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城变-荒城篇完本——by云澹波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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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有可能吗?
“每一台飞机都有几个家属的空位。走,我们现在马上回去,说不定能申请到!”
星辰作势要把他背起来,云谲登时一个激灵,挣脱了对方的手臂,重新跌坐在沙发上。他差点忘了,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不单起居需要人照顾,就连简单的走路,他都随时需要别人搀扶。这样的自己,事事都得依靠他人,像个没用的包袱,实在太恶心了。
“我不能走。我是个瞎子,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哥哥,也保护不了你,我们继续在一起,只会加重你的负担。”
瞎,是看不见,连一点零星的光斑、一点火星都没有的世界。被夺走一个感官,等于四肢不全,四肢不全的自己,能够给星辰什么。
没错,他们之间是有很深的感情,也许星辰现在刚知道,可能会心疼,同情,甚至为自己内疚,因此激发起负责的欲望。那之后呢?一开始那些感同身受,到最后不都是被生活磨得干干净净吗。他一直很自傲,也习惯了特立独行,怎么能允许自己拖去翟星辰的后腿?
“我宁愿死得不卑不亢,也不要活的委曲求全。如果你尊重我,就该让我自己一个人。”
窗外的麻雀扑啦啦地滑翔而过,云谲仰着头,似乎在努力听清一切生物的声响,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再多的苦难加身,都不能逼出他一滴眼泪。当他说出自己是个瞎子时,眼泪却从干涸的眼窝里涌了出来:“再漂亮的风景,我也看不见了,你能明白吗……”
星辰看着他憔悴的脸,心痛得难以复加,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云谲牢牢地按在怀里:“我知道了、咱不走!看不到漂亮的风景,我们就哪都不去了,没什么好稀罕的。我们就呆在这,跟以前一样,我去买菜做饭,你在家休息,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我的血,好不好?我也不走了,当你的血库——”
“胡说八道!”星辰的脸蛋不出所料地挨了一拳,云谲气得骂道:“脑子被驴踢了吗你!美国都不去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星辰被打得不明就里:“说得好像我多喜欢美国似的,比起汉堡包,我更喜欢吃生煎配豆浆好吗!”
“哈?!”云谲听不出这两者有毛关系。
“比起篮球,肯定是你更重要啊!这种告白都听不懂,你的脑袋才被驴踢了。”
“去死!”云谲想都没想一拳抡了下去,没想到很久不练,居然还很顺手:“胡扯什么呢,你现在赶紧给我滚!”
“靠,你又打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斯德歌摩尔综合征呢!”
少年捡起自己那颗碎成片片的少女心,揉吧揉吧好了,捂着脸颊小声抱怨:“哼!现在先让着你,以后等着□□哭吧。”
云谲的拳头在那里等着:“操哭谁?”
“操哭……我。”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先让着你!先让着!!
星辰抱着他,像抱着一根干瘦的救命稻草:“相信我,没你想象中那么难。有病不是问题,眼睛不是问题,你和我爸爸之间不是问题,所有问题我都不会让它们解决不了!时间已经不多了,咱们必须现在走,就试一次,好不好?结果无所谓,能走最好,不能走的话,咱们就留在南市过下半生,好不好啊?”
