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夏光完本——by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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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脱掉沾上泥点的靴子,又拂了拂微湿的外套,这才拿起筷子大快朵颐。我在一旁看着她吃,季子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忙问我吃了没?
特意留给你的,吃吧。我说,又问起她学生们的反应。
没什么反应啊,我说你有事,和我调了课。她自然的说。
我哦了声,又坐了会,起身回房。过了会,季子也出现在房内,而那时,我正把装有吉他的黑色包打开,取出了许久不曾动过的吉他。季子的话无疑是夸张的,吉他并没有生锈,连同我的心。
季子站在了原地,没有打扰我,她看着我拿干净的布细细的擦拭吉他,如同对待一个新生的婴儿。她看着我逐个拔动琴弦,然后细致的调节音调。
一曲悲伤的调子在琴弦上滑出,属于民瑶的一种,慢且悲。
季子静静的听我弹完,她的声音沉闷的传来: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不开心。
我想反驳她,反驳任何说这句话的人。但我没有,我放回吉他,合上包,放回原处。
一首曲子代表不了什么。我说。
我知道。她说,但我看出了很多。
接下来的梅雨季节漫长的让人想发疯。晾了三天的衣服即使干了也仍有一种怪味,墙壁和玻璃不时会冒出水珠来,还有一早醒来,头发也像洗后没干就睡下的那样,滑且腻。
但这并不能阻挡爱情的脚步,情/欲的大门一但打开,就变得贪婪。但我骨子里毕竟还算传统,我拒绝了季子任何新的尝试,也拒绝和她一样拥有我。唯一作出的努力就是和她在充满白色温暖蒸汽的浴室里做/爱。那并非特别美好的体验,但值得铭记。
衣衫褪尽的浴室里,我们的身体毫无保留的袒露在对方眼中,但我记得的只有季子那头被打湿的金发和她同样被打湿的双眸。我喜欢她这样看我,像看一个完整的人。
在这些天里,气温反复无常,像个顽皮的孩子。直到二十三号那天,不必走出家门,我就能感到从皮肤上散发的寒意。仍在下雨,狂风呼啸,仍然像魔鬼在拍打窗户,寻找任何可钻进的缝隙。
我强迫自己起来,煮了温暖的早餐,随后叫醒季子,她正像个婴儿一样蜷缩。降温前一天,我也向她当初提醒我一样提醒她,马上要冷了。
她则不以为然,我这个在雪里长大的人,还怕天冷吗?
我只有不置可否,很快她就会懂得,南方的湿冷也让人想发疯。打个比喻,北方干冷是物理攻击,穿厚点就好了。南方湿冷是魔法攻击,穿再多也没用。寒意依然会从骨头缝里冒出来。
也就是在这时,我发现我的双手双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冷的像块冰,并不断的从骨头缝里冒出寒气。比以往任何都更加严重,为此,我被折磨的睡不着。
季子一开始没察觉,只是有天中午午睡时,我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臂。
怎么那么冷?她皱起眉来,捧着我的手,往里哈气,又搓了搓,试图让它恢复正常的温度,但都只是徒劳。
过会就好了。我含糊道,收回手放到温暖的脖子上。我以前经常这么做。
季子想让我去看一下医生,但没能说服我。于是她只好根据网上找的资料或者什么,去买了两个暖水袋和一包中药材来,说是泡脚用的。
寒从脚起。她说,那认真的模样像极了老中医。不仅如此,季子还弄了个木桶回来。
但在这之前,我正往教室走去。今天破天荒的没下雨,但仍刮北风。我穿上保暖的马丁靴,在内里长袖外套了一件加绒的衬衫。即使如此,有风吹来的瞬间还是感觉冷。
就在这时,走廊对面走来了一个全身笼罩在黑暗的人,我差点没认出她来。来人穿着件黑色开衫连帽衣,帽子很大,前摆比后摆长一点,暗黑系的风格。她高而且瘦,穿上这身使人感觉可望而不可及。不仅如此,她还戴了全黑的口罩,只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冷漠的眼睛。
她瞥了我一眼,毫无感情甚至有些恨意的眼神。我微愣,她趁机越过我,走上楼去。
望着那熟悉的背影,我脱口而出,说等一下。
张宁在第三阶台阶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她的双手放在兜里,高傲而陌生。她甚至没有摘下口罩,只是说:有什么事吗?班主任。就连声音都那么陌生。
☆、变故
