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城风云完本——byra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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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周游都没再说话,费觉熬了会儿,一踹门板,问道:“他说什么了?”
周游道:“太子爷,费觉憋不住,问你说什么了。”
费觉脑袋一热,冲出去剪了电话线,拔掉手机里的电话卡,找来个纸箱,把手机,座机,免提全都收集起来盖上盖子,锁进书房书柜,把钥匙扔进了抽水马桶,排进下水道。
周游跟着他进进出出,一刻不停地和他汇报莫正楠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他让我和你说,他不是故意先斩后奏,他回美国办完事情就回来了,一定回来,让你别生他的气……噗……”周游没憋住,笑声漏了出来,费觉推开他:”别挡路!”
周游抹抹眼角,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还有啊,费觉,他还说,他……哈哈……他说……”
“你笑够没有?”费觉拿烟抽,眉毛一上一下地看周游,周游眨巴眨巴眼睛,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啊,一根筋。”
费觉打了个喷嚏,搓搓胳膊,看着地上的瓷砖。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老费。”周游张开双臂坐在沙发上,仰着脖子道,“别人对你好,有什么好回避的,你管他是谁。”
周游眼角斜低,眼神冷漠:“你一个废人,还挑三拣四,混黑社会还混出了道德感,还混成了理想主义了。”
费觉喷出口烟,蔑然道:“道德感,理想主义这几个字,你会写吗?你识吗?”
周游笑了,玄关处传来了门铃声,周游跳起来:“我的外卖到了!”
他跑到门边,瞄着猫眼看了阵,和费觉打个手势,费觉点了点头,周游打开门,一手一个,把门外的倪秋和红虾拉进了屋。
倪秋一眼就看到光着屁股,湿着身子的费觉。
“唉,我快饿死了,走走走,他有什么好看的。”
他还看到了那天那个自称费觉朋友,多给了他很多钱的男人。他熟捻地揽过倪秋的肩膀,推着他进了厨房。
费觉和倪秋说道:“倪秋,麻烦你煮点粥吧,实在不好意思了,不耽误你吧?”
“啊,没事,没事。”倪秋摆了摆手,把提着的一袋子菜在厨房放下,又看了眼费觉,红虾把带来的衣服鞋子拿给了他,费觉在穿衣服,红虾压着声音和他讲话。倪秋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只能看到费觉听一会儿,点一下头,偶尔抽一抽烟。
“小泥鳅!嘿!这儿呢!这儿呢!”费觉的朋友很是热情,在倪秋面前不断打响指,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倪秋恍然想起了什么,着急从口袋里掏东西,皱巴巴的纸钞和硬币掉了一地。倪秋捡起钱,数了百来块出来递给男人,说:“你上次给多的钱。”
男人一低头,倪秋跟着低下头,地上的钱已经都被他捡起来了,他又看了看男人,男人还垂着眼睛,倪秋这才意识到男人在看他的脚。
他没穿袜子,没穿拖鞋,光脚踩在地上,脚背上有脏污,脚后还跟着串脏脚印。倪秋耸起肩膀,把钱塞给男人,立马弯下腰跪在地上用袖子擦地,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
他转过身沿着他一路走来的痕迹膝行回去,看到泥印子就使劲擦,人到了厨房和客厅的交界处,忽地感觉脚底一暖,倪秋扭头望出去,原来是男人半蹲下来,手里拿着块白毛巾贴在了他的脚底。
毛巾是湿的,蘸饱了温水。
男人咧嘴笑:“你这治标不治本啊,你先把脚擦干净吧。”
他手上一抹,白毛巾瞬间就脏了,倪秋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火急火燎地说:“我来洗吧,弄脏了你的毛巾,对不起……”
“唉!!”男人声音一高,不快道,“你别道歉了行不行?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他横眉竖眼地朝客厅吼,“费觉!!这个厨子除了对不起还会不会说别的?你是不是整天欺负他,搞得这人到了你这里就只会道歉?”
倪秋听了更着急,手足无措,摇头晃脑,身子一上一下地在费觉和男人之间来来回回地看,他道:“不是,他没有欺负我……你别说了,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我我……”
倪秋急得打了个响亮的嗝,这一声窜出来,屋里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倪秋抓耳挠腮,一咬牙,夺过男人手里的毛巾把脚底抹了个干净,起身说:“我做做……做饭……!”
