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长生完本——by谢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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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到底,这两家都以这样不堪的方式陨落,已经让许多世家心中不满,皇室失去这两个家族,势必要在凉州和宁州的吏治上下大功夫——唔,说不定皇帝老儿因祸得福,就此把宁州和凉州的吏治完全掌握到自己手上呢。
以他对朱家的敌视,皇帝对这两个“土皇帝”肯定更怀恨在心了。
宁家因为宁衡的失踪肯定全力搜救,且群龙无首对皇帝的话未必给他面子,一个失去控制的宁家就够皇帝喝上一大壶了,就算想对付朱家他也抽不出手来。
除非,皇帝疯了。
朱定北想了想,说道:“这两日,我也想了想。”他将宁衡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下来,在他手心画了一个三角,点着三角点,道:“黄家,阮家,宁家。他们先后对你们三家下手,到底是为什么?黄家有四皇子,阮家,也有大皇子,他们两的外戚势力被连根拔起,说到底也对朝局起不了大作用。皇帝正当盛年,这两个皇子在他眼皮子地下起不了大风浪,李党为何会选择这两家?”
“长生怀疑,他们要削弱西境防御让羌族进宫大靖?”
西境有凉州、秦州、益州、宁州四大州府,秦州益州都有高山作为天险屏障,而凉州以东有虎视眈眈的匈奴,宁州西南也有盘越掸国等威胁,若是乱起来确实是羌族大举进攻的好时机。
可问题在于,若匈奴有意请动羌族这个马前锋,又为何出其不意地挑起乌孙之战致使双方如今战事频发?
朱定北同样也有这样的疑惑,“至今我仍想不明白,匈奴王为何会挑选这样的心机对乌孙国下手。他们银子已经多的没处花了,在大靖买卖不到多少粮食和牲畜,应该与车师部落或是羌族接头买卖这些东西才对。匈奴若是冲着乌孙国的陨铁想要造兵,以攻打大靖,但他们现在吃得饱穿得暖吗?匈奴的百姓怎会对匈奴王言听计从?”
“除非,”宁衡忽然插嘴道:“他们不愁吃喝。”
两人皆是一惊。
不愁吃喝,那就意味着,有人接济他们。
羌族境内没有这么大的富余,那就一定是——大靖?!
李家!
第164章 老谋深算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他们此前对北境之所以放心,便是因为灾年之后匈奴遭受冰雪祸患,百姓死伤无数,而牛羊牲畜也没留下多少。
如今天灾结束还未满一年,匈奴人又与羌族发起战乱,大靖也不会与匈奴人交易,因此对匈奴的内政才会放心。吃不饱饭养不活家人的勇士,有太多后顾之忧,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为供养不了百姓吃喝的匈奴王朝卖命。
可若是,这个顾虑消失呢?
朱定北下意识地捏住宁衡的手,又很快放开,道:“他们怎么运出去的?筹资,运送,没有一点风声。我阿爹和十六叔一无所察!这怎么可能?”
宁衡刚才也是在朱定北的分析下才诱发了这种可能性,但现在却在认真考虑前因后果。
“并非做不到,长生,”宁衡抬眸,语气微变道:“宁家可以做到。那么,李家也并非绝无可能。”
不是宁衡夜郎自大,宁家确实有这个本事瞒过皇室和边境军所有人的耳目,将能够养活一整个匈奴的物资运送出去。那么,可以用特殊渠道将李家余孽送出国境的李家,为何不可能呢。
朱定北不敢置信。
筹集这么大的物资,李家不是宁家,怎么可能做得到不动声色?边境军也不是吃素的,哪怕是雪灾最大的时候,瞭望台上也有人值夜,怎么可能会错过那等庞然大物?
宁衡反握住他的手,继续道:“灾年一事,钦天监的预判无人不知,若是李党从那时候便有准备……”
“阿衡,”朱定北打断他:“我记得,天灾之前,扬州府因为谈渎职罪死了不少人,还有不少人在扬州、荆州、广州大肆买卖囤积粮食,当时你还曾担心这些人趁机抬高粮价……若是,李家也在其中,你们可会漏过他们?”
