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长生完本——by谢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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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您说这剩下的两分可行,陛下能否坚持呢?”
“这……”
“若是不能坚持,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动手,您说是也不是?”
听了这话,老侯爷虎了脸:“就算一次不成,难道皇室会就此放过任凭别人军权坐大?那就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最终也得改服帖喽。既然早晚都要来这么一遭,那还不如趁早。”
他说着,微顿了顿,“既然要做,何不趁匈奴内乱时发起呢?”
朱定北笑起来,他在提起这个话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老侯爷的选择。
这也是朱家军,朱家人必做的选择。
“窦长东的事情却是是揭开此事的良机,但却不能操之过急。这件事,还得阿爹仔细谋划,还是看他如何说吧。”
老侯爷点头道:“是该如此。”
他现在也不过是荣养在京的镇北侯爷,军中的事,该如何做得放手给儿子。皇帝陛下,也绝不愿他插手。
在老侯爷派人将窦长东所犯之事与军政一事密信送往鲜卑府后不多时,爷孙俩便收到朱振梁的信笺。
请教如何对付匈奴胡尔朵。
第79章 养虎为患
第七十九章
老侯爷受到战鹰信笺,一看就乐了。
“知父莫若子,好啊,原来你们父子俩却是想到一处去了。”老侯爷高兴地直笑,心中大感后继有人。
他老了,才退下来两年对战局的敏锐却变得迟钝许多,此次匈奴王死后他竟是一时没想起胡尔朵来,还好儿子和孙子不像他这是糊涂老头。
朱定北也笑,心中却明白这其中少不得古军师的慧眼。
他没点破,而是道:“阿爹已经对胡尔朵下过手了,结果不如人意,真要等到胡尔朵露面主持匈奴大局的时候动手,怕是比现在更难。”
老侯爷烧了信笺,想也不想道:“难也要做,这老妖婆是留不得了。”
朱定北没接话,老侯爷等了一会儿,这才发现他的异样。
他不解,“长生,你在想胡尔朵?”
朱定北犹豫了半晌,还是把心里的话和老侯爷说了:“阿爷,自古有言此消彼长。没了胡尔朵,匈奴会乱,会弱一段时间。咱们的气势也会因此大涨,说不定能趁势将匈奴的几个部落收入囊中,可也仅此而已。鲜卑府尚且百废待兴,徙民刚刚入驻,得了这几个部落也不过是个添头,而且后面治理的麻烦更多。”
“真到那个地步,匈奴势必拼死反扑,届时,只会比胡尔朵安定匈奴后再对敌的情况更不利。”
老侯爷先前还没摸不着头脑,等回过味来,不由脸色一变。
他张了张口,沉静了一会儿脾气,才出声问道:“你不同意杀胡尔朵?”
他的语气完全算不得询问了。
朱定北知道自己的想法与阿爷阿爹都背道而驰,内里的私心更会让他们不悦,但还是整理了话头,答道:“不错。”
“阿爷,杀与不杀胡尔朵,从大局上看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咱们就算真把匈奴攻占下来,朝廷也没那个本事将它消化为己有。”朱定北直言,“匈奴子民与鲜卑不同,他们从鲜卑部族中分离出来自立门户,往年对鲜卑下手就如同对大靖下手,他们的野心和不逊,比鲜卑族民更强烈。”
“哪怕一时将他们打怕了,也绝对打不服。不花上三五十年,匈奴成不了大靖的州府。”
他说着,不由分神打量了下老侯爷的脸色,见他神情沉肃,顿了顿,接着说道:
“况且,咱们现在计划军政改制,何不各退一步,留两方各自休养生息的时机?若是真把他们惹急了,趁机联合羌族打入境内,别说改换军政,要应付他们就损失惨重。”
老侯爷见他说完了,才出声:“长生说的确实在理,原本,一国之事也不会因为某一个人就如何。”
朱定北听他这样说,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既如此,阿爷也赞同我的做法,对么?”
老侯爷不答反问:“长生,你跟我说实话。你不主张杀胡尔朵,是不想匈奴就此势弱,想要以战养兵。是不是?”
