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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长生完本——by谢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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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一副心满意足的笑脸,几人都知道他不是拿话取笑他们,而是实话实说。
楼安宁怪道:“平州虽然不富裕,但滕叔叔怎么说也是一州州牧,府上怎么可能连顿肉都吃不上?难道平州比凉州还苦?”
他家里有从凉州来投靠的远亲,因此听说过凉州兵马之乱的苦难。在他看来,大靖没有比凉州还苦寒的地方了。
秦奚插嘴道:“我表兄三岁起就被姑姑带去军营里抚养,那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
“听闻秦姑姑是水师都尉,那你们上过大船和海寇打过仗吗?”
楼安康和楼安宁异口同声,双胞胎的默契非同小可。
滕秦凉见他们亮澄澄的眼睛,脸上臊得发红,拉着脸硬邦邦道:“阿娘说要满十五岁才能上战场,我还差两年呢。不过,我大哥去年已经参加过战事了,还宰了两个海寇的脑袋领过功呢!”
说到后来他完全丢开了自己的郁闷,语气里都是对兄长的赞佩和崇拜。
几人的目光刷刷地看向滕秦平。
滕秦平比他们年长几岁,时年十六,皮肤黝黑但稳重老成,气度颇有乃父之风,完全看不出来手上沾过血。
见他们目光灼灼,滕秦平有些窘迫道:“这不算什么。我大靖平州海师与广州海师并称南北双雄,实力很强,那些海寇犯在我们手上大多有来无回。我也不过是跟在后面捡漏占了便宜,现在只是一个伍长,与我同龄的同袍都比我厉害得多。”
滕秦凉比他兄长则要活泼得多,大声道:“才不是!阿娘说你有儒将之风,胆子大做事果敢还谨慎机敏,她从没这么夸过别人呢。阿兄不要气馁,迟早你会成为大将军的!”
几人都快羡慕死了,盯着未来的大将军直看,就想看看杀过敌的人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尤其是秦奚,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我就和我阿爹说了,等我十五岁就要去投奔姑姑从军,可是阿爷阿爹都不同意!要是让我一辈子在洛京待着,有什么意思?逼急了,我就学明和师兄,一不做二不休投军去!”
这话可把贾家铭吓了一跳,不等他劝说,就听朱定北不屑道:“你是有明和师兄的身手还是有他的脑子?快别丢人了,到时候出师未捷身先死,可别说是我兄弟,否则我都没脸出门。”
“长生,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
秦奚浑身不痛快,自从董明和那件轰动洛京的事情后,他不是第一天有这个想法了。
楼安宁刚要附和,楼安康拉住他,劝道:“明和师兄与你不同。董家世代文儒无一人从军,你不一样,你看你阿爹和阿叔哪一个不是从军营里退回来的?等你岁数到了,就是你不想去,你阿爹也会拿鞭子抽着你去的,别瞎担心了。”
秦奚一听正是这个道理,乐开怀道:“我就说呢。不去平州就不去吧,我也不用姑姑照应,到时候去凉州还是宁州,靠我自己闯荡出一番事业——你们几个,尤其是你,死长生,你就等着看我秦大将军的威风吧!哈哈!”
说着,他自己高兴坏了。
朱定北摇了摇头,酸里酸气地道:“嘴皮子碰碰就能成大将军,你也不害臊。”
秦奚哼了一声,不理他,自己追着大表兄询问他出战的事迹。滕秦平的讲述平淡无奇,但还是让几人听得一惊一乍,连连惊叹。
朱定北叹了一口气,有些羡慕这些孩子的鲜活。
战场啊……那久违之地已经许久不曾入梦了。
宁衡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近了些。
朱定北回头看他,见他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腕,低声道:“你想回去,我可以……帮你。”
朱定北愣了下,宁衡说的太认真,一时间让他有些失神。
半晌,他笑起来:“回个屁,小爷在洛京混得逍遥自在,先把我阿爹阿兄没享的福好好过把瘾再说吧。”
他笑得吊儿郎当的,甩开宁衡的手翻身上马,低头对他道:“走,咱们去溜溜。”
宁衡上马,不忘叮嘱道:“不要骑太快,颠着脾胃不利养生。”
听他说的老气横秋的,朱定北叱了声,一夹马肚子先行一步。
楼安宁在后面大叫道:“长生!你太不仗义了,我有话跟你说,你等等我呀!”
