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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完本——by月神的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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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正思索着,熊玉忽然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子,“你若是放了我,我会和父君求情放过你的,你把我放了好吗?”熊玉望着胡亥,眼中的焦急与紧张一览无余。
胡亥望着她,那双眸子里全是真诚,丝毫不见算计与阴毒,常年待在高楼之中远离人世的少女心地其实很善良。
不知过了多久,胡亥忽然伸出手朝着熊玉的脸而去,袖中露出半道匕首的寒芒,熊玉尚来不及尖叫便猛地闭上了眼,耳边传来一道布帛割裂声。
胡亥收了匕首,伸手捞过斩下的乌黑长发,起身离开。
他身后缩在角落里少女颤抖着睁开眼,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头发,所有头发齐肩斩断,碧玉的簪子摔碎在地上。她怔了片刻,猛地抱住膝盖松了一大口气,像是生死间刚走了一遭般大口喘着气。
门外海棠树下,胡亥将头发装入檀盒,轻轻一声响合上了盖子。他扭头看向那下人道:“把盒子扔在熊启府邸大门处。”
“是。”那下人恭恭敬敬地接了盒子。
胡亥回头望了那重新被锁死的屋子,对着下人淡淡道:“给她送点吃的。”
“是,殿下。”
胡亥收了视线,转身往庭院外走。步上咸阳城中大道的那一瞬间,胡亥随意地望了眼沿途的碧桃花树,灼灼颜色如阵云,他的眼神忽然温柔了一瞬。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上戾气极重,没想到这些年在那人身边待得久了,竟也是潜移默化学了些他的温和脾性。
……
秦王宫一角。
昏暗潮湿的宫室里,熊启负手立在荒芜庭院中,满墙野生的蔓草疯长了许多年,如今春来一片郁郁青色。他仰头看着那青色宫墙,眼前浮现出许多桩陈年的旧事。他的思绪正在飘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木质宫墙的咿呀叹声。熊启像是忽然间整个人清醒了过来,极为缓慢地回头望去。
黑衣长发的女子正扶着门框,她微微仰头,恰好望入了一双沉默的眼。多年来隐居深宫,岁月的痕迹都被安稳现世冲淡了,那女子似乎还是十多年前的清丽样子,不过是添了份素净柔和。
熊启移步上前,折膝而跪,缓缓道:“微臣熊启,参加太后。”
赵姬垂眸看着地上恭敬跪着的男人许久,终于她轻声道:“你看着像是老了。”
熊启仰32 头看向她,轻笑道:“臣的确是老了。”
赵姬伸手轻轻扶了他一把,“熊启也会服老了?快起来吧。”
故友重逢,竟是两相无话。记忆中的少女成了深宫中端庄的妇人,清贵的少年公子成了如今老谋深算的精瘦权臣,谁也不想再话一句当年,到最后两人竟是相顾无言。
还是赵姬先开了口,她像是压抑着情绪般略显艰难地问了一句,“她,她现今还好吗?”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枚精致的盒子,半是忐忑半是小心道:“我给她做了件小物事,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我年少时喜欢簪子,却不知道她是不是同我一样。”
熊启缓缓伸手接了那枚木盒,“她,她同你一样,她也喜欢簪子。”
赵姬的眼睛亮了亮,摸着那盒子温柔笑道:“她长得与我年少时真是一模一样,我自从见了那画像后就忍不住想,她的性子是不是和我年轻时一样烈。”说到这儿,她忍不住皱了下眉,“最好,性子还是不要随我了,女子温顺一些,日子也安稳些。”
赵姬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向熊启,“她像我吗?”
