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1+2部完本——by米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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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当今圣上虽然年少,却是一位明君。”
说到皇帝,安平的眼眸里就放出光来,声音还有些激动,“恕小的直言,小的最初窥见到皇上龙颜,惊讶于煌煌天表,竟然有如此俊美之人!且皇上总是面带微笑,可亲可爱,就像邻家兄长一般。但皇上处理起政务来,却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且见解独到。明明才十六岁……却有着不畏战事的胆量,以及深谋远虑的智慧,真的让小的大为叹服!”
“所以,小的以为,就算皇上识穿小的身份,也断然不会追究将军您的。”安平一口气说完,再度躬身作揖。
“是啊,皇上可舍不得动景将军一根头发。”吕承恩调笑道,却因为景霆瑞的一个斜睨,而立刻噤声不语。
“皇帝身边,就麻烦你多照料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景霆瑞低沉地说。
“将军慢走。”安平连忙躬身相送。
待景霆瑞走远,安平拉住吕承恩的衣袖,问道,“吕大人刚才说的,可是指皇上喜爱将军?”
“你对将军,可是只有忠诚之心,并无他意?”吕承恩却答非所问。
“岂、岂有他意……!”安平脸色微红,略显慌张地说。
“别掩饰啦,你一看到景将军,脸都红了。”
“有吗?”安平慌忙去摸自己的脸。
“……你果然是喜欢景将军啊。”吕承恩点着头,啧啧叹着。
“你骗我——!”安平气得扭身过去,一会儿又道,“哼,看在你也救了我爹的份上,饶了你这次。”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不想,吕承恩却笑着,落落大方地坦白道,“我也喜欢景将军,也是为了他才进宫做御医。你和我的心,都是向着他一人的,只是他的心,是只属于皇帝的。”
“你怎么知道?”安平转回身来。
“方才你夸赞皇上英明,景将军他笑了,虽然只是微微一笑……但都把我看呆了。”吕承恩叹气,“只是你光顾着说,都没注意到。”
“原来如此,不但皇上喜欢将军,将军也喜爱着皇上,对吗?”安平明白了吕承恩言语里的暗示。
“呵呵,他们二人不只是心意相通而已,既然你整日跟在皇帝身边,其他的事情,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吕承恩说,伸手一戳安平粉嫩的脸颊,“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伤心,而露出马脚,被人识穿就不好了。”
“小的知道了,请大人转告将军,大可安心。不管是什么事,小的都不会泄露出半句,更不会因此而失了分寸。”安平一脸认真地道。
“到底是个聪明孩子。”吕承恩微笑着说。此次他叫安平来,除了日常问候,便是提点此事。
“不过,将军怎么知道小的喜欢他?”安平好奇地问,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好像以前有个叫潆泓的孩子,他非常喜欢景将军。那个时候,将军还只是太子侍卫,潆泓为博取将军的欢心,鲁莽行事而被害。将军说他初见你时,也有遇见潆泓之感,许是你的目光太过热切吧,他不想你重蹈覆辙罢了。”
“……”
“怎么了?”
“只是觉得将军明明不喜欢小的,却如此为小的着想,真是有些残酷呢。”
“哈哈哈,世道就是如此残酷!”吕承恩大笑着,“罢了,我们也散了吧,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伺候皇上了。”
“是。”安平躬身,先告退了。
吕承恩望着安平离去时,那瘦小、孤寂的背影,轻轻地叹气。
——自此往后,小德子的“过于天真”并不会害了皇帝,只会给他带去喜悦,因为任何欠缺考虑的事,都有安平帮忙拦着。
而宰相大人自以为在皇帝身边,有了安平当内应,也就不急着把新科状元郎往皇上身边塞了。
皇上身边既有开心果小德子,又有文静睿智的安平,日子过得自然是越发如意了。
只是,吕承恩依然无法完全地赞同,景霆瑞的这个布局,因为这实在太危险了。
安平可是个冒牌太监,他入宫时的验身,是吕承恩动了手脚蒙混过去的。
“应该不会有事吧。”吕承恩想,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因为安平年纪小,又聪明伶俐,才会让人不防备。
若换做他人,恐怕宰相等人未必会上当。
“也只有景将军敢走这险招了……”吕承恩心惊肉跳地想着,似乎是为了压压惊,又独自下了一盘棋,才回太医院去。
太阳西斜,风声瑟瑟,安平孤孤单单地走在长而整洁的车马道上,地上纤细的人影儿也越拉越长。
他手里拿着一盒皇帝赏赐给他的紫檀狼毫毛笔,正往监栏院去,那是太监们共同的住所。
但他平常甚少回来,因为时常有公务在身,一般都住在内宫的偏厅。这样皇上随时都可以召他去伺候。
这条路真是又长又静,仿佛这宫里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知为何,安平总觉得背后有人跟踪,那人的脚步比野猫还轻。安平懂一些拳脚功夫,但仅是自卫用的,真要遇着恶人,恐怕会吃大亏。
“难道让我遇见了,宫里传说的滥用私刑?”
