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天大笑招魂去完本——by琉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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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地下水牢。
水牢地面全是水,无可立足之地,瀑布下面拴着一人,那人四肢被碗口粗的铁链拴着,拉成个大字。
细看之下,连脖子上都拴了铁链。
这是典型的五马分尸的拴法,若那五根粗铁链子的另一端是活扣,只要五链齐拉,中间的人就会被撕裂成五块……
是犯了多大的罪才要受此刑拘?而被拘之人修为得有多高,才要动用如此粗的铁链、建如此严密至极的水牢来囚禁。
凉州秦家地处西部,西部干旱少水,故秦家的仙术中没有水系术法,水系术法一直是秦家弱处。
此水牢遍布水系符咒,专门打制五根粗链,皆是为锁雁门尊秦烨。
被锁之人,正是秦烨。
他无力地被吊在半空,披头散发,身上毫无灵力运转的迹象。
很久他才会稍稍动动,随着他的运作,那粗链便闪起金光,噗嗤地烧着铁链接触皮肉之处,火光跳闪,空中立刻腾起一股内焦味。
原来,连这铁链也是施了重咒的。
前方传来轴承转动的声音,沉重的铁门被拉起,两壁有灯应声而亮,水牢空中显出一人。
锦衣金冠,衣上有繁复的钟鼎金纹,是冀家仙尊服样。
来人是凤鸣尊冀唐。
秦烨见到冀唐,突然疯狂挣扎,大声叫骂:“我待你推心置腹,你竟如此对我?”
冀唐干笑道:“推心置腹么?很快就能推心置腹了,待我过了这一关,便能直取你的内丹。雁门尊的金丹让那些妖兽先吃,实在可惜。”
噬魂妖通过吃人魂魄或内丹而养大妖丹,而噬魂术能消化噬魂妖妖丹。
众生分六道,其中畜牲道赤裸裸弱肉强食,是恶道;而人道是善道,有人伦道义,人不可以吃人。修士失去内丹便身死道消,内丹于修士而言重于性命,吃人内丹无异于吃人。修真为的是度人行道,尤其是仙道更讲究行道,是断不可以行吃人内丹之事的。
当一个人修噬魂术修到可以直接吃人内丹的地步,那个人和畜牲道的妖便没什么区别了。噬魂术,果然是妖术。
冀唐之前拿姚棠的内丹喂过噬魂妖,等他再取噬魂妖的内丹消化后,姚棠的金丹修为到他手上减了五成不止,他不能再浪费雁门尊的内丹了。
冀唐脸上现出狂热的神情,前面的妖丹已助他进了金丹后期,加上雁门尊的金丹,元婴修为指日可待。
以后还有谁敢说冀家是百足之虫强弩之末?
披香使世家到他这一代,便能再出第二任披香使!
当年的娄朗能凭招魂术封披香使,如今他冀唐自然也可以凭噬魂术同样受封!
娄朗算什么?等他冀唐到了元婴修为,将直取连墓岛,他倒要看看,披香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想象着自己手执披香令,号令修真界,天命所归的那种无上尊荣,冀唐大笑了几声,脸上的笑容狂热而狰狞,近乎癫狂。
被锁的雁门尊破口大骂:“你佯装商议处置禁术,将那卷本交予我审查,又装腔作势截了妖丹交予我审查,长安使好巧不巧又与我说起秦家不远处有一处万人坑。冀唐,你竟与长安使勾结,处心积虑要拖我下水,坏我秦家世代‘戍边镇邪’名声,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坏你秦家名声?你若未起贪心邪念,会假惺惺先收了噬魂术卷本又收了妖丹?之后去那万人坑也是存了想试试用噬魂术一夕晋元婴的念想吧!秦烨,你我相识几十年,你那点心思,我会不懂?害你的,是你自己。今后这动用妖术之名,算在你秦家名下不算冤枉了你!戍边镇邪?你们秦家好大口气,今后看你们如何面对世人!”
雁门尊恍然大悟,不顾链条困锁压制烧灼,他挣扎大骂:“冀唐,你自己碰了妖术,却要秦家背黑锅,你,你,你!”
却说不出话来了,五条粗链一收,秦烨的身体被向五个方向拉去,他痛苦嚎叫,稍倾五处分裂处有鲜血流出,他面目扭曲,混乱抽气,连呼痛也不能了。
在遥远而隐秘的一处山谷,有一位男子拿着棋盘急勿勿敲开了一间草堂的门:“大师姐,你家弟有难。”
“什么?”
