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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绒花完本——by山楂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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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早晨,阳光灿烂。程雄站在书房里,望着茫茫白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媒体已经像煮沸的油锅,冒着灼人的泡泡。不被烫死,也能被烫个体无完肤。
这个时代,信息资源是第一生产力。这些媒体,别看平时没亏待他们,真要有爆炸性新闻出来,谁都想第一时间曝光聚焦性内容,毫无半点人情味。
沈道成连续打了号几个电话,做各项交代,然后跟他说:“只能先用公关顶着了。”
这回,程雄倒不担心舆论。归根结底,这件事顶多是捕风捉影,闹不出大动静。那期肇事事件,就算是杀人案也到了诉讼失效期限。他慌的是,到底是谁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如果这背后果真有人,那么这个人可能对自己跟周涵的恩恩怨怨了如指掌。这段录音,不过是一个引子,借此向他抛出信号弹,以示自己的存在。真要如此,事情就棘手了。
他在去公司的路上,还在搜索当年跟周涵要好的人。如果不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自己可能离身败名裂也不远了。
就在昨天晚上,一个男人坐在电脑前,熟练地挪动鼠标。头顶的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到脸。
在这个满是年轻人端着泡面碗、大呼小叫玩网游的网吧大厅里,他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
从兜里拿出一个硬盘,插上数据线,复制、粘贴,把一份文件压缩存储。他打开邮箱,根据一张纸上的笔记,挨个填好收件人,勾选文件。接着,像一种仪式那样等待几秒,才点击发送。
等页面上显示:邮件已发送。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邮件迅速到达指定人邮箱。
这一时刻,有的记者在刷牙,有的在看电视剧,有的在办公室值班,有的在吃饭,有的在浏览其他网页。而当这些人打开邮箱时,都发现了一份匿名文件。解压打开,原来是一份录音文件。
次日的新闻铺天盖地,他手持遥控器,看着出现在背景画面中程雄的照片,满意地往后一靠:血债血偿!你会等到报应来的那一天。
一丝飘渺的音乐传来,他陷入恍惚,似乎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他的思绪不自觉地又逆着时光往前穿梭。
洁白的婚纱,似梦似幻。她明眸粉黛,朱唇皓齿,拖着裙摆,款款走来,恍若一个从九天下来的仙女。
她是那么耀眼,那么迷人,他情不自禁望着她,自己的视线完全被她牵着走。周围的一切变得像画作中的背景那样虚浮。
婚礼乐曲缓缓响起。她像一个曼妙的舞者,又像春日里翻飞的蝴蝶,翩翩走来。
他看着她走来,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
她走到他身边,稍作停留,投来莞尔一笑。
他感觉周身瞬间被阳光照亮。
然而,就像小时候一样,她没有来到自己这里。而是继续向前走。
裙摆从细碎的彩纸中拂过,留下一个倩影。她走在那条狭窄通道上,直到那个带眼镜的新郎微笑着牵住她的手。
她结婚了!但新郎不是他。
他黯然坐下,眼眶湿润,麻木地跟随人群鼓掌。
幻想终究是幻想,成不了真。
她没对他说过“我喜欢你。”那时,她说还没男朋友,却也不曾问过他的想法。当初,如果她开口,他肯定愿意。而他自己不开口,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配不上她,害怕遭到拒绝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他能容忍自己躲在背后默默关注,却不能容忍再次失去她。
哪怕这种失去并不代表他曾经拥有。
看着肤色白皙的新郎,他不喜欢。他理解她、尊重她,也许,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好。她是落入凡间的仙女,有资格寻找更好的归宿。显然他不够格。