几人连忙上马,追随而去。
刚吃了十分饱,都不敢快马疾行。
马儿闲步,时不时低头吃草,艳阳高照,初夏的风清新柔和,吹得人舒服得犯困。
楼安宁把定小马崽的事情说了,立刻得到秦奚的大肆赞同。
朱定北对自己人一向大方,故作迟疑逗得他们着急得脖子都红了,才松了口,许诺给他们每人一匹。
滕秦凉可惜道:“咱们过几天就要回平州了,不然等马崽儿长大些,我厚着脸皮也能抱一头回去呢。”
“僧多粥少,千万别来凑热闹了。二表兄你在军营里混的战马想要多少没有,别占我们便宜啊。”
秦奚大叫。
楼安康奇怪:“不是说要道五月末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是不是平州……”
滕秦平摇了摇头,“平州还算太平。只是阿爹的奏请批复不下来,朝廷正忙着鲜卑徙民的事情,在洛京也是耗时间,只能先回去再作打算。”
见他不痛快,贾家铭看了看几人,轻声道:“现在时机不好。我听家里说,中书已经已经拟诏恩准鲜卑府增设十万驻兵,调任并州驻将樊问樊将军为五营之将,常驻鲜卑府。”
贾家铭的父亲是中书令,掌管起草敕诏的中书省,从他嘴里出来的消息一定不会错。
给鲜卑调了十万兵马,又有徙民这样劳民伤财的大事,要给平州府调兵今年是不可能了。
滕慧没有打听到这样确切的消息,但走访洛京同僚时已经明白事态没有挽回的余地,才会就此收手。如今有了贾家铭此言,平州增兵无望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
朱定北的眼睛闪了闪。
樊问,他的老熟人了。
这老家伙霸道苛刻,在军中只对他爹服气,向来不把他这个朱家军少帅放在眼里,从前没少给他添堵。没想到,他和他阿爹深陷乱军之中时,是他带他杀出重围才算保住了一条性命。可惜,他不能听他的话就此远盾苟且偷生,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想起故人,朱定北心神不宁,听耳边一声大吼才回过神来。
“……长生!”
只见楼安宁鼓着嘴看他,“魂飞到哪里去了,喊了你几遍都不答应。不会是在马背上睡着了吧,再世宰——猪小侯爷!”
他故意拉长声调,把自己和小伙伴们都逗得乐呵。
朱定北没好气道:“叫我干嘛?”
“嘿嘿,我们刚刚在说呢。阿衡说你们在西郊的汤池子已经建好了,咱们正好赶在腾家表兄走之前去玩,你看怎么样?”
朱定北哼了声,“这种事你问阿衡不就得了。”
他看了眼不做声的宁衡,大方道:“你们想去暖场我当然欢迎啦,不过小本生意刚开张,都给我记着带一份贺礼才行。”
几人哇哇大叫起来,直说朱定北死性不改抠门之极。
笑闹起来,又是一番纵马追逐,直到日落西斜才打马而归。
第36章 釜底抽薪
第三十六章
西郊温泉之行约定在五月上旬的休沐。
进入五月,贞元皇帝一改之前的温吞小心,雷厉风行地定下鲜卑徙民由豫州和荆州各迁五十万民众入鲜卑,再从雍州,并州,幽州,平州各迁徙三万边民迁居鲜卑府。
此六州迁徙民众的来处由各州州牧拟定呈报。边民先行,百万民众在后,务必确保徙民在十月入秋之前入主鲜卑,不得延缓!
