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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绒花完本——by山楂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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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父举起手,示意先听他说完:“如果死了,就不能照原先的价格给你了。你呢,可能会坐几年牢,但是,你和你家人会得到比之前高很多倍的价格。想想看,就算不坐牢,没日没夜地干,都不可能挣到那么多。你喝了酒,只管跟警察说喝多了。态度要好,认错要诚恳。到时候,该给你的,一分也不会少。”
那人听后,似乎有些动摇:“但,我还是害怕啊。如果查出来是故意的呢?”
周父不准备跟他磨豆子了,直截了当地回答:“跟你说了这么多,是聪明人的话,早就说完走人了。出了事,在外面哼哼唧唧说个不停,对谁都没好处。条件已经说得很明白,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就是按我说的做;另一条,就是按你自己想的做,去自首也好,去举报我们也好,都随便。只是那样的话,罪责加重了,而且,我是让你轻点撞,杀人完全是你自己造成的,怪不得别人。到时,别说拿不到钱,就是蹲大牢都算法外开恩。你是想拿钱还是想挨枪子,自己想清楚!”
农村人本来就胆小,经不住他这么一吓,立刻平静下来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按照周父的意思去办。只得咕哝几句,摸索着从林子里出去了。
他俩对话期间,程雄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不仅仅是身体冷,还有感官上的震撼。他从来没发觉周父竟是这样一个人,眯着狭长的眼睛,一副斯文书生模样。所谓上位,还以为他要带自己挑灯夜读,研究孙子兵法,摸爬滚打从底层做起,来打好这场硬仗,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思路!他觉得既刺激又害怕,毕竟年轻,少不更事,哪见过这种场面。
周父看着那人离开,过来拍拍他的肩,说道:“小伙子,看来,回去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出现了错觉,那人离开后,程雄还听到他一阵阵低沉的呼吸声。
第二天,报纸上刊登了程式密封件厂嫡子车祸身亡的消息。肇事者被关进派出所,后被判了三年。在这个案子审讯阶段,程雄总担心会有警察突然找上门,亮出手铐叫他去警局一趟。然而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始终没有人来找他。
老头死后,程雄顺利接管工厂。那几年,零件生产行业已接近饱和,却持续有人涌进市场来。周父给他分析形势,建议转投其他行业。程雄在一次出差时看到了商机,利用手头上充裕的资金拍下当地一块闲置土地。那时,人们都在嘲笑这个才上任的厂长,正事不干,去买地?是种菜啊,还是种零件?农村人都嫌地多了呢!但程雄自有盘算。
转行做房地产不是容易的事,那时地价再便宜,要在一块空地上设计施工,造出像样的商品房来,需要大量资金。这时,周父又提出企业改制,把这个家族企业变成股份制企业,有意向、有闲钱的人可以投资入股,再用厂区做抵押,申请银行贷款。程雄采纳了这个建议,同时由于这套理论的顺利实现,周父也找到了程雄回报自己的方式:直接给股份。这个,可比实打实的现金来得长远。
但当时很多老员工觉得这简直是瞎胡闹,纷纷离职。程雄并不在乎,反而趁机削减工厂规模。果然,没过两年,许多盲目扩线的零件商遭到市场挤压,商品大量积压,纷纷被迫倒闭。而就在这几年,房地产开始风起云涌。程雄凭借着敏锐的市场洞察力,成功赚得盆满钵满。一年后,他彻底甩掉零件商的影子,企业正式改名为程式地产。

☆、翡翠项链
司机在门口按喇叭,小姨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翡翠项链。
她已经翻遍所有抽屉,连衣帽间的鞋架子都找了。记得上次明明用好后放回首饰盒里的。会不会帮佣阿姨来打扫的时候,顺手拿走了?一想不会,她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从没发生过偷鸡摸狗的事。换作以前那保姆倒有可能,但云修被送到美国后,她就被辞退了。
程雄亲自打电话来催。她只好换上另一条项链,匆匆下楼。
两天后,班主任打电话过来时,小姨正坐在院子里看园丁修花园。柏原和云修跟着凑热闹,把水管举起来,对着栏杆外的马路喷。
小姨的神色陡然变了,柏原还以为是过路的人骂骂咧咧的缘故。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绷着脸走到他俩面前。两人正疑惑呢,她就一把揪起云修衣领,把他拖到屋里去了。
柏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跟过去。才走到客厅,看见小姨扬起胳膊,甩手就是一记打。
“是不是你拿了我的项链?”
