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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妻完本——by桐阁鹤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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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十三抬头打量样先生,从脚上的鞋到腰间络子全是如九斤新置办的,做衣服的布料她还在如九斤房里看见过,全都是钱呐,庄十三忍不住在心里拨起了小算盘。
又见如九斤奉上厚厚的红封,还没放稳当呢,便掉进了杨先生的袖子,庄十三只觉得肉痛的快要麻木了,恨不能马上大声告诉如九斤用不着这么费钱的先生了,他女儿是个天才,那些字她全识得,买几本书在家看绰绰有余。
书房挂了圣人画像,庄十三按吩咐跪了一遍,用的是三跪九叩的大礼,接着跪笔仙人,又跪那位杨先生,末了,杨先生敷衍了几句,用毛笔沾了红朱砂替十三在额心点了一颗痣作开笔礼,意祝开智。至此,庄十三算是正式开始读书了。
第一日并没有课业,只是训了几句常用的话,又交代了课堂规矩便让她回去了。
“爹爹,我不喜欢这个先生,能换一个么?”回去路上,庄十三尝试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你看她也不喜欢我,总不想搭理我一样。”
“胡说!怎么随便议论先生。”如九斤不快打断她,“不可以在先生面前顽皮,听先生话好好读书,你学好了先生自然喜欢你。”
庄十三知道这回爹爹是不给她退路了。
接下来的几天,庄十三只觉得每天都在煎熬,这位老先生显然不会教学生,满嘴都是之乎者也圣人这圣人那,什么高深喜欢用什么。上起课来一讲便是两个时辰,手段无非两种,读,他读和让十三读,抄,读完的文章就接着抄,字丑也没关系,继续抄便是了,总能琢磨出来不是。
即便十三是个作弊的,这几天下来也有些受不住了,她有时候猜想若是个一般四五岁小孩,恐怕正常孩子都得被这庸师给逼傻了。
但她也知道读书这件事在如九斤心里多么神圣,无论她怎么解释都会被认为是孩子贪玩,索性也不去想正面解决,只一天天暗地里盘算一定要把这个先生弄走,蹉跎生命不说,多呆一天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遂心里抱定主意,等过一个月把上次交的银子那份学完就把这先生给请出去。
一个目下无尘纯粹糊弄饭吃,一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师徒二人平日里一个看书一个抄书居然也相处的很是融洽,叫如九斤直欣慰女儿懂事了。
五月初十,庄十三的六岁生日。
如九斤亲自替十三告了假,早早就去十三房里叫她起来。
窝了两个荷包蛋的长寿面洒了绿油油的葱花,正在桌上冒着热气,还有一叠现炸出来的猫儿酥,两张薄饼,一杯豆浆,都是新鲜热乎的。
庄十三换上了新赶出来的大红洒金裙,踏上同样亮闪闪的小绣鞋,本来她不愿意打扮得这么显眼像移动的展览架子,但耐不过如九斤坚持,只得彩衣娱亲一把。如九斤仍嫌不足,给她挂上一条金灿灿的长命锁,又左右梳了两个小髻,缠上挂着小金花生的红绳。
“十三今天真漂亮。”如九斤得意称赞道,把庄十三推到铜镜前面,“我们家十三长大了,打扮一下真俊俏。”
庄十三不忍心多看镜子里那个被金银绸缎包裹的干干瘦瘦的小人,果然是瘌痢儿子自己的香,自家爹爹如果照这种审美标准经营玉人馆,恐怕明天就得关门了。
城门外的大路上,两匹毛色鲜亮的大马拉着一辆用上好榉木拼成的马车,车轱辘顺溜地跑过通往平城的沿途稻田。
车前有两个仆从,一个挥鞭驾车,一个靠在门边时不时留神着里面的动静,车厢里相对坐着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孩,看起来年长些的一身浅色衣裳,含笑端坐,另一个年纪小些的一身红裳,双腿盘坐靠在车壁上,面色不善。
