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城变-荒城篇完本——by云澹波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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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乱成一团,虽然每个人的耳朵都听到了,但真说放下武器,又有哪个傻瓜愿意?猎人们更不肯妥协,本来他们已经用武力占据上风,现在停手,让那些刁民倒打一耙,不是亏死了?!
被点到名的猎人看都不看林修境一眼,该干什么干什么,有的甚至对着主席台发出嘘声。
在对付吸血鬼方面,林修境一直是个主和派,一到实干就拖后腿,搬一大堆理论阻止他们立功,号称是研究人员,偏偏霸占着行政厅主任的头衔,事儿不干,官儿倒是挺大,要不是白凌,他算哪根葱?!没错,他们就是看不惯林修境狐假虎威的样子,对他下的命令,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鸣枪。”
年轻的学者吐出冰冷的二字,小冬和大头窥探着秦川的脸色,但秦川的脸拉得老长,半天不说一句话,他们面面相觑,没敢动,修境干脆从小冬手里夺过□□,只睁着右眼,伏在主席台上连扣。
人群中砰砰两声,那两个对他竖起中指的猎人,忽然间瞳孔放大,捂着肩膀倒地,尖叫不止。林修境的表情冷冰冰的,仿佛被风化了,静如雕像,他从没露出过这种表情,所有人像见鬼一样,被突如其来的枪声震吓得噤若寒蝉,特别是态度猖狂的猎人,他们不敢相信,林修境竟然敢来真的,那个会长的宠物狗!
“秦队,事出有因,我会给他们的家属一个合理的解释。”
无视秦川暴怒的拳头,林修境用纸巾擦了下冰冷的手,重新拿起话筒:“重复命令,猎748部队分队长席君同志、猎96营分队长李兴禹同志,现在马上组织你的下属,收拾武器,整队带进二楼。如有违抗军令的,轻者记过,重者降级!”
普通百姓都是怕死之辈,看猎人部队开始撤退,都躲在安全的地方,只有手里的武器蓄势待发。
场面变得稍微可控,林修境环视一周,凑近麦克风:“各位稍安勿躁,我是猎人公会实验室项目组负责人林修境,同时也是国家科研所首席病毒学教授,兼任猎人公会行政厅负责人。很抱歉……由于我们执法的疏忽,给各位造成了不必要的伤害,在此,我代表猎人公会,向各位市民致以最真挚的道歉。”
“……”
广场上到处是窃窃私语,狐疑地看着林修境。他们不相信,甚至觉得主席台那人在戏弄他们,为什么不早点出现,非要等到死伤那么多人才出来道歉?!当他们苦苦挣扎在水深火热的时候,有谁为他们过问一句,那个时候政府在哪里,公会又在哪里?!
一双双因为恐惧而睁大的眼睛,露出愤怒和仇视交织的目光。终于,有人按耐不住,朝林修境扔去一把刀,幸亏没有准头,朝小茗脑袋上飞过去,吓得小助理直咧嘴:“放屁!人死都死了,现在才出来瞎逼逼!除非猎人公会全体陪葬,不然我们死都不放过你们!”
“对!道歉有个屁用,死都不放过!”
“死都不放过!死都不放过——!”
这句话像传染病,在人群中炸开,排山倒海冲修境扑过来,估计是为了对公会发出挑衅,人们纷纷地举起右手示/威,把主席台围成一个半圆,像要用口水把林修境生吞活剥了似的。
秦川冷冷地笑了笑,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抱歉能顶个屁用,有那份良心来自我谴责,还不如想想怎么让「不该知道的人」闭嘴来得实在。
从一开始接手这份工作,他就有所觉悟,既然中央放权让猎人公会去管理,并给予他们独一无二的执法特权,要求稳定疫情,控制患病人数,避免爆发大规模的冲突,终极目的是「□□」,那就说明,在这个地方,必须以一部分人的死,来成全其他人的活。
有些事情能稳定地存在下去,正因为被合法化了,变成大家广为接受的观念。不错,他们每年向中央上报的情况,是和真实情况有一定的不符。可那又如何,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药没出来之前,隔离区就得这么管,不是死一部分人,就是全都得死,上头的人明白得很。
怀着慈悲之心怜悯众生,不如去做个传教士得了,当个屁负责人!灾难片里满口仁义道德的,不是主角,而是最先死的圣母病。他倒要看看,林修境那个怂蛋,能作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请大家冷静,听我把话说完——从明年三月一号起,猎人公会将暂时从南市撤退,改由正规军队第四十八营进驻。大家收到的消息是真的,从三月一号开始,隔离区将进行全面封锁。这个决定与你们息息相关,却必须隐瞒下去,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我们不想再用谎言,来装饰我们所做过的任何一个自私的决策。”
靠!林修境个白痴,大庭广众在胡说什么?!