小姨的脸都气红了。
云修避免抬头看她,她更气了,也不管有人没人,拽住他的胳膊,使劲往地上一撂。
这一下显然弄疼了,他想哭却没哭出来。脸上带着茫然,乖乖跪下了。
“你怎么那么大气魄?别人一元两元地捐,你捐项链?你爸有钱,找他要去,凭什么动我东西?!”
柏原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主意是他出的。上个星期,学校组织捐款,让每个学生献爱心。轮到一年级捐款那天,刚好爸爸跟小姨都不在家。云修只好捧着那个米老鼠陶瓷储蓄罐,想摔又不想摔。
他像个小财迷一样存钱,倒不是多喜欢钱,而是喜欢听硬币掉进陶瓷罐时发出的声音,“叮”一声,他就感1 觉这枚硬币安全了,躲到了一个谁都不能伸手进来的地方。
柏原看出他的不舍:“就算摔了,全部拿去也没多少钱,还重死啦。”
“那怎么办?老师说下午就要交。”
哥哥想啊想,想出一个办法。
他溜进小姨的卧室,在梳妆台上东找找西翻翻,一面装出大人的架势,很笃定地说:“她什么都乱放,没准能找出钱来。”
钱没找到,但在抽屉里找到一条碧绿的项链。柏原拿起来,对着窗外的光线一照,那块玉像玻璃一样剔透。他在手心里翻看几下,就递给弟弟。
弟弟有些害怕:“老师会以为是偷的。”
柏原自以为是地给他讲道理:“马上就上课了,可钱还没找到,你下午交什么啊?这种项链,只有钻石才值钱。这个,没准是宝石,没准是玻璃。如果贵重,她就不会随便放。”
“可要是玻璃,老师也不要。”
“但这条链子是贵的,总比你储蓄罐里的硬币值钱。”
云修还是不敢拿。
柏原给他壮胆:“没事,老师问起来,就说是小姨说的!她实在不收,你就拿回来,明天找小姨要钱,再去捐就行了!”
这番言论似乎无懈可击。下午,云修上交了项链。老师果真问起原因,他原封不动照着哥哥的话回答,班主任相信了。可上交到校长室时,还是出于顾虑打电话来问家长。事情就这么败露了。
看到小姨怒容满面,柏原本想站出来。但这时,程雄听到动静后从楼上下来。他往前挪了一步的腿,又不自觉地缩了回去。
见儿子跪在地上,程雄不由皱皱眉头。小姨看出他的心思:“先别急着心疼,你好儿子把我最宝贝的项链捐给穷苦人家了!”
听完事情原委,程雄板起脸孔看着云修。他做慈善、做公益只是为了挣更多的钱。自己一辈子费尽心机,可不希望儿子这么小就开始到处撒钱。尤其,对一个男人来说,最没用的品质就是善念。一动善念,别人就能抓住你弱点,干什么都会绊脚。一根项链不算什么,但得让他记住,家里的东西不能随便往外拿,这是必要的。
因此,他没再干涉小姨子。看到柏原安静地站立一侧,都快跟柱子融为一体了,于是有枣没枣打三竿地问:“你可知道这事?还是,你也参与了?”
柏原摩挲着手指,不知道怎么回答。爸爸的脾气他是见识过的,如果超过三次没改掉他提出来的整改意见,即使是在吃饭,他都会在你头上敲几记暴栗。看电视时,也会遭受突如其来的袭击,因为他们太专注电视而没听到他说话。
爸爸人高马大,手指粗壮,一打,感觉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他一说话,这个家里就没人敢反对。如果承认自己也参与了,可能又要尝尝眼冒金星的滋味。当然,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爸爸最讨厌互相帮腔,哪怕是事实,他都认为你在蓄意挑战他的权威。柏原害怕他生气时的样子。
“没有。”他低下头,但他知道弟弟略带失望地看了自己一眼。
程雄站起来,啪啪啪,就在云修后脑勺来了几下:“记住了!”