但当他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新郎时,同样认为这个人配不上她。他有什么呢?看上去一副庸碌无为的样子,除了殷实的家境,怕再也找不到可取之处。
他替她不值。
一个月后,新婚旅行归来的她,喜气洋洋地坐在他的会客厅里。
她的面前放着一杯茶,津津有味地跟他聊新婚生活。他不愿意细听,她就知趣地停住,呷一口绿茶。
接着,她说出自己的心声。她的情绪随着杯中袅袅上升的蒸汽,飘到一个他不曾看到的空间。
跟以前一样,他控制不了自己。她的话语犹如一泓春泉,冲刷掉他所有郁结。他融入她的思想,跟着她绕过险滩,穿过岩石,一路快活地向前奔流。
他开始理解她的决定。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是个会选择的女人。她说话时,脸上洋溢着幸福。这就够了。对他而言,只要能远远观望,看到她人生圆满,自己这一生,也就有了意义。
他的一番深情,一直长埋心底。
临走时,茶水已经凉透。茶叶挤在拥挤的杯底,无神地仰望杯口。
她感慨地说:“我们是两个太相同的人,所以,可能不适合做恋人。但是,我们是朋友。我不跟丈夫讲的话会跟你讲,我的秘密会跟你分享。你就像另一个我。这种关系比任何感情都牢固,谁也不能介入,谁也无法割断。”
在旁人看来,这听起来或许有些自私:用不能给付的感情,无耻地安慰另一个人。
或许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这番看似有情的话,却把一个男人狠狠捆绑了一生。
爱是罪,是孽,是一种没有解药的毒。
当时,他听到这话,只觉得死而无憾了。
☆、口角
天灰蒙蒙的,办公室里提早亮起了灯。
柏原看着手中的上季度资金进出报表,来回检查了好几遍,没发现自己做的这块有问题。
怪就怪在,主任交给他的资料中,有几笔蹊跷的资金流入,都由同个公司打过来。而关于这些资金流向的明细表单却一概找不到。
他带着疑惑去请示主任。主任的脸瞬间跟外面的天空一样,含糊不清:“你先忙别的吧,我会查清楚。”
他将信将疑地出去了。
下班后,透过大厅的玻璃幕墙,看到很多记者围堵在门口,正跟保安激烈交涉。录音事件还在发酵,每天都有媒体上门,上演围追堵截的闹剧。他转而从后门出去,随即看到云修跟着出来。
后门也有记者,兄弟俩飞快地从边门出去,躲到墙边的一个广告牌后,匆匆下到地下车库。
“你觉得,那事是真的吗?”云修用手指戳着掌心,看柏原发动车子。
哥哥想着报表的事,过一会才问:“嗯?”
“就现在这事啊!我听了录音,觉得像爸爸的声音。”
柏原看了他一眼,说:“这个也能造假。别信记者的话。”
“录音中明明没有提到这个人的名字,为什么说就是周涵呢?”
柏原打卡后,把车开出去:“所以才说那些人造假么,知道爸爸跟他有纠葛,才扯过来说事。”
他嘴上这么说,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个记者被打的情形。
“周涵到底是谁啊?以前的员工?”
柏原把车开上二环主路,说:“你还真是好奇宝宝。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原来的股东,后来死了。”
云修不再询问。
经过佳琪公司附近,柏原继续开。佳琪毕业后在一家旅游公司上班,朝九晚五,很有规律。
“我以为你特意从这里走,是要来接她下班。”
“她自己有车,干嘛用我?”然后看着弟弟,“你也是,非要我当你司机。”
“谁叫你开车水平高呢?”
“你就哄我给你服务吧!”柏原想起什么,等待红灯时,又问,“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听谁说的?”明显他表情变化了。
“那是有还是没有?”
云修低着头:“不知道。”
信号灯变绿了,后边的车一个劲地按喇叭催促。
柏原扶着方向盘却不肯走了:“什么叫不知道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算有吧。”
喇叭继续叫,柏原朝后怒视一眼,把车开走。他的脸色变得暗沉,继续追问:“是不是同学?那个瘦得像猴一样的女孩?”
云修感觉这话带着侮辱,正色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柏原没打算收回这话,只冷冷地说:“这种人不适合你,早点放弃吧。”
“给个像样点的理由。”
“没有理由,就是跟你不配。”
“那佳琪呢?我还说她没脑子,又自以为是呢!你自己女朋友,也是同学,就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他说着说着来了气,“我就喜欢她那样的,怎么了?”