宁衡顿了顿,叹了一声:“依当时的情形,只要没有恶意出售,朝廷和宁家都不会干预。”
也就是说,若是有大世家或是其他人跟风买进大批粮食存库且没有以此盈利,那么在粮库尚且能够应付灾年的时候,朝廷也不会对这些人征粮,李家人在这些人之中便是安全的。
“李党果真老谋深算。”
朱定北咬牙切齿,不论是阮家黄家还是宁家,他们在四年前便谋划了今时今日的计策,实在让人为之心惊。
他此时恨不得现在就在洛京!
他们猜测到这个可能性,但是其他人没有。若是朝廷和边境军因此低估了匈奴的兵力和粮草能力,那么战事便已经输了一半!只要想到,在不久之后匈奴和羌族的铁骑便踏入大靖国境内,朱定北便再也坐不住了。
该死的,这个时候他却还困在这个破地方寸步难行,连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
可恨!
“长生,别急。”
宁衡也起身,揽住怒气腾腾的朱定北,他安抚道:“大靖军力强盛,若是真到了开战的时候,或许错失先机,但大靖千万兵力对上匈奴和羌族不足三百万的兵力,这场仗不会输的。你要相信你阿爹和十六叔,他们守得住。”
朱定北狠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对宁衡说:“阿衡,我心中不安。他们能让宁州和凉州生乱,同样也能让鲜卑生乱,而且防不胜防。高飞扬在鲜卑虽然治理上游刃有余,但鲜卑现在的情况不必咱们原本以为的匈奴好多少,朝廷下发的那点粮食和牲畜也只能缓一缓燃眉之急。鲜卑人若是被煽动,到时候顾首不顾尾,我只怕就算是阿爹也将束手无策只能硬拼。”
大靖在鲜卑建府也快有七年了,鲜卑人现在看来与大靖人相处太平,但耐不过灾年的祸事。
鲜卑损失惨重,大靖要养活这些人不容易,若是这时候匈奴或是羌族给这些为了活着什么都能干的老百姓一条生路的话,原本就对大靖并无多少归属感的鲜卑百姓是叛还是忠,答案一目了然。而入主鲜卑的徙民,熬过了这几年灾,也是饥皮饿骨,就算死忠于大靖也没什么战力。
想及此,他心中便觉得有一团火在烧。
他朱定北能想到的事情,匈奴或是李党怎么会想不到?
事实上,比起宁州和凉州,鲜卑府才是他们更好的下酒菜。他不相信,他们竟然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让鲜卑府太平地挨过这一年去等大靖全面的粮畜救助。
“阿衡,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必须快。”
他说。
宁衡叹了一声,在不断轰炸天际的雷声中说道:“我知。”
朱定北实在坐不住,这些猜测让他心中不安,可别说这个岛,便是这场雨就让他在这个破烂的草棚中寸步难行。虎落平阳,朱定北一时间心酸又不忿,忍了半晌才在宁衡的劝告下坐回草团上。他扯过今日搭棚时剩下的木头,剥了树皮,在角落摸索出一些尖锐的石头——他昨日找到一些果壳坚硬的野果,便是用这些石头尖撬开的。
宁衡见他在木头刻着什么,不由心疼:“长生,你靠着我睡一会儿吧,明日你还得耗用体力。”
朱定北摇了摇头,也不管宁衡看不看得到,在黑暗中刻了两笔,摸索了一下字迹实在分辨不出,便干脆用石尖在木面上用力刻下两个字:朱、宁。
他对宁衡说:“没有多少时间了,阿衡,我不想干等着。”
他们现在都有伤在身,他腿上的皮外伤还好说,宁衡的伤却必须小心养着。等到他们造出船,摸索到出路已不知道是猴年马月,所以,他们要求援。
宁衡愣了下,再看他手脚并用折断了一截木头开始剥皮,便明白了。他道:“长生你来折,59 宁衡边刻边暗自想着旁的事,他在岛中消极度日,从未积极想过逃生的办法。可,长生一定没有一刻停止过思考吧,否则也不会这个时候二话不说便用这些木头开始刻字求援。想必他前两日已经有这样的念头了,否则怎会提前弄了这么多木头回来,是因为他的伤长生不敢离开太远太久,才会暂时将投木入海寻找救援的想法搁置吧。
朱定北一脚踩着木头双手用力掰断,这么闷不做声地干了半晌,直到草棚里多余的木头全都用完了,他才停下来。
摆弄着刻好字的木头,朱定北唉声叹气道:“但愿这些木头能飘得远些。”
他相信,宁家还是朱家一定不会放弃他们二人,不论过去多久海上肯定有着搜救他们的船队。只盼着,这些刻字的木头能在他们造船离开前今早将救兵引来。
不多时,宁衡也刻完了,他搓了搓被尖石头割伤的手,对朱定北道:“尽人事。”