此道诏书呈令圣旨,当廷宣诏,竟无一丝回旋之地。
荆州和豫州州牧暗暗叫苦,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叩谢领旨。
这道诏书竟然与之前所商议的从一州迁徙百万民众的方向不同,而是分了两股,择定荆州和豫州。
大靖内陆的人口大洲当属扬州,广州,荆州,豫州。
其中扬州最为富庶,广州次之。
而荆州和豫州位置偏北,距离鲜卑更近。
两州州牧四处打听,获悉这道圣旨由皇帝亲题,中书令贾怀恩誊写,门下侍中令高鹤复审,宰相董栋梁协从拟议,一夕定论。而在此之前,荣养在府的青龙阁陈阁老曾与陛下密谈整整,两人说了什么就连皇帝身边的东升总管都不得而知。
事成定局,那么该由州内何处迁徙让州牧们焦头烂额。
迁徙边民早之前便有征兆,边境四州的州牧都有所准备因此还不至于乱了阵脚,倒是苦了荆州州牧和豫州州牧。
遍访同僚老翁不在话下,荆州州牧还给青龙阁老陈府上递了拜帖,可惜陈阁老年迈多病,需静养家中不得忧思,是以无功而返。
明白人都知道这是托词。
陈阁老明哲保身,荆州和豫州的州牧心中不忿:当着陛下的面倒是康健得很呐!
贞元皇帝只给他们五天期限上呈徙民议定奏本,州牧们竞相奔波,这日朱定北从国子学回府时还听闻白日里荆州和豫州的州牧到镇北侯府上拜访。
“他们来做什么?”
这两州州牧素来和他们朱家没有牵扯,这么巴巴地凑到家里来,是嫌朱家在陛下面前露脸不够勤快么。
朱三管家也瞧不上眼,说道:“豫州那个姓云的,娶了窦家的姑娘。少爷还记得窦长东将军吗?他从前是侯爷亲部,侯爷离开凉州往鲜卑去的时候把他提拔上来做了二品将军。说是来走亲,前一阵子又上哪儿去了?这会儿临阵磨找上咱们来,偏还不上道的把荆州那个出了名的没脸没皮的左仁也带来!好事没见着,尽给咱们添乱。”
“窦长东?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朱定北皱眉。
朱三没想到他还知道这个,道:“是只有一个儿子,他自己有两个兄弟,那姑娘是他一个庶出兄弟的女儿。”
“呵,和咱们家可够亲厚的。”朱定北撇了撇嘴,“阿爷怎么说?”
“咱们侯爷是打仗的,哪有那个本事给他们出主意。老夫人做主留了饭,侯爷还不乐意呢,趁早把他们赶走了。”
朱定北笑眯了眼,“做得好!”
晚间给老夫人请了安,祖孙两个又凑在一起说话。
老侯爷两口酒气上头,说话一点没客气,只把云路和左仁这两个龟孙子往上数十八代往下数三辈都痛骂了一遍。
“阿爷,他们这是看得起你呢。我都不知道你啥时候比人家陈阁老还有主意哩。”
朱定北取笑他。
老侯爷没好气地哼了声,又闷了一口酒,摔碗道:“这群龟儿子,老子挖了他们祖坟还是怎么的?害的我只能学陈老兄装病,门都出不了了。”
为图清净,老侯爷只得称病闭门谢客。
朱定北往嘴里丢了两颗花生,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司马御棋动作够快的。阿爷,你可得和阿爹通通气,没得人到了鲜卑乱起来,还得阿爹给他们镇压暴民,那得多缺德啊。”
朱定北说的浑不在意,眼睛里却闪过一道冷光。
老侯爷一愣,道:“你阿爹上次信中提过,鲜卑去年大兴土木,开了一大片荒地出来。……嘶,没听他说有什么问题啊。”
原本这些人到了鲜卑和他们军队并没有瓜葛,可真要像孙儿说的乱起来,到时候负责收场的还不得是朱家军?
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谁知道司马御棋那鬼精的会不会折腾点事出来,瞅着他到了鲜卑小动作不断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
小老百姓反了,他们朱家军斩杀蛮夷敌军的屠刀难道还能对着大靖子民砍?
可这挨着皇帝老儿的事,还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到时候一道圣旨下来,这事办还是不办,不都成了朱家军的错了?
想到这里,老侯爷不禁拧住眉头,这酒也不急着喝了。想了半天也没摸清个一三五来,索性看着乖孙儿,厚颜问他:“长生,你看怎么办?”
