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绒花完本——by山楂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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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天气好吧。我要去野餐喽!”
佳琪送一个飞吻道别,钻进车子。沈道成在背后喊:“他们家是缺米还是少粮啊?真是个穷姑爷我也不计较了。”
后一句音量很小,是念叨给自己听的。女儿显然很心急,三下两下就把车开跑了,像一阵春风。
律师回过头,才发现站在身后的妻子,女人翻了翻眼皮:“什么账都会算,这种账就不会算?”
沈道成立刻注意到她的新手镯:“再会算,都没你娘俩会败!我拼命挣,你俩拼命花,我这进度赶不上你们哪。”
佳琪特意早到,来回不知道走了多少趟,才找到一处满意的地方。她斟酌一番:人多的地方,不行。想说些亲密话听不清楚,坏气氛;太偏僻的地方,她倒想做点隐秘动作,但如果周围人看不到她的幸福模样,也觉得失落;阳光充足的地方,她怕自己的妆被晒花;树底下,已经被好多人占据,她也不愿意凑这个热闹。
最后,她在荷花池边把野餐垫铺上了。这个时节,还能看见结着的莲蓬。这是一片有些坡度的草坪,人躺在上面,意外地舒服。不远处有一个凉亭,里边的人刚刚好能看到这边,而这个距离又足够保证说话的私密性。
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篮子一次性搬到野餐垫上。不是没想过分几次,但因为没人看管,怕东西被拿走。等她做完这些,掏出小镜子补补妆,正好看见柏原出现在她视线中。
他穿着一件海军蓝的带帽夹克,衣襟敞开,露出白色T恤,加上一条磨白牛仔裤,显得利落又帅气,这就是传说中隔壁学长的气质。她再次对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暗暗打上满分。
他俩是小学同学。十岁时,爸爸第一次带她去柏原家。大人们在书房商议事情,小孩们就凑在一起玩。佳琪提议玩过家家。云修说,那是女孩子才玩的。佳琪看一眼这个小弟弟,十分不屑地想:你懂什么?小屁孩!
但因为想不出其它更有意思的游戏,云修只好妥协。三个孩子用玩具搭好房子,建了停车场、医院和学校。分配人物角色时,佳琪说我是妈妈,柏原是爸爸,云修是宝宝。
兄弟俩异口同声问:“为什么?”佳琪强势地回答:“因为是我提议玩这个游戏的,我说了算。”柏原很好说话,随便一解释就没意见了。但云修不好搞,抗议演小孩没意思。佳琪毫不客气:“你不就是个小孩嘛,还嫌弃?”一直以来,佳琪认为如果只是她跟柏原,应该会玩得更开心。
后来,她陆续去过他家几次。有一次玩捉迷藏,她躲到大衣柜里。过了一会,阴差阳错地,柏原也躲进来。进来之后发现这里还有人,他靠过来,示意她不要出声。
在一个漆黑环境中,有一个男生,还是柏原那样的男生,紧紧靠着自己,还能听到他的喘息声,这让她心里怦怦直跳。那一刻,她希望云修永远不要找过来,不是怕自己出局,而是想着能跟柏原待得更久一些。
后来,随着学习压力增大,考上不同的高中后,她就很少见到柏原。而且,不在一起上学,似乎再没有理由跑到男生家里去。一年又一年,她的一段少女心事,就这样渐渐被搁置起来。
再看到柏原,是在大学里,机缘巧合地,他俩再次成为了同学。这让女孩春心萌动:如果这都不算有缘,什么才算呢?
多年后再见,他已经是个阳光明朗的小伙子了。轮廓分明的脸,充满亲和力的笑容,让她眼前一亮。
一次看他在操场上打球,跳跃时扬起的轻柔发丝,微笑时嘴角勾起致命的弧线,举手投足透着难以描述的青春帅气。就连沿着发角流下来的汗珠,都让她神魂颠倒。柏原说话时,声音清冽,像春天里酥软的风,轻轻掠过心房,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往事如酒,想想就让人陶醉。柏原跟她打招呼,她尽量展现迷人笑容,放慢节奏用优雅的手势回应。
柏原才到跟前,发现另外一个人也看向自己,正不紧不慢地晃过来。
佳琪的笑容噗地熄灭。像被人高高举过头顶,体验过短暂飞翔的乐趣之后,又被狠狠甩到地上,摔得她快要吐血。
云修并没觉得自己来得不合时宜,他站在池边,扔出一块石子,看到黑色的泥花溅上来。
“这地方选得不好。荷花都败了,池子里一股淤泥味儿,陈年臭豆腐似的,你没闻出来?”
