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1+2部完本——by米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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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问你这个了?”天辰不耐烦地打断,“他到底让你进宫干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伪装成太监?”
“实不相瞒,景将军认为小德子公公太过顽皮,总是带着皇上惹祸,但又不想罚他,怕惹皇上不开心,故而,让小的进宫陪在皇上身边。小的自问不是什么能人,只是在皇上与小德子奇思妙想时,稍加劝阻罢了。至于为何假扮太监,那是因为小的如若净身,没有一年半载的好不了,会耽搁正经事,便靠着景将军的关系,当上了太监。”
比谎言更有利的回击便是实话,安平把所有的一切都赌在实话上,那是因为他知道,天宇对景将军很是敬仰,在过往的言谈中就可以知道。
天辰虽然不至于像天宇这样,时常说些褒奖景将军的话,但其实也是敬佩对方的。
而自他入宫之后,确实没做过任何不利于皇上的事。相反,皇上再没发生过,掉入冰河这种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意外。宫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皇上却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完全是因为他和小德子二人,在一旁不时调剂着。
小德子不时出馊主意,比如怂恿皇上学习古人,在悬崖峭壁上留下墨宝,安平就把他的主意当成笑话讲,‘古人那都是工匠照着他的墨宝刻出来的,哪儿当真上峭壁,还就一根绳?这大风一吹,这古人可不就成猴子荡秋千啦?’
皇上听罢,哈哈大笑,并不会像以前那样因为好奇而真的照做,各种危险便扼杀在初始当中。
安平亦注意着任何试图对皇上不利的人,比如萱儿。
如今,彩云来了,倒也帮了他不少。
安平注意到天宇、天辰都没有说话,唯有脸色严肃,似乎是在细思他说的话。
“照你这么说,你混入宫来当太监,我们还得感谢你才是?”天辰道。
“非也。小的只是按照您要求的,坦白实情而已,并无邀功之意。”安平语气沉稳地道。“真正的功劳在于景将军,他一心一意为皇上……”
“但我很失望。”
天宇第一次露出那样的神情,“我从没想过,景霆瑞会在皇兄身边安插假太监,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这都是一种对皇兄、对我们不敬与欺瞒!”
“对!管他是忠心还是什么!这样做不对!”天辰说道,也是满脸失望。
安平见他们虽然说景将军的不是,但没有否认景将军的做法,确实是为了皇上安好。心里稍稍放心了些。
“你们听说过铁鹰剑士吗?”
“当然,是一个保护皇帝,搜罗敌国情报的秘密团体。”天辰说,“他们也相当于刺客,来无影去无踪,武功十分高强。”
“青允大人是铁鹰剑士的首领。”安平说,“他的哥哥青缶,也是铁鹰剑士之一。”
“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景霆瑞告诉你的吧?”天宇也有听说过铁鹰,但没想自己的身边就有这样厉害的角色。
“是的,青将军一直是太子师傅,教导太子武功,同时,他也以铁鹰剑士的身份在暗中保护着太子,直到现在,皇上也不知道青将军的真正身份,可这有何关系?我和青将军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隐匿身份,完成己任,越多的人知道,对皇上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照你说来,我们现在审你,倒是坏了大事。”天宇依然无法接受,且有种说不出的不甘心,“我们生活在宫里,对这些事,还真是‘一无所知’啊!”
“可见皇上对您们多么疼爱,另外,景将军也并不想……”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天辰却打断安平的话,一脸冷然,“你放心,我不会向皇兄揭穿你的,但是,总有一天,皇兄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到时候,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你都会伤了他的心,他视你如亲信,而你却连身份都是假的。”
“……”安平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他心里满是不要辜负景将军,以及要好好辅佐皇上的想法。
“我们也不会杀了你。”天宇说,松开拳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你。”
“这是为何?”安平感到惊讶。
“我们也有眼睛和耳朵,就算总是被排斥在外,也知道你从未做过对皇兄不利之事。”天辰看着安平,“我们只是不能确定你的目的,要不然,早就通知内务府来抓你了。”
“殿下……”
“好在你今晚说的都是实话。”天宇拉开了金边衣袖,他一直掩在长袖底下的,是一柄匕首,“否则,我们真的会……!”
