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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长生完本——by谢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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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细细将那三处坟头上所立的碑文,以及这些坟头牵涉的主家背景现存的人丁娓娓道来。
这其中,一家姓穆,雍州安定郡人士祖上几代从商。
一家姓周,雍州新平郡人士,祖辈出过一位进士一位秀才,二十年前便没落沦为商贾。
一家姓郑,雍州扶风郡人士,这家人背景最复杂,三代务农,五代都有族亲从官,嫡系有一官署在文宗帝年间位列一品中书令掌管中书省,后来因牵涉到李氏谋逆案中,被罢官贬为九品内吏谪至北境扶风。自那以后,郑家人便无人再出仕,务农从商皆有,产业不温不火,却乐善好施,在扶风郡内薄有盛名。
“安定、新平、扶风三郡鼎足而立,两两相望,从风水上说,此三处合围,山水有游龙入海之势,是个极好的麒麟地。”
所谓的麒麟地,是大靖风水师为了避讳帝王龙脉才用的一个说法,这这样的地方安葬的长辈福泽后代,会为后辈积渥福运,利官势,甚至有可能养出天潢贵胄来。宁衡提了一句,便道:“胡尔朵惯用障眼法,这三处坟头虚虚实实,也许都是真的,也或许没有一处是真的。”
朱定北沉吟道:“难说。这个郑家偏偏和李家灭族一案车上关系,而且一查就能查出瓜葛,胡尔朵就算是局中人,也不会如此草率。或许他们在故布疑阵,也或许,他们就想让我们猜疑,反而放过这个里。”
“不论如何,须得一探究竟。”
宁家不缺钱不缺人,要查这些事只是时间问题。至多,将这三处坟头都挖开,到时候就知道虚实。
朱定北瞧出他打的主意,不由笑道:“挖坟这种事不像是是长信侯爷会做的事呀。”
“近墨者黑,承蒙朱小侯爷的教诲。”
“孺子可教,哈哈。”
朱定北见他一本正经的恭维便乐得不行,便笑便道:“你可悠着点,这三个地方敢摆出来就是等着咱们去挖呢,谁知道下面埋得什么,不要打草惊蛇才好。”
宁衡给他倒了一杯爽口茶,道:“哪里气运极佳,安葬了不少前朝王侯,一向被盗墓贼青睐。这些年作案便没有停过。在多这些地方,也不打眼不是吗?”
朱定北失笑,“胡说八道,这才十几年的新坟,盗墓贼敢去?”
“长生这事不懂那一带的盗墓风气。”宁衡笑道:“毕竟是地下上来的黑货,官府的不允私下买卖这些,在那里时常有巡山头的官兵和平民。这些盗墓贼,若是偷了东西出来,便会扮作寻常百姓借祭拜新坟的缘由将这些东西先藏在土质较为松软的新坟里,等联络好了下家才会把它们取出来。”
“哦,竟还有这等事?”
“嗯。雍州人最恨盗墓贼,尤其是扶风郡人,盗墓在那里是重罪。不过那里出来的贵重宝物也最多,所以才有人前仆后继。”
“那看来,咱们还能帮雍州方州牧一个大忙喽。”
朱定北和宁衡相视一眼,不言而笑。
两人再说几句,水生便进来通禀,老侯爷请宁衡过去用茶点。
对宁衡,老侯爷也一点都不生疏,论身份他们平起平坐,但他与老夫人早拿宁衡当自家小辈看。几人言笑晏晏,留了宁衡用了晚膳才肯让他离开。
老侯爷回京后,朱振梁也差不多该到鲜卑境内,朱定北算着时间,心中多少松了一口气。
鲜卑府立军一事在使团来京前确定,已经在内九州核定了徙军的额定数量,其中以内州中地域最广的荆州和梁州徙民之数最多。马上就到朝廷年节封印朝休的日子,军机处却比在战时还要忙碌,为了选定前往鲜卑负责训练徙军的将领人选而争论不休。