“你不喜欢,可以回去。”佳琪没声好气地回答。
云修笑着看看柏原,又扔出去一粒石子:“我也不想,但有人非说是群体活动,让我来练社交。“他扫一眼四周,“可人在哪啊?”
佳琪咬着嘴唇,恨恨地盯着野餐布,现在她也觉得这地方不好了:风水不好。柏原脸上没有内疚之色,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破坏了这位美女的心情。他是有多大条,从他搂着云修的肩膀没事人似地嘻哈打闹就能看出来。
两年来,柏原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在学校,他会主动打招呼,邀请她参加班级或学校的各项活动,像是让她对自己留下好印象。但久而久之,佳琪发现,也仅限于此。
夜晚,在操场上散步,看到其他情侣卿卿我我,他丝毫不受影响,柳下惠一样,跟她保持客套的距离。不知道是迟钝,还是别的原因。可如果他另有心仪的女孩,应该带出来表明立场啊。
她曾为此坐立不安,动用各种关系查他的感情状况,甚至跟踪到厕所门口,都一无所获。她放下心,但同时又感到不服气。
说起来,还是因为他俩这段所谓的恋情从来没有告白过。佳琪虽然大胆,但因为柏原的态度,似乎早已认可这种关系,所以再煽情地说我喜欢你,似乎有些尴尬又伤自尊。
但他的确迟钝,比如今天,她明明说了约他来野餐,说的是“你”,不是“你们”,他偏要带弟弟过来。
佳琪不喜欢云修,从小他就是个破坏王。只要他在,柏原永远都把他放在第一位。这种情况,以前出现过好几次,佳琪都忍了。真是,又不是几岁孩子,到哪都粘着哥哥!唉,越想越头痛,她干脆往垫子上一躺:破罐子破摔了。
这场情侣野餐最终演变成好友聚会。
佳琪已经彻底放弃,任由几个男生吼叫着把野餐布转椅到一棵大樟树下。旁边还有一群人,正热火朝天地起哄玩游戏。
她想,再吵也无所谓,跟她的浪漫幻想没一丁点关系了。只是,现在她的心情跟爸爸一致,有点心疼这些吃食了。那可是她琢磨许久,又是上网查哪家烤饼好吃,哪家饮料有特色,又是东奔西走,一点一点用心买回来的。却被这些人……
一群人胡吃海喝后,想着玩点热闹的。扑克,肯定玩腻了,现在除了三四十岁的大叔在饭前饭后玩几局,谁还玩这个。
几个女生头碰头嘀咕着,还没说出来就顾自笑起来。有人疑惑起来。女孩说,算啦,算啦,怕你们不好意思。众人非要问到底,女孩才吞吞吐吐地说:“用嘴巴传纸的游戏啦。”男生们似乎不太理解这个游戏,等人家一说明,立即有人说:“韩综看多了。就这几个女的?还有男的哪,姐,你想玩死我们啊!”
佳琪对这游戏很感兴趣,因为她旁边就是柏原。管他真假,有个类似体验也不错,最好传到她这儿,纸意外掉落,再来个意外之吻,想想就让人耳红心跳。
她在心里默默希望这个游戏能落实,虽然,不好意思站出来表态。可就在大伙闹闹哄哄之时,云修来一句:“你的唾沫,我的唾沫,好不卫生!”
