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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贩药指南完本——by添香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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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先生且住手!”
吴先生一惊回头,见是院中掌教裘宝嘉,这裘掌教年纪不到三十,却诗文犹好,人又正直,原是韶州府一世家的庶子,因不能承家业,院长便请了他来主理启香堂和沉香堂的堂中事务,深受院长敬待。
“吴先生,院长两年前便告知各先生,不可再动体发上的惩戒,不知此学生犯了什么错,让先生忘了这事。”裘宝嘉微微颦眉,问道。
吴先生自是知道这事儿,但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穷学生,打了又能如何,只要不得罪那些为院里捐银办学的大户,院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偏这裘掌教还拿着棒槌当针穿了。
吴先生也不回答,只整理了略有些凌乱的长衫,正色凛然道:“此学生做歪诗辱骂师长,我正要带他去见院长,请逐他出院。”
“那诗何在?”
吴先生左翻右翻前看后看,偏就找不见那纸团了,想是方才气恼时扔到哪里去了,只硬声道:“不知哪里去了,裘掌教与我见院长去罢。”
裘宝嘉却没动,只不笑不怒道:“院长去城外义诊,要明晚才能回,吴先生若有事也请忍耐,先开课教书吧。”
吴先生如今就跟装满了水的牛膀胱,憋得难受,哪里能上得了课,又见裘宝嘉这般平淡寡然的模样,一甩袖子罢课走了。
裘宝嘉也不拦着,只让顾长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准备开课教书,低头却见桌子与墙壁的角落里蹲着一个五六岁的圆脸小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蹲着?”
魏相思的蹲姿并不十分优美雅观,讷讷道:“掉了个东西过来拣。”
裘宝嘉并未为难,只让她快些回座位,于是开始讲课。这裘掌教也是个中规中矩十分谨慎的,凡是典籍古书中没说的一律不多言,讲得堂中学童睡了大半。
魏相思却没有睡意,同样没有睡意的还有顾长亭,他虽在专心听课,却能明显看出他此时心中满是忧虑,魏相思叹了口气。
下学之后魏家“三宝”便径直回家去了,方一进门便看见魏家退休老管家魏兴在厅前等着,说是魏老太爷有事找他们三个,一行四人便径直去了魏老太爷住的春晖院。
如今暑热难忍,魏相思所在的章华院也不知是不是院子设计得不科学,即便晚上也少有凉风,谁知进了春晖院却清凉无比,只见院内两侧种了参天的桐树,树荫浓密却不遮风,煞是凉爽。
一进正厅,便看见白胖的魏老太爷正躺在新搬来的藤椅上歇息,想来他也是怕热,此时只穿了件白绢薄衣,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拿着帕子擦额上冒出的细密汗珠子,一见三人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弹坐起来,指着桌上一个铁片箍着的木匣子。
那木匣子外面还包着厚厚的棉布,只是棉布被木匣表面的水珠沁湿了,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却听魏老太爷焦急道:“官府今日开窖放了冰,我让人做了冰碗,等了一下午只等你们回来消暑。”
魏相思并不知“冰碗”是何物,但既是冰做的,肯定是消暑救命的“良药”。