小姨拿了尚方宝剑一般,尖着嗓子:“去面壁!反省好之前,不给吃饭。”
程雄不赞成她这一点,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动不动就不给饭吃?但由于涉及到孩子的自我财产保护意识,如果这次纵容了,以后可能还会这么做,就没出声反对。
傍晚时分去房间,云修仍在那里罚跪。这是兄弟俩的游戏室,两面墙都是书架,中间是玩具柜。地上铺着长绒地毯,除了几个靠垫,没有可以倚靠的家具。看样子,弟弟有些痛苦,但他不愿在哥哥面前露出坚持不下去的表情。
柏原悄悄说:“你偷点懒也是可以的,只要听到开门声立刻跪好就行。”
云修没有理睬他真挚的建议。
晚饭时,还没见弟弟下来。小姨叮嘱他赶紧把汤喝完。爸爸下午出的门,晚饭又在外头吃。这长长的汉白玉餐桌旁,只有姨甥两人,相对无言。
“可不可以让他来吃饭?”
小姨一努嘴:“怎么不在你爸面前提呢?这是你爸的意思,想当好人,自己给他打电话。”
柏原推开碗盏:“以为我不敢啊。”
小姨眼神轻蔑:“很好,像个男人!”
但柏原上去后,只是在游戏室外面往里瞄了一眼。云修的姿势松垮了,找了两个靠垫摞起来,抵着屁股。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又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云修——”
他小声呼唤。
弟弟没转过脸来。
“你想吃饭吗?”
还是不吱声。
柏原侧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进来。
“我要说实话,最后是我们两个受罚,一点意义都没有。”
云修咕哝:“我受罚就有意义了?”
柏原解释道:“我们俩要跪在这里,到时谁都不会来管。但现在,我可以帮你。想吃东西,我去拿;想喝水,还是饮料,我也帮你拿。你就不会这么辛苦。”
云修拽过垫子,换了个方向跪,不想再听他说话。
柏原的求和计划失败了。
夜虫哀哀的鸣叫声,让柏原再次醒来。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并不浓重的夜色。湖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像极了在夏夜游荡的萤火虫。
门外没有一丝动静,连楼下也没有发出琐细的声响。不知道是爸爸回来了还是确实不早了。
游戏室的门虚掩着,云修歪在垫子上睡着了,双腿还保持跪着的姿势。十月的晚上有点凉,柏原走到旁边时,他伸出手抱住另一个垫子捂在肚子上。
柏原用手指戳他的脸。
他很容易就醒了,可能这个睡姿也不舒服。他以为小姨或爸爸来叫他回房间,睁着惺忪的眼看了哥哥几秒,又倒下了。
柏原继续戳他的脸:“饿吗?想不想吃东西?”
没有回答。
“已经给班主任打电话,说星期一把项链退回来,她不会为难你了。”
云修似乎没听他说话。
柏原出去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食盘。碟子里有几片面包,一杯鲜牛奶,才从冰箱里拿出来,怕太凉,兑了点开水。但云修看着似乎兴趣不大。
“我想吃饭。”
“早收拾了,上哪给你弄饭去啊?”
云修嘟着嘴,只好将就着吃起来。
“吃完你就回房吧?”
“哪个说的?”
“谁也没说,我说的。”
“那我不回。”现在他算明白了,这位哥哥的话只能随便听,不能轻易信。
他想把腿伸直,又麻又疼,只好又弯回去。柏原坐过来,想替他捏捏。云修躲开他。柏原说,我轻轻地揉。
“老这么跪,以后腿坏了,会长不高的。你要总是这么点个子,多可怜啊。”
云修不理这话,喝了口牛奶,似乎觉察到不对,勉强咽下去:“牛奶不好喝。”
“这都能吃出来?”
