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顶 番外篇完本——by一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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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言下意识掐住了厉铮的手指,思维飞快地转动起来,那些平常被忽视的线索在刻意追寻下,接二连三地浮出了水面。
厉铮、厉钧、厉少将、广电局长、有钱也进不来的紫光别墅区、当年慰问孤儿院的厉姓市长、现在的厉姓一把手……
苏言腾地坐了起来,细长漆黑的眼睛里仿佛蕴藏了两团火焰,亮得惊人。他看着厉铮,玫瑰色薄唇艰难地动了动:“厉铮,你家和一把手……”
放在茶几上的ipad震了震,显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苏言扫了眼,结果马上僵在了原地。
厉钧:我把封厌给睡了。
☆、第51章 chapter51
厉钧发完消息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金属机身和湿润泥土意外近距离接触,撞出来的闷响惊起几声聒噪的蛙鸣。
亮着白光的屏幕仰面落进了草丛,映出一团绿莹莹的光。不远处的路灯也赶来凑热闹,闪了两下后终于年久失修地彻底罢工了,在万家灯火里,给厉钧留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借着手机屏幕投出来微弱的光线,厉钧看着墓碑上笑容盎然的女人,平日总绷得有些过于严肃的嘴角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这点惨淡的笑意很快就被苦意取代了,厉钧想起早上醒来时看见的场景,英俊的五官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由内自外地散发出苦闷。他捞过脚边的酒瓶,仰头灌了大口。
蛙鸣进入中场休息时间,手机发出细微的锁屏提示声,墓地里最后的光源消失了。
勉强算是同个大院长大的厉钧和封厌,关系其实并不好。
十七年前,在厉钧和厉铮还是十四岁的时候,厉老爷子接到新任令调进了中央,一家子也随之搬到了封厌舅舅所住的大院。
那时候,因为认识苏言,ptd症状好转的厉铮病情再次恶化,几乎到了拒不出门的地步。一家老小想尽了办法想让厉铮与外界沟通,却每每惹得他情绪失控,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
急得厉老太太请了一大堆所谓的青少年心理专家和心理学博士,却一点用都没有,反倒差点加重了厉铮的病状。
一家人对此束手无策,直到两个月后,老爷子在a市的下属把那次慰问孤儿院的照片邮寄过来,厉铮的病况才出现转机。
星星孤儿院全体与市长的大合影里,个头矮小,皮肤白皙又站在第一排的小孩子非常醒目,厉铮一眼就认出来了。
“团团。”十四岁的厉铮指着照片说。
厉钧记得,那时厉铮已经快三个月没开口说话了。一家子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又惊又喜,厉老太太甚至当场哭了出来。
厉铮十二岁那年遭遇的绑架一直是厉老太太心底不可触碰的伤疤,这两年来她始终活在自责中。当年若不是身为母亲的她粗心大意,小儿子厉铮怎么会在商场里被人药晕了绑走。等她苍苍惶惶地发现找不到人,给老爷子打电话时,绑匪的电话已经先到了。
出于对老爷子整治黑色产业的报复,绑匪不要钱,也不要别的。他们只要当着全市人的面,活生生虐杀市长儿子,让市长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绑匪说完就挂了电话,平时听到稍微刺激点的消息就要晕过去的老太太,却一反常态地坚|挺着,甚至冷静地指挥起救援工作来。那个时候来电信号追踪技术还没有普及,厉老爷子亲自带队,按照内部可疑名单,一个地点一个地点地搜过去。
黄金24小时很快就只剩下最后半小时了,厉钧心跳突然毫无预兆地加快,几乎瞬间就超过了安全阈值。老太太手忙脚乱,就在她喊王妈拨打急救电话时,留守的刑警队长,接到了顶头上司的通讯。
厉铮找到了。
对于24小时里经历过的事情,厉铮闭口不谈。厉钧只知道,他被老爷子从一个破旧的仓库里抱出来时,浑身是血。等两天后在医院醒过来,厉铮已经变得过度警觉,甚至抗拒与外界交流了。
心理医生的诊断结果是ptd。