星辰不断地执拗地哀求他,好像又变回那个幼稚的孩子,需要云谲的首肯,他才会安心下来:“你总是让我听你的话,那能不能听我一次,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们也应该试一试,就试一试,好不好。”
云谲睁着空洞的眼睛,背弓得有些驼,像是被负罪感压得穿不过来气:“能原谅我吗,翟启明的命,还有周鸣,我杀过很多人……
云谲看不见星辰的表情,他的眼睛睁着,仿佛天生的默契使然,他看着的方向,就是星辰的眼睛,在等星辰那句判决的话,他紧张得屏住呼吸,一分钟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不能原谅。”
星辰双手压在桌面,微微倾身就可以吻到他,那双失明的眼睛轻轻地眨着,湿润润的,很让人心动:“所以你要欠我一辈子。直到死,都不可以和我分开。”
云谲惊愕地愣住,少年失神地摸着他的脸,蹭着他的鼻尖,一遍又一遍亲吻着他的双眼,吻着上边细细的伤痕,,“不要害怕,一辈子没有多长,也就是几十年的事。更何况南市随时会消失,我们可能随时会死。”
他说每一句话,眼眶都不其然地红了红:“如果都拿来恨,哪还有时间去爱你。”
那个饱含爱意和渴望的吻,是那样让人心动,云谲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点什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眼睛涌出一层薄薄的雾,心脏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剧烈地跳动着。那一刻,他感觉身体里有股欲望破土而出,积郁了很久很久,一直都在,只不过被他自虐般地压在心里。
而今,他才终于肯承认,原来自己是多么渴望星辰的血,星辰的手,和他全部的爱。
原谅与被原谅,仇恨与被仇恨,像是一个周而复始的陷阱。
他杀了翟启明,也救了翟星辰。
他伤了周鸣的腿,周鸣用他的眼睛作为报复。
如果这是一笔账,谁对和谁错,可能或者不可能,云谲已经不想再算下去。
他心里只有一个答案——
能感受到吗。
我的心情,从最初到现在,都和你的一模一样。
语言是苍白的,理由甚至说都说不通,只能靠吻,拥抱,和紧贴的肌肤相亲,才能感受到内心最热切的声音。
我要你。
我也想和你一起,直到死,都不和你分开。
久旱逢甘霖般,云谲闭上眼睛,迫不及待地接纳了那个吻,好像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内心的渴望。星辰被咬疼了,低低笑了一声,温柔地吻着他的双唇,但慢条斯理的吻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云谲有些不耐地皱了下眉,干脆把攀上对方的脖颈,坐到星辰腿上。
眼见那张毫不血色的脸,终于出现了一抹极淡的笑,很轻很轻,转瞬即逝,但那已经足够了,足够让星辰珍藏一辈子。他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如果这个时候南市要被炸掉,他也觉得不枉此生。
少年轻柔地抚摸着云谲的背,安抚他,按压着他的肌肉,让他慢慢放松,纵情地沉浸在自己的爱/抚里。因为被剥夺了视觉,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感,云谲被抚摸得情难自/禁,吻着吻着,翟星辰的衬衫就被他解掉几颗扣子,撩到胸/口上面去。
按理说,和好之后应该再喜闻乐见地打上一炮,不过这个时间点,还真不是时候。
星辰扬手看了看表,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他:“虽然看见你生龙活虎的,我好高兴,但咱们确实该走了。”
云谲还没晃过来神,正致力于在他脖子上啃啃咬咬,被他这么一说,戛然停住,想了一下确实如此,实诚地嗯了一声,顺便把弟弟的衬衫拉了下来,“走吧。”
“……靠、你转换得一点儿都不尴尬啊。”
星辰像点了笑穴似的笑个不停。云谲隔开挥了几拳,愣是没打着,一脸蒙圈地听他哈哈大笑。
不过,还真是好看啊。
云谲啜得嘴唇红润,像涂了蜂蜜一样,星辰心动难耐,拇指摩挲着两片诱人的唇瓣,伸进柔软的口腔里,果不其然,他一下子就摸到云谲的尖牙,想想这人刚在自己脖子上开垦耕耘得那么起劲,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
搞到最后,自己还不就是一随身携带的罐头。
星辰哭笑不得,自己主动把手指戳破,让云谲含在嘴里吸允。云谲自然地含/住,好像星辰本来就是自己的所有物一样,不过他喝得很克制,浅尝辄止地喝了几口,就不喝了,直接爬上星辰的背:“走吧。既然你有自信能离开,咱就姑且试一次,不成功就揍你,往屎里揍,揍成屎!”
“得令,我的王子殿下!”