文官隔岸观火,听闻他们有的还动上手来,变冷笑说他们打仗的时候一个个不是老就是病,到了抢功劳的时候却又百病全无了。
且不论朝野如何争论,朱定北在家中的不断排演兵力,将行军鬼策运用到练兵之中,又有老侯爷从旁补充,二人不断推演攻防,将朱定北之前练塑精兵的章法进一步深入,白纸黑字摘录成册。
洛京人皆知镇北侯府的小侯爷体弱不甚爱在外头走动,秦奚几人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连着两日喊他在外头相聚见他神情萎靡似是劳累过度,再聚的时候便索性将地点定在镇北侯府。
几个小辈也来拜谒从北境归来的老侯爷,不想到的时候老侯爷还未醒来。
朱定北解释道:“昨日阿爷去郊外与我九叔多喝了两杯,这会儿宿醉未醒,等晚些时候再见也不迟。”
朱家排行第九的养子朱泉就是在这样的寒冬腊月,被老侯爷在雪地中捡回来的,常年征战都带在身边一手养育到大,虽然他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事到临头伤心却没有少半分。酒入愁肠愁更愁,朱家人喝喜酒不容易醉,但喝闷酒却容易醉得厉害,解不了千愁这长睡醒来,心事也都得敛在心底不再表露。
几人都亲眼见过他的伤心,那位朱泉将军一定是个很好的人,长生与他没有相处几年尚且那般伤心,何况是身为养父的老侯爷。
体贴地不再多问,秦奚便将他来之前遇到的晦气事同他们说道:“今日一出府就见到与贾老九、贾老十打了照面,还假惺惺地问十一好不好,要过府探望来着。要不是小爷赶时间,非得再揍他一顿不可!”
他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同他们几次发生冲突,连长辈都没法子管教,秦奚也不怕再得罪他们一笔。
在贾家铭被贾中书无端端逐出族谱之后,他对贾家上下都有怨气,以往提及他们还能称兄道弟,现在视若仇敌。
楼家兄弟对他们也无好感,他们并不忌讳在贾家铭面前提及贾府中事,以贾家铭的心胸,对那家人已经能够坦然待之。或许是为了时刻勉励自己,也或许是其他一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理由,过继张府之后贾家铭连姓氏都没改。
“秦奚,你可不要半两人说千斤话,口气这么大,说的好像你真的打得过那贾老九似得。”
楼安宁嗤笑。
秦奚不服气道:“我怎么就打不过了,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那你便去试一试呗。”楼安宁怂恿。
秦奚正要应话,贾家铭便哭笑不得道:“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犯不着争一时之争。”
他对过往大大方方,可秦奚心中有气,嘴上应承着心里却还寻思着给贾家人找不痛快。
朱定北瞧他口是心非的模样,便笑道:“十一现在专心备考国试,你可不要惹出什么是非拖他的后腿。”
见秦奚还是满脸不乐意,楼安康转开话锋道:“你前两日不是说要与你阿爷深谈一番么,结果怎么样,快说与我们听听。”
秦奚闻言就有了笑脸,不等他说几人便都知道他这是顺利过了他阿爷这一关。果然,秦奚得意洋洋说道:“除了内州徙军之外,鲜卑新军也欢迎各地慕名而来的新兵丁,待明年三月徙军营地在鲜卑落成,我便去投军。到时候你们可不要羡慕我哟。”
“羡慕你?我开年二月便同阿兄去朱家军工器营了。”
楼安宁骄傲得一仰头。
秦奚拉着脸说:“你去得再早也是龟壳里的后勤兵,又不上战场嘚瑟什么?”