朱定北脸上的表情一僵,微微撑大眼睛,有些无措地看着老侯爷。
老侯爷的说辞太客气了,朱定北这分明是想给朱家军留后路。军制改动,陛下下手最重的还不是朱家军?若是没有匈奴的后顾之忧,朱家军在鲜卑府的地位也随之一落千丈。真到那一步,陛下恐怕第一个想要夺朱家军的军权。
以战养兵,匈奴越强大,朱家军的地位就越稳固,皇室也不得不倚重朱家。
可这样做,无异于大逆不道。
老侯爷懂朱定北的私心,可……不免心中生起凉意。
他没想到,孙儿对皇室如此凉薄,甚至不惜给大靖留出一头猛虎来,也要保全朱家军。
老侯爷只觉喉咙发干,面对孙儿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只是担心自己的反应的神情,心中也生出一些忐忑来。
“长生,你为何……”
为何怎样,他却又说不明白了。
到底是什么,让长生对皇帝如此忌惮,违背朱家的祖训。
朱家儿郎一生最重的便是一个忠。
忠于大靖,忠于家国,忠于皇室。
他们考虑的从来都应该是对大靖有利的事,而不该为自身地位权柄做出如此抉择。
朱定北咬了咬牙,冷声道:“阿爷,我若说我这样做,不是为了朱家手握的军权,你可信我?”
老侯爷没有半点犹豫,便道:“阿爷当然相信你。只是,你的心思太重?9 耍退忝徽酱蛄耍适也恍枰颐牵颐切都坠樘锞褪牵训阑实刍够崃盥芬膊桓颐橇袈穑俊?br /> 是,他不会。
朱定北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前世到底是怎么走到那一步,朱定北死了又活了一遭,却还是没想明白。
朱家军秉承祖训,就算手中权势过大,他们也从来没有留恋过权势,为什么皇帝会绝情到不言罪不招降就屠尽朱家满门?
他想不明白啊。
可既然前世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朱定北丝毫不怀疑,贞元皇帝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暗自平复心中翻滚的情绪,低眸掩藏眼中的戾气,低声道:“如今有了这个世袭的一品军侯,想要退隐,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何况,没了匈奴的威胁,军方必定会被皇室削权。长此以往,重文轻武,大靖又能走到哪一步?”
“水至清则无鱼,若真的安逸了,咱们大靖也就只能走到那一步了。”
他说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心中滞塞的情绪一并发泄出来。
老侯爷闻言,怔了半晌。
“你这孩子……就是想得太多了。”
他重重地揉了揉孙儿的脑袋,有些心疼他思虑过度。
长生说的对,今时不同往日,若没有朱家军,一品军侯又如何?
正是镇北侯府成了皇室宗亲重臣,想要像以前一样抽身而退,却是不可能了。
“也罢,老虎爪子不磨,久了连树叶都割不破。等到大靖有那个本事将匈奴收为己有,自然也有后人争雄,却不是咱们爷俩该想的事了。”
这话,是同意了。
朱定北愣了下,而后笑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侯爷却不准备就此放过此事,他已经看出孙儿偏激的苗头自然不敢轻视,便拿了话,要朱定北每日练拳之外,誊抄朱家祖训和家谱送到他书房里来。
朱定北自然答应。
老夫人刚听到消息的时候,还吓了一跳,私下找了管家来问是否长生犯了错,才会被老侯爷如此重罚。
在朱家这些惯爱舞刀弄枪的莽汉手里,罚抄祖训已经是极重的惩罚了,何况还让孙儿抄族谱,这不是暗里说让他不要忘本吗?单这一项,便是了不得的责罚。
朱三早想好了如何回话,不慌不忙道:“夫人请勿挂心。是侯爷看小侯爷在洛京长大,怕他染上洛京世家子弟的习性,坏了朱家儿郎的烈性,这才让小侯爷抄写的。”
老夫人听了果然放心下来,不过嘴上还是骂道:“这老东西成天想一出是一出,就可着劲儿折腾长生。”
军制一事老侯爷是派亲信快马去鲜卑送信,关于胡尔朵一事却是用战鹰送了信笺过去,因此更快一步抵达帅帐。
“静观其变。”
古朝安连连重复了两边信笺上这四个字,一时之间却完全想不到“静观其变”的用意所在。
朱振梁更想不明白,“老爹的意思是不管胡尔朵?这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放过,老头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古朝安边思索边说道:“主帅还不了解老元帅的为人吗?若他在这里,恐怕自己提刀就杀去匈奴了。”
“若是那位老先生的主意,这又是为何呢?”