“像。”熊启隐在袖中的手一瞬间攥得极紧,脸上却依旧是温和笑着,“她与你很像,等她大一些了,我会给她挑一个品性样貌都上乘的贵胄子弟,或是寒门的君子,都成,她看上谁都成。”
赵姬似乎有些感怀,“都到了该谈婚配的年纪了啊,我本来该给她做件衣裳的,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她身形尺寸我也没数,应该是跟华阳华庭她们差不多吧?我见着华庭时总是会想起她。”她极轻声地喃喃道,“熊玉,我的女儿。”
熊启几乎就要将话脱口而出了,却在瞧见赵姬的模样时生生咽了回去,良久,他平静道:“她很好,一切都好,你放心。”
赵姬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说了一句,“这些年,多谢你了,熊启。”
“我答应过你的。”熊启的声音有些低沉,十八年来所有的生死云烟,六个字一笔勾销。
是了,我曾答应过你的。
无论是熊玉还是嬴政,我答应过你的。

第72章 天狼

胡亥回到秦王宫的时候,迎面忽然快步走过来一个青衣低头宫侍。那宫人低头行礼的瞬间,胡亥伸手扶了他一把。
那宫人抬头看了眼胡亥,胡亥轻轻点了下头,宫人忙低头从一旁避开。
等那宫人走远了,胡亥才缓缓伸手将手中的雪白细绢一点点摊开,看了一会儿,他将那细绢塞回到袖中,继续往前走。
竟然真是这样。
胡亥走了一会儿,忽然他踩过一片阴影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抬头望了眼那不远处的高楼,耳边似乎传来清越的编钟声,悠长的调子飘过长空。胡亥站在楼下站定负手听了一会儿,微风吹满袖,长发拂衣襟,他的思绪随着视线飘远,一瞬间云卷云舒吹漫天。
这秦王宫的人啊,光鲜衣冠,野心勃勃,指掌间玩弄天下风云,一落子就是江山乾坤。可到最后,秀丽江山大千气象,敌不过岁月折煞。若是可以,胡亥宁愿他与余子式相遇的是山野穷乡,那人不是什么大秦重臣,不是什么中车府令更不是什么符玺监事,他只是他的先生,野鹤闲人一书生。
胡亥轻轻闭了一瞬眼。五百年烽火,所谓群雄逐鹿中原,不过是诸侯权贵一场盛大的闹剧,拿天下人如蝼蚁般的性命赌一场后世声名,赌一局泼天富贵。他这一生无所求,不能执他的手带他走出这泥潭,便陪他闯这一场,活成后世天大的笑话又何妨。
谁让这一生,是你教我温良恭俭让,是你教我仁义礼智信,是你亲手教我如何去书写“天下”二字。
没有你,秦王公子胡亥原本不过是掖庭苟且偷活一蝼蚁。
而已。
胡亥忽然睁开眼,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风卷起他殷红衣袖,那一瞬惊艳了无数却立玉阶之上的年少宫人。
余子式正在狐疑曹无臣这一次居然真的出手帮自己收拾司马鱼的烂摊子,而且整件事处理得滴水不漏几近完美。但这还不是最令余子式最诧异的,最诧异的在后面,掖庭失火的那天晚上,好巧不巧的是,御史丞也失火了,一把大火直接烧掉了所有的掖庭卷宗,无论是犯人还是狱卒侍卫的档案,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这事彻底成了一桩悬案,掖庭毁成了那样,再没有人知道掖庭里面的到底多少犯人,到底什么身份,更是没办法彻查。之前余子式还担心因为这事嬴政会彻查掖庭,牵连出他当年伪造出身掖庭身份的陈年旧事,更是查出他这些年在掖庭动的手脚,没想到竟是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他正把那御史丞的关于掖庭失火的报告翻来翻去地查看以免得漏过什么细节,正半信半疑揣测曹无臣的动机时,门被狠狠推开了。余子式猛地抬头看去,黑衣的少年满头细汗,微微喘着气立在门口定定看着自己。
余子式一怔,“殿下?”他一见胡亥的样子,立刻站起来走过去,“出什么事儿了?”
他话未问完,忽然脖子被人紧紧抱住了,那少年直接狠狠撞进他的怀中,那样子倒是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
“怎么了?”余子式皱眉轻轻拍了下少年的背,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先生。”胡亥的声音带些颤音,像是压抑着什么般显得有些喑哑。“若是有一天,仁与义两者只能选一样,你会选什么?”