翟星辰把军装大衣套在云谲身上,把他严严实实地包住,稳稳地用后背托住他的兄长,像背起此生唯一所有,深深浅浅地往基地走去。
——那些纠结的,难过的,罪恶的,都见鬼去吧。
星辰不再担心和害怕,因为云谲就在他背上,对他而言,无论未来在哪,都不会比此刻更加美好了。
☆、苏池航之死
离开的那天天空放晴,万里无云,是个很适合郊游的天气,对吸血鬼来说,却是危机四伏的前奏。星辰颠了颠背上的人,把军大衣扯得更密实一些,可能是天气原因,街上来往的人比之前多了一倍,但他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比如那多出一倍的人,都是往公会办公楼的方向跑去,再比如他们行色匆匆的表情,和身上统一的黑白色衣色,甚至还有人披麻戴孝,怀里抱着冥币,所有人的目的性都很明显,仿佛在奔赴一场集体的葬礼。
“怎么了?”云谲虽然看不见,但他对人的气息和脚步很敏感,立刻警惕起来,趴在星辰耳边问:“进入公会了吗?怎么有人在跑步?”
“不是,很奇怪……”
行人跑得很急,星辰怕被撞到,连忙往人行道边躲了躲,确定大部分人流都在往公会的方向跑:“应该是有人死了,我看见好多人穿着孝服,往公会那边去了,这得有五六百人吧!”
五六百号人集体奔丧,可市里有谁的丧礼这么隆重,还专门挑今天这个敏感的时间?
星辰拉住其中一个男人问,谁知那男人看见星辰军装上的徽章,什么都不肯说,神色畏缩,眉间还带着一种对军权的恐惧,星辰不得不拿枪恐吓他,那男人才哆哆嗦嗦地吐出两字,趁星辰没反应过来,立刻就跑了。
“静/坐?”
星辰还在琢磨着这两字,却听见云谲说:“几百上千人,可能还不止这个数,穿着孝服跑到猎人公会那里静坐,应该是知道要彻底封锁城市,心生不满,又自知打不过军队,不得不去采取这种冷暴力的方式示/威。”
“不能吧!”星辰惊愕地回头看,“公会保密措施做得那么好,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啊。”
“好?蝼蚁尚且有求生的本能,更何况是人?除非是智障,不然谁猜不出来情势有变?白凌最可笑的地方,就在于他把其他人当成白痴。普通人的触觉可能没那么灵敏,但肯定是有聪明人察觉到什么,就把事情脑补个完整,当成小道消息散布出去,搞得人心惶惶,越乱越好。”
“那个聪明人,指的不会是苏池航吧。”
星辰小小地吃味了一下,也认为猜想成立:“越乱对公会越不利,整个撤退行为都可能受影响。更何况示威的是普通人,军队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地镇压,我们要浑水摸鱼进去,反而是最好的机会。”
“嗯,拖得了一时是一时,最好闹得人人皆知,那时候公会要对付的,就是整个社会的舆论问题了。”
星辰把云谲搂紧,飞快闯进人群中,前面乌泱泱的一片,人越挤越多,密度最大的是最前方的示/威方阵,都是平头老百姓,穿的衣服很不入流,完全就是这座城市普通人的写照。
难得的是,静/坐者们没有动刀动枪,他们分布在公会面前的大广场上,举着白底黑字的横幅,穿着吊唁的衣服,多数人手里拿着白布,有人甚至捧着骨灰盒,头上绑着麻布,嘴里念着阿尼陀佛,全体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像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却无声的抗议。
最靠近公会大门的地方,摆着一口棺材,有一个人跪在棺材旁边,低着头烧纸钱,灰烟袅袅,纸钱化作焚烧的蝴蝶,吹散到空中。军队在大门里面对峙着,一个个如临大敌,浑身冒汗,如果是吸血鬼组团来捣乱还好,偏偏这种毫无危险的示/威,让他们更拿捏不准要怎么解决。
星辰背着云谲,饶旁道过去,路过示威者时,也没有情绪失控的人跳起来打他,相反,人很多,广场反而非常安静,除了轻微的啜泣声之外,几乎只听得见跪在棺材边那个人悲怆的哭声。
不对……
星辰的心不安地乱跳,那个声音他很耳熟,虽然没有听过这么痛苦的哭法,但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背影是谁的。
这么一来,棺材里面的是……
云谲问了一声谁在哭,星辰更是不敢肯定,没有答话,目不转睛地盯着烧纸钱那人,飞快地往前跑去,心想着怎么可能是他,待走近大门时,少年特意放缓了脚步,跪着那人缓缓转过头来,星辰终于看清楚他的脸。
“小吉——!”