“你早年让我在你两位弟弟身上下引子建了灵踪阵,如今棋阵上有异动,你弟弟恐怕有性命之攸!”
“两位?”
“不是,是那位雁门尊。”
秦家那里,众人已动身出发,才到山门,又有客来。一行人绮罗彩衣,行走间百草清香,正到山门前。
来人竟是尹家青萍尊一行,青萍尊听闻雁门尊失踪,亲自赶来了。
秦烽忙称过意不去,大家心中皆颇感意外。
青萍尊开门见山道:“我与雁门尊年年皆有往来,几家之间千年守望相助,该出力的。”
雁门尊失踪,杭家尹家相继到来,这等守望相助又让贺嫣感到些暖意,对这个世界不算太失望。
贺嫣往青萍尊后面瞧,没见着红药君,他脖子还没收回来,便看到杭澈转到他跟前,无声地望着他。
他家夫君,真是管的愈发宽了。
也就只这微末的甜蜜,时间紧迫,不容耽搁,他们边说边往外走。
青萍尊来时不知已查出指向冀唐,听说要去的地方是金鼎宫颇为讶异,身形一顿。
她主家多年,也是心思周全之人,略一思索便能猜知倘若冀唐困雁门尊之事为真,恐怕这两家之间有纠葛或是争斗,她若掺和便有站队之嫌,她有些踌躇,转眼去看杭澈也来了。杭家已先她而到,她即已来若再临阵离开不免难看;而若她与秦杭两家一齐前往冀家,又恐怕会成三家对冀的局面……此事干系重大,青萍尊肃了神色,不免要向秦烽问细了情况。
杭家上一回便和冀家撕破脸了,噬魂术的事情贺嫣也是一定会管的,秦家要救雁站尊更不必说,而尹家却有些不同。
尹家其实是可去可不去,青萍君既使就此止步,她肯亲自来秦家走一趟已是尽了道义,谁也挑不出理来指责尹家。
而青萍尊在听明白缘由后却没寻了由头撤走,她只长长叹了口气,望了一眼黄昏的残阳,道:“罗殿偏远,亦不能免灾祸,境内也多发怪异邪祟,各处乱象丛生,几家休戚相关,尹家怕是也难独善其身,一齐去吧,亲眼看看才知真假。”
一句话说的方方正正,没有说偏帮哪家,却也没就此撇清关系,只说去看清真相,把尹家的位置谨慎地摆到中立的位置。
青萍君能做到这种地步,各人心里很是佩服。
再不敢耽搁,他们迅速启程。正值落日余晖,残阳如血,同样的景致,若在喜悦时看便是“夕阳无限好”,在此时看却是“只是近黄昏”。
如今御剑,贺嫣不再像以前那样为了减少肢体接触盘腿而坐,他立在杭澈身前,一偏头便和杭澈的目光撞在一起。
贺嫣问道:“杭家会是下一家么?”
杭澈从容答道:“不会,杭家很干净。”
贺嫣又道:“若到时我当众动用招魂术呢?”