朱振梁暗忖,古朝安这次没答复,因为他也看不透。
知道两日后,亲信送达密信,古朝安才豁然开朗。
朱振梁和朱响看了信,直接便怒了,朱响的大嗓门更吼道:“窦长东这个老王八,枉费老元帅提拔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小人!”
朱振梁的重点却不再窦长东身上,而是这之后提的军制一事以及他老爹所言的三点改制想法,“军师,这真要改军制,你说陛下会不会第一个拿咱们下刀?……军师?”
连唤了两声,古朝安才回过神来。
他霍地站起来,一拳击掌,几乎魔怔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朱振梁和朱响都被他吓了一跳,朱响更是往前了一步,就怕他疯魔起来他也好先制服住,免得军师大人伤了自己。
古朝安脸色激动地红了一片,忍了半晌,却没对朱振梁说他到底想明白了什么,而是强自压下心中的狂热,重新坐下问道:“主帅方才与我说什么?”
朱振梁担心地瞧了他两眼,见他两眼放光,显然还心绪未定,见他又看向自己,便只好将方才的问话重复了一边。
“不会。”
古朝安语气笃定,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
“陛下要动,也会先动中南九州。”他分析道:“问题虽是由凉州驻军引起,但一则边境各州驻军不能轻举妄动,二则,陛下彻查起来,内陆几州驻军坐大的情形只会更触怒陛下。不管怎么说,要推行新政,也会从这些州府驻军开始。”
朱振梁略定了心,便问道:“军师方才因何事惊喜?”
古朝安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两日属下一直在想,那位老先生为何让我们静观其变,却总想不到缘由。如今有了军政变动的预测,属下便明白了。”
“有胡尔朵在,匈奴后患更大。可也正因此,没有两三年时间,胡尔朵也不可能成功扶植上新王,掌控匈奴局势。如此,却正大利于咱们军中新政推行。再则,这也正是陛下再怎么推行新政也不会对朱家军有大动作的原因。强敌就在门外,怎么也不能先乱了自家阵脚,主帅一想便能明白其中用意。”
朱振梁会意,脸上便带出了些宽怀。
却不知道,军师大人还有未说完的第三点好处。
不杀胡尔朵,匈奴越强,朱家军便越安全。
那位老先生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吧。古朝安心中想着,便不由看向朱振梁,朱家人太老实了,若没有战可打还不知道皇家会如何发落呢。
没有外患,便有内忧。
匈奴强大些也好,也免得那人贪心不足。
第80章 军师其人
第八十章
虽然证人钱悔就在镇北侯府中,但真要揭露这件事要做的安排却不是一日之功。
朱定北也不得闲,每日从国子学回来,老侯爷便拉着他反复琢磨军制改革之事。他只听着,偶尔附和,却从不就此事发表言论。
不是他对此没有想法,他知道往后十几年军政上的大事,那时是如何改动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之所以不说,却是因为他不愿重蹈覆辙。
那时改制后留下的烂摊子伤了大靖不少元气,他是半点都不愿意将士们再受那样的磋磨。
如此过了半个月,老侯爷对此事心中有了条陈,随太后到护国寺静养的宁衡也终于返京复学。期间朱定北满十岁的生辰,他错过了,不过当日还特地命人送来了生辰贺礼。
“阿衡,你总算回来了!”
楼安宁喜形于色,看到宁衡从书篓中拿出三盒子吃食时,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朱定北坐在宁衡身旁,淡定地瞧着楼安宁和秦奚哄抢,自己转头看宁衡,好一会儿才眯着眼说:“你看起来瘦了些。”
不等宁衡说话,楼安康便在一旁拆台笑道:“长生定是看出来阿衡又长高了些许,不高兴了呢。”
秦奚和楼安宁听声才仔细看,宁衡安坐着着实看不出长没长高,不过看朱小侯爷的脸色可就是一个大乐子了!
