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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绒花完本——by山楂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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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爸爸依旧正常上下班,小姨问起柏原,只说,有事要他办。再不肯多说一句。
“事情没做完,可能回不去。”
“哦。”
“这几天都是自己开车?”见弟弟点头,柏原勉强微笑着,“我们云修也会开车上班了。”
“说得我好像弱智。”
“我是夸你。下班时候人多,小心点开。不要学我。”他语速缓慢,语调不连贯,没有以前那股俏皮劲,也许连夜加班太累。
云修环顾办公室:“突然说,要把我调到你们部门,知道怎么回事吗?”
柏原垂着8 眼,听到问话,都能看见他咽唾沫时上下剧烈浮动的喉结。
“这个,可能是爸爸的意思吧?当初我在人力资源部也就待了一年,你聪明点,学得快,可能想让你早点熟悉财务工作。”他声音黯哑。
云修以为他会高兴地过来搂住他。但柏原不但没这个意向,还表现得很平淡,像有点不欢迎。
他的倔强劲上来了,把包一放,说:“那我今天不回去了。在这里陪你,算提前熟悉工作。”
柏原眼神摇摆,犹豫不决。
“怎么,不喜欢我在这?”云修再次注意到他手下的资料,依然被捂得紧紧。
“又没带换洗衣服,算了。”
云修没理睬这个理由:“你愿意让我留下帮你,我就留下。你想自己做,怕我发现什么,我就走。”
听得柏原有些难为情,自觉松开了资料上的手。内心似乎经历一场长途跋涉,过了好一会,才吃力地说:“那你在这吧。”
公司外面的地灯陆续亮起。透过办公室窗户,能看见不远处的中心公园。亮着橘色灯光的摩天轮在这细雨飘摇的秋夜里缓缓转动,仿佛怀揣重重心事,不能轻快地旋转。
过了一会,柏原像很见不得人似的,偷偷拿出一叠文件:“这些,能帮我签名吗?”
云修接过资料,像是各种报表、现金流入流出账目表什么的。
他对财务不很懂,大学里学的那些,基本上都还给老师了。而且,那时候学的东西,大多只是皮毛,具体到工作,并没什么作用。他对财会也不感兴趣。一想到有一天,要像柏原那样在这个部门呆上一两年,也许还更久,他就有些担心。
程雄的本意,是想让他们熟悉公司运作,尽量做到什么工作都了然于胸。不要到时,被财会坑骗也浑然不觉。但对云修来说,进入财务部是个不小的挑战。
他找个座位坐下。翻看了几页,越看越乱。于是,只专心看签名一栏。
“要代签你的名字吗?”
柏原用手托着额头,像快要支撑不住,似乎连说话都是一种痛苦:“既然是这个部门的人了,就签你的名字。后边那一栏,我会接着签。”
云修唰唰就给签上了。
他不是多想提前体验这份工作,只是想让那个被工作折磨坏了的人早点回家。
两人待在一起,罕见地很少说话。
早过了下班时间,周围十分安静,能听到头顶的灯管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还有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
笔的尖端划过纸面,刮出一道又一道伤痕。

☆、两个死人和两个活人
小姨在姐姐墓前坐下时,雨点落下来。
她拿出伞,撑开来,像朵红色蘑菇开在墓碑前。
体会过跪着跟死人聊天的痛楚,所以从几年前开始,她每次来都带个小板凳,坐在墓前,慢慢开聊。
随着年纪增大,变得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就算偶尔有人好奇地张望过来,她也一脸无所谓:这种地方,有谁认得自己呢?难看就难看呗!
墓碑前放了束蓝色妖姬,像一簇盛开在幽灵地界的火焰。
听说这种花的颜色是后期染上去的。低级些的,直接粗暴地拿颜料蘸;高级些的,把成长期的白玫瑰剪下来,用蓝色颜料慢慢喂,相当于啜毒,夜以继日地吸取色素,直到蓝色蔓延至每一条叶脉,颜色迥异,恍若脱胎重生。
不知怎的,听老板介绍完,她觉得这种花跟姐姐很像。
小姨躲在伞下,头顶传来密集的雨声。她把下巴靠在自己的小包上,抱怨道:“你每年过生日,差不多都在下雨。再有不平,这么多年也该消停了吧?我多不容易,以前拖着两个孩子,现在呢,想穿双干爽鞋子,你都不肯成全。唉!