他又是打嗝又是结巴,男人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费觉走进了厨房,一句话都没说就打了男人一下。男人被打了也不生气,抬头看费觉,肩膀一缩一缩地笑。费觉恶声恶气地:“你有完没完?刚才谁说饿的,做饭的人来了,你又在这里碍手碍脚。”他转而安慰倪秋:“你别理他,这个人有病,脑子有病,不正常,不然我也不会不让他出去吃早饭了,他见了陌生人就发疯,我们都叫他疯狗。”
男人道:“你少造谣啊,癫狗是你的绰号,别按在我身上,小泥鳅,你好啊,我姓……”他扯扯倪秋的裤腿,这自我介绍做到一半,被费觉踹开,费觉接道:“姓冯。”
“姓周。”男人道,“单名一个游,周游世界的周游。”
费觉深吸了一口烟,周游笑了,潦草地用手掠过地板,说:“我哪里碍手碍脚了,我给你打扫卫生啊。”
倪秋要扶他起来,说:“我来吧,我来好了,你们都去客厅吧。”
费觉问他:“从家里过来的?”
“嗯……要上楼的时候遇到红虾,他说你找我,想喝粥。”倪秋在水槽里淘米,说。
“是这个人。”费觉指指地上,周游还蹲坐在地上,他伸手碰到了倪秋的脚踝,手里的毛巾覆在了倪秋的脚背上。倪秋一颤,往费觉身边倚。费觉说:“不用理他,就当给他点事情做。”
倪秋怯怯地,不敢动,浑身僵硬。费觉说:“就是他死皮赖脸要喝粥,吃炸两,还非要去茂记。”
他的声音温和,轻拍了下倪秋,倪秋干吞了口唾沫,道:“粥现煮,可能没有茂记口感好。”
他的脚跟着了地,人却还歪着,他看着水槽里的菜和排骨,周游已经握住了他的脚踝,他有一双大手,手里有层粗糙的茧子,擦拭的力道适中,柔软的毛巾和他粗糙的掌心交替拂过倪秋的脚背。
周游道:“哦,那做别的吧,我快饿死了,你看这里什么都有,哇噻,意大利面都有,异国情调哦,有的吃就行了,这个废人连煎个蛋都不行。”
费觉说:“你吃菜叶树皮,发馊的剩饭不照样长成这样?”他把烟扔进水槽,开了水龙头浇灭了香烟,看着周游,“游戏机给你带过来了,你打不打?”
周游托腮问他:“你家有没有麻将?”他把脏毛巾扔进了垃圾桶。
费觉撑着桌子,和男人对视着,男人嬉皮笑脸,费觉也笑,嘴角牵动脸皮,阴恻恻地说:“红虾,买副麻将牌上来。”
红虾探出半个身子:“觉哥,叫我?”
周游道:“诶,别这么费事啊,打个电话给太子爷,问问他麻将牌放哪里不就好了,你姓费就这么浪费钱啊?”
费觉双眼一眯,不知在动什么脑筋,还应了声,人往外走,和红虾道:“买副麻将上来。”
红虾点了点头,拿起车钥匙走了出去。
周游站了起来,他冲着费觉的背影乱打手势,还和倪秋挤眉弄眼,倪秋没看懂,问了句:“什么?”
费觉这时走进了一间房间。
周游笑着说:“我说他更年期。”
费觉甩上了房门。
倪秋疑惑道:“不会吧,男人也会更年期?费觉和我差不多大啊……也没到那个年纪吧。”
“你们同年啊?”
“嗯。”倪秋道,“我下面条吧,快一些。”
周游说:“粥也煮吧,晚上可以吃。”
倪秋看了圈,说:“嗯,用电饭锅煮吧,你们想吃的时候再吃。”
他从垒在地上的一堆食材里挑了包面条出来,又从冰箱里拿了打鸡蛋,三颗西红柿,一盒肉片,一颗青椒。他洗菜煮面,周游就抱着胳膊在边上和他闲聊。
“你经常来费觉这里?”
“没有,第一次来。”
“巧了,我也是第一次。”他问倪秋:“你会打麻将吧?”
