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奸完本——by月神的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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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华庭抱着头尖叫着落地的瞬间,胡亥终于伸手,捏着华庭的肩扶了一把。
一瞬过后,华庭被胡亥拎着坐在台阶上,她死死拽着胡亥的手,惊魂未定地仰头看着胡亥,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一下。
那样子像是整个人都被吓呆了,连发生什么事儿都反应不过来,直到胡亥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早点回去。”
说完这一句,胡亥从华庭的手中抽回手,踏着一地的白壁碎片走进了屋子。
华庭坐在台阶上,回头盯着胡亥,怔了片刻后刷一下站起来,“你!”她还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胡亥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她一个人在台阶上站了半天,终于对围上来的宫侍说了两个字。
“走了。”
等华庭终于走后,余子式才慢慢从偏殿踱出来。
他走到胡亥面前,忽然笑了一下,“身手挺漂亮啊?”
胡亥抬眸看了眼他,视线幽幽。
余子式很自觉地揽过他在案前坐下,刚一着地就感觉衣领猛地一紧,他低头看去,胡亥正拽着他的衣襟静静看着他,余子式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下,“小公子,那是你妹妹,我们就不和她一个孩子计较了,你看行吧?”
“她喜欢你。”胡亥拽着余子式的衣襟淡漠道。
“华庭就一个孩子而已,没什么真心待她,碰上个人稍微对她好些,她就一门心思掏心掏肺了,这也算是喜欢?”余子式伸手将胡亥的手从自己的衣襟里拿出来,“小公子殿下,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
“她喊你先生。”胡亥反手利落地将余子式压在身下,低身看着余子式的眼睛轻声道。
“这只是个称呼。”余子式不以为意,轻轻推了下胡亥,自觉地解着衣襟带子,“你真想做就直接做,别找这么多事儿。”
胡亥忽然止住了余子式的动作,他低头看了余子式半天,终于轻轻笑起来,“算了。”这么折腾他,他还真舍不得。
胡亥伸手替余子式将衣衫穿好,很仔细地遮去了他脖颈上的印子,忽然低头亲了他一下,“你要去找那乐师?”
“嗯。”
“我陪你去。”
余子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了下头,“嗯。”
……
宫殿中。
华庭正坐在床上沉思,脚下跪着小罗。
终于,华庭拿脚蹭了下小罗,“你说,胡亥他为什么要扶我?”
已经被问了十六遍这个问题的小罗跪在地上,欲哭无泪,咬咬牙,她挤出温婉的笑看向华庭,找了第十七个解释,“殿下,兴许他就是随手一扶?”
“他为什么要随手扶我一把?”华庭沉思着喃喃道,“没道理啊。”
自我琢磨怀疑了一下午的华庭忽然站起来,“不行,谁让他扶了!不能让他扶我,他扶了,我不就是欠了他吗?”她华庭这辈子就没欠了谁,何况是胡亥那种人。
华庭刷一下下床,走到自己宫殿的墙边,指着墙上悬着的数枚上好玉珏玉璧对一旁的宫女道:“全给我摘下来。”
一旁的宫女忙上前按着她的吩咐做了。
华庭看着一排捧着玉的宫女,走过去拿起一枚玉璧看了看,上好的成色,一看就比胡亥宫里的玉璧不知道好哪儿去了。华庭啪一声将玉璧放回了那宫女的手里,恨恨道:“把这些全扔到胡亥的宫门口去!”
宫女们一愣,华庭恼羞成怒道:“听不懂我说什么了啊?还不快去!”
宫女们立刻转身抱着玉就跑。华庭站在自己的宫殿里,赤着脚走来走去,边抬头打量自己华丽的宫室边自言自语:“谁要他扶我了?不行……”
……
胡亥陪着余子式去了趟乐坊找了一圈,没找着高渐离的人。等两人走回胡亥的宫殿,两人都愣了下。
余子式忍不住退了一步,仔细看了眼夜色中的宫殿样式。
没走错啊,余子式又定睛看向那宫殿。
暗瓦青墙的宫殿门口堆满了玉璧、布匹、精致陶器等无数物事,这些东西几乎严严实实堵住了宫门,远处还有不断有宫女宫侍扛着长信宫灯、雕花玉案等大物件走来。
身后传来声响,余子式与胡亥一齐回头看去,当着两人的面,两个小宫侍哼哧哼哧地背着一人56 咸阳城外栎阳台。
金钗云鬓的女子坐在高耸的楼台上,玄衣纁裳,庄严华丽。风卷过高楼,黑色嫁衣裙摆下隐约晃着一双莹白的脚。她静静看着远方,慢慢抬起手。闪金色的晨曦穿过她指间缝隙,照在她盛妆的脸上。
在凉风里守满了一夜的禁卫军在换班的时候终于舒了口气,随意地一抬头,视线却猛地顿住了,“那……那是?”
