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长明 番外篇完本——by江洋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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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不起对不起!”
男生下意识一把紧紧拽住他,惊慌失措地道歉,声音软软的。
不习惯和别人有身体上接触的江明皱起眉一手推开他,刚想收回视线,却突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足足三秒后莞尔一笑,云淡风轻地开口。
“敢在人间跑来跑去,也不怕被驱魔师抓到让你灰飞烟灭?”
男生瞪大眼睛,激动地猛晃他的胳膊。
“你也是吗?你也是吗?太棒了!居然能遇到同类!”
江明从他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钱包。
“我不是你的同类。”
说完留下原地发懵的男生转身就走,男生困惑地想了想,立即又追了上来喋喋不休地追问。
“不是同类?那你难道是天界的人?可是天界的人都很凶的!你一点也不像诶!不过在人界相遇多有缘!嘿!我是小树!你呢!你叫什么!”
江明微微懊恼地冷着一张脸,摆明了不想搭理他。
但叫小树的男生太过热情,铁了心要缠着他。
江明走出火车站,压着恼火咬牙道:“我还有事,别来打扰我。”
他眼神极冷,冰刃一样戳人。
小树有些被吓到的一愣,又委委屈屈地蹭上来。
“你干嘛对我这么凶嘛……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不会攻击我又很好看的同类呢。”
江明扫视了一下川流不息的街道,随口问道:“那你怎么不去别的地方?”
“因为我是树妖呀!”
小树理直气壮地反驳,“我的根在这里,我不能离开太远,否则会枯萎的。”
江明凝神看着其中一个方向,静默几秒后抬脚走了过去。
小树立马跟上他,“喂喂!你刚下火车!来这里又不认识路!我可以带你去找呦!我的根可是渗透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呢!”
他语气里有孩子般的洋洋得意。
江明脚步不停。
“不用,我自己会找。”
小树气急败坏地扯他的胳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就是想和你做个朋友!”
江明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眸漆黑而冰冷。
“我不需要朋友。”
说完他抛下原地愣住的小树消失在人群中。
一家装潢典雅,清净优美的咖啡厅里,靠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少年,他面目平凡沉静,靠着椅背歪头看着对面的写字楼。
对面的写字楼里来来往往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其中一个盘着头发穿着黑色西装干练严肃的女性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步步生风,旁边的人见到她后都畏惧地问好。
她看也不看径直走进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旁边的人才大送一口气。
“哼,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不知摆脸色给谁看!”
“不就是个个行政主管嘛!得瑟个什么!”
……
嘀嘀咕咕的暗含着羡慕的鄙夷声穿过宽大的马路传到若有所思的少年耳里,他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陈雨自幼生在农村,家里穷得一天只能吃一顿饭,病弱的母亲整天躺在床上,酗酒的父亲动不动就打打骂骂。每天她都要负责做饭耕地洗衣服,上不起学,还总被同村的孩子嘲笑。
七岁的那年她在田地里拣到了一枚玉,温润莹绿,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把玉揣到自己口袋里,惴惴不安了好几天怕失主来找,后来发现没有人留意到后她就找绳穿起来挂在自己脖子上,像个护身符一样让她心安。
长大后父亲想把她嫁给邻村一个糟老头子,因为他可以得到不少的钱去买酒。母亲早就病死了,陈雨对这个家徒四壁不近人情的地方早就不想呆了,于是趁着夜色揣着家里的钱坐上了开往城里的大巴,离开了这个偏僻落后的小农村。
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任何文凭,也没有娇好的相貌,她从最底层做起,一点一点打拼出自己的事业。她深切地明白凡事必须要靠自己的努力,拒绝酒场中暧昧的暗示,她凭着时间中磨练出来的卓越能力终于成为了一家大广告公司的行政主管。
尽管有很多恶意的窃窃私语环绕身边,但她从来都不在乎,她要让所有人看到她的成功是靠着自己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所有的荣誉和成就是她应得的,她问心无愧。
已经临近中午,办公室的职员们陆陆续续去公司附近的餐厅吃饭,没有人来叫她一起吃饭。
她雷厉风行,严苛负责,同事们不是讨厌她就是害怕她,没有人愿意和她成为朋友。
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下她自己的时候,她仍旧头也不抬地在做工作报表。长期繁重的工作让她感受不到一点饿意,为了节约时间,她时常在早上多带一个面包留着中午吃。
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气度不凡的人端着杯子出来接水。
那是公司年轻的副经理方河,被女性职员们私下里称为“黄金单身汉”,生得好,又有车有房,重点是还没有女朋友。
饮水机在陈雨隔间的旁边,方河接完水后看到仍旧低头工作的陈雨,顿了一下后笑着问道:“你怎么不去吃饭?”