“我十点要去上班。”倪秋说,半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你们粥铺几点打烊?”
“今天吗?早上五点。”
“五点收工,十点又要去上工,你妈欠了多少高利贷?”周游道。
倪秋切菜的手势在空中停了片刻,含着下巴说:“你吃不吃辣?”
他转移话题,周游也不再追问,就问他:“你怎么认识费觉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孤儿院?你有妈吧?哦,是后妈啊。”
倪秋摇了摇头,周游呵笑了声,若有所思地说:“也只有你这样的能和费觉做这么多年朋友啦。”
“嗯?”倪秋不解。
周游掰着手指细数起了费觉的罪状:“他这个人,一,脾气差,从前仗着能打,看谁不顺眼就动手,后来成了废人,看谁不顺眼还是要动手,损人不利己,动怒伤肝嘛。二,不懂变通,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二十一世纪啦,录像厅去多了就以为还活在八十年代,有时候更夸张,觉得自己在混江湖,拜托他啊,黑社会黑社会,是社会嘛,哪里来的江湖。三呢……品味很差。”
“品味?”倪秋用筷子搅着面条,看向周游。
周游嘴巴大张,自己头上一阵比划,夸张地说:“你看他那头头发!红色,蓝色,粉红色,绿色,紫色,什么都染,发廊小弟都没有他勤奋,最近这个颜色更是可怕。”
倪秋笑了出来,周游继续掰扯:“四呢……”
他想了想,摸着下巴说不上来了,倪秋道:“四呢,他……”歪着脑袋,“我也说不好……他讨厌的事情其实都很讨人厌,还有他对人很好,其实,他很温柔。”
“温柔??”周游大声说,“我们说的是一个人吗?”
“不是在说费觉吗?”倪秋道,“难道在说红虾……”
“反正我是没领教过他的温柔,可能我们八字犯冲,一言不和就动手。”
倪秋笑着把面条捞起来,没说话。
“你笑什么?”周游看着他。
倪秋也看他,热气袅袅,他们像隔着一块毛玻璃在说话。这块玻璃是热的,一伸手就能破开。
“每个人相处的方式不一样,有些人坐在一起不说话能做朋友,有些人每次遇到都发脾气,但是也能做朋友,你们的关系其实很好吧?”
“好个屁。”周游端起一碗铺了层青椒肉丝的面条往餐桌边走去。倪秋拿筷子,他说:“可能你们很像吧……”
周游站着看他:“你的意思是他自己和自己生气,舍不得打自己就打我?那他病得不轻。”
他一转头,喊道:“费觉? 〕悦媪耍 ?br /> 过了阵,费觉才从房间里出来,正巧红虾也回来了,四个人坐在餐厅吃面条。
周游吃得快,半碗下肚,对倪秋道:“你今天请假吧,一起打麻将啊。”
费觉说:“你以为人人都是你,闲人一个,别人有正经事做。”
红虾这时举起手:“麻将不用预我了。”
周游一挑眉:“你有约?”
红虾道:“我等下去花湾看我奶奶,周末肯定堵车,到那里都要十一点。”他一抹嘴,捧起面碗咕嘟咕嘟喝面汤,说:“我还约了人看电影,女的。”
周游被面条呛到,费觉愣住,倪秋看看他们,小声说:“麻将……两个人也可以打的。”
费觉瞥着周游,对倪秋道:“我帮你请假吧,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倪秋还在为难,红虾道:“是去王哥那里吧?他的号码我有。”
说着,他给王哥打了个电话,帮倪秋请了一天假就走了。
周末的交通状况不幸被红虾言中,出城进城都大排长龙,他到花湾已经十一点半。小敏在疗养院大厅等他,她今天穿了身便装,连衣裙配高跟鞋,胳膊上挽着个精巧的小皮包,看到红虾,兴高采烈地同他挥手,迎上来说:“路上堵车了吧?我还以为你十二点都到不了,没想到这么早。”
红虾挠脸颊:“不好意思,说好十一点的。”
小敏笑着,转了半个圈,人面向了疗养院里,双手背在身后,说:“没事啊,去看你奶奶先吧。”
“你想看哪部电影,我现在买票吧。”
“你想看哪一部?”小敏走在红虾的前面,翘起一根小指勾着皮包,那皮包贴着她的裙摆在她身后摇来摆去。
红虾往四周扫视,周末的疗养院颇具人气,不少大人带着孩子提着营养品或水果来探亲,走廊上护士,医生频繁地进出病房,窗外的花园里,阳光灿烂,年轻人陪伴老人,有人在笑,有人闷头不语,摆弄手机,有人仰着脖子打瞌睡,膝上的毛毯滑在草地上。
“《千里追凶》还是《爱情假面》呢?我是无所谓啦,警匪片,爱情电影都可以……”小敏的声音稳稳地从红虾前方传来,她说什么,红虾都应声,进了电梯,小敏和他并排站着了,她撩起一侧的头发束到耳后,问红虾:“你觉得呢?”