花喜欢吧?新品种。你在世时,怕没见过这种。那家店老板又换了,真是奇怪,人一茬一茬地换,店还是老样子。人还没有花长久。
老板是个年轻的姑娘,一边包花,一边啰嗦:‘花束代表一心一意。配上满天星,就更迷人了!’
我心想,谁在乎这些骗人的说法。
她手法娴熟,用一层丝棉纸衬着花朵,外面用手揉纸包装,扎上蓝色的丝带花。扎好后,自己先陶醉了一会,然后跟我说:‘夫人,很漂亮吧?’
收钱时,她甜甜地一笑:‘您这样的气质,应该男人送你才对!’
我也想啊,可谁有这份心呢?心里不快,就没打算附和,冷冷回答:‘我是送给死去的姐姐!’
她立刻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上嘴,好像这么做,我就能忘掉她说过的话似的。我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她的局促,生活平淡乏味,貌似活着,也只剩这种卑微的乐趣了。
柏原没来,你不用看了。最近工作很忙,我都没机会看到他。
现在看来,可能是想要让柏原做继承人吧。你曾经那么费力争取,又何必呢?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不该是你的,终究强求不来。
像我,曾经幻想过给他生个儿子,结果呢,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人的命是注定的,想多少福受多少罪,也是注定的。
我活了大半辈子,算是看透了。名份、地位、金钱,都是次要的,丈夫也是次要要,那些膝下有一儿半女的人,我是真羡慕!这辈子马上就要见底,有时候半夜醒来,真害怕得很。没个人听我絮叨,只能不停地逛街、做美容消磨时间。别人看我悠闲,背后快要发疯似的孤独,有谁看得见?!
人老了,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年老时的情景。柏原是我外甥,不用担心没饭吃,没钱花。但真正老到连路都走不动时,不知道谁还会记得我?
我这一生,不像你那么善用心计,却也没真心待过人。人与人之间不就这么一回事么?未必都惺惺相惜。善于掩藏的,表面上真诚一点,容易交朋友,容易有男人为她赴汤蹈火。像我这样拙劣的,只能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日。
总想着,以后我会在一个大房子里老死。等到化成枯骨,或者等邻居闻到腐烂气味,才能记起我来。一个人,晚景要这般凄凉,还不如现在就死。可真去死,又缺乏勇气。这就是人的可怜之处吧?”
说的过程中,眼泪掉下来。小姨用胳膊夹住伞柄,空出手去取包里的纸巾。
今天没化妆,知道多少会落些眼泪。旁人看她对姐姐一番深情,事实什么样,只有自己明白。
她曾嫉妒姐姐,嫉妒她得到了一个让很多女人憧憬的男人。
那天晚上,当医护人员用担架把姐姐从房间里抬出来时,她搂着吓坏了的柏原,看着表情黯淡的姐夫,心里却没有悲哀。
姐姐因为这个男人导致不幸,但她并不恨程雄。反而认为姐姐是因为太过强势,才导致了自身的悲剧。如果换作她,相信自己会做得很好!
她对程雄钦慕已久,一直幻想着取代姐姐成为女主人的那一天。因为姐姐意外去世,留给她一个天时地利的机会。多年以后,她得偿所愿。虽然没有名份,但也算得上是外界默认的女主人了。
似乎是觊觎别人地位付出的代价,上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没过多久,她被几个医生共同诊断为先天不孕!