余子式垂眸看了眼抱着他不撒手的少年,沉思半晌后他低声念了一段后世大仁之士的一句话,“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为其义尽,所以仁至。”
胡亥稍微松了些手,抬眸盯着余子式。余子式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哄道:“殿下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这孩子吞吞吐吐的性子真是让人心急。
胡亥垂了下眼睑,片刻后他轻声道:“刚才看史书,读到一段荒唐事,觉得心中怅然。”
余子式听完胡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猛地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胡亥这么大反应。他伸手拍了下胡亥的肩,笑道:“这些东西不必去当真的。”
胡亥仰头怔怔望着余子式。
余子式心道真是个傻孩子,他替他理了理跑乱的长发,轻声道:“哪里有什么史话真言,无非是满篇成王败寇而已。都是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当年的人都已经作古许多年,当世又有谁真正在乎他生平是否真的挥斥方遒?是否真的英雄气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山依旧,殿下啊,没人会真的在乎别人的日子,尤其死了多少年的人的日子。”
“那我们呢?”
余子式伸手轻轻摸着少年的脑袋,笑得很淡,“殿下,千秋万世名,无非是寂寞身后事了,我们活这一回,不是为了让后世传唱,我们活得是自己的日子。”
胡亥攥着余子式的袖子,那一瞬间眼中的璀璨像是无数洒入耿耿星河老月光。
“即便是秦王陛下,你父王,”余子式牵着胡亥的手走到内室坐下,“即便是他,四十年鸿业换来万古的声名,可到底呢?后世庸人指指点点,哪怕是全然不懂的看客也能将人正经地批判上一番。还有那朝堂之上的忠奸朝臣,满座衣冠,说句实话啊,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先生。”胡亥依旧攥着余子式的袖子不放手,他挨着他身边坐下。
余子式随手捞过少年的肩,搂着他轻声道:“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他倒是好奇胡亥见着什么能吓成这样,不是去翻了什么刑讼之书吧?讲真要是胡亥是被上面那些各色刑法吓成这样余子式反而不奇怪了,那玩意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心悸,同为血肉之躯居然能想出这么多花样去折磨另一个人。
“好了。”余子式拍了下胡亥的肩,“说说看,刚瞧见史书上哪一段了?这么紧张。”
胡亥垂了下眸掩去眼底的暗色,良久,他缓缓开口道:“宣太后诱杀义渠君。”
余子式偏头看去,胡亥正攥着自己的袖子靠在自己手臂上,眉目清秀单薄少年。他伸手拢了下他的肩,半晌轻笑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极为寻常的一段史话而已。”
秦昭襄王时期,文韬武略之辈齐出,天下局势逐渐明朗,大秦什么权谋手段没用过?宣太后身为女子,却把持大秦朝政多年,说句公道话,她也是当之无愧一代奇女子,论权谋心术不输任何文武朝臣的当世巾帼。委身于异族多年,甘泉宫一计杀义渠君,一人平定了大秦西北局势,宣太后这份心性魄力令多少男子汗颜。
“殿下你怅然的是什么?”余子式问道。
“宣太后与义渠君育有二子,多年夫妻。”
“她是大秦的太后。”余子式揉了揉胡亥的头发轻声道,“别多想了,一段史话而已。”
的确,一段史话而已。
胡亥垂眸轻轻将头靠在余子式肩上,没再说话。这个角度他恰能透过窗户望见满院半开桃花,像是清丽女子慵懒半弄妆。
这深宫的人心啊,到底覆盖了多少层殷红锦绣。
……
半月后,伐燕捷报传来。秦将王翦与辛胜率军大举攻燕,在易水之北大败燕军。秦军西进,王翦率军长驱直入一举攻破大燕都城,燕王喜与太子丹率公室卫军退守辽东,秦国年轻将领李信亲自带二千骑兵追袭,大败燕国主力,燕王喜杀燕太子丹向秦求和,秦王嬴政不允。
赵高与李斯上奏请求暂时息兵,秦王嬴政鉴于燕国已经是囊中之物,残余兵力不足为患,故息兵,将目光暗暗投向了燕国北部的齐楚两国。
余子式估计了一下,也该是到了大秦出兵伐楚的时机了。楚国这两年内乱不息,宗族贵姓之间争权激烈,政治其实极为混乱,后世有句话叫“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话喊得是热血沸腾,可也侧面点出了楚国政治最重要的弊病:楚王的权力被数位大户之家分割,政治斗争惨烈。