“小的谢亲王殿下不杀之恩!”安平赶紧叩首。
“死罪是免了!但我们也不会再让你留在宫中。”天宇站起身,“明日一早,我们二人会向皇上表明,要求封属之地。”
“属地?”安平愣了愣,“这是要自立门户,离开睢阳?”
“原本被封作亲王就不该再住在宫里,”天辰接话道,“只是皇兄觉得我们年纪尚小,舍不得让我们离开罢了。眼下,我们都已经十四岁了,所以,会和皇兄表明此意。”
“皇上一定舍不得您们离开。”安平可以想像得到,皇上的表情会有多么惊愕以及难过。
“这你就不用管了。”天辰看了眼兄长,又继续对安平说道,“届时,我们会向皇上讨要你,让你与我们一同出宫。”
“这是效仿长公主讨要萱儿当陪嫁吗?”安平看出他们的意思,于是说道。
“你只要答应便可。”天宇注视着安平,加重语气道,“听到吗?”
“是。”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就算不愿离开,也已是待不下去了,反而会给景将军带去危险,安平点头同意。
“你走吧。”天宇下巴一抬,示意安平可以起身。
安平站了站,跪得太久,双膝疼得厉害,小腿都麻痹了。他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几乎跌倒。
天辰想也没想就伸出手,搀扶他一把。
“……?”安平不禁看他一眼。
“到了那边,我们还会细细审你,你别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天辰偏过头,也抽回了手,走向亭子另一边。
安平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朝两位亲王行礼,然后退下。
天宇和天辰却还坐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没有言语,只是静默地坐着。
他们庆幸安平并非什么恶人,却也忌惮宫中的生活,不知何时,身边会被安插进一个“别有目的”的人。
不管那人的目的是好是坏,被蒙在鼓里的滋味都不好受,尤其当你十分信任和喜欢那个人的时候。
但——这就是“皇宫”,不知为何,他们觉得眼前熟悉的风景都变了味。
他们也不想去和景霆瑞争论些什么,难道要责怪他为何要保护好皇上?虽然他们并不赞同这种做法。
明日把安平带走,就算是他们的一个无声抗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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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随而来的冬至节,本是宫中乃至全国又一盛大节日,俗语有云“冬至大过年。”
但因为永安、永裕亲王也在这一日离宫,长春宫里的喜庆气氛显得有些疲软无力,爱卿赐给皇弟们一处位于西南方的富饶城邑,名为“天宝城”。
虽然它离皇城并不十分遥远,若日夜兼程,不出一月便能抵达,可爱卿始终舍不得,一再地劝说皇弟,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可他们坚持要出宫,还非得立刻就走!
爱卿不知自己哪里有怠慢了弟弟,会让弟弟们急着要自立门户,不禁懊恼、自责不已。
天宇和天辰却说,住在宫里实在闷得慌,出去见识一下新的天地也是好事,更何况,他们本就该拥有自己的封地。
爱卿说不过两张嘴,外加贾鹏也万分赞成此事,他更没有理由说不。
而且,就连安平也说要跟着去,爱卿知道他们平时玩在一起,已经结下深厚的情谊,唯有点头同意。
想到安平可以照顾好亲王,或者说,他们三人可以彼此照看,他的心里才感到些许安慰。
再对天宇、天辰千叮万嘱,告诫他们万一有事,立刻差人回宫禀报后,爱卿又亲自送他们出宫,且一路相送到东门外头。
直到亲王庞大的车马队伍消失在滚滚尘土中,他还是眼角噙泪,远远地、不死心地望着,希望弟弟们能改变主意,再度折返。
炎坐在马背上微微地叹气,似乎不忍再看爱卿的眼神,而调转马头,静静地佇立。
风越来越大,卷起不少冷硬的尘土,景霆瑞单膝跪下,在一众官员、侍卫的面前,恳请爱卿回宫。
爱卿这才垂下头,上了龙辇,却还是掀起帘子,一再地往后张望,直到东城门都看不见了,回到那片朱红的宫墙中,他才默默地放下帘子,终究是认清了现实。
又是两个至亲之人离开自己的身边,他突然有些惶恐,往后会不会连炎也……还有皇妹珂柔,以后始终是要嫁人的。
爱卿闭上眼睛,猛地摇摇头,‘不,朕的珂柔还小呢,这才几岁,瞎想什么呀!’
