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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完本——by月神的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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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嬴政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是连这一程都走不完吧。
离沙丘越来越近,日子一天天过去,余子式每日见到嬴政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皇帝的身体日渐摧败。李斯与冯劫一群人倒是没什么异样,这些日子他们这群外臣甚至都没能见上嬴政一面,冯劫的情况余子式不清楚,但偶尔撞见廷尉大人,余子式觉得李斯的状态还是挺不错,笑呵呵的,丝毫不见山雨欲来的惊惶。
廷尉大人是个狠角色啊。余子式在心里悠悠地叹了一句。
从咸阳出来时本来是五月中旬,近三千人马浩浩荡荡一路东行,路上皇帝也会时不时在某一处逗留几天,兴许是立碑题字,兴许只是缓歇一阵子,一路断断续续走走停停,车马仪仗的速度不算快。
车马与军队的行进速度不快,日子却不等人,转眼就到了六月中旬。天气从凉爽到燥热再到现今的酷热,这一路走来,一群人的日子也随着温度上升渐渐艰难起来。
余子式说不好这天有多少度,但估计四十得往上。马鞍在日头下放置一刻钟基本就没法坐人,正午时分随意地出马车在外面走一圈,回来脱下衣服都能绞出一滩汗来。
要说人不外跑安安静静待在马车里纳凉总行了吧?余子式刚开始还觉得自己这想法可行,刚坐了两天他就察觉到异样了。
太热了,简直太热了。
秦朝出巡的马车规制特殊,几乎可以说是全封闭式,而且材质大部分是青铜与沉木。大夏天,高温酷热,待在一个全封闭式的木制盒子里颠簸,暑气与热气一起蒸上来,那滋味真是谁试谁知道。余子式几乎是在升温的第一天就把胡亥从那马车里头拽了出来,从行李里翻出件宽松的青色袍子给胡亥套上,余子式拖着他直接坐在马车前头的阴影处。
当年始皇帝东巡曾经遇到过刺客,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张良那一拨,张良那一次差点就真的刺杀成功了。自此始皇帝出巡必然是全副武装,基本能不出马车就不出马车。
而余子式不觉得凭着胡亥的武力值他们两人能出什么事儿,即便是遇上暗杀之类两人应该也不怵,其他的朝臣一方面是为了自身安危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端庄持重,差不多全是窝在马车里硬生生地忍暑气。
余子式坐在那儿看着那一辆辆缓缓行进的马车,脑海中总是会莫名浮现出一块块宫中粉蒸肉的形制。
在这种情况下,余子式就免不了多瞟两眼嬴政的青铜车驾。如果说他们朝臣的马车是全封闭式蒸笼,那嬴政的马车那就是全封闭加层式青铜蒸笼。皇帝陛下的车驾为防刺客袭击几乎全是青铜制成的,这种天气一个病弱之人整日窝在青铜马车中,夏日的暑气与体中病气一起催折,余子式很快就发现情况恶化了。
嬴政的脸色已经开始呈显出将死之人的青色,这种热度下,嬴政脸上却几乎不散一滴汗。余子式劝说无果,一抬头就望见帝王沉寂的眸光,那一瞬间划过脑海的只有一句话,大限将至,无可祷也。
余子式每见嬴政一次,心就下沉一次,像是落不到底一样吊着,一行人朝着那历史上的沙丘愈行愈近。
想再多,考虑地再多,日子还是一天天要过去。
终于,热风拂面的傍晚,余子式坐在马车前方望着眼前这几乎荒枯的地界,心中有些怅然,这地界竟是真的平地吹沙。远远望去,似乎又能见到些绿色,应该也有村庄与小县,隐约还是可以感受到生气。
“这是什么地方?”刚打了水回来的胡亥翻身轻盈地跃上马车,挨着余子式身边坐下,伸手将水壶塞到余子式的手里。
余子式扭头看了眼胡亥,觉得胡亥这不认路的毛病真是多年未变,他轻轻笑了下伸手替他将兜帽戴好,“这里是沙丘。”
胡亥点了下头,对这地名没什么反应。
余子式打量了胡亥一会儿,看着他仰头喝了口水,忽然忍不住问道:“你觉得这地儿怎么样?”