“哈哈,阿衡你快指点指点长生。”
楼安宁便往胞兄手里塞果子,便放肆取笑。
秦奚也在一旁起哄,贾家铭则忍笑道:“长生这些日子也长高了寸许,想必身体已经养好了,不必忧心身长。”
他说的这是实话,只不过他们这个年纪本就如竹笋遇春雨,一日赛一日地拔高,朱定北长势本就不甚明显,在疯长身形的同伴里这点小变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话朱定北却爱听,笑眯眯地从盒子里挑了他爱吃的甜枣递给他,老怀欣慰道:“还是十一有眼光,你们这些鱼目又知道什么,哼。”
秦奚笑得太过,被果脯呛住了,惹得朱定北开怀大笑。
午间,长信侯府的小厮提了三个三层食盒,合上其他人带来的午食,整整摆满了一大桌子。
楼安宁闻香几欲落泪,边吃边感动道:“还是阿衡想着我们,我可想死宁大叔的手艺了。”
宁衡难得同他开口道:“你若想吃,我府里也没人拦你。”
楼安宁赧然,“那不是拉不下脸嘛,我要真去了,就秦奚都能笑话我好几天。”
秦奚抬头瞧了他一眼,鼓着嘴只顾着吃,没理他。
朱定北吃东西比这些小公子哥儿只快不慢,只可惜他回洛京后身体不知道是有了什么隐患,食量比起在北境的时候锐减了一半,比他们都早搁筷。
宁衡给他盛了一碗鸡汤,不忘叮嘱:“喝慢些。”
朱定北闻见鸡汤里的药味,也不知道宁大叔怎么做的,这药味混合鸡汤的香味,让人越闻越舒服。
宁衡块头大,吃得倒是不多,第二个搁筷,朱定北也喝完了鸡汤,便同他说话。
“太后娘娘的身体无事了吧?”
“嗯。”
宁衡掏出帕子擦了嘴,才道:“去那边第三日便痊愈了,不过太后心中有些烦忧,在护国寺诵经静修了些时候才回来。”
朱定北并不在意太后如何,循例问候一句,得了好,便说起其他:“听说护国寺落雪了?”
护国寺便在京城外不远的灵山上,因灵山地势高,冷得比京城要早些。
宁衡点头,“山上的红梅已经开了,寺僧还取了梅花初蕊和今年初雪煮茶,来年带你去尝尝。”
朱定北敬谢不敏,“这风雅事我还真干不来。”
楼安康咽下口中吃食,却是饶有兴致道:“灵山红梅已经开了吗?我家中的腊梅还只是几个花苞呢,我阿爷最喜欢梅花,回头我叫人去灵山取几枝回来。”
秦奚被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楼大也给我那几枝,我阿公就爱这些梅兰竹菊。”
贾家铭听他语气,没忍住瞪了他一眼,道:“梅兰竹菊有什么不好,你便不欣赏也别这样说师父。”
秦奚被他说的讪讪,忙说:“随口说错话了嘛,十一大人有大量啊。”
朱定北也凑热闹,“红梅入画正好,我祖母想必喜欢,就麻烦楼大少爷啦。”
楼安康翻了一个白眼,“好好好,小的都记住了。”
他也是做事利落的人,转头就吩咐人去办,第二日那梅花便往朱家和陈家送去了,送去的时候,花上还带着晨露,十分鲜嫩。
此后话不表,这日下学,朱定北难得主动往长信侯府的车架上钻,还不忘反客为主招呼宁衡上车。
“长生?”
马车走了一段路也不见朱定北开口,宁衡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
朱定北给他递了一个颜色,说:“我今晚在你府上留宿,长信侯爷可得扫榻相迎。”
宁衡一怔,见他不是说笑,倏然笑开。
“好。”
他认真说。
朱定北笑起来,而后有些感慨道:“我还未谢过你呢。阿爷自从用了你给的草药,旧伤的伤痛便轻了许多。往年入冬,没有烈酒他浑身骨头都冷,今年却是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