程雄虽然有儿子,但对孩子还有期待。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对他毫无吸引力可言。留她在身边,一方面为了柏原,一方面,他也懒得重新物色女人,尤其在经历柏原妈妈的事件之后,他认为,要想找到一个既合自己心意,又不眼红财产的女人,太难!与其再冒一次险,不如就保留这样的家庭形式。
从男人那里得不到关爱,她只能自己关爱自己。
虽然有钱,但找个知己很难。除了一帮吃喝玩乐的阔太太,她没有真朋友。在这个圈子里,除去那些存心套取八卦的人,谁也不愿浪费时间听一个没合法地位的女人絮絮叨叨。她们只关心这些悲痛有无传播取乐、践踏尊严的价值,并不真正在意你的痛苦。
她的生活轨迹,不是成天血拼就是泡在会所里享乐。跟着她们到处游荡,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在的场合,这些太太们会带着鄙夷的神情,兴高采烈地讨论自己。人大概都是如此,乐于挖掘别人的不幸。
这个圈子,到底是无聊的女人太多。她无法掌控别人,也没想过要脱离这个群体。天知道,除开这个社交圈,她还能绕着哪个新轴心继续自己的生活?
想想,还只有这个姐姐肯听自己絮叨了。小姨吸吸鼻子,继续说:“上回去了一趟酒会,觉得我们柏原亏了。
你知道跟柏原谈恋爱的佳琪吧?我提到过的,跟她们一比,就是一棵小白菜,太不起眼。
你儿子不像你,没一点势利心。我原本想,爸爸有钱,但有个财大气粗的老丈人总归更保险。何况,这个家里还有个男孩呢!
那孩子长大了。说句让你生气的话,从外貌上来说,柏原不如他。唯一安慰的是,听说找了个穷人家的女孩,长相性格好像都不怎么样。我没跟程雄说,说了肯定要出面反对。
我的私心你也明白。年轻人么?总有控制不住激情的时候,到时,不管是生米煮成熟饭还是闹得鸡飞狗跳,对柏原,只会更有利。”
说到这儿,小姨自己笑起来:“你说,是不是咱家风水不好?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以他的条件,怎么就能看上那种人?妈妈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如果听到这消息,怕要从坟里跳出来。
你儿子更搞笑,想过逼他跟那女孩分手。我在这个圈子不少年头了,见过很多豪门兄弟,有的还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都没见过这样的。
小时候吧,觉得是没人玩,还没萌生争斗的概念。可长大之后,仍然很亲,不知道算不算孽缘。不过,那孩子性格温顺,不像是会跟柏原抢继承权的样子。这么说,你也许好过点了。”
一天后,一个男人也站在墓前。
雨依旧下着,他没带伞,雨点顺着发丝滑落。他的额上已有皱纹,鬓角泛白。
时光如梭,他不记得这已经是第几次站在她墓前。
“这几天,我一直在犹豫,不知道是否到了该说出一切的时机?要想报仇,总是宜早不宜晚。”
除了刷刷的雨声,没有任何回答。
他透过雨帘,望着湿哒哒的墓碑,连回忆都沾着水汽。
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天,她撑着伞,额上的头发却已完全湿透,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战战兢兢立在门外。
他以为受了丈夫的气,急忙把她让到屋里,拿出干毛巾。
她却只拿毛巾兜住头,顾不上寒暄,摸着隆起的肚子说:“我怀孕了!”
一时,他觉得有些好笑:怀孕这种事不应该跟丈夫说么?弄得好像是我的一样。
但随即感觉到不妙。他了解她,如果只是寻常事情,她绝对不会如此辛苦地跑过来。
时间紧急,她没空遮掩,直截了当地说:“怀疑孩子不是我老公的。”
他才要坐下的人,瞬间僵住了。
“我好像,遇上了麻烦。”
似乎他才是。他木然坐下,陷入狂乱的思绪,不知道如何迎接她的信息:是让他想办法瞒过丈夫,还是联系医院堕胎?
她简要说出事情经过,简单明了,但却让听的人心神不宁!
听着听着他就分了神:如果当初跟她结婚的是我,那么,现在她在跟别人商量处理办法吗?