相庆相兰两兄弟却知这“冰碗”是什么,当下欢呼一声,扑过去打开那冰匣子,魏相思也凑过去看,只见四四方方的小木匣里摆放着四只碧玉小盏,小盏上各摆了一只晶莹剔透的小冰碗,冰碗底儿上码了一层新鲜的桃仁儿碎、鲜杏仁儿、鲜菱角和雪白的鸡头米,果仁上堆着小山一般的冰屑,冰屑上还撒了几个颜色鲜艳的蜜饯果脯。
魏相思咽了咽口水,这是刨冰?她没想到竟在这没有冰箱和制冰机的时代吃到刨冰,惊喜莫名,双手捧出那碧玉小盏来放在眼前,丝丝凉气逸散开来,在炎热的空气中聚现出一丝一缕的白色水雾来。
魏相思犹自沉浸在这碗奢侈的刨冰里,却有一双白胖的大手明火执仗地从她手中拿走了那小盏,她眼巴巴去看,见那冰碗已易了主,魏老太爷正手中拿着个瓷勺吃着,目睹了这一幕的魏相庆急忙把手中尚未动过的冰碗塞进魏相思的手中,自己又从冰匣子里拿出了最后一碗,这一老三少便呼噜噜哗啦啦地吃了起来。
这冰沙中撒了蜜糖,合着鲜杏仁儿、菱角和蜜饯,吃起来爽口又凉爽,当真享受,难为魏老太爷忍了这一下午。
少顷,四人不止吃了碗里的冰沙,连小冰碗都吃了个干净,最后四人竟各捧了个碧玉小盏面面相觑。
魏老太爷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地嘟囔着:“不够吃不够吃啊。”
另外三个小的心中也如此想,偏偏再没有冰了。这时魏兴带了看门的小厮来了厅里,魏老太爷一问,那看门子的小厮答道:“门外来了个姓顾的夫人,说自己原是西山郡魏氏一门,如今有件急事要求见老太爷,但望老太爷允准。”
“西山郡的魏家?”魏老太爷纳闷,却是魏兴提醒道:“老爷原有个七叔伯移居到了西山郡,那夫人或是那一支的后辈。”
魏老太爷经此提醒,也有些印象,让小厮去请那位顾夫人,不多时便有个妇人随那小厮进了门。
妇人三十岁上下,穿一件半旧的白玉兰色布裙,梳着反绾云髻,头上插着两支绞丝银钗,生得一张芙蓉面孔,见了魏老太爷便盈盈拜倒,声音沉静:“相宁拜见老太爷,请老太爷安。”
魏老太爷正襟危坐,虚扶一把:“你是‘相’字辈的?”
“回老太爷话,老太爷七叔伯正是妾身的曾祖。”
魏老太爷请那妇人在位子上坐了,问道:“既有亲戚,本应常走动,相互照应,早先怎没早些过府里来?”
那妇人虽不富贵,穿着还略寒酸,却是不卑不亢道:“妾身初嫁到云州府时,曾来府中拜望过太夫人,只后来夫家的生意折了,家中落魄,便不敢相扰了。”
只因这妇人原来只拜望过太夫人,并未与魏老太爷谋面,是故后来太夫人仙逝,魏老太爷也不知有这么一个亲戚在云州府中,又想起妇人自称顾夫人,不禁问道:“可是城南贩药途中被洪水冲走的顾家?”
妇人眼神一暗,答道:“正是,只如今祖宅已押给了别人,不住城南了。”
第10章 吴青莲先生吃瘪27
魏老太爷叹息一声,道:“你夫君倒是个会做买的,可惜了。”
早年魏顾两家也有生意上的往来,不过不甚亲密罢了。那妇人听了难免感伤,只是少顷便恢复如常,温和道:“家主昔日也常提起五爷爷,甚是敬服。”
按照辈分来讲,这顾夫人与魏相思是一辈,又因魏老太爷在家中排行第五,是故叫了一声“五爷爷”。既被人叫了爷爷,这便是需要照拂的小辈,魏老太爷便直言道:“你先前说因家中遭了变故,便不到府上来了,今日登门必是有事的。”
顾夫人起身福了一福,道:“妾身有一子,名唤顾长亭,如今正在启香堂读书,今日因事被冤枉,又得罪了书院的吴先生,吴先生不肯善罢甘休,要长亭退学,我想着五爷爷与那书院的院长应该有些交情,所以冒昧来求五爷爷从中斡旋。”
这顾夫人自从家道中落后便不曾登门,如今为了顾长亭在书院的事却来求魏老太爷,想来是极重视顾长亭的前途,偏她从未提及是谁陷害,是谁冤枉,含含糊糊带过了,并未在魏老太爷面前诋毁谁,这让魏相思心中生出几分好感来。
“吴先生要你儿子退学?”魏老太爷皱眉问。
顾夫人尚未开口,相兰已经抢先回答道:“是沈成茂写了一首诗辱骂吴先生,赖是顾长亭写的,吴先生这就恼了。”
魏老太爷眯眼看了魏相兰一眼,徐徐善诱道:“你既然知道真相,怎么不去替顾长亭作证?”
魏相兰憋得满脸通红,待要解释又觉得不如不解释,索性低着头装闷葫芦。这确实不是因为魏相兰胆小怕事或者正义感缺失,而是那日他正睡得香,等被吵醒时只看到吴先生暴跳如雷,并不知道缘故,起因经过最后还是魏相思讲给他听的,但他此时总不能把魏相思供出来吧?