秦川一听不对劲,一把把麦克风关掉:“这是密函!泄露机密我们都要坐牢的!你他妈还专门挑这个时间说,还嫌死人不够多是不?”
林修境被他推得踉跄,手却抢先一步把麦打开:“暴动已经在你面前了,他们在静/坐,在向公会示/威!别以为其他人都是傻的啊,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白凌想要瞒天过海,别人就得变成木头人让他玩弄?别天真了!站在市民那边考虑,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放你妈的屁!你——”
秦川脸都绿了,林修境后面说什么他压根没听清,脑袋被那句「隔离区将进行全面封锁」炸得嗡嗡响,几千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他,秦川毫无招架之力,他知道自己再难以封住悠悠之口了,绝望地喃喃念着:“完了完了……都知道了,林修境疯了……”
林修境把话筒夺了过来,他不是言论家,不知道怎么遣词造句才能煽起所有人的共鸣,上台前脑袋甚至一片空白。此时此刻,只有一种微妙的使命感深藏在他的脑海深处,那里有一颗种子。好像埋了很长时间,久到他自己都快要忘记有那东西的存在。但今天,他仿佛又想起当初种下那颗种子时的初衷,但凡勾起一点点,就足够让他无所畏惧。
那种东西——叫良知。
“我时常在思考,造成今天的结局是谁的错。报仇有错吗?自卫有错吗?好像没有一个人的出发点是错的,可为什么流血和死亡却无法避免?我和大家一样,看着这个城市从繁荣变得衰落,从生机勃勃变成一座荒城。黑夜和白天,活着与死去,把我们和亲人撕裂成孤独的两部分,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堆着尸骨的乱葬岗,我们走过的每一块砖,都有可能染着我们亲人的血。”
林修境的眼眶蓄满眼泪,人群中有人哭了起来,小声地抽泣。
“十年前,政府在南市建立GKH病毒研究所,建立猎人公会,寄予我们以厚望,希望公会以人为本,在短时间内研制出疫苗和新药,让南市可以从这场灾难中转危为安。可惜,我们最初保持的那点希望,被现实活活浇灭,直到现在,没有疫苗、没有新药、没有未来!病毒侵入我们的城市,夺走了我们的亲人,我们公会作为一个行政机关,本应该以民生为重,却为了保全大多数人,牺牲了其他人的生命。”
对白凌的所作所为,林修境讳莫如深,没有当众提起,“很抱歉,如果我能早日找到合适的药,这场旷日持久的悲剧,就可以早点结束——”
“闭嘴!”
一瓶矿泉水哐的一声,砸到林修境额上,当事人被他的伙伴架在脖子上,狂躁地吼着,愤慨已经让他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狗屁代言人!你们把我们城市搅得乱七八糟,现在又来假惺惺的道歉忏悔,有意思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市民们情绪激动,手上摸到什么,就往主席台上乱扔,或者趁机殴打□□的猎人,包围线越围越小,有的猎人按捺不住,和市民打了起来。
“不要动手!”林修境猛地跳下主席台,急着喝住手下的军人,按住他们的枪:“谁准你打人的?!都住手,把水管停了!全停了——!!”
被骂的猎人不服,刚刚他的腹部又被市民的暗拳打中:“是他们先动手的!妈的,一群刁民!”
“我允许你动手了么?!这是命令!给我退后!”