在厉铮状况日益严重的同时,老爷子一改之前温吞作风,开始下重狠手清扫a市的黑色产业,最终a市风气肃然一新,老爷子也因为出色的政绩,得到了上任一把手的赏识,得以调入中央。
但是刚进入中央,厉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华夏执政党分为民主党和共和党,上任一把手是民主党,被他提拔上来的厉老爷子理所应当也是民主党。无数共和党派的人盯着上头那个位子,盯着刚升上来还没有建立根基的厉老爷子。
在那个时候,即便是从来对厉铮有求必应的老太太,都不能答应厉铮“要团团”的请求,只能找几个人时刻盯着苏言,每天拍无数照片,日|日邮寄过来。
有了团团的照片,厉铮情况慢慢稳定下来。
某天,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厉铮有宝贝,封厌带着一群跟班,趁着大人不在家,抢走了厉铮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箱子。打开发现是一堆破照片后,封厌当着厉铮的面,把照片全都撕碎了。
被几个跟班死死按住,厉铮气得眼睛都红了,差点挣脱束缚扑到封厌身上。打完球回来的厉钧看到弟弟被欺负,怒吼一声,直接拿篮球砸了过来,当场把封厌砸了个鼻血直流。
封厌被砸蒙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当即喊着跟班朝厉钧围了过去。
很快,一群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打成了一团。
最后这场混战被下班的家长制止了,各家拎着各的闯祸精回去教训。唯独以少胜多的厉钧两兄弟没得到半句呵斥,老太太还边掉眼泪,边陪厉铮黏照片。
自此,厉钧算是和封厌结下了梁子。两个人但凡见面,必定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势必要挣出个“狭路相逢勇者胜”来。为此,在荷尔蒙无处发泄的青春期,两个人不知打过多少场架。
后来厉铮病情好转,却还是没能痊愈,家里留学归来的堂叔建议送他出国,彻底治疗好了再回来。当时华夏国内心理行业闭塞,远比不上资本主义国家,老爷子与老太太经过深深考虑,以“不治好或许会被团团嫌弃”为由,说服了厉铮,照片国内邮寄也由此变成了国际邮寄。
与此同时,处在青春期,三天两头不是打架就是惹事生飞的厉钧被老爷子扔进了军营,单方面结束了与封厌的战争。
等到多年后,升到少将的厉钧决定与女友订婚时,才知道当年被他打得险些脑震荡的少年,竟然是大舅子。
彼时,厉铮因为学业还远在英国没回来。隔着时差工作差又“孤立无援”的厉钧,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单独和封厌约了一架。在厉钧屡屡放水的情况下,险胜的封厌喘着气,表情阴鸷地看着满脸期待的厉钧,过了好一会才点了下头,勉强同意了妹妹的婚事。
厉钧和封厌的关系,经过未婚妻的努力调节,总算慢慢缓和了。可惜好景不长,大马士革战役后,两人关系再度降到冰点。直到今天早上之前,厉钧一直都以为封厌是恨自己的。
一瓶酒空了,厉钧把空酒瓶丢到一边,醉醺醺地拧开了另外一瓶。空酒瓶滚了两圈,撞到个坚硬的物体,止住了滚落趋势。
手机被磕亮了屏幕,静音状态下,恰好赶巧的来电被直接忽视了。
昨晚,封厌突然约厉钧见面。厉钧犹豫良久,最终还是赴约了。
喧嚣沸腾的酒吧,厉钧扒开群魔乱舞的人群,顶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找到了角落里一醉不醒的封厌。
“醒醒。”厉钧俯下|身体,推了封厌一把。
被推醒的封厌,斜着双醉意明显的眼睛盯着厉钧,过了两秒大概终于认出了面前是谁,语气登时恶劣起来:“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你给我走。”
厉钧从来不是能什么好脾气的人,他直起身,干脆地说:“行,那我走了。”
厉钧转身要走,腰部却被紧紧抱住了,温热的躯体随之贴了上来:“小喜,不要走,哥哥想你了,你不要走。”
厉钧要扒开封厌的动作僵住了。
偏偏醉得不省人事的封厌还在继续嘟囔着:“小喜,小喜,小喜……”
厉钧无声地叹了口气,抓住封厌手把他整个人架了起来:“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缠着要往厉钧怀里蹭的封厌抬手指了指头顶。
a市赫赫有名的纸醉金迷场所,自然也具备基本的住宿过夜功能。