柏原猛一个急刹,直接把车停在路边。天空愈加灰暗,云块浮在低空,互相纠缠,像要下雨的势头。
“听说那女孩很阴郁,跟谁都处不好。我担心……”
云修看着他:“也就是说,你早打听过了,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来问我?”
柏原不语。一星期前,他看到云修在路口跟那女孩讲话。旁边的佳琪长吸一口气:“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吧?”
他自觉多看了那女孩几眼:“怎么可能?”
柏原虽然认为他俩对女孩都没什么见解,但以正常的眼光,以云修挑衣服、挑鞋子的难搞劲,都不可能看上这种女孩。
只这样粗略看上去,那人连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两人悄悄跟在身后,直到他俩走上那条小路。
柏原双眉紧蹙,觉得有必要调查下这个女孩。
佳琪很积极。才几天工夫,就调查得一清二楚。说起她的家庭条件时,眉飞色舞。
但柏原真正在意的,不是她的外貌,也不是她的家境,而是她的性格。
她的事迹在同学中很容易问到,尤其说她主动搭讪云修一事。当然,这事也没多么不合适,因情而动,无可厚非。他担心的,是有人说她性格乖戾。
她不是宿舍长,但大家都要按她的作息时间来。女孩们喜欢在外面跟男朋友转悠,谁回来迟了,她就上锁,怎么说情都没用,只让那些女孩自己去找男朋友住宾馆或去读书馆熬通宵。
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错过了作息时间。女孩们决定也锁她一回。她在门外,拉着门把手狂喊,喊得周围寝室都起来骂。女孩们受不了压力,只好开门。
柏原问:“又不是她格外有本事,为什么都听她的呢?”
佳琪嘴角一斜:“听我说完,第二天,等其他人中午回宿舍,发现每个人的被单都被划破了,除了朱可希的。”
柏原一时说不出话来:“所以,她们怀疑?”
“一开始是怀疑,但无凭无据,不好说。但有女孩还是问了:‘是你划了我们的被单吗?’你猜,她怎么回答?她居然理直气壮地说是!说叫你们以后长记性,这只是一个小教训。这以后,谁都只敢在背地里嘀咕,不敢真刀实枪地跟她作对了。”
柏原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这样一个女孩,云修是怎么看上的呢?目前看来,她没有一样条件能令人安心。这家伙,吃个饭都挑三拣四,看女孩是真没眼光。
雨,忽地下起来。密集的雨点迅速在车窗前形成一片雨幕。
柏原没有说佳琪告诉他的事,只说:“分手吧。”
云修盯着玻璃上垂下来的雨丝,一丝一丝,快速交织,前仆后继。直到柏原把车开进院门,他都没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云修醒来,看见柏原端着什么站在床边,一脸和气。
天还不大亮,小姨就看见柏原溜进厨房。以为去倒水喝,却发现他在冰箱里拿材料,准备做早点。
小姨靠着门:“给佳琪做的?”
“不是。”
小姨笑笑,转回客厅。她朝楼上望去,只有空空的栏杆。房间里的程雄还在睡觉。
转眼,大半辈子过去了,她就这样横渡了岁月。没留下一儿半女,也没留下任何浪漫往事。
这种清晨,她是羡慕年轻人的,拥有青春,又拥有爱情。推开窗户,看见男朋友拿着爱心早餐站在绿色的草坪上,朝自己挥手,人生若此,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帮佣阿姨想帮点忙,柏原没让她插手。
他准备做鸡蛋面,因为这个简单,做坏了也看不太出来。但煎鸡蛋时,油没抹匀,拿铲子一捣,翻烂了。下青菜的时候,又被溅起的热油烫了一下。折腾许久,总算完成了。
当柏原小心翼翼地往楼上端时,小姨奇怪了:“给你爸做的?”