“蒋狐狸,你在笑什么!”红衣小公子怒气冲冲喝问。
“我在欣慰你这张漂亮的脸蛋没有弄破,不然以后姐姐妹妹们都不喜欢你了。”被叫做狐狸的蒋牧白也不恼火,似宽容的温声说到。
“什么姐姐妹妹,我萧家上下就我一个人!下回管教好你家那些姐姐妹妹,再敢胡来别怪我鞭子不长眼睛!”红衣小公子怒瞪他。
“少年慕少艾,我也爱莫能助呀。”蒋牧白把手一摊。
红衣小公子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这只蒋狐狸,半年没见更惹人厌了。
“天下女人没有一个不是麻烦。”
难得的蒋牧白没有呛声,反倒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想到你能悟出这个道理,还算朽木可雕。”他露出一抹狡黠笑意,“对你确实太难了些。”
☆、6|第六回 骄公子十三赞叹 丑娃娃萧炎生厌
蒋牧白同这红衣小公子实为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们的父亲荣郡王是今上唯一的胞弟的遗孤,今上虽然手段凌厉,但对于比自己小十岁的胞弟却是十分怜惜,弟弟早亡,今上把所有疼爱都移到了弟弟的血脉之上,将侄子接进宫来同吃同住亲自教养长大,不过十一岁便封了荣郡王,一时风头无二,连皇女们都要避开几分。
荣郡王受到今上的恩宠,又天性聪慧,不仅书读得好,练刀剑骑射也无一不精,喜的今上曾在寿宴上连连大呼“此子肖我!”长大后,性子更是桀骜了几分。
成年后先是下嫁新科状元,两年后以无子休妻,震惊天下,恼得状元娘子差点在大殿上触柱而亡,荣郡王不为所动,后又看上了书香世家的蒋家嫡女,不管不顾纳作驸马,有了蒋牧白,一时也算太平。偏偏老天爷喜欢戏弄人,又三年,蒋驸马一场伤寒死了,承恩候顶上了新空缺,生下萧炎。
近些年虽然盛朝有许多男子行那女儿之职,然而如荣郡王一般先后三妻,两个儿子分别所出的却是亘古未闻。
前两年萧炎的母亲承恩候在战场上中了流矢去世,萧炎没有姐妹,皇帝大手一挥,便以功臣之后的名义破例将承恩候的爵位给了萧炎,不仅萧炎,连蒋牧白也一齐混了进去,给封了个郡卿。
一王一候一郡卿,世人都叹荣郡王府的男子未免气焰太过。
自家孙子明明姓蒋却常年被荣郡王霸着,现又顶着承恩候名义被封赏,蒋家憋屈万分,但木已成舟,对着荣郡王这具活阎王也只有咬碎了牙往下咽。
蒋牧白和萧炎相差三岁,都跟着荣郡王在郡王府住着,虽然一个院子长大但相互从未称过兄弟,人前人后都是名字直来直去,就这么一直磕绊到蒋牧白的十岁生辰。
这次正是借着蒋牧白生辰去蒋家看望蒋牧白的祖母。
蒋家荣郡王是懒得去的,为了不失礼,每次都是两个儿子一齐打包了送去,权作培养兄弟情谊了。
蒋氏名门望族枝繁叶茂,光是嫡系一脉的兄弟姐妹就叫人数不清楚,萧炎极不耐烦这种应酬,这小半个月一直黑这个脸,腰挂鞭子不像做客倒像讨债,可是耐不住萧炎皮囊好,面白如玉眼如点漆,如赤焰般鲜艳的红色衣裳也压不住他小小年纪的夺目之色,加上承恩候的金字招牌,总有想入非非的,于是偶遇一茬接一茬,才子型、英气型、高冷型,各种招数在萧炎看来简直令人作呕,直逼得他肝气上涌怒气更甚,终于昨日忍不住动手揍了一个狗皮膏药似的蒋家小姐,这才有两个人匆匆拜别,往回路过平城。
平城靠近南门的边上是一片市坊,街上都是些有头有脸的门面,周边府县能够叫出名字的字号都在这里占了一席之地,作为自家的门面招牌。
这里不像其他市集那样杂乱,大户人家被护着的女眷偶尔也会过来淘买,是以每间店铺都装饰的高大敞亮,稍微讲究一些的还会隔出几处雅间给那些贵客。
如九不缺钱,但第一次带着女儿出门也并不张扬,素色布衣,别了根木头簪子,就似个普通人家的主父。
十三见他如此扮相当即就提出了抗议。
“爹爹,你看你自己穿着旧衣服,偏偏叫我穿的这么红艳艳的,出门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围着看呢。”