架着癞皮膏药似的封厌,一手推开他毛茸茸的脑袋,一手抄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等物,厉钧把他送上了二十八楼。
从封厌外衣口袋里掏出房卡刷开门,厉钧把他扶到床上,替他扒了西装外套解了领带又脱了鞋子,最后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做完这些,厉钧脚步一转,准备走的时候,原本瘫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封厌突然弹了起来,趁厉钧不备,擒住他胳膊往床上一压,嘴里飞快地渡了片东西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厉钧完全没印象了。等到他头疼欲裂地醒过来时,木已成舟。
厉钧不敢看一身青紫痕迹的封厌,他沉默地进了浴室,几乎搓掉一层皮才出来。
封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靠在床头抽烟,“昨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明知事情蹊跷的厉钧,不得不压下快要窜到喉咙口的愤怒,强逼着自己道歉:“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封厌弹了弹烟灰,冷笑道:“厉钧,认识这么久,我没想到你是个孬种。”
厉钧一声不吭地穿衣服。
仿佛被厉钧无话可说的态度激怒了,封厌猛地摁灭了烟蒂,“剑客某是谁的账号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学她玩游戏,学她生活习惯,甚至学她说话方式,可是你守着这堆东西又有什么用?她不会回来了,她回不来了!”
“我知道她回不来了。”厉钧声线平和地开了口,他扣上最顶端的风纪扣,目光平静无波地转了过来,“早在两年前,我见到她遗体的时候就知道了。”
“昨晚的事,原因你我心知肚明。但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喜。要是你觉得道歉不够,我两条腿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要了,什么时候来取。”
说完,厉钧抬手搭上了金属门把手。没等他转开门,一个玻璃烟灰缸擦着头皮飞了过来。
“厉钧,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道门,”上身遍布痕迹的封厌猛地直起身,抓着被子的手背青筋都爆了出来,“以后就别来求我。”
封厌狠厉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厉钧支着条腿坐在未婚妻墓碑前,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忽然拿手盖住了眼睛,可疑的透明液体从他掌心底下滚出来,落在衣领上氤出小团潮湿的痕迹。
漆黑的墓地里,隔了许久,才传来男人压低声音的哽咽。
不远处的草丛里,智能手机锲而不舍地亮起了屏幕。
☆、第52章 chapter52
苏言和厉铮找到厉钧的时候,他已经就着环抱墓碑的姿势睡着了。
“哎哟!什么东西?”走在前头的看门大爷不小心踢到酒瓶,被咕咚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电照了过去,顿时满地酒瓶无所遁形。
“这是怎么了哟,喝了这么多酒。”老大爷摇摇头,把酒瓶子一个个捡起来夹在胳肢窝下。将掉在草丛里的手机递给苏言,老大爷朝抱着墓碑不撒手的厉钧努了努嘴:“他胆子倒大,在这种地方睡觉都不害怕。”
苏言接过手机,翻遍了全身上下,翻出几张红钞递给了老大爷,客客气气地说:“心里有事伤心呢,麻烦您大晚上地跟着我们跑一趟,这点钱您拿着买几个新灯泡。”
说着,苏言指了指远处毫无反应的路灯。
老大爷原本要推拒的动作一顿,察觉到他的犹豫,苏言笑了笑,把钱塞他手里了。
老大爷捏着几张票子,叹了口气:“你说也是造孽,这个墓园一小块地方卖几十万,上头那些人却个顶个的吝啬,灯泡坏了都不肯修。”
有些高级墓园,白天看门的嫌晚上晦气,又觉得晚上不会有人来,就私底下花点钱,偷偷雇人代了,老大爷显然是属于此类的二手工。
路灯坏了,老大爷发现后跟白天看门的人说,白天看门的报上去,墓园管理者核实了再拨钱下来。白天看门的边把钱装进口袋,边跟老大爷说上头不肯修,转头每隔两个月又就借口路灯坏了跟上面要钱。