“给云修的。”
小姨立即傻眼。一会儿以为爱情,一会儿以为孝心,敢情这小子眼里只有云修!
有时候,看着这兄弟俩,她会油然而生一种寒冷的念头:会不会是报应?因为上一辈的债,所以要让下一代来还?
“站那干嘛?吓我?”云修看到哥哥,似乎有点不高兴。
他胆小。小时候,柏原会披着白毯子,站在床边吓唬他。因此,云修每次睡觉都要确认房门锁上了没。后来才知道,自己房间的备用钥匙被哥哥拿走了,只要柏原愿意,随时都可以来吓他。
柏原脸上浮起近乎谄媚的笑意,说:“早饭。我做的!”
云修看着他端着的面,上面的鸡蛋已经面目难辨。他看了一会,没有发出赞叹。
“天没亮我就起来了,就为做这个。”
云修说:“那是很不容易,还做成这样。”
柏原没跟他计较:“吃吧。算我向你道歉。”
听到这话,弟弟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
“怎么了?”
“就用这个打发我?”
柏原替他拿起筷子:“行了,你的事情你做主,我不干涉。”
他很想加一句:我是为你好。以便在云修心里产生冲击,好让他重新检查这段感情。但他生生吞下去了。
柏原拿起他床边的《爱德华的奇妙之旅》,那是《来自星星的你》热播时买的。
云修没看电视剧,但当时走进书店,显眼位置上全摆着这本书。翻开来,看到扉页上那句:即使是一颗极易破碎的心也可以失去爱、学会爱而又重新得到爱。他便毅然决然地买下了它。
柏原翻到其中一页:爱德华感到一阵悲痛,深深的、亲切的而又熟悉的悲痛。她为什么要离得那么远呢?但愿我有翅膀,他想,那样我就可以飞到她那里去了。
柏原合上书,问:“还记得小时候,我说过长大以后一起沿着那条路去找你妈妈吗?”
“那条路到市府广场就没有了,不能去到更远的地方。”云修一直都记得。
小时候,他是真相信哥哥这些话的。可随着渐渐长大,他知道,即使那条路无边无际,也不可能找到妈妈。要么,她真的远在天涯,要么,早已不在人世。否则,那么多年,她不会一回都不来看他。
虽说对这事不再抱有幻想,但想着想着,他不愿再吃。柏原本想转移他的注意力,结果适得其反。
云修突然很有感触,问他:“如果有一天,我们走上各自的道路,无论多远,你都会来看我吗?”
他没想过自己会跟云修走上不同的道路。
书中的女孩阿比林深爱着瓷兔子,可谁能想到他们会有突然分离的一天呢?不过,兔子能找到回家的路,他也能。于是回答:“当然会。”
“我不懂妈妈为什么不。”
柏原想,也许,她也像爱德华那样,一直走在回家的路上
☆、谁都不是善良的人
一周后,沈道成发表公开讲话:称录音事件是有人存心造谣。无法证实录音中二人就是周涵与程雄。虽然,谈话中确有震惊内容,但并没出现实质性证据。
目前为止,没有相关部门对此发起有关调查,更加证实一切只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的诬告。媒体不顾事实,把未经证实的内容添油加醋胡乱报道,误导大众视线,我公司将保留应有的诉讼权利。
言论一出,人们依旧没有放下疑虑。而就在这周,本市新区一化工厂发生特大爆炸事故,造成重大人员伤亡。
一夜之间,媒体风向急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铺天盖地的最新报道迅速把程董事长的新闻淹没。比起那种人间炼狱似的现场,程雄这件若有若无的人命案已经不值一提。
看着新闻报道,沈道成咂咂嘴巴:这下,轮到那些股东们倒霉了。股权代持的方式,又要被人诟病。
程雄用舌尖舔着后槽牙:“当初跟他们吃饭,一个个牛皮吹得响亮。这不,还是出事了,背后的老佛爷当不成了。心太大,捅出篓子来,天王老子都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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