杭澈看着贺嫣,缓慢而郑重地道:“招魂术没有错,你也没有错,嫣儿,我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
第62章 六十二 孤芳么
秦地在凉州,冀家在幽云,两地相隔不算远,夜幕降下时,他们到达幽云。进入冀家境后,冀家的空禁鸣叫,警示他们降下。
秦烽领秦家子弟却不降速,直往金鼎宫而去。
杭家和尹家依警示降下速度,缓缓落在远处。
秦烽到达山门时,冀家子弟已严阵以待。
秦烽先依礼道:“听闻雁门尊在金鼎宫做客,家尊多日未归家中有急事特来相接,情急之下冲撞了空禁,还望海涵。”
冀家子弟言:“未见雁门尊来金鼎宫,请楼兰君别处去找。”
秦烽又求见凤鸣尊。
冀家子弟回凤鸣尊正在闭关,不便见客。
杭家和尹家依礼步行走来,到山门前,也求见凤鸣尊。
冀家子弟一看来了两位家主,不敢怠慢,因得了家主不得放任何外家之人入门之令,不敢把人往山门里引。
冀家守门的前排几位子弟有些面熟,杭家六子一看,认出是上次到金鼎宫时招待他们的那几位,当时为了回避涿玉君夫妻处理“家事”,杭家六子还跟着那几位冀家子弟游玩过一次金鼎宫,当时笑语晏晏相处愉快,如今见到,互相尴尬笑笑,那点情面不够让他们违背主令私自放行的。
贺嫣默默往后退出几步。
杭澈警觉回头,已经晚了,看到贺嫣尖指凝血,洒出了血雾。
贺嫣对他笑了笑,把手一亮道:“看着血多,其实都是渲染的效果,不打紧的,信我。”
自守阵时与杭澈对局之后,这是贺嫣第二次用“画血”。他口中念念有词,抬指画出血符,那血符浮到空中,先是冀家山门的子弟纷纷松了剑,迷茫地退到两边放弃警戒;再是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响起。
贺嫣喊了一声“无关阴魂退散”,鬼哭应声不见,兽嚎之声仍是此起彼伏。
再并指送到唇边,吹出一阵清脆的口哨,那哨音催动血雾迅速散开。俄而兽鸣之声骤然加剧,像受了那什么刺激和吸引,急不可奈地一声高过一声。
声音来自一个方向,就在金鼎宫旁边的一座山体内。
那山体震动,山体内部似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正在往外冲,有山石不堪大力往下滚落,山壁上经不住碰撞现出裂缝。
随着轰隆一声,巨大的妖兽破山壁而出。
领头两只体格壮大,后面跟出来几只幼兽,是噬魂兽和食尸兽。
它们绿油油的目光像夜里的恶狼的眼睛和鬼火,急切地扫视人群,看到贺嫣时兽瞳的绿光陡然大炽,同时又瑟瑟发抖,像是见到最肥美的猎物时的无比兴奋,又像遇到最厉害的主宰时本能的臣服。
贺嫣令道:“去找你们饲主。”
那些妖兽闻言直往金鼎宫而去。
对贺嫣来说,只要断定是是冀唐干的,之后要揭发冀唐并不难,难的是要找到并救出雁门尊。
如今他们已到,冀唐却不出,肯定已经打草惊蛇,不能再等了,唯有速速出手,逼冀唐现身,才有一线营救先机。
贺嫣这一手使出,不同于妖兽的兴奋,在场修士霎时噤声。
秦烽看得一震,面色转白,他对着贺嫣道了一句:“你……”
忽然想到什么,猛的把嘴一抿,生生把后面的话强忍住,他深看了贺嫣一眼,扫视了现场修士,大喝一声“随我上山救家主”,带走了正在发怔的秦家秦家子弟,直追着妖兽往上。
只剩下杭家与尹家。
杭家带来的人不多,仅杭家六子。
六子见贺嫣一出手石破天惊,虽然术法怪异,但一想到出手之人是他们涿玉君放在心尖上的人,男神的品味不容质疑,杭家六子震惊之后纷纷转而赞叹自家主母招魂术就是正宗。
那边青萍尊却是和秦烽一样,她看的面色苍白,在她身后是一小队女修士,其中有一位年纪颇大,像是曾见过贺嫣这种招术,吓得面如白纸,嘴唇发颤,脱口道:“娄……娄……”
青萍尊听得一惊,脸色更加苍白,她快速走到那位女修士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那女修士才渐渐安静下来不再说话,却再不敢去看贺嫣。
安抚了子弟的青萍尊本人,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她远远地审视贺嫣,面色十分凝重。虽然上次她已经知道贺嫣修的是招魂术,但听闻和见到是两码事,亲眼见到才知此术能控制人思想还能引动阴邪……可以轻易操纵人和妖兽……施术之人完全可以凭此为所欲为……善恶只凭施术之人一念之间。
而若是贺嫣今日发难的对象是尹家,她自认以尹家的术法,大多数子弟的修为无法抵抗招魂术的神智控制,甚至不必召唤妖兽,只要操纵尹家的子弟自相残杀便能让尹家血流成河。
她主家几十年,第一次感到深刻的危机,即便是在近几年冀家势大处处非要压别家一头时她也从无畏惧,因为那些手段尹家都有自保的方法,那些都动摇不到尹家的根本。可是,贺嫣方才那一手……尹家毫无相克之术。
她正自强忍不安,忽觉一抹清凉的目光望来。
那目光沉静而从容,犹如迷雾中拨云见月,皎月当空,遥远而高洁。她读懂了杭澈的眼神:杭澈不是在恳求尹家的支持,而是在告诉她贺嫣没有错。
她忽然间就理解了自家妹妹红药君对“涿玉君”的迷恋。因为对杭家“代代夫妻情深”的向往,对少年成名的“涿玉君”的欣赏,对那个遥远明亮的男子的追慕,以及在看到那人对夫人的独特温情,尽管知道得不到,还是忍不住去羡慕能得那个人唯一温柔对待的人。她此行出发时,红药君还红着眼眶对她欲言又止,想来,红药君明知看到会难过,到底还是想来看看涿玉君的。
一番思索之后,青萍尊心头的危机感转而变成一个模棱两可的想法——不妨再试试相信杭澈的选择?