这话楼安宁可不爱听,“诶,怎么着,你瞧不起工器营的后勤兵是吗?有本事你别用弓箭,有本事你徒手杀敌给我看看啊。”
见两人吵了起来,几人喝茶吃点心看热闹。贾家铭看着,眼里却有些失落,但很快打起精神来。
来年八月便是国试,只是几个月的分离而已,他可以等。
等他们在北境沙场重聚的那天。
那时,他为将帅,我为刃,共襄功业。
第215章 暗生情愫
第一百一十五章
贞元二十七年岁末,一整年风波不止,到了年节,洛京上下依旧其乐融融,一派祥和荣泰。
街巷中处处张灯结彩,连最穷困的贫民地也有了几分朝气,对新的一年充满了期盼。
太后娘娘今年在护国寺中与佛法共度,后宫中的热闹依旧没什么不同。
老夫人今年比昨年却是要多忙几分,陈府与镇北侯府不过隔着一条街,贾家铭今年初立府中,除夕当夜一家之主要祭拜先祖还要除岁迎新,一应繁文缛节都不能踏错。哪怕之前已经交代过,临到除夕这一日,老夫人还是亲自去了一趟陈府,一一看过准备的东西确定没有疏漏,又同贾家铭再说了一遍该做的事,见他心有成算才匆匆赶回府中主持大局。
除夕夜里,连很久不在人前露面的林氏也出来给老侯爷老夫人敬了酒,还给了朱定北一份红封。
自从小王氏去世之后,她便幽居院中,便是当日朱振梁负伤归来,她也只是露个面,见夫君不喜她照顾,便也识相地回院中不出来给他们添乱。
她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连朱定北都觉奇怪,毕竟府中没有人亏待她,她也没犯什么错,这般避讳倒像是做过什么亏心事一般。
老夫人年纪大了,劳累了一天,团圆饭后便早早歇下。老侯爷陪着朱定北守岁到子时正,放了炮竹也回了屋中。
朱定北却睡不着。
重生至今,已是第八个年头,大局早已看不出前世的形势,朱家过早地在这一场的明争暗斗中阵亡,他无从之后朱家灭族之后大靖又经历了什么,是谁成为那场争斗中最后的胜利者。
而这一世,什么都变了。
李家将早早被他扼杀在摇篮之中,李党浮出水面,匈奴野心勃勃,庞然大物渐渐展露在他面前。
一切,也随之变得扑所迷离。
作为执棋者,身处其中,他却看不清棋盘上的黑白,如何能赢这一局,他没有答案,也同样,没有必胜的把握。
叫了水生陪着一同喝酒,一板一眼的小管家却坚守在他身旁不动摇。他看得出来,在一片欢欣之中,少爷的情绪并不好,老侯爷离开后,他更是懒得遮掩。
照他这样的喝法,肯定会喝醉,明日是正月初一,一大早便要祭祖,他可得在一旁看着,免得他喝起来无所顾忌误了明日的正事。
朱定北埋怨他无趣,直说要去和朱三叔好好理论理论,他一个活泼的小娃怎生就被他言周教成一个小老头了。
还没嘟囔个所以然来,便蓦地往一处看去,而后笑道:“水生不肯陪我喝酒,宁九你下来陪我喝。”
刚刚在暗处落脚的宁家暗卫惊得差点一头栽下来,幸而在他身后的家主很快便现身,让朱小侯爷放了他一马——小侯爷的功力莫测,竟然一眼就发现了他,更认出了他的身份。宁九心中暗想着,回头定要让首领再加重训练,否则次次丢人现眼,实在没脸见人。
“阿衡,你来的正好。”
朱定北笑嘻嘻地看着他。
宁衡眉间微蹙,“有烦心事吗?”
“人生在世,悲中有喜,喜中有悲。人活一辈子,谁不是自讨苦吃?”
朱定北词不达意地说着,又叹了一声,仰头喝酒,“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对影三人,知己几何?空杯对月,喜怒几何?谁又说得清楚呢,不过都是自寻烦恼罢了。”
宁衡接过他手中就被,倒满一杯,满口喝下。
朱定北就中意他的干脆,笑着把酒壶又往他的方向推了推,“酒这玩意儿,一个人喝最没意思。来来,咱们俩走一个。”
他把倒扣备用的酒杯拿来,让宁衡倒了酒,两人喝了一杯,烈酒辣的朱定北舒爽地喟叹一声,转头对水生道:“再去去一壶酒来,给换大碗。”
水生皮笑肉不笑道:“少爷,夜深了,您明天卯时便要起身准备祭祖一事,不可多饮。”
“水生啊水生,连你都变这么文绉绉的。”朱定北皱起眉头,“你忘了当年,我们在军中过年谁不是喝到趴下被抬回营帐。那时候。那时候……”
他语气变得模糊起来。
水生奇怪:“少爷,您当年还未满十岁,喝酒只能喝一碗,从未喝醉过。”
朱定北闻言,脸色微变,闷头喝酒不再说话了。水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忧心地看着他。
宁衡只是笑了笑,他摸了摸朱定北的脸,说:“咱们不喝酒,我陪你打两场,如何?”