在还没进宫的时候,他就听村子里一位,因为老迈而返乡的公公说过,“那些老人最见不得小太监得宠,一旦皇上宠爱谁,必定要给他穿小鞋,一同算计他的。”
“你想啊,老太监磕头下跪的,苦苦操持了几十年,才让皇帝看他一眼,你一个刚进门的太监就得宠了,那还了得!”
“所以啊,当小太监就得处事低调,要知道你上头的主子不是皇帝,而是大太监,甚至是比你早入宫一年的太监,切不可恃宠而骄!否则,会被大太监们陷害,甚至处以私刑,尸体拿草席一裹,运出去丢在荒山里头,真真是成了孤魂野鬼啊。”
“——你说皇上知道了怎么办?哈,他当然是听大太监的禀奏了。人都死了,还能追究不成?且说到底,不过是个太监,宫里头多得是,再换一个便罢了。”
安平进宫不过数月,皇上,大臣无一例外喜爱他,那些大太监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绝对不是友善的。
而且,他们不敢嫉妒小德子,因为小德子从小进宫不说,还和皇帝一起长大,根本动不得。
这出气的地方,就只剩下一个了。
“真是失策,我不该一个人走的……”
安平原本想把皇上赏赐的东西往监栏院里搬一趟,因为小到泥金纸笺,大到书轴砚台,他住着的小偏厅都快被堆满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安平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过身,只见有道人影匆忙拐进一道门。
安平朝他走去,才小心地往门里一探,就有个粗麻布袋子迎面罩下,手里的裱绸缎布烫银笔盒啪地掉落在地!
“小心点,别让人瞧见了。”有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知道啦,我们快走!”这第二个人将他麻溜地扛起在肩上。
安平本想叫唤的,也不知道麻袋里撒了什么粉末,他才一嗅就晕了过去。
满屋的烛光煞是明晃,却也这不过摆在眼前的成箱的珍珠串儿、金瓜子、还有翡翠扳指。
安平的双手被捆绑在背后,坐在一张竹篾编织的凉榻上,难掩嫌恶地将视线从金银宝箱前移开,却看到那个一直微笑着的,坐在太师椅里的锦衣少年。
龙眉凤目的、长得出奇俊美,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皇家风范,却让人想到白狐狸这样狡辩的动物。
他把目光往左边偏了偏,又看到一位站着的、和“白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在笑的少年,他穿着纹有银线的米白色绸衣,腰间系有缀金流苏的芙蓉玉佩,颇有几分“狮子猫”的华丽感。
“说吧,只要你点个头,这些东西就都是你的了!”