此时魏相思呢,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坚决不接这话茬,反倒是顾夫人替他们解了围,道:“今日吴先生发怒,怕是他们这帮孩子也插不上嘴,连裘掌教也劝不住呢。”
“既是裘掌教也劝他,想是他有错处,卢院长那边又是怎么说的?”
“卢院长出城义诊去了,要明儿才能回。”
魏老太爷摸了摸自己稀疏可怜的胡须,沉吟道:“卢长安是个正直的老倔驴,应能不会偏颇谁,这我还是心中有数的,若是他处置此时你大可放心,只是……”
“五爷爷有话但请直说。”
“相兰说这事牵扯到沈会长的儿子,我只怕卢长安处置过严得罪沈会长,到时本是孩子之间的小事,反殃及到你们一家。”魏老太爷斟酌词句,缓缓道。
沈继和这个人心胸狭隘比妇人甚,若得罪了他,虽表面笑意盈盈,暗中却定要把那得罪他的人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搞垮,这样的事在云州府并不少见。
顾夫人一愣,她自然知道沉香会会长的势力,只是一直都以为是孩子学堂的事,并未多想,经魏老太爷一提点,背后不觉冷汗津津。如今他们孤儿寡母,并无靠山,只还余几亩良田,才得以勉强度日,若那沈会长携私报复,只怕他们母子难以保全。
“那这事该怎么处置才妥当呢?”顾夫人问。
“我写一封信给卢长安,明一早让府里的小厮在城门口等着,只劝卢长安平息事端不要闹大,你看可否?”
顾夫人自然同意,又是福了一礼道:“此事全仗五爷爷斡旋,不胜感激。”
魏老太爷叹了口气,道:“本是同宗同族,你娘家不在这里,需常来府中走动,我知你没有攀附的心思,可也不能为了避嫌就断了来往。”
见顾夫人不语,魏老太爷又道:“你家小子如今和相思他们三兄弟同在启香堂读书,不仅有同宗之系,更兼着同窗之谊,顾家小子没有亲兄弟,更要时常走动,不能疏远了才是。”
顾夫人轻轻应了一声,却听魏老太爷道:“你大舅母与你年纪相近,平日也只在府中待着,并没有什么说话的人,你若能常来,她必定开心。”
这“大舅母”自然就是指魏相思的亲娘楚氏了。但此时魏相思心中却想着另一个问题:顾夫人与她同辈,那顾长亭岂不就是她的“大外甥”?
第二日一早,府里的小厮便揣着魏老太爷写的亲笔信到城门口去等卢院长,奈何左等右等也不见个人。
与府里小厮同样焦急难忍的还有一人,就是启香堂的吴先生。这吴先生昨儿回家之后,抑郁不平,愣是气得一宿没睡,今儿一早便来了书院,搬了个凳子坐在院长房门口等着,掌教裘宝嘉见了也不劝,只让院内的小童给吴先生沏了一壶茶,那茶是裘掌教私藏了六七年的陈年老茶叶,味道不怎么好……
眨眼到了中午,太阳毒辣如斗,吴青莲先生被晒得满面潮红,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但吴青莲先生是个有骨气的人,今天发誓要给自己找补回来,所以喝着骚涩的茶水强忍着。
不久,吴青莲先生的肚子开始抗议,自从他十四岁进入沉香会谋职起,再没受过饿,如今哪里受得了,于是奕奕然起身,端着姿态出门找吃食去了。少顷,饱腹而归,依旧坐在院长门前的椅子上,誓要把自己的决心掏出来给众人看。
然而直到日薄西山,并未见到卢院长的人,学生们下课了,一窝蜂地往往拥,吴青莲先生却再也按捺不住了,颤颤巍巍地抓住裘掌教的胳膊,问:“院长什么时候回啊?”
裘掌教十分和蔼,微笑回道:“今夜里准回,吴先生再等等。”
“再等……”吴青莲先生头重脚轻,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煞是绝望。正是这时,他却看见门外一抹墨竹色影子,定睛一看正是他等了一整日的院长大人,当下松了裘掌教的手,一把抓住正往外走的顾长亭,扑上前去告状。
“院长,我吴青莲当不了这启香堂的先生了!特来请辞!”吴青莲先生上步拱手,这语调姿态竟极为自然娴熟,想来是昨晚练了许久的。
这卢院长年纪六十左右,穿着一身墨竹色的长衫,一路风尘,长衫上沾了不少灰,他皮肤微黑,浓眉小眼蒜头鼻,鼻下生出两撇茂密的小胡子,这胡子修剪得十分工整,比魏老太爷那稀稀疏疏的几根须毛好看顺眼许多。
“既是这样,吴先生便自去吧。”卢院长的小眼睛眯着,两根手指捋着自己的小胡子,淡淡道。
“诶?”吴青莲傻眼了,这套路不对啊,院长不问他为什么要请辞么?院长不问他要怎么说呢?