朱定北笑了,率先起身道:“拿出真本事来。”
宁衡点头。
朱定北招招锋利,实力全展。比之从前过招的时候,他的招数透露更强烈的锋芒,像一柄开刃的夺命宝剑。宁衡起先应对起来颇为措手不及,吃力地躲了几招,也果然不再保留余力。
已经旁观过他们许多次过手的水生,忍不住退后了一步,绷紧神经看着场中互有高低的两人。
今时今日他才明白,不论是他家少爷还是长信侯爷,他们的实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一动不动的宁九暗暗吞了吞口水,心道怪不得家主这些年这么拼命地习武,连他最喜爱的医道都排在了后面。现在他才知道,若非家主那般刻苦,今日根本没办法在朱小侯爷手下过十招,就好比自己。若正面对抗,十招之内必已经命丧黄泉。
两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全无保留。
老侯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远处观战,见他们双双竭力倒在地上,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哪怕长生善于钻营,哪怕他在洛京这方水土里长大,但刻在血脉中的朱家气概没有被消磨。他的招式主杀伐,却不失保家卫国的朱家拳法的周正之气。
欣慰过后,他又再一次生出遗憾——比起摆弄权势,长生更适合铁血沙场,在这里总归埋没了他。
到这时候朱定北酒气上头,浑身酥软得不想动弹,宁衡将他拉起来,见他趴在自己身上像是没骨头似得,便好像地将他背在背上,鼓足劲背着他回他所住的小院。老侯爷远远瞧见,不由笑骂了一声,年纪在长,这赖皮劲儿倒也是跟着长了。
老侯爷转回主院,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瞬,宁衡背上的朱定北扭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许久才将眼中燃动的不甘和锐气平息下来。
是的,他依然心有不甘。
当年的金戈铁马如今遥不可及,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却仍有奢望。总想着有朝一日重回那本该属于他的一方天地。
可是清醒过来之后,他又变成了冷静理智无懈可击的朱家幼子,他背负的远比前世要多得多,所以,不容得他迟疑。
宁衡侧头看他,“酒醒了?”
手上却没有放下他的意思。
朱定北复又闭上眼睛,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否认道:“还没。”
宁衡低笑一声,轻声道:“那我便一直背着你走下去,直到你愿意醒为止。”
朱定北扬起嘴角,探手摸了摸宁衡深邃的轮廓,问他:“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你会待我比别人都好?”
宁衡对他的好好似没来由一般,从他们认识后不久,对方便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直到后来的倾力相助。许多事,原本都不是宁家家主、长信侯爷该做的事,他却毫不犹豫地为自己破例。这些年宁衡为他所做的,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比起对他的欢喜爱慕,更多的其实是无以为报的感激。
宁衡如何能做到这一步,各中原因,他对此并无疑问,情之一事不由得自己,总能让左右人的心智。
可,宁衡到底是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情愫呢?
他不明白。
宁衡看向前方,沉默了一阵,在朱定北以为他不准备答复自己的时候,才低声道:“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嗯?”
第一次见面,那应该是楼家兄弟的引荐吧。
宁衡:“你笑的时候我不觉得你快活,你的眼睛里仿佛困着另一个人,我很好奇,你与别人有什么不同。”
“……那你可有答案?”
宁衡莞尔,“尚未。你有很多秘密,和一般的孩子不同,就像我一样。”
“和你一样?”
他仿佛有许多的问题,懒得去思考。
“神秘,聪明,还有忧郁。”宁衡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他轻声继续道:“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总是冷静地旁观别人的人,哪怕你也参与着他们的悲欢,但我知道你比谁都清醒。我也是个局外人,所以,很好奇你眼中看到的,与我是否相同。后来……”
他忽然停下来。
“后来如何?”
朱定北追问。
宁衡笑而不答。
后来啊,他固执地想要知道,这个旁观者眼中的自己,又是怎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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