众人犹如当头被浇了盆凉水,连蹦跶几下的心情都没有了。
佳琪当时真有跑过去掐他的冲动。
☆、晚宴上的女人
夜凉如水。云修抬头,望见一轮圆月挂在夜空,周围的云团被镀成金色,竟像一幅颇有意境的古典画。由于这明亮的月光,甚至连天空的蓝色都隐约可见。
“真是好天气。”
他进门时,对着才从车里出来的哥哥说。
柏原也抬头。弟弟说什么,他都要确认一下。
“沈佳琪喜欢你。”
柏原只一笑:“别胡说。”
其实,胡说不胡说,他心里最清楚。只是懒得去琢磨。
程雄穿着睡衣从他们面前经过,兄弟俩怕盘问,但他只是看云修一眼,便回房了。
是不是年纪渐大的关系,以前只一门心思拓展业务、扩大经营,从来不想退路。可现在,时不时会想起过往,哪怕自己很抵触过去。
小姨子在旁边睡得踏实,打雷都不会醒。真羡慕这种女人啊,没心没肺地过日子,无牵无挂、无忧无虑。他不行,不但公司事务一大堆,还总有过去的人循着梦境来找他。刚才就梦见周涵,惊出一身冷汗。是最近提起他的人太多了吗?
出来看到云修,尘封多年的回忆又被擦拭得锃亮如新。跟他妈长得多像啊!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云修是女孩,他会加倍宠爱他,愿意给他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就像对待一个公主。
这么多年,接触过许多许许多多女人,有才貌双全的,也有八面玲珑得,但只有苏悦,始终只有这个女人,能让他想起来时,感觉浑身刺痛却又幸福无比。她是一朵纯白的玫瑰,朴素中透着迷人的魅力,让人欲罢不能。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周涵的婚礼上。
这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男人要结婚了,倒有点出乎他的预料,还以为他这辈子即使不打光棍,也是老大难。想不出哪个正常女人会看上这株软趴趴的植物。周父喜笑颜开地在酒店门口迎宾,程雄皮笑肉不笑地向他表达恭贺之意。
老狐狸就这么一个儿子,三代单传,哪怕是根软白竹,也跟供佛祖似地费尽心思。地点订在本市一家高档酒店,包下一整层巨大的拱形圆顶餐厅。
周父不怕麻烦,硬是找到一家当时还很少的婚庆公司,来设计婚礼现场。婚礼风格中西混杂,满是蕾丝娃娃装饰背景上,杂乱地贴满红喜字,大的有一人那么大,小的只有麻将牌大,放在每张桌子中心的糕点盒上。
每张桌子上都有一盆宽叶植物,中间伸出兰花般形状的米黄花朵。程雄看见,略含讥讽地一笑:这个,倒跟周涵很配。那时,老奶奶早已过世,否则她那张皱成核桃壳的脸,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不过,如果看到现在的自己,她怕是笑不出来了。
音乐响起,周围的人翘首以待,眼睛都盯着主持人指着的方向。只有程雄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翘起二郎腿。这音乐,这花里胡哨的花型拱门,还有主持人故弄玄虚的手段,都拙略可笑。又不是名人政要,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但当新娘从拱门那里出现,款款走到众人视线中时,全场一片轰动。
程雄上一秒还在看笑话,下一秒就觉得自己蠢到家了。像突然回到情窦初开的年少时光,眼见着一个仙女般的女子,踩着祥云缓缓落地,艳光四射。明眸善睐,朱唇轻启,一颦一笑,让人心生爱怜。
此时此刻,他觉得这音乐、这花跟她是如此相配。忽然明白为什么古人喜欢为了别人家的老婆大动干戈。因为的确存在这种女人,让你看一眼就沦陷,再看,早已魂不附体,情愿用大好江山换美人。他虽没到这个地步,但苏悦的美还是让他又一次嫉妒起周涵来。
婚礼后半段,程雄一直沉浸在自我陶醉中。他不再关心任何事,只不时看一眼新娘,每看一回,越发觉得她的美低敛却又摄人心魄。再瞧瞧周涵,究竟看上他什么啊,一副手无缚鸡之力、得痨病的样子!周父带着新儿媳前来敬酒时,程雄看着那双狐狸眼,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如果能选择,他看着新娘诱人的下巴,心想:我跟周涵并排站一起,毫无疑问她会选我。
半年后,周涵带妻子参加公司年会。很多场合,他都孤身前来。也许是出于不自信,带着一个尤物女人,在这种到处游走着优秀男人的场合,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吊灯折射出令人迷醉的光线。程雄随着韵律轻轻摆动,眼前的苏悦令人心驰神往。他瞥见人群中的周涵,目光不时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柏原妈妈跳了一曲,意兴阑珊,推说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了。程雄来邀请苏悦,碍于妻子面前的尊严,周涵不好回绝。