卢院长自然知道吴青莲因何闹了这一场,昨儿裘宝嘉派人已先知会,今儿傍晚又在城门口碰上了魏府来送信的,这吴先生把事情闹得不小嘛。
吴青莲当下慌了神,等不及卢院长发问,便自己全说了:“回院长,我今日请辞全是因为启香堂里这个浑学生顾长亭的缘故,我吴青莲最是光明磊落的,一向清贫自持,一日三省吾身,却被这顾长亭骂成贪图名利的小人,这事若是不得解决,我是再教不了学生的了。”
魏相思此时正在旁边看着,听见吴青莲如此说,忍不住腹谝道:你家的两房小妾最了解你的自持和省身。
卢院长听他说完,问道:“顾长亭是如何污蔑你的?”
“这……这怎么好说。”吴青莲想起那几句歪诗,只觉难以宣之于口。
“既不属实,又何惧人言?”
吴青莲先生气得跺脚,心一横,咬牙念出那四句诗来,念完还忍不住瞪了顾长亭一眼。
“那诗现在何处?”卢院长脸上并无异色。
“我看那诗生气,随手扔了。”吴青莲一愣道,随即又言:“这顾长亭目无师长实在可恨,请院长逐他出院。”
“写诗的那张纸丢了?”卢院长又问。
“是不见了。”
卢院长皱眉,幽幽道:“所以现在是无凭无据了?”
吴青莲一时语塞,这时同围在旁边看热闹的沈成茂高声叫到:“院长,我们能作证!是顾长亭写的!”
这边得了声援,吴青莲立刻坚定信念,义正言辞道:“像顾长亭这样的学生,实在孺子不可教,如今便知欺辱师长,将来只怕有辱门风,不如早逐了出去省事!”
“省事?”卢院长重复了一声,声色瞬时严厉起来:“在吴先生心里,教导学生是只图‘省事’二字的吗?若真是这般,我这书院也留你不住。”
吴青莲白了脸,并未料到院长大人竟说变脸就变脸,当下忙拱手:“是吴某失言,院长勿怪!只是顾长亭确实写诗讥辱,堂中许多学生都亲眼看见,均可作证。”
话音一落,沈成茂那一堆人中立刻有上前做证的。
卢院长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日的诗当真找不到了?”
“找不……”吴青莲的话尚在口中,却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在我这!”
第11章 继续吃瘪27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魏相思高举着手中的书箱,殷勤非常地跑到卢院长面前,在书箱里翻翻找找,捧出一张皱了吧唧的纸出来。这纸正是那日吴青莲扔在墙角,被魏相思“冒死”捡回来的“证据”。
魏相思想,即便在这样的年代,像自己这般助人为乐的好人怕是也不多,抬头却见顾长亭正在看她,少年白净修长,一双眼里看不出情绪,魏相思心中一乐,若是此时没人,她定要唤几声“大外甥”的。
卢院长拿过那张纸,却不看,只先打量起魏相思来,奇怪问道:“你在哪儿找到的?”
魏相思早已想好说辞,憨厚非常道:“那日在自个儿桌下看见的,以为是自己掉的,就放起来了,方才听吴先生说起,这才知道原不是我的。”
这话漏洞百出,但是魏相思只是个还在尿炕的六岁孩童,这话也就颇为可信。卢院长点点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魏相思。”
“你是……魏老损的孙子?”
“魏老损……是谁?”
卢院长此时才知自己失言,忙遮掩过去:“那你是城东魏家的孩子?”
“学生正是。”
卢院长咂咂嘴,又仔细打量了魏相思两眼,嘟囔道:“那老损贼的孙子竟长得和他一点都不像。”
此时他已将目光收回,见那纸上写着四句诗,字歪歪扭扭的,于是拿给吴青莲看,问:“吴先生说的可是这张文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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