如九斤一听才发觉自己失误,他光顾着打扮女儿却忘了像他们这样的身份还是不宜张扬为好,心中酸楚却也只有依了十三卸下所有首饰换上旧衣服,只坚持必须得是红色的。
“等从街上回来再换回来。”如九斤宽慰道。
没了围墙院门,一身轻便的庄十三真真恰如那脱笼的小鸟,连跳带蹦左右观望,只觉得处处都透着新鲜味道。
如九斤并不拘着她,笑吟吟跟在她的身后,左右手上拎着满满当当都是庄十三看中的小玩意。
走在大街上,庄十三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大盛朝如今别别扭扭的女尊制度。
因着太过珍贵,在大街上单身行走的年轻女子很难看见,路上抬轿店里跑堂的几乎全是一溜水的小厮,偏偏有些老字号矜持着身份,必须得有位女掌柜在店里坐镇彰显身价才显得自家格调比同行要高一星半点。
十三刚刚去过的好几家铺子就是这种情形,女掌柜前面一盏茶,正襟危坐在大堂一角,既不用打理账本也不需招呼客人,只偶尔四处走走看看,铺子里其他人也都颇为尊重这位女掌柜。
看到这种情形十三心里是暗暗窃喜的,原本她经常会忧虑长大后要如何养家糊口,而今才发现在这个世界身为女人找工作居然颇受优待,全然和前世那种严峻的形式不同。她心底暗暗盘算着,若是找不到别的生计,以后不妨当个女掌柜混口饭吃。
相比于衣裳铺子首饰铺子,庄十三更感兴趣的是那些前世很难见着的民间玩意。
这里有一间叫奇巧阁的字号,店面并不宽阔,两侧的高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精细的机关玩具,有用铁打造的手掌大小的一整套兵器车马,也有一本书大小的木头盒子,里面一层一层有多小盒子紧紧挨在一起,不想尽办法是绝对拿不出来任何一个的,小巧精致,外面描画着兰草,直叫十三把玩的爱不释手,除了这,还有用牛皮蒙成的小球,有好几个面拼成,接角处垂挂着五色丝绦,每个面都印了象征典故的图画,也让十三恨不能一齐搬回家去。
店里的东西又多又杂,一件件过来让她越看越入迷。
外面青石板上停下了一阵清脆的滚动声,一声勒马的嘶鸣,那辆漂亮的大马车稳当停在了门口。
店里人并不多,门口空荡荡的,十三一抬头就看见明亮的大门前两个拉长的影子。一个白衣,一个红裳,俱是七八岁模样的小公子。
尤其是穿红衣服的,鲜艳的红色如跃动的火焰,自带有一股恣意不羁的张狂味道。
再抬头看那脸,十三忍不住在心底称赞:“好一张俊脸。”
那厢,萧炎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角落边上传来的火辣辣的视线,在蒋家没消耗尽的怒火又燃上心口,只觉得一股邪火突突撞得心口憋屈。
又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女人果然没好东西!
再定神一看——嗬!头大身小,个矮毛黄,竟是这么个丑八怪。
小小年纪也学得那些浪荡做派。
萧炎厌恶地移开视线。
☆、7|第七回 争端起留言壮怀 读书路进退两难
那位小公子是个脾气不好的。
觉察出这一点的十三自觉退回到原先的小角落里,不再往那边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见大鱼上门,掌柜连忙迎接上前,一时两边相安无事。
正瞧着,突然一个碧玉九连环引起了十三的注意。
这个九连环通体是玉做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只是普通青玉,胜在光泽不错,温润中透着宜人碧色,雕工精致,成人巴掌大小,静静躺在那里。
看见这个,十三霎时有些恍惚。
很久很久以前,她还不是庄十三的时候,她的爷爷最喜欢把她抱在膝头,曾经手把着手一点点教她解下九连环的奥妙,学会了之后她得意非凡,净天在老人家面前显摆,然后得一句赞赏。
大梦惊年,这似乎已经是隔了几辈子的往事,久远到仿佛在看别人演的一场戏。
周公梦蝶,我耶?蝶耶?
十三发现记忆中那张面孔也变得模糊起来,一时有些黯然,只静静站在那柄九连环面前神伤。
罢了,罢了,权当一场梦!