这里头的门门道道,老大爷未必不清楚,只是他个二手工,没地方反应,为了饭碗也不能反应,只好守着苟延残喘的路灯,等到它寿终就寝,再匀点儿自己的工资出来,把坏掉的路灯换了。
现在苏言给了钱,不必花自己的钱了,老大爷郑重地给苏言道谢:“谢谢你啊小后生,好人会有好报的。”
和厉铮两人一左一右地架着醉鬼厉钧,苏言伸出手朝老大爷挥了挥,是个不用谢的意思。
老大爷夹着满胳膊的酒瓶,站在墓园门口,目送他们上了车,走远了,才低声呢喃了句:“好人一生平安。”
苏言他们回到家快十二点了,被响声惊动的王妈从屋里出来,看见厉钧不省人事的模样,赶紧喊醒老伴去煮醒酒汤。
帮扶着将厉钧抬进了客房,王妈接了热水忙前忙后地给厉钧擦脸,回头看见苏言和厉铮还杵在门口,立马摆手赶人:“铮少言少,你们明天不上班不拍戏啦?这里有我呢,快去睡吧。”
说完,见两个人不动,王妈又道:“别担心,等会儿喂钧少喝了醒酒汤就没事了。上楼去吧,刚刚狗剩见你们出门不带它,正发脾气呢,再不去看看,言少养的兰花可就要遭殃了。”
提到倒霉催的狗剩,厉铮把苏言的手指牵进掌心,“先上去吧,有事明天再说。”
苏言嗯了声,被厉铮牵着上了楼。结果推开影音室的门一看,苏言精心伺候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打苞的兰花,果然已经遭了猫瘟,被抓了个七零八落,满地残骸。
等收拾了狗剩,洗完澡,吹干头发躺进被窝,时间接近凌晨一点了。苏言枕着厉铮的胳膊,两个人都没有穿衣服,坦诚地赤|裸相对。
空调源源不断地吹出冷气,平常嫌不够低的温度今晚不知怎么的,让苏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苏言觉得有些冷,于是往厉铮的怀里钻了钻。
“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说说你的家人,说说大哥。”苏言道。
厉铮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苏言露在外头的肩膀盖住了,才慢慢说起了往事。
“……绑匪没有来得及对我做什么,”提起十二岁那年的绑架,厉铮声音很平淡,仿佛曾经折磨他长达数年之久的噩梦和创伤后应激障碍都已经彻底消弭在时间的冲刷之中了,“他们当时起了内讧,一方想要拿我要挟老头子,一方想杀我泄恨。两方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就打起来了。”
“后来老头子带人过来,把我救了出去。”厉铮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过程。
事实上,真正的过程,比厉铮这几句语焉不详的描述凶险多了。
九几年的a市鱼龙混杂,社会风气很乱,再加上受到香港古惑仔电影的影响,混黑|社会的青年人数直线上升。人一多,好像命就不值钱了,各个地头的大混混经常带着人在夜市发生大规模械斗。当时绑架厉铮的,就是a市最大的地头蛇。
那个地头蛇不知道从哪里搞到条野狼,关在铁笼子里养着,一日三餐都喂生肉。绑了厉铮后,地头蛇命人把他吊在仓库的横梁上,一边准备好了摄像机,一边打开了笼子上头的小门。
那道门很小,刚好能让被养得格外凶狠戾气的狼,探出尖利的嘴部。
地头蛇的意思,无异于是想让狼活生生把厉铮撕裂吃了。
绳子被慢慢放了下来,厉铮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就是对着自己留涎水的野狼。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过头了,还是心理素质实在太硬,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旁边掌控绳子的小混混见他面无表情,于是恶劣地露出满嘴黄牙。
小混混手一松,失去平衡的绳子呼啸着往下坠。在厉铮双脚距离狼嘴不到三十厘米的时候,地头蛇手下很得用的二号人物终于受不了,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那个人,厉铮这么多年一直记得,他个子不高,穿一件灰扑扑的老式工装外套,背因为老是躬着的缘故已经直不起来了,眉毛耷拉着,嘴角却努力地往上扬,看起来总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讨好谁。
就这么个把自己活成讽刺囧字的人,却是唯一一个站出来反对地头蛇举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