“白狐”笑吟吟地说,仿佛在谈一桩大买卖,摩拳擦掌,雀跃得很。
“那么,请问您,到底是要小的说呢,还是点头呢?”安平定了定神,不愠不火地应道。
“狮子猫”斜睨了身旁的人一眼,走向安平,用手中的檀香木折扇垫起他的下巴。
“说也好,点头也罢,不都是一句话的事。”“狮子猫”温和地说,“有了这箱宝贝,你要什么笔墨买不到?看你的身子骨,也经不起那些繁琐的宫务操劳,只要你肯来双星宫,保准你什么活都不用干,跟着我们享福玩乐就成。”
“两位殿下,小的之前就已经禀明了,小的入宫,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再无伺候他人的意思了。”安平蹙眉说道,也让他想起之前的事。
就在半月前,百荷园的湖心亭内,他在皇上身边伺候着,永裕(天宇)、永安(天辰)这一对孪生亲王,前来向皇帝请安。
亭子檐下不知何时结了蛛网,怕是前些日潮湿的关系,天宇看风景时不慎碰到,羽冠上满是灰色蛛丝,不禁埋怨着宫人清扫不力,有些羞恼。
他不禁脱口而出道,“殿下,何须气恼,有道是‘荷叶鱼儿伞,蜘丝燕子帘’,也是有趣得很呀。”
这是他家乡,小儿们都会吟唱的对联,用在这里,十分合乎情景,且怡然自得,把这尴尬的气氛都给化解了。
天宇一愣,天辰则是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在皇帝身边,早就习惯被人各种窥视探究,安平只是低头不语。
过了几日,听小德子提起,这两位亲王还向皇上要过人,说宫里缺少这样好玩的太监。
但当时,皇上回复道,“不行,安平可不是你们平时捉弄惯的公公,他是朕的臂膀,岂能跟着你们胡闹。”
此后,也就太平了。
——怎么可能!
“唉,我真是太大意了,在入宫前,就听吕太医说过,这两位亲王很是调皮任性,但没想到他们连绑人的事情都敢做!”安平暗想,“皇上不在这儿,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但就算皇上在这儿,指不定也禁不住二位弟弟的撒娇央求,就命他来这当差了。
因为皇上的耳根子软,而眼前的这两位任意妄为的“大魔头”,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安平为何能在宫里行走得意,那是因为大家都守着一套规矩,在这样的规矩下,他可以进退得当,不得罪任何一方人。
但当对方是打横着来的,且还有皇帝做靠山,不得不说,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只有先妥协,后想办法,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嘛。”安平轻轻咳嗽一声,也面带微笑,“小的是皇上身边的人,不过,得闲时还是能来这儿陪伴两位殿下的。”
“得闲,是何时?”天宇从椅子上腾地站起,走过来,蹲在安平的面前,目光炯炯地很是高兴。
“等皇上处理完政务,无需小的伺候的时候。”
“不行!皇兄的奏折批起来是没完没了的,我每次去,这堆还没看呢,那边就有新的送进来了。”天宇摇头,“这么批下去,等到你来,我们都睡下了。”
“也不是日日如此。”安平忙说,“只要您们不嫌弃小的粗笨无趣,小的还是很乐意伺候两位殿下的。”
“天辰,你怎么看?”天宇问一旁的弟弟。
“聊胜于无吧,不过哥哥,你说他会不会背着我们,去告御状呀?”天辰微微一笑道。
“岂敢,小的绝对不会去告御状!且比起小的,相信皇上更相信二位殿下的话吧。”安平报以纯真可亲的笑容。
“这样吧,你给我们留个手印,表明是心甘情愿给我们当奴才的。”天辰说,“回头就算你告到皇兄那里,也没法抵赖嘛。”
“好说,烦请两位殿下解开小的双手,小的好留下字据。”安平只想着快点脱身,以后拨点时间,陪陪这两位被宠坏了的亲王,放放风筝、捞鱼抓鸟什么的,倒也不是多烦杂的事。
等他们腻歪了,也就放过自己了。
“不是字据,是‘卖身契’,而且谁说是让你写了。”天辰微微扬起下巴,俊美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让人不安的微笑。
“来,本殿下帮你脱衣服。”天宇灿烂地笑道。
“什么?!”安平瞪大眼睛,“小的是太监,为何要脱小的衣服?!”
“怎么不行?”天辰在一旁帮腔,天宇就朝安平扑了过去!