十三想要拿起那柄九连环,好好收藏起来埋在箱子最深处的地方。
正分神,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老板,这个一起。”
十三暗自皱眉,转过头去,是刚刚的红衣小公子。
“这位公子,这个九连环我是我刚刚看中的,十分合我心意,不知道你能不能割爱让给我?”十三温声笑道。
明明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怎么竟老气横秋把自己当长辈似得,蒋牧白在一旁暗自打量,虽然长得丑了点,但眼神清澈,行止也算进退有度,只萧炎这霸王性子,苦苦哀求或许管用,这般做派只怕——
果不其然,萧炎立时冷笑:“你看中的,你写名字了?付钱了?”
刚刚还在伤春怀秋的十三还没有从前世的影子里走回来,只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骄横呢。
她缓缓舒口气,好言道:“我只是和你打个商量罢了,我是真心想要这件东西,看你应该出身不凡,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好不好,小弟弟——”
“谁是你弟弟!”萧炎气得脸都红了,只觉生平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十三并不知道,在大盛朝,女子唤一个男子弟弟还有一层格外的隐晦意思。
萧炎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个响花,疾言厉色道:“你年纪小,我不同你一般见识,小小年纪不要学人下流做派,再敢乱说我叫你尝尝生不如死。”
十三莫名,自己怎么就成了下流了?
正欲分辨,如九斤注意到这边动静走了回来。
看见如九斤十三理智回炉,不愿再给自家爹爹增添麻烦,一个九连环而已,让了就让了,倒还省下一笔开销。
庄十三默默转身,然而莫名被人教训一声下流,饶是她再宽厚也有些忍不下了。临出大门,她一个按捺不住,转回过来,对萧炎认真说道:“我也告诉你一句,逞凶斗狠不是真勇猛,大丈夫胸怀若谷能屈能伸才是真英雄。”
扔完这句话,她蹬蹬挥动小短腿跑了。
被杀个回马枪,萧炎一时反应不及,听明白后直觉就想掏鞭子把十三抽成碎片。然而心底深处却又隐隐觉得这句话特别熨帖,便像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将胸膛里许多挣扎的、迷惑的、困住人的手脚让人无比烦闷的那些阻塞一扫而尽,只觉得豁然开朗,每一处都特别合自己心意。
蒋牧白也是一愣,而后含笑,喃喃到,“大丈夫?这个词有意思。”
走在路上,如九斤好奇问道:“十三,刚刚那两个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十三摆摆脑袋,“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就是脾气太臭了,刚才差点要拿鞭子打我呢。”
如九急了,慌忙要查看十三的身体,“哪里伤着了?”
“我没事,我也不傻,教训了他一句就跑了。”
“你还得意,这种大家公子是最麻烦的了,下回遇上这种事躲远一些,不要惹麻烦知道不,万一你有个好歹,就算豁出命去我也和他们拼了。”如九说到,“那些富贵人家的男孩子这些年养的越发不像样,又骄纵又蛮横,前些时候听说还给萧家的儿子封了候,脾气本来就坏,再手上有权,不知道还得怎样张狂。”
他念叨着:“十三,以后你长大了一定要找个脾气和顺顾家的好夫婿知不知道?模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到时候我一定要给你把把关,那种性子霸道厉害的绝对不能弄家里来……”
“不要,我不要娶夫郎。长大了我要跟爹爹在一起,我们去游山玩水,然后爹爹烧菜给我吃,别人烧的都没有你的好吃。”
尽管只是童言戏语,但如九心口还是吃了蜜一般,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然无憾,这些年的辛苦都不算什么。
“那不行,十三得娶几个好男子,然后生许多小宝宝,爹爹替你照顾他们。”如九斤摸摸十三的头。
十三不由又想起盛朝那条配婚令,万一官府发配给她三个涂脂抹粉的娘娘腔那可该如何是好呀。
“爹爹,你说长大了我开家小饭馆怎么样,就找那种两层楼的,我们住在上面,每天睡个懒觉再下来做生意,最好有个小院子,可以种些菜养点花,累了就把店门一关出去玩,赚钱不多也没关系,能吃饱喝足就可以了。”十三美滋滋地和如九斤畅想她计划中的美好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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