林修境用双手挡在猎人前面,故意按住他们的枪,市民反而觉得他在演戏,毫不留情地往他后背踹去,指着他的脊背骂:“狗屁玩意,装什么装,真恶心!”
“狗娘养的,杀完人还敢在这里假惺惺,收起你的道歉吧,别恶心人了!”
一人一句的挖苦愈演愈烈,林修境默默站得笔直,挡在群众面前,躲也不躲一下。
他没有退缩的理由,道歉和忏悔不是作秀,都是他真心实意的想法,他需要诚诚恳恳地道歉,才能让大家对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信服。
但是情绪这种东西最容易感染,一旦形成共鸣,很难压得下去。眼见形势又要乱,秦川对天开枪,跳下主席台,抽出军刀,警告身后的市民,却一拳砸在动手的猎人脑袋上:“谁他妈再动一下,老子弄死谁!”
“秦队?”
“别问那么多,听从指挥,把水管停了!”
秦川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抖着手指,指着林修境的鼻头:“你回去,接着说、接着说!我看你能玩儿出什么花来!”
林修境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声谢谢,秦川嗤之以鼻地回瞪他,破怪破摔地蹲在地上揉头发,很懊恼的样子。
修镜扯了扯被踩脏的衣服,走回主席台,等骚动逐渐平息后,才重新拿起话筒。
“不好意思,刚刚是个意外,我保证军队不会再对大家动手。也请各位稍安勿躁,让我把几句话说完——对于封锁一事,大家不必过于担心,无论如何,国家不会放弃你们的。以本人牵头的实验室,一直以来都有进行药物的研发,药效包括补血、减缓痛苦、延迟发病期等,但完全治愈的药一直没有出现,直到前阵子,我发现公会里有一个男孩,他的血液里存在GKH病毒的抗体,也就是说,他曾经被咬过,但没有发病。
众人一片哗然,林修境的声音突然在喧闹的交流中响起,一下子钻进云谲的耳朵里,“云谲,把身体调换到发病状态!”
云谲清醒了,觉得身体比之前要轻松很多,很舒服,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听到林修境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下,试图把身体调换成发病的状态,却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一些病症完全显现不出来了。
林修境走到翟星辰和云谲旁边,蹲了下来,撩开男人脖子后的针口:“我从那个孩子身上提取了某些突破性的因子,制成了这一管药。大家可能会质疑,怕那个孩子是个特例,即使体内有抗体,也可能是跟他个人的体质有关。但他哥哥不是,这个男孩怀里这个人,相信大家都有看到,他的病症很典型,长发赤目、獠牙嗜血,拥有很强的战斗欲和破坏欲——”
“这支是最新研发的疫苗,这支是药。”
林修境话锋一转,举着空荡荡的两只针管,“我刚刚把这款药注入他身体内,云谲立刻恢复成正常的样子,初步说明,这个药是有效。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参照数据仍然不够,所以科研所没有大量生产,但我相信,如果这病有得治,那么我手上这个药,就是惟一有可能抑制吸血症的药方。”
现场陷入一片沉默,很显然,他们不相信。到了封城的节骨点,才传出来这病有得治,很容易就被认为是拖延时间的骗局。
“扯你的鬼谎吧!白凌是骗子,你们整个公会都是骗子!谁信谁傻逼!”
“有药不早拿出来,现在才拿出来瞎逼逼,逗我们呢!”
“就算有得治,谁敢去治?你们公会灭绝人性,抓我们的亲人做人体试验,做小白鼠,最起码的良知都没有,谁敢相信?!说不定你们、连那只吸血鬼,还有那个小孩,都是一伙的,联合起来骗我们的。”
“就是!无耻!”
“没有良心,天理不容!”