他的西装没有系扣子,内衬洁白服帖,深蓝色的领带直直垂下,风度翩翩,带着一点散漫的英俊。
陈雨头也不抬。
“我不饿。”
她已经二十八了,搁在农村早就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但在五光十色物欲横流的城市里,她没有时间去谈恋爱,对自己的形象也不是很在意。
黑色的头发老气地盘起来,每天都穿着公司发的遮住曲线的黑白工作服,一张脸很少用化妆品,几乎是素面朝天,额头光洁,皮肤不算很白,但一双眼睛却极其有神,不经意就散发出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
这样一个处处强势的女人,很难招男性的喜爱。
方河对她逾越了下属的不客气回答只是一笑,然后端着水杯回办公室了。
没一会儿,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把一份盒饭放到陈雨的桌上。
“中午不吃饭会影响下午工作效率的。”
方河微笑着以上司的口吻开口,在陈雨惊异地抬头看他时又补充一句。
“我多订了一份外卖,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陈雨没有拆穿他明显拙劣的借口,沉默看了他三秒后视线重新回到电脑上,语气平淡客气。
“没有忌口,谢谢副总经理。”
方河笑了笑,转身就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走到半路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道:“一定要趁热吃哦。”
埋头的女人没有回答,方河无奈一笑,走回了办公室。
陈雨目不转睛地盯着飞速运作的电脑,桌上的方型饭盒散发的香气勾引着早已饥肠辘辘的胃。直到点击“保存”后她才疲倦地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后拿过饭盒打开。
荤素搭配,色香味全,已经许久没有在这种时候吃过温热食物的她拿起筷子就吃,一边填饱肚子一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紧闭的办公室的门。
她早就过了纯情小女生纠缠于青涩/爱恋的年纪了,虽然早就对同事中方河的评价略有耳闻,也确实在共事几次后暗暗欣赏他果敢聪慧的能力,但毕竟和自己无关,又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摇摇头,将吃完的饭盒利落地扔进了垃圾筒。
下班后她依旧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人,步履匆匆的方河在经过她隔间的时候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后径直离开了。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城市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将整个世界染上暖暖的橙色,仿佛触手可及却又十分遥远。
她拖着疲倦的身躯走在回家的路上,只有在这时她才能静下心来去感受周围的一切。
黄昏的暮色,孩童的笑声,飘走的气球,彩色的玻璃窗,相拥的情人,疾驰的车辆,这和农村里贫瘠的黄土,破烂的衣服,暴晒的太阳,飞扬的尘埃,摇摇欲坠的房屋仿佛天壤之别。
这是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花费了所有的青春才得到的东西,她成功了,她已经在这座冷漠的城市里立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梦想。但为什么,她忽然感觉无比的空虚,无比的孤独。所有坚持的一切都只有自己在享受,没有丝毫的温度,没有任何意义。
她茫然地立在一个公园面前,怔怔盯着空气中的一点发呆,神情忽然流露出些许脆弱。
对面匆匆走来一个年轻的少年,戴着鸭舌帽,低着头不小心撞到了她,慌忙道歉。
陈雨从思绪中被拉回来,立即温和笑着说:“没事。”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模样,眉目清秀,年轻朝气,脸红地不住道歉,语气诚恳懊恼。
陈雨一怔,有些晃神。
“真是年轻。”
她不自觉说出口。
少年没有听清,困惑地抬头看她。
她淡淡一笑,摸摸少年的头。
“快回家吧。”
说完就要越过他离开。
少年轻轻拽住她的袖子,微微一笑。
“姐姐,为了表示歉意,我有一个秘密可以告诉你哟。”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勾人般的引诱,蛊惑般让人心痒难耐,仿佛就要蠢蠢欲动地揭开一个最为隐秘的无人知晓的秘密。
“什么秘密?”