后来,他才明白。她过来,只是让自己做一个帮衬,具体做什么,怎么做,早就盘算好了。她是个不肯坐以待毙的人,事情还没眉目,就已经酝酿好应对方案。
尽管对她的冷静心里有底,但看到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说出自己的计划,还是听得心里发毛,差点没握住手里的杯子。
春夏更替,四季轮回。二十多年后,他站在这里,跟她汇报人间的事情,就像一个下属向领导回报工作那样自然。
他再次询问,依然只有风声。
他抹掉脸上的雨水,叹口气说:“那么,我先来办你交代过的事。”
☆、意外的礼物
还没跑到公园大门,就看见了赵医生。
他满头大汗,两手支在膝盖上,喘着气看云修逐渐跑近,直到在他面前停下。
“老了,不行了。”
云修笑着说:“比我爸强多了。他都懒得动一下。”
赵医生直起身子,解下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董事长体质好,可以不锻炼。”
两人都喜欢跑步,经常在路上碰到。说的话多了,就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拘谨。赵医生性情和善,跟年轻人一起没有倚老卖老的架势,反而总抱着谦虚的态度跟他谈论一些事情,云修也就慢慢喜欢上了这个人。
两人边说边来到一处露天茶馆。
茶馆位于公园东门100米处。没什么特点,但对于早起晨练的人们来说,这里提供足够多的凉棚和椅子,能望着白湖发发感慨,是个不错的休憩、喝茶、吃早点、聊天的场所。
年纪大些的人,喜欢在外面坐坐再回去。云修适应他的节奏,哪天只要碰见了,定要来这里小坐一会。
早晨的风透着凉意,赵医生套上一件冲锋衣,说:“老了,才一会就觉得冷。你不穿没事?”
“这还不算冷。”
“年轻人,就是筋骨好。”
问起他的工作情况,云修说还在学习阶段。
“没什么困难吧?”
“还行,不过我不喜欢做财务。”
赵医生一惊,几乎都有些害怕的神色:“那可不行!财务很重要,一定要用心!”
云修被他的强硬镇住,过会才说:“怎么跟我爸一个语气?”
赵医生意识到自己失态,马上接过话茬:“你爸也是为你好。”
这时,他想起什么,拿过随身携带的背包:“说起来,我也是老糊涂了。你的入职聚会,我当时出差了。之后,一点都没想起来,现在才想着应该补你个礼物。”
“啊,上个班,还要什么礼物?”
赵医生故意把脸一板:“你不要蒙我。我都知道谁送了,合着就我一人没表示,董事长暗地里不给我小鞋穿哪。”
没等云修拒绝,他已经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像是早有这个打算。
礼物的外包装很简单,看上去像个首饰盒。
他递过来时,云修连连推辞。
赵医生硬把盒子推过来,让他拿着:“不是珍贵东西,你就收着吧。实话跟你说,这不是花钱买的。以前有个朋友,有事要离开,散了很多东西。她把这东西给我,说自留送人都行。我又没孩子,自己留着干嘛呀。想着还是送给你比较合适。只要别嫌弃。”
这样一说,云修不好不接了。
喝茶结束后回到家,正好碰见小姨出门。
看到他回来,嘱咐道:“上去记得叫柏原起床,早饭凉了。”
坐进车里,她又想起什么:“哦,中午跟你爸都不回来吃饭,让阿姨给你们弄点吃的。”
云修答应着,跑到楼上。走进房间,脱掉运动服,扔到藤条筐里,准备去洗澡。想了下,又从兜里摸出那个盒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放进去。
柏原还在床上呼呼大睡,这些动作都没能惊醒他。自从连续加班几天之后,他的情绪一直不在正轨上。连小姨都看出了不对劲,但他只回答没事,能有什么事!
昨晚,他都睡下了。突然门被撞开,柏原满身酒气地冲进来,把脚上的鞋子一甩,二话不说就往他床上倒。
云修大声提醒他:“走错房间了!”
柏原睁着眼睛,用脑袋画个圈:“胡说!明明是我的房间。”
又喝高了……
“看清楚,你的房间,出门右拐,在隔壁!起来!”
“骗我,骗我!你小子就骗我吧!”一边说,一边再不理会云修的拉扯。衣服也不脱,扭着身子钻进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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