她的话我瞬间乱了分寸,虽然,也没什么分寸可言。我只是觉得她陌生的很,即便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但这一次带给我的不安更强烈了一些。
没什么。我把手搭在楼梯扶手上,避开她的眼神。一起走吧。我说。
张宁似乎笑了一下,但口罩遮的太过严实,我没法判断。随后她又看了我一眼,泫然欲泣的感觉。
我做不到。她侧对着我小声说,我已经不能单独和你相处了。
楼梯间有人匆匆而上,期间不少人对我们投来怪奇的目光,但也只是匆匆一瞥,然后继续上楼。这一届的每个人都一样,忙无可忙,怨无可怨,忙中出错,怨中生恨。所有一切都像安排的精密程序,推动我们前进。即所谓命运。
但无论多精密的仪器,也会有出错的那天。
我没有回答,只是刻意的放慢了脚步,直到那个像影子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
语文自习课一般不会有人来问我题目,我得于静坐的为明天的课程做准备。有时候真的觉得自个是个不合格的老师,只顾在自己的世界里顾影自怜。
张宁在教室里脱下了帽子和口罩,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感。她偶尔抿一下唇,拿笔的手不时停下,思考问题,但更多的时候,她在揉眼睛——或许这个动作的本身没什么特别的意义,或许有——然后她闭目休息一分多钟,才继续写练习。
而我从她双眼的浮肿情况来看,并没有哭过的痕迹,唯一的解释只有用眼过度。可是说到底,我又能改变什么?说也说过了,劝也劝过了,她仍然像从前的我一样倔强的像头牛。她和我一样,同为金牛座的人。
下课铃一响,我快步走出这让人压抑的充满了二氧化碳气体的教室,带着惶惶不安的心情离开。张宁始终没断过的注视让我惶恐又觉得悲哀。
好在当我打开宿舍门时,一股谈不上好闻的中药味让我得与在这种心情中抽离出来。季子正在客厅里,鼓弄着什么。
你在弄什么?我问她,其实答案显而易见。面前的木盆浅褐色的药水中浮着一份用沙布包裹的药材。
给你泡脚啊。寒从脚起。她说,语气格外认真。接着她用手指试了一下水温,抬头看我道:水温刚刚好,快坐下。
我觉得没什么好拒绝的,顺从的坐下,把拖鞋上的脚移到木盆中。对于我来说,水很烫,但也很舒服,那是一种全身放松的感觉。我不由得仰面靠在沙发背上,舒服的叹息一声。
这时,季子起身离开了一下,等她再回来时,手里抱着一张毯子和两个暖水袋。她把毯子扔到我身上,等两人均匀的分好它,两人一人抱一个暖水袋时,她也和我一样把脚伸到木盆里。
好在木盆够大,水没有溢出来。季子的脚比我小一点,白一点,比较有肉感,她理所当然的踩在我脚背上。
过了会,她惊奇的说:你脚趾真长,都快和手指一样了。
我知道她是夸张,但不可否认,我的脚趾比普通人长。我喜欢穿拖鞋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穿鞋大多会硌脚。好不容易磨到不硌脚了,鞋子也快坏了。
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喜欢光着脚跑来跑去吧。我说,说话的同时,那幅场景横跨二十多年的光阴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你知道吗?我突然有股诉说的兴趣,想让她分享一下我们共同经厉过的那个年代的遥远情怀,毕竟她只比我小一岁多。
季子摆出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我继续说:以前,每年冬天的时候,那时候可比现在冷,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的,就连木炭都是奢侈品。不过每年我妈都会在屋外烧一盆柴,成木炭之后再提回来。那时她就会拿一个洗衣服用的塑料大盆,在里面放上热水,最后把我放进去洗澡。
听我絮叨的时候,季子一直保持微笑,最后当我说完并总结时,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深邃。
我也是。她笑着说,笑着有点喘不过气来。不过我还有个哥哥,三岁之前,我们都是在一个盆里洗澡的。
我回以微笑,不再说话。因为木盆里的水有些冷了,但与之相反,手和脚仍止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甚至有些出汗了。全身都很热,但又舍不得离开。
我们几乎同时的把脚伸了出来,那上面还冒着白雾。季子看着我莫名的笑起来,她说:我一直以为只有关系最亲密的人才会一起泡脚。那样太放松了,什么情绪都会被降到最低点。
哦?我说,你是说如果吵架后最好要泡个脚,冷静冷静?