积毁销骨的力量比想象中更强大,一有人质疑起来,连原本将信将疑的人都很快倒戈。林修境艰难地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说,才能平息他们的愤怒:“请相信我!我用生命起誓……”
他大喝一声,声音却被淹没在口诛笔伐中。群众一旦逮到言语发泄的机会,怎么着都舍不得放过他,比起静坐时的委屈隐忍和战斗的头破血流,人们自然更喜欢用谩骂,来宣泄对公会的不满,仿佛这种方式最有用,同时也来得更痛快。
呐喊声越来越激烈,前排的人直直地盯着林修境,恨不得把他撕开两半,好像他才是幕后黑手。猎人们因为刚刚开枪一事,也在冷眼旁观。
林修境张了张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怎么办……
☆、自由
时间争分夺秒地流逝,气氛变得十分僵硬。翟星辰坐在地上,浑身发冷,他的肩膀完全僵掉了,像附着在躯体上的机械。
小茗正跪在地上给他缝伤口,因为没有带麻药,针线活生生地扎进他的皮肉里,一针一针地勾住,再把扯开的两侧皮□□合,每勾一针,都必须把线条扯紧,那滋味别提多要人命了。偏偏小茗同学还是个手工渣,针头戳错了好几回,得□□重新缝,搞完后,两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看着林修境被围困,越发觉得不对劲。表面上,双方的矛盾似乎比刚才缓和,双方都停下手,事情好像有了好转,但事实并不是如此,临时组成的暴/动方一没有武器,二没有武力,如果不是云谲以身犯险转移掉大部分兵/力,不可能还活那么多人,相信市民自己也清楚。
现在整个城市处在公会势力的羽翼下,信息不能外送,不能传达,万一白凌要叫人屠城,并把这起群体/性事件粉饰太平,也不是不可能。
“哥,你感觉怎么样?”他小声地问云谲,想趁猎人不注意跑回家。
“我没事。”
云谲明显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舒适,哪怕现在泡在阳光里,也没有一点痛楚。他还沉浸在病除的认知失调中,懵了一下,一手揽住星辰的腰,把他扶起来,少年失血过多,虚弱得站不稳,云谲试图去摸他的右肩,星辰连忙把他即将摸到伤处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捏了捏,示意他自己没事。
而另外一边,林修境被逼的进退两难,被挑起的民愤如燎原的火,朝他薄弱的身板汹涌扑来,林修境一边辩解,一边被逼得往后退了几步:“大家冷静点!公会会给各位一个解释的,请相信我——”
“信你妈!”
“公会去死!”
群潮汹涌,猎人们组成的人肉安全线已经被突破,无数人冲向主席台,林修境被人用刀逼退,跌坐在地上,样子非常狼狈。一个中年壮汉像抓小鸡一样把他揪了起来,噼里啪啦扇了他两个耳光,眼镜也被踩碎在脚下:“告诉白凌,别把我们当傻逼!你说的那个药,我们不会吃,也绝对不会再相信公会说的任、何、一、句、话!”
林修境吃痛地舔了舔嘴角,得,流血了。壮汉的嘴一张一合,说了一句什么后,就一拳打向他的腹部,林修境痛得天昏地暗,捂住肚子倒在地上,周围的人都把他当做靶子、发泄口,恨不得壮汉三下五下把他揍死。壮汉受到大伙的拥戴,更加洋洋得意,全力拱起手臂上的肌肉,拳头抡到半空中,却被人徒手握住。
“我信。”云谲用手抵住他的拳头,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壮汉一怔,没想到那男人浑身伤,力量那么大,蓄满力量的拳头居然都被挡下,就算是碍于面子,他也不想停下:“你他妈——”
云谲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轻轻松松反手一折,壮汉被迫扭了半边身子,咔擦一声脆响,手臂就被反手剪到背后,云谲闪到他身后,用力踩住他的后背,壮汉忍不住痛呼一声,被迫跪在地上。
“老实点!垃圾,我早就注意到你了!”
云谲按着他的脑袋警告道,“在群众背后兴风作浪,造/谣生事,利用他们的愤怒公然和政/府对着干,为你背后的利益团体铺路,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秦川,你们公会里,就没几个有眼力见的吗?”
群众被唬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壮汉,秦川被无缘无故被点名,脸一阵青一阵白,暗中使了个眼色,让下属准备把人押走。
云谲一脚把壮汉踢开,走到林修境面前,简单粗暴地把他举到半空中,对着群众说:“我是云谲,吸血症病史十年,这家伙给我打了针,就是他手上的药。现在我没办法回到病发的状态。我弟之前被咬过,也是这家伙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