一瞬间,满城草木皆惊。
余子式得知消息的时候,他还在宫中,等他迅速赶到咸阳城外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栎阳坐在栎阳台上,神色有些恍惚。楼台之下跪倒了无数宫婢,她的乳母已经抱着那台柱哭得快昏死过去了,隐约哭声在众多禁卫军的刀兵亮色映衬下越发凄厉渗人。
余子式看了一眼,猛地扯过一旁侍卫的衣襟,“通知武通侯了没?”
那侍卫忙点头,“武通侯昨夜出城清点卫营兵马,已经通知了!”
余子式松开了那侍卫,望着那高楼上的女子,心中凉意一丝丝往上冒,“她怎么上去的?”
“不,不知道。”
高楼之上,栎阳安静地绞着玄色的衣带,像是在数着时辰。栎阳台下挤满了宫禁侍卫,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将人拖下来,只要有人稍微靠近一下,栎阳就作势往 台下凑,一身嫁衣飘摇欲坠。
她在等人。
她快等不及了。
有人在哭,有人在劝,有人在苦苦哀求,家国大义,金玉良缘,一个个词像是风一样吹过她的脑海,她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清了。极远处似乎有琴瑟笙箫声传来,听去一曲隐约凤凰鸣,她忙仔细竖起耳朵听,却剩下了一支风声。
她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着台下莫名越来越多的人,她怔怔地发呆,等了一夜惊惶了一夜,此时却是忽然没感觉了。
其实都到了这一步,怎样都挺好。
她终于缓缓站起来,靠近那高台边缘,脚尖轻轻蹭着栎阳台的青玉砖。
“穆公并国二十,有女弄玉,凤凰台上善吹笙。年十五,吹笙月下,游龙彩凤下天门,太华山主善吹箫,乘龙下界,执契为姻亲,结发授长生。”她一字一句悠悠叹着念着。
神仙眷侣,传世佳话,栎忽然就低头看了一眼,眼泪一滴滴砸在手背上,滚烫灼人。
所有一切都忽然清晰明朗起来了,栎阳到这一瞬才恍然大悟,这些眼泪,不是因为没能等到人而流,也不是因为委屈,更不是因为所谓爱恨,而是这一生的身不由己,想来实在是太不甘心。
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想明白了。
纵身跳下高台,栎阳原以为自己会想起这前半生的压抑与求不得,却不曾想脑海中闪过最后的一幕场景会是当年初见。复道阁楼,盘云宫殿,白衣的乐师抱着琴,转过长廊时忽然回头望了自己一眼。
那样子真是闲散自在至极。
惊呼声与哭嚎声一瞬间同时响起。
余子式猛地扯过面前的侍卫就朝着远处高台冲过去,距离太远,人群一下子骚动,栎阳台被围的水泄不通,他被挡在了外圈,耳边哭叫声一瞬间震得他眼前直发昏。就在他终于拨开人群挤进去的时候,一只手忽然轻轻遮住了他的眼,他眼前一瞬间黑了下来。
才赶到栎阳台的胡亥从身后揽住余子式,望着那台阶上摔碎的肢体与淌了一地的血,没说话。
“栎阳她……”
余子式只说了三个字就没再说下去,耳边巨大的嘈杂动静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这事绝对是一场灾难。
没人敢动那尸体,甚至根本没有人敢靠近。死的是一位大秦的公主,真正的公主,血统之尊贵足以让在场所有禁卫敬畏。
来自咸阳宫的旨意很快就到了,不过八个字而已。
削去封号,废为庶人。
皇宫中,听闻旨意的宗正郑彬叹了口气,从秦皇族数堆卷宗找出一卷,拂去积灰,提起朱笔轻轻勾销了一个端正清丽的名字。
午时,骑着河曲骏马的年轻将军终于从军营匆匆赶来,一身战袍战甲尚未来得及脱下。
正午阳光下,他猛地勒马而立,望着不远处的一滩血色狼藉,眸光沉沉。
翻身下马,他一步步走上那台阶,在那堆模糊的血肉面前停住了脚步。
见惯了沙场残肢断臂到处飞,王贲看着脚下糊了一地血浆的惨状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是有些没想到,自己与栎阳的初见会是此情此景。