尽人事,听天命。
似乎,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滂沱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天光见亮的时候才终于停下来,远远看见红日破海而出驱散了漫天乌云,朱定北二人心中也不由被雨过天晴的景象所安抚。
朱定北深吸一口气,回头对身后破败的草棚甩了个脸色,而后道:“找点吃的,等午后再忙吧。”
雨下这么大,估计连一块干木头都找不到,生火都是个大难题。还有树上的水都够呛,朱定北也不想自己冲动地进去再拖着一身水出来,所以不论是要伐木还是煮药膏都得等太阳将水迹晒得差不多了再说。
朱定北又将昨夜没吃完的青果拿出来,这东西吃饱不易,但果腹还是可以的。
两人坐了一会儿,便就动手将草棚拆掉——不找点事情做,心里憋得慌。宁衡可以忍受得住安静而不胡思乱想,但朱定北不行,势必得让自己忙起来才行。
到了午后,朱定北便入了林子里,宁衡则在水边搭起的石碓上用一块天然的凹陷的“石锅”煮药,用圆润的石头磨制药草。等朱定北从林中回来,他的药膏也差不多做好了。
两人粗略地吃了一些,又换了药,在新搭起的草棚里睡了没一会儿,朱定北便滚到宁衡身边和他凑在一起。
“格他老子的要变天了。”
朱定北双手挨着宁衡温热的皮肤才好受一点,昨夜那场雨后白日里还没多大感觉,但入了夜骤降的温度便叫人不好受了。
他们在岛上度过了霜降,眼看着立立冬也没两日了,御寒之事迫在眉睫。
宁衡将朱定北抱在怀里,手掌在他背上搓着让他发热,仗着比他宽了一圈的体格,让他埋头进自己的肩窝里。朱定北也不觉有什么,自己也学着给宁衡身上擦出些热量来,两人虽没有说话,但这一夜,岛上兔子不知为何全都打了个哆嗦。
天,转冷了。
第165章 鲜卑战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洛京,镇北侯府。
“还没有找到吗?”
老侯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哪怕是纵横沙场见惯了生死的老元帅,在自己孙儿生死不明的时候,却还是心如刀绞。
长生还这么小,连弱冠都没有。若是如此匆忙地走完这一生,绝不只有可惜二字。他知道孙儿的抱负,更知道他的聪慧和潜力,若是出师未捷含恨而终,孙儿该有多不甘心。
朱三想说,小侯爷会没事的。
已经两个月过去了,他一直用这样的话安慰自己和老侯爷,可是现在他也不敢再盲目相信。宁家和南海水师还有朱家人联合搜救,这么久的时间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心知此时应该做的是尽人事并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而不是一味地幻想最好的结局。
给了太多希望,当结果不如人意时,只会更绝望吧。
第二日,他们又被一则消息弄得措手不及。
宫中贤妃娘娘触犯宫规祸乱宫闱,致使一个低位嫔妃难产而一尸两命,已被皇帝禁足在长寿宫中。
老侯爷怒发冲冠:“放屁!我老朱家的女儿稀罕别人生的儿子吗?就是想要也会直接去取,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入宫与皇帝了解内情,得知竟是膝下无子的女儿为了收养那个低位嫔妃的孩子计划了一场去母留子,又一时不慎让那嫔妃一尸两命,接连放下谋害妃嫔、残杀皇嗣的大罪。
简直不可理喻,他绝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
皇帝对他的怒气不为所动,只是掀了掀眼皮道:“镇北侯,朕的孩子死在长寿宫中是事实,就算不是她谋划,也有失职之罪。朕如今让她待在长寿宫中也是为了保全她,这件事朕会查清楚,该是谁的罪过谁来背负。”
老侯爷拧了眉头。
不是因为皇帝不肯解除贤妃娘娘的禁足给她公道,而是暗自心惊:皇帝越发凉薄了,面对子嗣之死竟是如此淡漠。
他争辩了几句,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老侯爷看得出皇帝的态度,他没有给女儿定罪,也愿意还她清白。而那位低位嫔妃确实住在长寿宫偏殿,在那里出了事,女儿都有一定的责任。老侯爷对后宫之事鞭长莫及,只盼着皇帝能够尽快查明真相还她一个公道。