这种事防不胜防,提早有点防备总比事到临头自乱阵脚来得强。
朱定北早在州牧入京的时候就开始琢磨过这件事。
遥想当年,鲜卑徙民百万,路上就死了近十万人。他那时年纪不大,来龙去脉不是很清楚,但至今还深深记得,剩下的几十万人到了鲜卑还没有安生两个月就乱了套。
当时阿爹受命平乱,杀了三个新村的徙民震慑住了鲜卑徙民才使得他们不得不认命在鲜卑安居,不再起二心。
那之后鲜卑确实平静了一段时间,可那事过了三年,他阿爹有次出门还被砸了满头臭鸡蛋回来。
朱家军的名声在当时的鲜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那是凶名在外!
朱家军是帝王的刀俎,当这把利剑对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大靖穷苦百姓,做得再多都是错。
更可恶的是,多年后,这条罪状也成了朱家将帅的一道催命符。
朱定北垂眸掩饰住眼里的戾气,状似沉思半晌,才抬头,低声道:“阿爷,这件事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先下手为强。”
“怎么个意思?”
见他脸色凝重认真,老侯爷下意识挨近了些。
“阿爷你看,若是事情将来可能走到那一部,那会是谁有本事造这么大的孽,逼得徙民不得不反?”
见老侯爷目露明了,朱定北丢了手指上捏着的花生粒,接着道:“那肯定是府衙里的人。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些现在掀起点小波小浪的奸贼咱们不能姑息,必须得先下手为强,把那些想从徙民身上捞好处的人好好收拾一顿,来一招杀鸡儆猴!杀十个他们不怕,给他杀上百个还能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往咱们朱家军的刀口上凑?”
谁也没两个脑袋,对待这些唯利是图的官员必须是这样的雷霆手段以刑止刑!
老侯爷闻言没有觉得孙子话中的狠辣有任何不妥,沉着脸没说话,显然是在考虑他话中的可行性。
朱定北趁势添油:
“鲜卑与咱们打了十年仗,族人必定是老弱妇孺比青壮男儿多,可是现在还不是三天一小闹五天就有一大闹吗?难道那些闹事的没有拖家带口,既然对咱们大靖俯首称臣了,咱们也许诺了能给他们过上好日子,那还能闹成这样?”
“肯定是有小鬼在作怪!”
朱定北语气无比笃定:“你说我爹是不是傻到家了?府衙呈报上叛党名目他就去杀,这脑袋是还没扭转过来,以前咱们杀鲜卑那是大义,现在呢?那就是滥杀我大靖子民!现在鲜卑才归入我大靖两年,打打杀杀说鲜卑平乱,大家都觉得是应该。等过上几年回过味儿来,这些人命算鲜卑蛮族的还是算咱们大靖的?这些死人债是算在皇帝头上还是咱们朱家军头上?”
老侯爷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该死!糊涂啊!”
守在外面的朱三吓得一激灵,不由问了声:“元帅?”
自从老元帅解甲归京,他就没听他用这种满含杀气的声音吼过谁。朱三深知他的暴脾气,生怕他混不吝地没个轻重把小侯爷伤着或是吓着了。
里头的爷孙俩都顾不上管他,老侯爷急声道:“乖孙说的对,你老爹太蠢了!你快把你的想法都倒出来,老子今晚就修书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好给你老子醒醒脑!”
朱定北相信,如果他老爹现在在这里,他阿爷指定一大嘴巴子抽过去。
“阿爷,你先冷静。”
朱定北咳了一声,见老侯爷还是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他不再劝,继续道:“这是得让阿爹彻查,有动乱必有民愤,哪里乱的最厉害,就让阿爹往哪儿的府衙使劲!”
“鲜卑府现在也有两三百万原著族民,说到底往后他们还是鲜卑府土生土长的主人家。阿爹别成天杀几个鲜卑动乱的头目就算了事,把那些臭当官的抓几个大的来,当着老百姓的面好好说道说道,然后给他砍上几个讨个好彩。”
“早该这样!”
老侯爷咬牙切齿。
“阿爷,光是这样还不够。”
见老侯爷看着他,朱定北有条有理地道:“咱们大靖不是没出过贪官,往年那些万民陈情的大案都是怎么处理的刑部都有记录,抄家株连九族的比比皆是。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照我说,这些当官的犯事就该比老百姓罚得更重,否则他们凭什么拿朝廷的俸禄,做百姓的父母官?”
“对了阿爷,你可千万提醒着阿爹,别火气上头逮着谁错就全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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