一个办法阻止他异变,那就是将自己彻底冰封。
他们君家人难道最后都要走上这条路么?
想到这,君疏月又回忆起不久前在毕罗花海看到的一幕。诚如谷墨笙所言,毕罗花可以借着君家人的血短暂绽放,君疏月能做到的,那个段闻雪也做到了,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段闻雪也是存活下来的君家人?他和池寒初又是什么关系?
段闻雪遇刺之事惊动了正在闭关的池寒初,人人皆知段闻雪如今是城主眼前的大红人,对方敢在他的头上动土,也就是在向池寒初宣战。所以他甫一出关便下了诛杀令,但凡城中与这几人有过来往的,哪怕只是见过一面也要带走审问。而浮方城的寒牢毫无疑问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地方,几乎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那里,而在那里最恐怖的并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行刺的杀手虽然已经坠入飘浮之海中,但是经过一日一夜的打捞,总算是寻获了其中一人的尸首。
“听闻池寒初已经把那刺客的尸体从海里打捞上来了,我就好奇谁这么大能耐能在浮方城里动手。不过飘浮之海水势汹涌,就算打捞上来,怕是也未必完整了吧,还能查出什么来。”
早膳时候红拂红袖从外面打听消息归来,许南风和君疏月就对着一桌饭菜开始聊起尸体的事。阿吕端着碗吃了两口实在听不下去,捂着耳朵跑到外头去了。许南风瞥了他一眼,夹了块红枣糕放在君疏月碗里,无限殷勤道:“阿疏,昨晚辛苦你了,你要好好补补。”
“闭嘴。”
君疏月没好气地瞪了许南风一眼,昨晚为了安抚他便由着他胡闹了一宿,今儿还敢再提这事就不要怪他翻脸了。许南风昨夜占尽了便宜,今儿恨不得把君疏月捧在手心里宠着,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阿吕在外头隔着门都能听到自家主子说那些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简直腻得人牙疼。
而就在许南风跟君疏月大献殷勤之时,昨日跟在段闻雪身旁的那个小剑侍出现在了栖凤居外。红拂红袖二人一听到动静就飞身而出,那剑侍以为她们二人要与自己动手,二话不说便拔出了佩剑。他的剑法许南风昨日是见识过的,不过红拂红袖也不遑多让。阿吕在门外看到他们三人剑拔弩张,连忙去喊许南风出来阻止。谁知许南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急什么,先看看。”
他这边话刚说完,红拂红袖与那剑侍已动起手来。这三人皆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人,而且又心性极高,一旦动起手来不分个胜负断然不会罢手。
“你由着他们打,是要闹出人命么?”
君疏月靠在门边,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那三人身上。红拂红袖本就是同胞姐妹,又自小一同习武长大,两人的默契可想而知,一攻一守一进一退若两道红绫迎风欲飞,而那剑侍的剑招亦是奇绝精妙,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一个少年竟有如此高深的剑道修为。
“这孩子倒是身手不俗。”
君疏月本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就连他师傅谷墨笙也几乎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什么好话,他肯对一个孩子用不俗二字,放眼整个武林怕是也没有几人能得此评价了。
“段闻雪倒是厉害,从哪里得来这么个宝贝。”
君疏月起初只是抱着赏玩的心态在看那三人打斗,可是渐渐的他的目光却变得凌厉起来。因为他越看越觉得那孩子的剑招有眼熟。
这玉髓经虽是内功心法,但亦可化作外用,他看着孩子剑招之间所蕴含的万千变化正与玉髓经一脉相承,但是这玉髓经乃是浮方城不外传的绝学,唯有历代城主方可修炼,这孩子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阿疏,你怎么了?”
许南风见君疏月面色凝重,不由担心地去握他的手,可就在他的手要碰到君疏月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将自己从君疏月身边挡开。他不由向后一退,君疏月这才缓过神来,连忙伸手将他扶住。
“怎么?”