但他转念又一想,‘皇上,皇上,当到最后都是孤家寡人,朕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个个的都走了,剩下的几个,迟早也要走。
爱卿才提起来的心情,瞬时又跌入谷底,他不得不再次鼓励自己,‘这不是还有好些年吗?再说了,朕可以传召天宇、天辰入宫见驾的,这也是能见到的嘛。’
可是,这念头还没安慰他多久,心情又变差了,‘传召?那是对臣子的,就算再次见到,一番礼节下来,也变生疏了,哪有儿时来得亲密?’
他被这反反复复,跌宕起伏的思绪折腾得够呛,眼圈儿都红了,以至于回到长春宫里,脸色都是灰暗的,景霆瑞送爱卿入宫后,跪安,就打算走。
在看他离开的那一刻,爱卿突然明白到,自己的心绪为何如此波动。
除了出宫的一双弟弟,景霆瑞在这段日子里对他也是冷冷淡淡、若即若离,就算爱卿有心想要留他过夜,景霆瑞也是推说有军务要办,匆忙告退。
‘这是怎么回事?’爱卿越发地感到紧张,心咚咚地跳着,‘莫非朕命犯什么煞星?让至亲至爱之人,都一个个远离朕?’
“小德子!”爱卿突然大声地叫唤,吓得就在一旁伺候的小德子浑身一跳。
“奴、奴才在啊!皇上。”
“去传景将军来见。”
“咦?皇上您有事找他?他不是刚走吗?”
“让你去就去!”爱卿瞪他一眼,“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把将军叫回来!”小德子知道皇上并非当真生气,便笑着领命去了。
爱卿深深地吸口气,往窗边站了站,觉得不够自然,便又去到黄花梨的圈椅内坐下,拉挺衣摆。
“皇上。”小德子回来了,他应该是跑着去叫景将军的,还微微喘着气。
“好。”爱卿才一笑,表情就又略微僵住。
“臣等叩见万岁!”
来的人是景霆瑞不假,但还有兵部侍郎徐聪,说起来兵部侍郎共有两位,一个年纪大,一个年纪小,徐聪便是小的那一位,但也有三十六岁了。
他负责研究制造新的兵刃火炮,这次海战,大燕海军的武器虽然不比晟国落后,但对方一些奇思妙想的器械,确实值得拿来细细揣摩一番。
徐聪当然不是空手来的,抱着一摞用麻绳捆好的纸,他的指头上也都是深黑的油墨。
“启禀皇上,末将见徐大人在殿外徘徊许久,便带他一同来了。”景霆瑞最先开口道,爱卿正想问他们怎么会一起来的?
“微臣怕打扰皇上休息,又忍不住想把这新造好的图纸拿给皇上……就……”徐聪显得很不自在,一直低着头,额头上还有汗珠子。
“没事,朕想着永安、永裕亲王,也睡不着。”爱卿微笑点头,“拿给朕看看吧。”
“是!皇上!”