刘小吉明显没反应过来,突然看见自己的兄弟,竟有些怔楞,眼泪和鼻涕挂在脸上,衬得他绝望到奔溃的情绪。他张了张口,哆嗦着手说:“星、星辰……他、死了……”
“谁?”翟星辰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但仍然不敢相信,他慢慢走近棺材,腾出一只手,掀开铺在尸体脸上的黑布。
尸体停放了一段时间,皮肤都变成暗淡的灰色,死者穿着病服,枯瘦的手背除了针孔,就是打完吊瓶后的乌青,仿佛临死之前还在经受着病痛的折磨。看到刘小吉哭得那么惨,他几乎能感同身受,那么有魄力的男人,就这么去了,没来得及梳好发型,换上一套骚包的裘皮大衣,喝上一杯他最钟意的血腥玛丽,人就这么没了。
刘小吉眼神空洞地望着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裹着他卑微的恨意,吐到星辰背着的那个人身上,“苏先生,死了。”
……
很久很久以前,那会儿南市还没划分出来,只是几座普通得再普通的城市。刘小吉是农民的孩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后来父母得病,相继死去,他从小就懂事,六岁已经可以把家务做得井井有条,还知道走街串巷,挑着家里种的蜜桔到处吆喝。
他家没有电视,又喜欢看,有一次,他挑着橘子去邻居家歇脚,刚好电视台在转播一则新闻,说S市有一个失心疯的患者,长得两只不同瞳色的眼睛,见人就咬,被咬的人都死掉了,或者变成狂犬病一样。事情闹得轰轰烈烈,S市离他们村很近,大人们都在提心吊胆,指着警方通缉令的大头照说,你们要认清这个人,见到他就得跑得远远的。
刘小吉深深地记住了通缉照的样子,可他一点都不怕,他唯一记得的是,那个大哥哥,好看得像天神一样。
几个月后,苏池航辗转到了农村,有的人认出他来,像对瘟疫一样逃开。别人越是这样,越激起他的杀欲,苏池航把村里的人咬了个遍,只剩下最穷那几家,他杀气腾腾地打开门,正准备把挑着扁担的小孩抓来打牙祭,没想到那小孩竟对着他扑通一声跪下,巴拉着他的裤腿说,“我们家已经没钱了,您可以喝我的血,只求您带着我,给我怕一口饭吃。”
小孩眨眨圆咕隆冬的眼睛,眼里闪烁的不是恐惧,而是希望——把他当成救世主一样的希望。苏池航曾经疯狂地杀人,之后被当成疯子,而这个孩子,是他发病以来,第一次没有把他当成怪物的人。苏池航终是心软了,他把那孩子带在身边,不但没咬他,还安排他入学,让他在酒吧做兼职。
刘小吉后来才知道,苏池航开了酒吧,是为那些吸血鬼谋得一个聚集地,让他们可以互相往来,而不必再像流魂一样,被社会所摒弃。
有时候,越靠近一个人的内心,就会越了解他的喜怒哀乐。刘小吉越爱越傻,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苏池航,告诉他,自己有多忠心。他爱得痴狂,傻到极致,认为只要苏先生要的,他就可以给,哪怕苏池航把心都栓在云谲身上,根本就看不见他。
因为爱得深,所以才恨得切。被弓虽女干的时候,刘小吉难过得想去死,那段时间,苏池航简直是他的噩梦一样。可是现在,他多么希望苏先生能醒过来嘲讽自己,哪怕是欺负自己,也比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好啊。
可是他就是一直睡着。
在昏迷的几个月里,苏池航只醒两次。第一次是半年前,那时他睁开过眼睛,但气管被伤到,说不了话,刘小吉只能从他蠕动的嘴唇中读出了两个字。他是怕云谲出了事,想委托刘小吉帮忙去看看。刘小吉去了,却一直没有找到人。
第二次则拖到半个月前,那时候男人的四肢已经严重水肿,像四个大萝卜,睁眼时,眼里全是疲态,好像之前被定格的苍老都积攒到此时此刻才来爆发,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却在一时间老成五六十岁,眼睛里都是浑浊的,连那只赤红的眼睛也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