“全是水味。”
柏原嘻嘻一笑,他差不多加了半碗。
吃完喝完,云修一抹嘴又躺下了。柏原让他回房睡觉,云修不干。他怕到时小姨再找借口,自己反而更受罪。
柏原只好端着盘子出去了。
他重新站到走廊上,小姨卧室里的灯光从地下门缝里流泻出来,听到她在低声发笑。楼梯上亮着一盏夜灯,照得走廊墙上的油画散发出接近诡异的光芒。
很多年之后,他仍站在这里,端望着这些似是而非、不明真相的画作。终于明白,这个家也是一幅画,一幅看不清基底,看似高深莫测、绚烂异常,其实浑浊肮脏、阴暗晦涩的油彩画。而身处画中的人,从来不曾参透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孩提时代结束!小天使萌,十二年后再见哦。
明天开启粉红模式……
☆、十八岁的天空
(十二年后)
十月,几丝流云挂在天边,白湖绿波荡漾。新铺沥青的湖滨大道上,一辆银灰色的奥迪S5在缓慢行驶。它那本该在疾驰中化作一道闪电的流线型车身,此时只是闪着傲慢的光泽,像一个闲庭信步的贵妇。
道路两旁,梧桐树仍郁郁葱葱,在黑色柏油路上空交叉着枝叶。曾有人提议拔除这种植物,除了春天会落满烟丝似的梧桐絮,有碍观瞻,更主要的原因是,这种树极易长得粗大,没心没肺地长。再过几年,树荫就会彻底挡住另一侧白湖,这条景观大道的初衷就消失了。
云修却不这样认为。他喜欢梧桐树,哪怕它蠢大,哪怕秋天落满同样蠢大的黄叶。
但此刻,他没心思看风景。阳光顺着树叶间隙筛下来,照得他眼睛一眯,手上的动作自然放缓了。不过,在旁边的柏原看来,他一直就这么慢。他不时低下头,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忘了踩油门。
“前面没人,没车,可以加速。”
云修脖子一伸,反驳道:“现在没有不代表待会没有。”
陆续有几辆车鸣着喇叭超过,他不以为然:“都是不怕死的。”
柏原打着哈欠:“还有不怕慢死的。”
暑假,在云修学车期间,哥哥去看过几次。司机给他报了驾照直通班,一对一教学。可能私底下还给了点好处,所以,第一次去的时候,教练态度十分温和。云修打消了心头顾虑,之前听说驾校老师,脾气一个赛一个地暴。
第二次去,教练正在教倒车入库。
关于眼睛、后视镜与地上车道线标志要形成三点一线,云修被整懵了。平面上的三点一线好理解,可这又是雨刮器三分之二处,又是左后视镜三分之一处看后杆位置的,太抽象。倒是第三个好找些,但身子稍微歪一点,好像就不准了。
光顾着看点,有时“啪”碰上杆子了,以为教练忙着跟柏原聊天没注意到,就偷偷往前开一点。教练瞥见还在晃动的杆子,叫着“看点!点看准!”点,点,要好找才行啊,云修心里嘀咕开来,对学车越发没兴趣了。
路考前夕,怕他紧张,柏原只要有空就跟着去。每次上路,云修都胆战心惊。一坐上车,就像坐上战马,紧握方向盘,用力瞪视前方,生怕出现意外。
“手放松,慢抬离合,好。”
等缓慢起步,教练似乎没事可干了,侧着头开始跟柏原东扯西扯。说有一次,一个女学员,看到前面有车,叫她踩刹车,她硬是不踩,一边尖叫,一边丢掉方向盘,双手紧紧捂住脸。气得问她在干嘛,她说,不敢看……
他说到这里时,云修恰好看见信号灯变红,一辆车停住。慌忙急刹车,车子猛地往前一顿。教练满脸通红,极度想发飙,考虑到后座的柏原,才勉强忍住。
“慌什么?慢慢刹就是了。”
“我怕碰上前面的车。”
柏原笑得心尖儿疼。
教练都没伸头去看与前车的距离,只是颇为无奈地说:“都照你这么停,一条马路只够开两辆车。”
接下来直行、拐弯,都没什么大差错,教练放松下来,继续开聊,这回说起女孩子开车。
“现在人喜欢自动档。我看女孩啊,还是买手动档的车比较安全。自动档踩起油门来,那一个无底限啊。手动档至少还有离合,想加也加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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