没有人敢替栎阳收尸,尸体就这么横在白色台阶上,曝晒了一上午。酷暑夏日,尸体的血已经被晒干了水分,隐隐发黑。
王贲看了她许久,终于轻叹了口气,伸手解下身上崭新的战袍,轻轻裹住了那具尸骨。
所有人都远远地盯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年轻的将军伸手将摔开的肢体裹起来,一点点梳理好女子摔烂的发髻,细细地擦干净了她脸上的血浆,王贲盯着她的脸庞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句话,而后用雪白的战袍遮去了她的脸庞。
高楼台阶上,年轻的将军小心地抱起裹在战袍里惨死的女子,一双手上沾满了血浆,他抱着他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步步走下了台阶。
不急不缓,从容不迫,一身的大将之风。
直到王贲的背影消失视野里,那站在阶下浑身僵硬的侍卫才颤着回头看了眼一旁的同伴,“他,他刚才说了什么?你听清楚了没?”
同样满手冷汗的禁卫几乎没能握稳自己的长矛,许久,他才颤着说了一句,“没听清楚,别多问了。”
要教他怎么说那一幕呢?
年轻的将军手抚着惨死公主的脸庞,低声温和道:
“倒的确是个美人啊。”
那禁卫也不是没见过生死的大场景,乱世里过来的人,原以为自己再瞧见什么场景都不会震惊了。
可是看见那一幕的瞬间,自以为无动于衷的他忽然就浑身震颤不止。
第124章
栎阳死了,喜事成丧,朝野皆惊。
余子式和王贲商量的时候,王贲就抱着一坛子桂花酒坐在天井边一副散散懒懒的样子。余子式看了他一会儿,伸手从他手里捞过酒仰头喝了一大口,“所以,你怎么想?”
王氏与皇族的联姻不可能终止,别说栎阳死了,就是嬴政的女儿全死绝了,那也得继续娶嬴姓旁系的女子。余子式不知道王贲是什么感觉,他觉得心中窝囊,秦朝崇尚男女婚配自由,婚丧嫁娶都不讲究什么死规矩。后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是儒家的,而孔圣人一派在秦朝还真没什么地位。
正因为如此,余子式才觉得窝囊,王贲这辈子为大秦征战天下,战功赫赫,功成身退时却成了满朝文武一场眼里最大的笑话。
如今的形势是什么?罢州郡守备已经是必行之举,此举象征着天下已平。秦始皇下令收天下兵器铸造十二金人,也是寓意中原兵戈战事到此为止。天下是真的暂时平定了,武将尤其是王氏一族的身份现在尤为尴尬。同样是武将世家,蒙家有个上卿蒙毅在朝堂上,背后还有个皇长子扶苏,但是王氏一族不一样,他们就是再纯粹不过的武将世家,大秦帝国最锋利的刀,而如今是入鞘封刃的时候了。
余子式深吸了口气看向王贲,眼中压着锐气,他平静问道:“再挑一位公主继续娶?”
王贲看着余子式阴沉的脸色,忽然记起他不能多喝,忙伸手从他手中将酒夺了下来,瞧着他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我已经想好了,不娶了,这么糟践人,陛下不心疼,我瞧着都心疼。”想起栎阳,王贲又是轻轻一声叹,听闻那公主的声乐是咸阳一绝,倒是可惜了。
“那你怎么打算?”余子式皱了下眉。
“我想过了,像我这样不正经的人,不适合留在咸阳。”王贲搓着手盘算着,“三十六州郡罢武备,殽山以东已经没了我的位置,中原的确是待不下去了。”他看向余子式,轻声笑道,“所以我打算带着王家旧部去西北戍边备胡,这两年胡戎在边境趁着中原内乱总想抄点东西,心思歪了得及时正回来,如今中原已平,大秦如今也是时候收拾一下西北山河了。”
余子式打量着王贲,说到战场时,那双能绽出桃花的眼忽然就多了一道飞扬至极的神采,锐利,璀璨,桀骜无匹。余子式忽然就记起多年前,这人少年骑马初入疆场,烈马横枪,倜傥白袍一小将。那眼神中就一句话:我替天子守国门!