陈雨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道。
少年眨眨眼睛,凑近了笑吟吟道:“姐姐最近有姻缘运哟。”
陈雨一愣,心猛地一颤,却权当小孩子瞎说般敷衍一笑。
少年好似看出她的不信,想了想后说道:“这样吧,如果我说对了,姐姐就要送我一样东西。”
陈雨忍俊不禁地敲敲他的头。
“你这小孩子,乱说也就算了,还敢和我要东西。那万一你说错了呢?”
“我才不会说错呢。”少年胸有成竹道。
陈雨觉得十分有趣,随口道:“好呀,那你想要什么呢?”
少年微笑着开口。
“我想要姐姐脖子上的玉。”
陈雨脸色微变,迟疑地看他,目光里生出些警惕和疑惑。
“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这块玉的?”
少年煞有其事道:“既然我可以预测出姐姐的姻缘运,那么测出姐姐身上有玉也就不奇怪了吧?”
陈雨笑了笑,“好啊,不过那也得等你说对了再说。”说完背脊挺直地越过他就走了。
少年眯着眼看着她瘦弱却坚强的背影,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方河,你可要努力呀。”
他压低帽檐,四处张望了一下,还没抬脚走,一个分外眼熟的人影飞快地扑过来。
“又见到你了!”
“……”
小树使劲抱住他不让他走,眼睛亮晶晶的像只憨憨的小狗狗。
江明黑着脸努力挣脱他热情的拥抱。
“……你先松开好不好。”
“不要!我们已经第二次遇见了!你看是不是特别有缘!”
小树笑眯眯地死拽着他的胳膊。
江明挫败地揉揉眉心,没有拆穿他鬼鬼祟祟跟了自己两天的事实,在他热情似火的注视下勉强道:“……是很有缘,所以你先松开好不好。”
旁边经过的路人目光诧异地看过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来帮忙,小树灵机一动,立即带着哭腔大声喊:“哥哥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晚回家的!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想爸妈了!我想回家!呜呜……”
路人的目光立即变得了然而同情,宽厚地安慰江明,“青春期嘛,不要对弟弟这么严厉啦。”
江明满脸黑线,目不斜视地去一根一根掰开小树的手指,咬牙切齿地笑着。
“……好弟弟,你能不能先松开哥哥。”
小树被他强硬地掰开,立马又猛地抱住他的大腿失声痛哭。
“哥哥呜呜…你别不要我….呜呜….我保证以后会乖乖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呜呜…”
他哭得很凄惨,十分伤心绝望的样子,可怜兮兮得像被遗弃的宠物。
江明猛地一震,浑身血液瞬间冰冻,全身都变得僵硬,牙齿狠狠上下咬着,几乎要把这坚硬的物体生生咬碎,有冰凉的蛇自脚底慢慢贴着肌肤游到头顶,引起止不住的战栗和寒冷。
男孩抽抽噎噎又绝望的哭喊撕开他最隐秘最深处的伤口,鲜血淋漓,人声鼎沸的街头模模糊糊地褪成云雾飘渺的处刑台,那么多居高临下的仙人冷漠地看着年幼的男孩在恐惧中一点一点被鲜血抽离了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
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像是要把这每一刻狠狠刻在自己的骨子里,让他只要做梦就会冷汗淋漓地被噩梦惊醒。肩上看似漫不经心的力道禁锢了他所有的行动,血液和呼吸被凝固成锋利的刀片,将整个灵魂一刀一刀凌迟,却生生吊着一口气逼他看完全部的过程。
心脏传来窒息般的痛,迅速地蔓延整个身躯。犹如一面镜子,渐渐裂成若干个碎片,每一片都能让人感受到战栗般锋利的疼痛。