“阿疏你……”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到不远处传来当的一声轻响,红拂红袖二人一左一右以那琴诀之弦缠住了少年的剑,琴诀之韧可称天下之最,就连云鹤山庄所铸的剑在琴诀面前都要黯然失色,这少年剑法虽高,可所用的佩剑却是再寻常不过,否则也不会被红拂红袖牵制。
“让他们住手吧。”
君疏月说着竟主动向那少年走去。许南风望着他的背影,目光一时间变得复杂起来。
阿疏,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第15章 疑窦丛生
那少年的剑虽已经被红拂红袖二人缠住,但好胜心强不肯服输,本还想再战,这时看到君疏月朝着他走来,不知为何那少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放开他吧。”
红拂红袖看到许南风点头才敢退到一边。不过那少年身上杀气极重,许南风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拉住君疏月。虽然他已经起了疑心,可是之前君疏月险些坠海的事还是给了他太大的惊吓,他可不敢再有一点点的大意。
“无妨。”君疏月拍了拍许南风手,又转头看向那少年。少年的模样十分稚嫩,倘若不是身上杀气逼人,看上去甚至比同龄的孩子更瘦弱一点。他看着君疏月的眼神里有些畏惧,同时又有一丝疑惑。他不懂为什么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会和段闻雪如此相似。
“你叫什么名字。”
“识欢。”
君疏月又问道:“段闻雪是你什么人?”
识欢听到段闻雪的名字似乎突然放松了下来,连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他是我的主人。”
“你的武功也是他教的?”
“阿疏!”
许南风突然上前把君疏月拉到自己身后,对红拂红袖递了个颜色,她二人马上会意,纵身而起朝着院外飞身而去。许南风拉住君疏月的手,似是责备又似撒娇道:“你以前从不跟我以外的人说话,今天跟他说这么多话,是看上他不成?”
那孩子天性单纯,听到这话竟有点信以为真,不由露出一丝惊慌之色。君疏月想起当年初遇许南风时,他也和这个孩子一般大小,不过却比这孩子老辣多了,一眼就看出自己身份不凡,接着就死缠烂打不放手。
这样的心机城府,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识欢就算再天真懵懂也从许南风眼里看到了敌意。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君疏月,又慌忙低下头飞快地说道。
“尊主请你们去祁阳殿。”
“八成是为了那几个杀手的事。”
许南风说着牵住君疏月的手道:“你同我一起去吧,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君疏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但心里已然是察觉到了什么。许南风把他的手攥的死紧,像是怕一个不留神他就跑了一样。君疏月知道以他的聪明恐怕已经猜到了什么,自己的伪装怕是戴不了多久了。
祁阳宫是浮方城的主殿,城主会在此地召见七阁阁主共商大事。但是这两年来天阁阁主已经很少齐聚一堂,因为浮方城的势力已经远胜从前,七位阁主中除了段闻雪,其他皆有自己的属地。而今日连段闻雪都没有出现,只有池寒初一人留在祁阳宫中。
时隔两年,当再次见到池寒初时,君疏月却觉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也许天下人会觉得他应该恨池寒初入骨,但其实从一开始君疏月就知道池寒初有异心,但是他从来也没有把这个人当做过自己的对手。千重山那一战之所以会被设计只是因为他对许南风毫无防备。所以如果要认真算起这笔账来,其实应该算在许南风的头上。池寒初还远远不够格。
这偌大的祁阳宫里,如今只有池寒初一人坐镇,殿前摆着那具刚打捞上来不久的尸首,在灰暗的烛火中,那白色的裹尸布看上去格外阴森恐怖。然而比他更加恐怖的是今天的池寒初。
那空无一人的大殿之上,他一身红衣慵懒地靠在金座上,他的模样不像之间所见的那样阴郁苍白,眼眉唇角之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媚风情,他的唇和眼角都犹如染过胭脂一般,那种红让人想起志怪小说里啖肉嗜血的女鬼。
看来,池寒初修炼那罗刹宝鉴果然已经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