老夫人反而比较镇定,她劝告老侯爷:“乐儿早已看开自己的处境,你要相信她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有自己的自保手段。”
见丈夫还沉着一张脸,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你别怕女儿伤心,乐儿……早就看开了,她都明白的。”
她不相信皇帝,但她相信自己的女儿,不管是受到冷遇还是宠冠六宫,乐儿都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作为一个母亲,她如何不心酸,这是一个女人的悲哀,这样的命运原本也不应该由她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女儿来承受。
但世间事难两全,她也知道不论是丈夫还是皇帝当时都别无选择,亦明白一个无法与丈夫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女人,一个注定得不到君王之爱的嫔妃,清醒地活着比抱有幻想更强。
知女莫若母,此时入夜的长寿宫中,贤妃娘娘并没有自怨自艾。
虽然蒙难,但没有人敢看低或为难这位一品妃,这并非因为贤妃自己的身份——只要朱家在一日,她入不入皇帝的眼,一品皇妃的身份和待遇就不会有变化。
贤妃:“都做好了吗?”
推门而入的掌事姑姑红禾应声道:“是的娘娘,都已安排妥当。”
贤妃娘娘叹了一口气,最可惜的却是那个孩子啊。也怪不得别人用那个孩子来中伤她,看着那个在母体里一日一日长大活泼的孩子,她喜爱有加,甚至想过,往后那孩子若是同他母妃留在长寿宫中,她便尽力眷顾那个孩子,看着他长大成人。
可现在,那孩子连出世的机会都没有,与那个身份不显的女人一样被胡乱下葬了。
她这一生都不能拥有自己的生养的孩子了,看着时光一点点老去,看着别人的皇子一点点长大,她心里又怎会没有过羡慕呢?但早在好些年前,她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接受了,正是皇帝,亲手扼杀了她作为女人生儿育女的幸福。
她命人将早前为那孩子准备的长命锁送与那孩子一并安葬,只希望他下一世投一个好人家,再也不要投胎到这阴诡的皇宫之中。
红禾姑姑了解自己的主子,因此在贤妃娘娘被禁足之后也没有说安慰话让她宽心,只尽力维持住长寿宫中的秩序,替她分忧。她垂立一旁,半晌又听到贤妃娘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只盼着阿爹阿娘不要受惊才好。”
红禾姑姑:“今日奴婢打听到老侯爷进宫为娘娘求情,不过被陛下挡回去了。”
贤妃娘娘笑起来,能够生在朱家,做爹娘的女儿是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她心中微暖,而后又道:“红禾,你留意一下宫中的消息。还有,若是长生平安回来,立即与我说。”
这便是她担心家里的缘故,长生侄儿下落不明,她又被冤枉禁足,对老父阿娘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但愿,阿娘能够安抚住阿爹吧。
不论宫中如何议论,长寿宫大门紧闭,隔绝了外人的言论和目光。贤妃过得倒是自在,直到过了几日,连她也感觉到了宫中紧绷的气氛。红禾姑姑出外打听,回来后告知他,竟是鲜卑动乱。
“要打仗了吗?”
贤妃娘娘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她相信自己的兄长,一定可以完美地处理这件事,很快就能平定祸乱。
到底是深宫妇人,能够让皇帝怒气森森以至于整个后宫都提起一百个小心的战事,并没有她料想的那样简单。
发起祸乱的,是鲜卑府以南与雍州、并州、幽州、平州接壤处的鲜卑族民。乞伏鲜卑,拓跋鲜卑,段氏鲜卑,慕容鲜卑,宇文鲜卑这五族鲜卑在鲜卑民心中的位置极其特殊。这五姓也是鲜卑大姓,也是最早归顺于大靖的鲜卑族民。可没想到,今时今日物换星移,又是他们,最快地叛出大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