徐聪一下子高兴起来,但也不敢造次,把手里那一卷卷的宣纸都放在小德子的手里。
“放案台上。”爱卿说,起身走过去,小德子手脚麻利地把纸张都铺开,才看了一眼,就好奇地直瞪着。
里面画着一艘船,不,是半艘船,行驶在波浪之上。
爱卿看了看,便让小德子放下第二张图,上面又是一条完整的船,船上放满火器,船头有大钉,那尖锐的程度,足以洞穿敌船的船腹。
剩余的五六张图,都是测算出来的长短,吃水多深,负重多少。还有剖面图。可以说里里外外的,把这船只都分解透了。
“这是何武器?”爱卿问徐聪道。
“会皇上,这叫有去无回艇。”徐聪恭敬地站在一旁,“当我方船队遇到敌舰时,可派出这样的小艇,它们灵活机动,容易躲过炮火。船前边的三分之一,均为炮弹、火器,在船头撞击到敌船腹部,船头的大钉即可咬死。此时,船上的士兵可点燃火器,松开此处的锁链扣,船尾就能逃脱。”
“原来如此!”爱卿恍然大悟地道,“船舱被炸,比船甲板损毁要严重得多,船只有士兵掌握方向,也比炮火轰炸更为准确。”
“最重要的是,此次战役,大燕海军面对晟国无敌大战船,明显处于弱势,但这种小艇就是它们的弱肋,它们几乎看不见它的靠近,一旦贴上,却又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徐聪满脸兴奋地说。
“是啊,但我方士兵可以坐船尾安然逃脱,”爱卿连连点头,笑着道,“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法子?朕真的很惊喜!”
“皇上,这不是臣想出来的,完全是景将军的献计。”徐聪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敢冒领功劳,哪怕景霆瑞一直不想以此居功。
“真的吗?”爱卿看着景霆瑞,他站在一旁,却只是旁观。
“末将也只是说一说,”景霆瑞抱拳,“倒是徐大人这些天埋首于此,连家都没回去,才是真正的功臣。”
“哎,景将军,你不也时常来看我,”徐聪忙道,“若没有您的实战经验和多番指点,哪里有这艘‘有去无回艇’。”
“原来你一直在忙这个。”爱卿含笑望着景霆瑞,语带关切地说,“兵部的公务本就不少,真是难为你了。”
“末将只是顺路陪同徐大人聊几句罢了。”景霆瑞再次抱拳行礼,“不过,徐大人的设计虽好,但‘有去无回’这名字听着不够顺耳,还请皇上给赐名。”
“对!景将军所言极是!”徐聪似乎对景霆瑞十分之敬佩,他的言谈举止间都表露出此意。
“嗯,它靠锁链相连,就叫连环舟,如何?”
“连环舟,通俗易懂,即便是士兵也能朗朗上口,”徐聪很是满意地躬身道,“皇上圣明!”
“此船亦可刊入《武备志》,但凡大燕神器皆在此册。”爱卿说完,还赏赐给徐聪白银一百两,以示奖励。
对于徐聪来说,他画出来的战船可以记入如同史册一般的武备志,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而赏赐更是额外的惊喜了。
爱卿还同意他即刻开始试制船只,且造船所需之物,均有工部供给,爱卿下完旨意,徐聪和景霆瑞均下跪谢恩。
“天都黑了。”
小德子小声说,爱卿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便让他们退下,还特意对景霆瑞道,“朕想要留你,再好好谈谈战场上的事,可你累了,朕知道,所以,好好歇息去吧。”
“谢皇上。”景霆瑞再次抱拳致礼,退下。
小德子送景霆瑞出去,回来禀告皇上,“奴才确认景将军是回府了,今夜怕是不会再入宫了。”
“嗯。”爱卿点点头,虽然是让他走了,可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寂寞,抬起头,望月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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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满照皇城繁荣的街巷,亦落在景霆瑞的身上,使铠甲上透出钨铁一般的光彩。
他虽然贵为大燕国的骠骑将军,但除了腰间别着的纯金印信,就无卫队及各种仪仗相随。
与其他的朝臣那兴师动众的回府阵容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因此朝中,有人笑话他不像个将军,行头过于简陋,甚至说他不顾大燕朝官的体面,是给大燕丢脸。
但亦有人替他辩解说,景将军府所在的街面窄小,不易过车马仪仗队伍,不如将军一人来得俐落,更何况,大燕的律法并无规定将军出行,非要带仪仗、侍卫才行。
就这事,朝下就没少起议论,景霆瑞不管旁言,依然是独来独往。
或许是因为这段返家的幽僻之路,是他好好思索之时。今日又是漫长的一天,景霆瑞只要想到爱卿在分别时,那明显想要挽留的眼神,便用力握紧手里的缰绳,黑龙晓得主人的心思,只是把步子迈得更小,马蹄哢哒作响地在铺满青色石板的路上,慢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