第六章
晴朗的秋晨,也是休沐之日,爱卿难得可以睡个饱觉。
不过,天还未亮透,他便起身盥洗、更衣。
在身旁伺候着的是小德子、萱儿以及其他几个宫女,待整齐白玉冠,爱卿就招了安平来,安平的手里还捧着放满奏折的匣子。
“皇上,还是吃完早膳再看吧。”安平虽然是奉命前来,却忍不住劝道。
“不碍事,一边吃,一边看。”爱聊微微笑着,“一会儿朕还要和瑞瑞,呃,不,是景将军等一同去狩猎呢。”
“是。”
安平这边打开金丝楠木的匣子,小德子就在御案上布菜,早晨的膳食有不少,分为粥、面、肉和糕点四大类。
安平有一次见了,震惊地说,“光粥里就分了西涼米、稻米、粟米,且每一份都是大盆盛起,皇上要吃,不过是从中舀出来那么一小勺,那剩下的,是要拿回去倒掉吗?”
“是啊,怎么了?”小德子早就习惯这种盛大的御膳饮宴,还觉得安平有些少见多怪。
不过安平接着说,“就这一盆粥,就能养活穷苦的一家人,真是可惜了。”
爱卿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还真没有在意过此处的靡费,于是,他当即下旨令御膳房节俭膳食,却不想让内务府和宰相府齐齐出动,跪地恳求他收回成命!
“皇上,您是出于一片善心,只是这御膳规格都是祖上定的,您这么做是在违背祖制啊!万万不可!”
贾鹏更是说出,“太上皇在位时,一向如此,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这都搬出父皇来了,如果爱卿坚持那么做,不但违背祖制,还拐弯抹角地指责父皇铺张浪费,这个罪名他担当不起。
爱卿只能违心地收回成命,都说皇帝权倾天下,可事实上,他连自己吃的东西都管不了,不禁郁郁寡欢。
不过,安平出了一个主意,菜品该是二十四道就是二十四道,只是把分量全部减半。
虽说御膳房的配给也是有规定的,但这样做,至少给了皇上面子,贾鹏采纳了安平的建议。
听闻宰相肯退让,爱卿也松了一口气,再下一道口谕,让御膳房准备菜肴时,大盆换小盆。
还是没能吃完的佳肴,他就赏赐给皇亲或大臣,毕竟是精美的御膳,得到这样的赏赐,可是莫大光荣,这样一来倒是皆大欢喜。
“这红稻米粥好香甜。”爱卿翻看着后部呈上来的奏本,不出片刻,就喝下了一碗粥。
“皇上,那是粟米羹。”
“哎?”爱卿放下手里的金碗,一看,果然是金黄香软的粟米羹。
它用甜玉米粒、鸡蛋、清汤加以白糖、细盐烹制,香滑甜美。且除热解毒,尤解烦闷。
“皇上,您再用些糕点吧。”安平却只是一笑道。不只是今天,最近这段日子,皇上一直是心不在焉地吃饭,睡觉也睡不安稳。
到底还是因为晟、夏二国的战事吧,虽然一早就拨了士兵粮饷过去,可是对方拥有海上强兵,且善于操控大船。
大燕的军队,与他们碰了两次面,均以战败告终。
虽说奏章上的字眼已经写得足够隐晦,绝对没有“我军不敌对方”之类的刺目语句,只表述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吾等下次定会取胜云云”,这样的雄心壮志。
若下一次再败,恐怕就大长对方气焰。原本大燕的海军便处于弱势,只怕日后大燕的兵家常事,就剩下屡战屡败!
皇上表面上镇定如常,还会说说笑笑,但安平看出他内心非常不安。
“假若父皇在的话……”有一次,他还听到皇上如此轻声地自言自语。
“朕已经饱了,这些就赏给你们吧。”爱卿笑了笑,起身,手里拿着折子,往寝宫内的书房去了。
休沐之日,他不待在御书房,只留长春宫。
“皇上是怎么了?”小德子看不懂那些复杂的事,只当他是心情不好。
“没事儿,你和萱儿姐姐一同吃吧,我去伺候皇上。”安平微微一笑说。
“好吧,我一会儿来换你。”小德子点头,对着一桌的八珍玉食,他早就嘴馋不已。
安平往幽静典雅的书房走去,要穿过一道挂有轻薄纱幔的朱漆回廊,他忍不住想,同样是兄弟,皇上为国事日夜操劳,而那两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