程雄自认为是了解女人的。她们的需求看似眼花缭乱,其实不外乎三种:看财的、看权的、看名的。尤其是那些名流佳媛,她们欣赏帅的,欣赏年轻的,欣赏才华横溢的,但绝不会将他们作为择偶对象。在这个圈子里,不存在为爱情而结婚的婚姻,婚姻只是一种利益最大化的策略,是一种隐性投资。
而面前这个腰肢轻柔、唇齿含香的女人,不过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只不过,她不算名媛,也没找对人。或许在她微小的世界观里,周涵算是成功人士了。
他不由发出一阵哂笑。
苏悦以为在笑她跳错舞步了。
程雄绅士地表示:“没有,是我失礼了。”
乐声悠悠,像要绵亘千年。时间仿佛凝结,程雄好想抱着她,不受世事纷扰,直跳到天荒地老。她身上的香气将他紧紧包围,一时意乱情迷,都愿意在她怀中溺亡。第一次,他很想回到少年时光,在青葱岁月里,碰见这样一个气质如兰的女孩,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
舞曲结束后,程雄避开周涵的视线,将苏悦引到一个小隔间。
一张白色圆桌上摆放着许多酒水饮料和水果。苏悦没有拒绝,因为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阳台,供人休憩聊天的地方。
程雄给她倒了一小杯红酒。两人云淡风轻地聊了几句,苏悦有些害羞,基本上问了才答。程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问了什么,他已经完全被她吸引。喝了点酒之后,她面色酡红,声音清脆,像一串铃铛。他望着她雪白的脖颈,呆呆一怔,不自觉地靠过去。
窗帘在风中抖动。
苏悦警觉地往后一让。
程雄含混地说着什么,也不管她听没听懂,欲望在心底燃烧,他喝醉一般,用身高来压迫她,直到把她逼到角落。
“程总,你喝多了。”
她一说话,程雄更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愉悦。他不顾一切地把嘴贴上去。周涵算什么,他配不上你!
苏悦红着脸,竭力挣脱。没等程雄再次扑上来,苏悦拢拢弄乱的头发:“你要不想难堪,最好待着别动!”
她的眼神坚毅,目光炯炯。
程雄只好停止动作。
苏悦冷眼看他,转身推开移门。
还是个有血性的女人,程雄通过那扇门看着女人回到周涵身边,心想,有点意思。
☆、晨跑
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四周朦胧一片。湖面像口才开盖的锅,蒸汽似的白雾在水波上方飘荡。
云修一边跑,一边听脚底下踩到落叶的声音,咔嚓作响。树叶还没变黄,但昨夜起了寒风,使得今早道路上全是僵绿的残骸。跟人一样,面对突然袭击,还来不及换上老去的衣裳,就已经挂着僵掉的表情坠落在地。
早上出门时,看见隔壁房间里的哥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看到云修探头,叫住他:“进来说话。”
云修笑而不语,只在门口逗留。
“我又不吃你。”
“马上去跑步。”他指指门外。
柏原不知道他哪来的动力和精力,这么冷的早晨,天天跑都不腻吗?他欠起身子,把枕头塞到脑后,招手叫弟弟过来。
昨晚,他去参加聚会,搞不清什么时候回来的。云修一觉醒来,听到隔壁传出哼小曲的声音,知道又喝高了。柏原在家很少喝酒,但只要有机会出去,总是不醉不归。还在上学的人,也不怕烧坏脑子。
走到跟前,他却只是傻笑。
刚要走,他又喊。
“干嘛啊,来了又走?!”
云修被折腾得一来一回,听到这话,不得不踅回来。看起来这酒还没醒透:“什么事快说。”
柏原嘴里啧啧响着:“长大了就是了不起,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你哥哥昨晚喝得心里翻江倒海,一早起来,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还这么急吼吼地要出去。跑步晚一点怎么了,怕那条路会消失,还是担心等在那里的美女跑了?”
“尽胡说八道。有事快吩咐,我好抓紧为你服务。”
柏原笑着:“这还有点做弟弟的样子。我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