“挺好的。”胡亥望了眼远处,说了句挺中规中矩的评价。
不远处有群礼官样子的人在两人眼前晃过,神情肃穆而恭敬,他们身后跟着一队黑衣的侍者,那些侍者手上似乎捧了些东西。胡亥没见过这场景,下意识打量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一只手压上自己的肩。
余子式望着那群人,轻声问道:“认识他们吗?”
“看官服的形制像是礼官。”胡亥看了一会儿判断道。
“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余子式觉得这么拢着胡亥的肩聊会儿天也不错,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那时候他们相处差不多都是这样。很随和,很轻松。
胡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摇了下头,这是他第一次跟着皇帝出来东巡,以前的确没见过这架势。他看向余子式,“他们在做什么?”
余子式缓缓道:“前两年我跟着皇帝东巡,一路行到江东的吴地,皇帝站在城65 楼上指着东南一处问了句这是什么地界,说是龙蟠虎踞,气势不输咸阳。随行的一位望气师进言,称东南处有王气,这地界乃是帝王州郡。皇帝不悦,下令铸金人埋于山下,这就是所谓的埋金镇王气,那地方于是又称为金陵。”余子式看了眼胡亥,“这些人不是礼官,非得给他们个名字,兴许可以叫他们望气师。”
“所以说这些望气师又看出些什么了?”胡亥扫了眼那些缓缓走远的望气师,抬头望向一望无际的荒草沙地,嗓音有些低沉,“这地方又该埋些什么?”
余子式刚想说句话,一位灰衣的老宫侍忽然走上前来,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余子式一眼就认出这人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者,服饰帝王多年,他心中忽然升上一丝极为不祥的感觉。
“殿下,陛下召见。”那宫侍忽然上前一步拂袖而跪,对着胡亥行了一礼。
胡亥有些微微的诧异,望着那宫侍极轻地皱了下眉,“什么事儿?”
“陛下想见见殿下。”那老迈的宫侍伏在地上,声音里有极为短促的哽咽,像是压抑着极重的情绪,他仰头看了眼胡亥,沉声缓缓道:“殿下同我来吧。”
“去吧。”余子式松开了胡亥的手,轻轻推了他的肩一把,一双眼却是盯着那地上的宫侍一瞬不瞬。
胡亥扭头看了眼余子式,而后翻身跃下了马车伸手扶起了那老迈的宫侍。“走吧。”
余子式目送着胡亥与那宫侍走远了,一直看着胡亥进了一辆青铜马车余子式才终于紧了紧手,看了会儿,他忽然翻身下车朝那马车走去。刚朝帝王的马车走了两步,他的脚步猛地又顿住了,站在离那马车几十丈的距离外盯着那车沉默。
车驾与军队不知是受了谁的命令全部停了下来,余子式四下看了眼,最终缓缓走到离帝王车驾最近的一株树下,倚着树没了动静。他抱着手臂,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手肘。
这一天天的,帝王的身体怕是已经吃不消了。
余子式原以为这天到来时自己应该会有些许的怅然,然而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心中极为平静,甚至没有一丝的波澜,他甚至根本没有时间去伤怀感慨,所有的一切都在汹涌而来,而他站在了这儿,一步都不能退。
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余子式缓缓抬头望去,不远处穿着朝服系着青色绶带的男人正在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那步子落拓而从容,不急不缓,余子式抬眸看去,那人眉宇间恍然还是多年前咸阳朝堂初见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锐意青年。
余子式迎着他的视线眼神丝毫不闪避。
其实嬴政与胡亥在里头说了些什么东西真的不重要。今晚的局势在余子式看来完全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概尽:遗诏在手,天下我有。
谁掌握了遗诏,谁就是这天下真正的掌权人,权柄有多大呢?几乎等同于能废立天子吧。
遗诏的内容廷尉大人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宫侍誊写个几十份,这些字谁都知道不值钱,遗诏上真正要命是什么?