也可以这么说。她没赞同也没否定。只是把洗脚水端去倒掉,她再回来时,我已经躺在了床上。泡脚真的是太放松了,但同时,困意也比往常来的更加汹涌。
我听见她脚步的轻快声,感觉到她身影的投射,触到她柔软的唇。季子总喜欢在我半睡半醒时来闹我,大概是因为这时的我不会莫名其妙就拒绝她,毫无道理可言的拒绝。
说真的,对于情爱之事,我没有特别喜爱也没有特别厌恶。一切随性。
下次吧。我捉她那只顽皮的手说,对上她迷惑的双眼。今晚很累。我说。
她嘟囔了一声什么,说好吧。随后翻了个身,躺在我旁边。如此不言不语一分多钟,她明显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我觉得你最近沉默了很多。她的呼吸小心翼翼,语气低微。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没有。我说,转过脸去看她,一句一顿的说,你别想太多了。
也许只是心情使然,又或许是天气在作怪。我不想承认内心的某些东西正在悄然腐败。
这晚我们睡的很香——泡脚起了很大的作用——一夜无梦。自然,我们不会知道在平行世界的另一边,离我们宿舍不远的高290班上发生了一起恶劣事件。同时,故事主人公的世界也在那一瞬间天翻地覆。
直到第二天,我在办公室里见到脸色愠怒的英语老师和一脸漠然的张宁时,才总算了解了一点残缺的原委。
原来,昨晚最后一节自习课是英语。英语老师有个习惯,她喜欢让学生们当堂默写单词,然后当堂改。这本无可厚非,毕竟谁都知道英语最重要的就是词汇量。
不过这晚,就出了点意外。
英语老师刚进教室就见到了张宁那顶引人注目的大兜帽。本来,英语老师也是上了年龄的那类人,她认为在教室里戴帽子是很不礼貌的事。借此说了张宁两句。
于是这位本就心情不好的学生更加烦躁,但好在她那时自控能力尚未消失。她勉强压下怒火,摘下了帽子。
见目的到达了,英语老师也没再说什么,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她开始要求学生默写,默写完之后,时间到此也过了大半节课,也就是我刚刚倒在床上的那几分钟。
在改作业的时候,英语老师发现问题了,她发现有个学生写的单词出奇的少,二十几个只写了五六个。当时的她并没注意到这个学生就是张宁。生气的英语老师当众指名道姓,并让她重新写一份。她觉得,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她大概认为,抄,你也要抄好点——因为当时在班上,抄默写翻书偷看已经成了潜规则。
起初,张宁很平静的接下了这份指责,并开始对照书上的单词写了起来。而后,她的同桌发现她越写越不对劲,笔锋已经划破了纸张。临近下课的吵闹声更是成为一个导火索。
据后来她的同桌回忆,那时的张宁因气愤而微微发抖的双手在纸上刷刷的写着什么。随后她撕下了那页纸,起身向前大迈几步,冲到讲台上。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漫天纸片飞舞。然后又在所有人都震惊的情况下,她重新戴起帽子,潇洒走人。
谁也没有看见她几乎同时落下的滚烫泪珠,随着碎纸片一齐落下。
班上死一般的寂静几秒之后,看热闹永远不嫌事大的某些学生们,竟带头鼓起掌来。这让英语老师更加怒火中烧。而她之所有把事情拖到现在才告诉我,是因为找不到人。当然,不是指我。
张宁离开教室不到两分钟,下课铃响了。她回了趟宿舍,又匆匆的下了楼。这时她手上多了样东西:可以出入校门的外宿证。顾名思义就是为外宿生准备的校徽。之后,她得于光明正大的离开学校,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这是我的失责,我本该在她住宿的那天起,就没收她的外宿证。但由于各种原因,我没有。
而现在,面对我面前这个依然愠怒的英语老师,我陷入了两难。无论从那个方面看,错的都是张宁。她那不理智的行为。
林老师,你看看!这位同学这么不尊重老师,你说该怎么办吧!英语老师压加了最后的压力。
☆、变故2
我看了眼从一开始就好像置身事外的张宁。到底是小孩子脾气,再怎么不满意老师的安排,也不该用这种方式来反抗。我不由叹息。
罗老师,这事我会处理的。我对英语老师说,你先消消气。