从前两家的合作中,她几次相信杭澈最后证明她都信对了。
因着红药君的原因,又因着同为家主,她其实一直在观察杭澈。杭澈显然是知道红药君的情意,却把握的很好,没给红药君任何误导和幻想,也没伤了女孩家的颜面;杭澈主家以来治家严谨,对外家从不推诿,说起来她比杭澈年纪大,却没少受杭澈支持。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去相信呢?
这个叫贺嫣的人,是杭家的笑天君,与当年孑然一身无人挟制的娄朗是不一样的。
几番思虑后的青萍尊最后选择什么都不说,像上次惊闻招魂术那样,尹家用沉默的方式表了态。
杭澈对青萍君庄重地点头,回身,无声地望着贺嫣。一直到那些血雾散开,贺嫣收了术,杭澈才过去握了贺嫣的手道:“此术伤身,能用我的血么?”
听了这一句,前面的贺嫣身形一僵,缓慢地回身,目光扫视众人,他手上没有任何仙器,站的位置也不在高处,却自成一股睥睨众生的气势。被他扫过之人,皆是目光一缩,连青萍尊都微微闪了闪目光。
贺嫣冷淡地收回目光,回到杭澈眼里:“你说什么?”
在方才那一刻,贺嫣用出招魂术时,不是没有注意到周围突然冷下来甚至有些敌视的空气。
他从未在人前用过完整的一招招魂术,但仿佛天生就知道大家反应似的,谩骂、攻诘、畏惧、指责等等,他已经在等着了。
竟然没有?
在某一刻他感到心底那股戾气像孤傲的野兽,已经畜力要冲出,却突然失了力。
他有些意外茫然地又问了杭澈一遍:“你说什么?”
杭澈紧了紧他的手道:“嫣儿,用我的血。”
像这句话很难听懂,贺嫣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了似的,他轻轻地笑了笑,道:“夫君,你的血不行。”
贺嫣不知当年的娄朗第一次用出招魂术时,面对的是怎样众生哗然和一致声讨,也不知娄朗是如何在整个修真界顽固而始终贯一的敌对中孤傲地自立门户。
在没有动手之前,他一直以为,他会落个和娄朗一样的下场。但他内心从不畏惧,不,不是畏惧,没有必要去畏惧什么,他是从不在乎!他修的术做的事对得起道义,不需要谁的理解,也没有人有资格来评判他,与其低姿态的虚与委蛇,不如高姿态的孤芳自赏。谁的理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杭澈会一直和他站在一起,这已经足够。
可是,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当那些设想中不好的后果没有出现,他没有因此被划为异端,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心理假设的毫不在乎,其实是在乎的——正因为在乎才给自己装上了铜墙铁壁。
能轻轻松松地存于世间,谁会愿意负重前行;能在阳光下享受赞美,谁会愿意潜夜独行。有些事情,但凡人还是血肉之躯,便很难做到完全无视。
当年的娄朗自横空出世起,便被骂为“邪人”“狂徒”,后来娄朗作风越来越强硬,直到成为别人连名字都不敢提起的存在。一代披香使睥睨天下的眼底深处,真的能做到一贯而终的强横清狂和孤芳自赏么?
贺嫣心想,我不是娄朗。
他幸运地没有面临娄朗的境遇。他出手之后,秦烽带走了秦家子弟,尹家沉默不语,杭家的子弟甚至是欢迎的,而那些冀家的子弟已经被他控制得无法思考。他早在没出手之前,便已站在了有利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