她染了头发,烫了卷,她的头发闻上去像烘焙过的玉米片零食。
红虾把手机上的购票软件调了出来,递给小敏:“你选吧。”
小敏起初没接,受宠若惊地,眼睛直打转,红虾又把手机往前递了递。小敏抿起了嘴唇,微低下头,皮包滑到了她的手腕上。她轻声说:“那还是看《爱情假面》吧……”
“嗯。”
电梯在三楼停了下,红虾往外望了眼,那地砖洁白,光线通透,这条走道几乎白得刺眼。
“爱情电影……你看的吧?”
“嗯。”
“希望你不要觉得太无聊哦。”小敏说,舒了口气,“我看过预告片啦,应该还不错的。”
“是吗?”红虾斜着眼睛看外头,电梯门合上又开启,有人进来,有人出去,有人的视线与他的视线产生一瞬的交汇,有时他们露出客气地微笑,有时他们只是保持漠然。一个又一个陌生人擦着红虾的肩膀经过又离开。红虾暗暗在裤缝上擦了擦手。他的手心里渗出了手汗。
“这两个位置你看怎么样?”红虾和小敏走出电梯时,小敏问他,“刚才电梯里信号不太好,还可以吧?”
“嗯,你选就好了。”红虾说。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往前走,他步子大,一下就把小敏落在了身后,到了他奶奶的病房前,红虾一回头,小敏笑着追上来:“你手机还在我这里呢。”
红虾摸了把自己的光头,笑了。
“位置选好了哦。”
红虾点头,小敏看着他,没说话,红虾摸摸脸又抓抓脖子:“我脸上有东西?”
小敏忍俊不禁地摇晃手机:“你的手机啊,你不要啦?”
红虾干笑了两声,收起手机,和小敏道:“我去抽根烟,你先进去吧。”
“啊……哦,好的,那我……”
不等小敏说完,红虾转身便走开,他去了底楼的花园找了个背光的角落点烟,不少烟民都在那里围着个丢烟头的垃圾桶抽烟。红虾抽了一根又一根,烟民们来来去去,后来只剩下红虾和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凑作一团。那年轻人掀了掀鸭舌帽,往垃圾桶里抖烟灰,把烟盒放在了垃圾桶边沿上。红虾从口袋里摸出个usb,搁在年轻人的烟盒上,他往花园张望,说:“上次和你说的账本。”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过那年轻人,年轻人已经迅速收起了烟盒和usb,一只手揣进上衣的口袋。
年轻人说:“你和我打听的那个案子,男方父母要起诉,告她防卫过当。”他吐出个滚圆的烟圈,躬身站着,问道:“你和那个女人什么关系?”
红虾掏了掏耳朵,他们近旁里有个男孩儿在追赶一只红气球,一个女人跟在他身后,焦急地呼喊:“跑慢点啊,跑慢点,等下再给你买啊。”
红虾说:“都打听过了,没有哪个厂接了大笔融金的买卖。”
追气球的男孩儿停在了一棵树下,女人也跟着停下了,她给男孩儿擦汗,拽紧了他的手。他们双双仰起头看向高处。红气球飞到了大树繁茂的枝桠间,它被那些绿叶那些枝条卡住了。
男孩儿抽出手,一蹦一跳地想去抓气球垂下来的细线。
“别啦,等下让爸爸再给你买一个。”女人说,她扭过头,往红虾和年轻男人这里看了过来,皱着眉挥手,喊了声:“阿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