玺印,遗诏上传国玉玺的玺印。
赵高,大秦符玺监事,兼掌大秦国玺。
余子式神色淡漠地望着李斯,一直看着廷尉大人在自己的面前站定,终于,他开口轻轻打了个招呼,“廷尉大人。”
“赵大人。”李斯打量着余子式,忽然轻轻笑起来。
要知道,赵高与李斯能篡了秦国国祚不是没有道理的。符玺监事赵高随侍帝王,掌天子玺鉴。廷尉李斯,文臣冠首,拟天子诏书。
余子式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注定要和李斯狼狈为奸的,一个写诏书,一个盖玉玺,两人凑在一起,简直天造地设。

第145章

夏天的日照时间短,余子式与李斯聊了不过一阵子天就黑了。两人站在树下,望着夜色中对方略显模糊的脸,听着对方不疾不徐的声音,心思各诡。
其实余子式反倒觉得这气氛挺好,瞧不见李斯眼中的情绪,也不必去费力气猜廷尉大人的心思,想说什么就说了,他甚至连说两句客套话都免了。“李大人,”他抱起手臂看向李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今晚找我不会真的只是想同我闲谈吧?你我都清楚如今这已经是什么时候了,闲碎的事不如放到以后再谈如何?”
“赵大人是个痛快的人。”李斯的语气很缓,似乎还低低笑了声。
余子式不想费太多时间精力同李斯在这儿耗,他心中莫名地有些乱,他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望了眼帝王车驾的方向,他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向李斯,“廷尉大人,你还真沉得住气,要我说,你有空在这儿同我聊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将来的事儿。”
“将来的事儿?”廷尉极轻地挑了下眉,说话依旧是不急不缓。
“比如趁早想想,不久后皇长子殿下继位廷尉大人你同你那一家老小该何去何从。”余子式扫了眼李斯,“凡事最好还是未雨绸缪不是?还有李大人手底下那些个政令律法,该砍的就趁早砍了,皇长子殿下是仁君之器,儒孝治天下,怕是看不惯这些酷吏作风。”
李斯轻笑出声,“儒孝治天下。”他念了一遍这五个字,声音低沉而缓慢,那样子落在余子式的眼中,有股说不出的锐气。
终于,余子式从李斯的身上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抱起手臂轻轻倚在树上,他望着帝王的车驾缓缓道:“李斯,你我把话摊开说吧,你想做什么?怎么做?说清楚了。”他这话问得清清冷冷,透出一两分倨傲的意思,看了眼李斯,余子式眼底扫过淡漠。
李斯轻咳了一声,笑了声,随即敛了笑意淡淡道:“赵高,你是内廷的官员,在朝野文臣中仪信不足,多年来虽然地位高,但是官阶品位甚至连摆上台面的资格都不够,即便是我现在让你低头给我行一礼,你也得低头给我行礼,懂吗?”说完话,他脸上笑意丝毫未减。
余子式闻声终于看向李斯,不得不承认,李斯这话的确一针见血,他的品阶的确是低的摆不上台面,不过这事儿多年来没人敢当着他面提罢了。上一个这么说的人,那还是昌平君熊启。
赵高的符玺监事算是什么职位呢?通俗点说,这就是皇帝的最高级贴身秘书,代天子掌玉玺与兵符,权力很大,但论品阶地位的确远远比不上这些朝堂上这些上卿大夫与公侯。
余子式看了李斯许久,终于淡漠地开口道:“李斯,说些大家都知道的吧。
陛下自来心属皇长子扶苏,而长公子殿下向来亲近蒙氏一族,八九不离十,陛下遗诏上的继承人会是长公子殿下,而等长公子殿下从边境赶回咸阳登基过后,蒙氏一族必然统率朝堂,上卿蒙毅掌文官,将军蒙恬掌武官,到时候你李斯的位置又在哪儿?