余子式若是王贲守西域,那场景一定好看至极,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魑魅魍魉徒为耳。
“决定了?”余子式问道。
王贲点了下头,“定了,听说胡戎有三烈,最烈的马,最烈的酒,最烈的女人,前两样我已经试过了,也就是寻常而已,这次去西北,倒是想看看胡地的女人能烈成什么样子?”
余子式看着王贲说到女人眉飞色舞的样子,嘴角渐渐勾出笑意,他轻声道:“胡地的女人烈不烈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过胡姬弹琵琶,飞金溅玉,关西一绝,绝不是咸阳丝竹坊能弹出来的声音。”
“是吗?”王贲顿时来了兴致。
余子式点了下头,忽然伸手从王贲手中夺过酒,极为干脆地一饮而尽。
王贲看着他利落的动作,眼中的笑意深了深,他勾了下唇轻声道:“兴许我还会回来的。”
“是吗?”
“兴许。”
余子式看向王贲,半晌摇了摇头,“算了,你还是在西北边境啃一辈子沙子吧。”
王贲不甚赞同地摊手道:“我是去做大事的,吃沙子这事儿留给蒙家那小子,本将军就坐在西北等着他。”
余子式没忍住笑,咳嗽了两声,拿手狠狠抹了把嘴角的酒。
世子殿下当了这么久的将军,的确有些长进,他还真等不了太久,蒙恬蒙大将军应该很快就给去西北给世子殿下造长城了,造完长城接着修直道,蒙大将军与世子殿下这么多年的恩怨情仇终于可以在胡人的地盘上好好算一算了。
次日上朝,王贲请求带领同族外镇西北,秦皇准了。
王翦卸甲归田,王贲与王离戍边备胡,王氏一族自此低调地退出了咸阳,彻底退出了帝国的政治中央。这个原本可以彪炳史册的武将世家就这么消失在满朝文武的视线中,没有像李斯一族与皇族紧密联姻,也没有像蒙氏一族背靠皇嗣,他们在辉煌的巅峰低调地离开了。
帝国的刀,这辈子都只属于疆场,将军二字,背后是一整个天下。
余子式奉诏入咸阳宫的时候,王贲还在整顿旧部,尚未离开咸阳。
嬴政屏退了宫人,拉着余子式站在咸阳宫阶上聊了许久,从家国聊到琐碎朝政,一点一滴地聊,聊了很久很久。余子式到最后索性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听着帝王说,帝王说州郡,说书同文,说胡戎,甚至说到了栎阳,说到了自己的陵墓。
余子式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嬴政的眼神,却忽然被震住了,嬴政看着他的眼神与平时很不一样,甚至可以说,他从未见过帝王这样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余子式觉得嬴政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正如这些话也不是说给自己听,而是帝王想说给另一个人听。
余子式只看了一瞬就不着痕迹地低下了头,他隐约知道嬴政是在怀念着谁了。
嬴政却是没再说下去了,他收回视线,顿了良久,他忽然轻轻问了一句,“最近事挺多的,你应该挺忙的?”
“大部分的事都已经有了脉络,说忙倒是算不上,事情琐碎有些费工夫罢了。”
“胡亥最近怎么样?”
前面都在聊别的,嬴政忽然问了这么一句,余子式袖中的手极轻地抖了一下,随即平静道:“小公子殿下一切都挺好的。”
嬴政看了眼镇定自若的余子式,“那你呢?”
三个字入耳,余子式心中已经不是发凉二字可以描述的了,只停了一瞬,他接道:“臣也挺好的。”
“是吗?”嬴政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你确定你最近挺好的?”
“是。”
嬴政看着余子式,心中不免也叹气,这人这段时间耗尽心力牵制平衡吕氏门人的势力,他都怀疑他能不能撑下去,实在担心他的状况才问了这么一句,没想到这人倒是咬着紧,愣是一口不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