他慢慢抚上小树的脸,低低地缓慢道:“…你别哭…我带你回家…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他的目光极其温柔,像是透过小树看着一个遥远模糊的剪影,裹挟着无尽的愧疚与疼爱。
小树不知所措地懵在原地,傻傻看着江明轻轻擦去自己脸上的泪。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很难过,单是看着江明看着自己的模样,他就觉得非常的难过。
路人对皆大欢喜的结局很满意,挺着胸脯昂首阔步地就走了。
小树慌慌张张地立起来焦急地晃他,“喂喂!我、我在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了!别吓我呀!”
江明眼里的哀伤慢慢退下去,浮上来的是淡漠的寒冷,和一些莫名的复杂。
他看了小树一眼,沉默半晌后转身。
“走吧。”
小树没有反应过来。
“…啊?”
看着江明走出去了好几步才立即兴高采烈地追上去,“哈!你愿意和我做朋友了吗?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江明淡淡开口。
“我叫江明,江水的江,天明的明。”
“江明!真好听的名字!不像我,我都没有名字呢!”
小树跟着他挠挠头嘟嘟囔囔。
江明停下脚步,声音淡得仿佛一飘就会飞走。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姓江。”
小树一愣,不敢置信地傻在原地。
“…!!你的意思是你要认我当弟弟吗!真的吗?我还从来没有过哥哥呢!”
他欢天喜地地纠纠缠缠问个不停,江明微微蹙眉,却仍有耐心地打断他。
“你住的地方在哪里,带我过去。”
“好的好的!”
小树十分开心地在前面引路,江明沉默地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眼神沉静温和。
小树带他到了中央公园里,这时里面的游人大都回家了,暮色沉沉地洒在所有的树木与设施上,油画一般静谧温暖。
在江明不解的目光中,小树雀跃地爬到最大的那棵树上,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摇晃着自己的双腿喜滋滋地招呼道:“快来!一起上来嘛!”
江明脸色僵硬了一下。
“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小树奇怪地俯视着他,理直气壮道:“这是我的本身,我当然要睡在这里啦。”
江明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无奈。
“你在人界呆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学会像人类一样生活呢?”
“我才不喜欢住四四方方的房子呢,我喜欢躺在踏实的土壤上,一睁眼就看得到天空和星星,当风吹过的时候会撩起我的头发,下雨的时候会滋润我的根苗,我本来就是活在天地之间的,为什么偏偏要和它隔开距离呢?”
小树轻巧地立在树枝上大声地笑着,活泼得如同一只自由飞翔的鸟。
江明微怔。
“这倒也是,能够这样自在地活着,已经很难得了。”
他自言自语般,眼里流露出些许羡慕与喟叹,半晌后笑着向他招招手。
“这样吧,我就在这附近的旅馆住,明早再来这里找你。”
小树虽然很不舍,但也只好撇撇嘴泪眼汪汪地跟他告别,还不忘拼命提醒他。
“我就在这里呀!一定要来找我!不许丢下我!”
江明微笑着看着他,神色温实。
“放心,不会丢下你的。”
☆、方河
他去附近的旅馆租住了一间房,虽然简陋,倒也干净。但他的容貌看起来实在太年轻,老板盯着他的身份证怀疑了很久才勉强相信他已经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