蒙氏与你的过节这些年大秦的朝臣全都看在眼里心照不宣,新帝上位之后,朝野诸人的风向又会偏向谁?”余子式望着李斯淡淡道:“李斯,你真当我看不出来这趟出巡你把蒙毅留在咸阳镇守是什么意思?李大人,你的心思昭然若揭啊。”
李斯望着夜幕下余子式的脸,忽然觉得这位素来面上温吞的赵大人其实摊开来说话还是相当刻薄的。燕丹与方士一事,这人算是被他狠狠阴了一把,而如今还能站这儿和自己谈天聊事儿,说句实话,一般人还真没这人的气量。不过转念一想,没这么点气量的人走不上这位置。
余子式对于李斯阴他的事儿相当想得开,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回来后该喝的酒还是得喝,该赴的宴会还是要赴,该说的客套话也一句都不会落,哪天说不定两人还得站在同一立场上做朋友,这些事儿该忍就忍,该忘就忘,只要心里有数就行了。敌人与朋友的的界限太分明,在这大秦的朝堂上走不远。
李斯望了余子式很久,终于缓缓开口问道:“胡亥继位,如何?”
余子式被这廷尉大人难得简洁明了的六个字说的微微一愣,他以为依着廷尉大人的性子他还得和自己绕上好一会儿。看样子廷尉大人真的痛快起来还是能相当痛快的,余子式打量了一会儿李斯的面色,昏暗的夜色下也打量不出什么东西,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极轻地点了下头。
“行。”
按下对李斯的忌惮先不提,余子式说句实话,他的确是不看好长公子扶苏。
州郡上的乱事正多,始皇帝一死怕更是无数乱子涌上来,这种情况下需要的是一位手腕铁血的帝王,而不是太平盛世的守成之君。扶苏的确是仁义之君,但他不适合这个烽火刚平的年代,在这时候不知死活地推行儒孝治天下,推行仁义,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要知道即便是刘邦的大汉朝,那也是局势稳下来后才推行的儒孝治天下。
余子式不看好长公子扶苏,但他对胡亥其实也没什么底,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如果胡亥继位,他与李斯至少能先稳住局势,现阶段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这是他自己的想法,然而实际上些想法全都没有意义,这路已经摆在他面前了,有也只有一条,该怎么走实际上真的由不得他选。
论私心,他相当矛盾,一方面觉得胡亥兴许可以做个帝王,一方面又觉得有些不希望他走这条路。自古以来,帝王自称寡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望向远处帝王的车驾,夜色昏暗,那一瞬间余子式的心情真是复杂莫名。
不知过了多久,李斯的身形忽然动了一下,余子式一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车驾的帘子似乎往外掀起了一条缝,片刻后忽然又没了动静。
两个人的心一瞬间就吊了起来,盯着那车驾谁也没有说话。如果今晚始皇帝真的驾崩,所有动静必须得压到最低,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消息泄露出去。
帝王在外驾崩,皇长子扶苏远在遥远的西北边境,中朝无人坐镇,继承人为定,消息一旦传出去简直是一场不可估量的灾难,甚至有可能会动摇秦朝的国祚根基。余子式与李斯相视而望,很明显地在对方脸上看出了一样的心思。
即便是始皇帝真的死了,也必须死死封锁消息,秘不发丧。
过了一会儿,那车驾上忽然下来一个青衣的年轻侍者,低着头浑身轻颤地朝着余子式与李斯两人小跑过来,忽然,他扑通一声跪在了两人面前。
“大人。”他伏地而跪,头抵着手,手抵着地,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样浑身颤抖不止。
那压抑着哭腔的声音一响起,余子式与李斯均是一震,两人抬腿就朝着那车驾走去。
那车驾的侍卫认识余子式,没拦住他,眼见着李斯跟的近,一失神犹豫了会儿就看着李斯也走近了帝王的车驾。
上车进去刷一下掀开里头的帘子,只看了一眼,余子式就狠狠攥紧了那车驾上的帷帐。
昏暗的车厢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胡亥坐在嬴政身边,抬手替他轻轻合上了眼。听见动静,他回头看向余子式,两人视线凌空对上的那一瞬间,余子式心头忽然就狠狠一跳。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初见胡亥的那个夜晚,盯着胡亥的一双眼心中情绪翻涌不息。
“先生。”胡亥开口轻轻喊了他一声。
余子式觉得那一瞬间胡亥望向他的那一眼,他毕生难忘。
李斯也掀开帘子上了车,宽敞的帝王车驾里一眼望去只有四个人,李斯的视线扫过胡亥与嬴政,在帝王的身上停了一瞬,最后落在角落里的一人身上。那是一位年迈的灰衣宫侍,李斯看了他两眼,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后抬头看向胡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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