罗老师还是给我面子的,脸色也有所缓和。但还是不停的念叨着:林老师不是我说你啊,你对班上同学的管理太放松了。就像昨天晚上,她们还鼓掌!鼓掌干什么,觉得这很光荣吗!真是气死我了!
这时,原本笔直站着的张宁突然倚靠在墙上,以一种随意的姿势看着我们。她还穿着昨晚那件外套,没戴帽子。或许她不知道,在罗老师的角度看来,她是在蔑视自己。又或许她知道,只是不在乎,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动作无疑是火上浇油,罗老师差点拍案而起,她指责着张宁。然而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你看看她,哪有点尊师重道的样!
张宁扯了扯嘴角没说话,眼里的嘲讽气味倒变浓了,不仅如此,她的眼角开始微微红了。其实我早该知道,她是个爱哭的内心脆弱的孩子。只是平日里掩饰的太好了,又不愿让别人见到她哭泣的狼狈样。
总之一句话,没人真正了解她。
我继续安抚罗老师,并用眼神示意张宁别再刺激她了。好不容易等到她再次缓和下来,我抓紧机会让张宁向她道歉。也许,事情就能大而化小,小而化无。
然而张宁始终一动不动。我看见她喉咙不断上下嚅动,她在以牙咬牙,虽然这不太明显。但我知道,她是在犹豫。
做错事还不敢承认。罗老师见此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这句话却恰巧触到了张宁的逆鳞。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她说,完完全全是仗着年少轻狂。是,我做的是不对,但你不应该单凭那几个单词就那样说我。难道我认真写的还比不过那些抄的吗!
她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吼出来的。罗老师愣了一下,张张口,没说出话来。见状,我赶紧把两人分开,张宁现在就像火药桶一样,一碰就燃。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三保证道,罗老师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办公室。我转回办公室,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没有老师在。
我关上门,背抵在门板后。突然感觉疲惫。要是一般的同学,处理的方法简单的很。可是张宁啊张宁,我怎么办才好?
正恍惚着,她已经来到我面前,眼神冰冷,眼眶里的泪水也是清晰可见,但她倔强的不肯让它落下。
让我出去。她强硬的说。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说。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她说,不管不顾的推开我,抓住门把手,打开门就要走。我完全是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腕,恳请或者认输的话就在嘴边,却不知为何硬是没有说出口。
张宁回头看了一眼,她抽泣一下,但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说:
我以为,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我瞬间失了气力,手臂软趴趴的垂了下来,仿佛被人盯在原地一样,只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
那天我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不思不想,不发一言,如同痴儿。直到感觉有人在我身后,我坐着她站着,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又揽住我的头。我没拒绝,把头靠在她腰上,无力的手攀上她的胳膊。一阵若隐若现的橘味香水涌入鼻腔。我鼻头一酸,几乎忍不住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