又加上楚国这些年越发排外,非楚门户的客卿士子几乎是不得重用,朝堂上剩下的全是一群老神在在的政治老油条,腐朽且没有丝毫远见,眼睁睁看着秦国在他们眼前发展壮大,冷眼旁观大秦铁骑屠灭三晋与燕国,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今终于等到了战火烧到家门口的一天。
当年亡国的三晋公卿与诸侯王若是在天上看见这一幕,怕也仰头大笑,扬眉道一声“参天饶过谁”吧。
余子式摇头笑了下,将手上的那卷书随手扔在了桌子上,起身走到院子里走走。刚一走出大门口就看见一个许久没见过的人。年轻的少年权臣倚在门上,手里提着坛清酒,一身修长整齐的白衣,袖口刺着淡蓝色鱼纹,他看着自己,隔着满院的桃花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幕场景多年后,时常在余子式的脑海中闪现,此景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蒙毅一抬手,一坛子酒直接抛了过来,余子式伸手稳稳接住了,一抬眸,这位当今大秦朝堂上最年轻的上卿正非常自来熟地往里走。
他一靠近,余子式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难得,蒙毅也会喝酒?他不是一直都是给别人送酒,自己却是从来滴酒不沾的吗?余子式正好奇着,这位少年权臣差点一个趔趄栽自己身上,他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你怎么了?”
蒙毅似乎拽着余子式的袖子像是想站起来,却没能站得起来,明明那双眼还是清明,可酒味还是掺着熏香味一直往余子式的鼻翼下钻。余子式忙将人扶到台阶上坐下了,“你这是喝了多少?”
蒙毅坐在台阶上微微仰头看着余子式,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余子式见蒙毅那模样,不是很确定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蒙毅,你还认得我不?”
蒙毅一瞬不瞬地盯着余子式,良久他缓缓抬起手,余子式正猜测这什么情况时,蒙毅原本攥成拳头的手忽然张开,一枚白玉佩系着红绳就这么悬在了他晶莹指尖。“送你了。”
下一刻,蒙毅漫不经心地将那枚玉佩抛到了余子式的手心,他仰着头随意地坐在长阶上,淡蓝长袖与长发就这么垂了一地,他只是轻轻扫了眼余子式,其余半字未说。
余子式低头看了眼那还留着温度的白玉佩,上好的质地,细腻温润,上面刻着一个简简单单的“蒙”字,系着一根细长红绳。“送我了?”余子式低头看了眼蒙毅坐在长阶上的样子,心道蒙家二公子喝醉了还挺大方?
鉴于蒙家的清贫作风,这么贵重的东西说送就送,余子式想蒙毅怕是已经醉得不轻了。他对着蒙毅半开玩笑道:“等你清醒时再送我,我怕你待会儿酒醒了又给要回去,蒙毅,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这玉佩上的“蒙”字与蒙恬出征时旗帜上书的“蒙”字一模一样,分明是蒙家极重要的东西,余子式可不觉得这是能随便送人的东西。
蒙毅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伸手直将那玉从余子式掌心夺回来,拽着余子式的肩往下一掰,直接环上了他的脖颈将玉系在了他头上,红绳在他莹白指尖绕了几下,余子式再抬手去解却是解不开了。
蒙毅坐在长阶之上,轻轻颤了下睫毛,他怔怔看着余子式带着那玉的样子,玄黑朝服,殷红长绳,气质修雅的男人胸前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送你了。”他低声喃喃道。
余子式看着那玉,一瞬间无语了。这玉他还真不能收,他本来就不受长公子扶苏那一派的待见,自从蒙恬跟着扶苏回朝后,蒙毅他哥蒙恬每次上朝瞧见自己的那眼神就像是看着某种衣冠禽兽,某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某种他账下拿去填城墙边防的死人。余子式一生活得也算是明白,偏偏就是一直没想明白蒙恬对自己那敌意到底是怎么来的。苍天可见,他跟蒙大公子从来都不熟好吗?
这玉要是被蒙恬看见了,估计照着蒙大将军那暴脾气能直接上刀砍他,这搞不好就是他余子式诈骗他蒙家人的铁证啊。
余子式正解着那玉佩,忽然蒙毅伸手压住了他的肩,“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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