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湾杀人事件 番外篇完本——by秦三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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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很远才打到车。
去机场的路上非常不凑巧地路过了天鹅湾小区,我看过去,找不到柏林他们之前住的那栋楼。
从我看到小区到转过弯它消失,不过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的心像是被插了无数把刀子,闭上眼,能听见血滴下来打在地面的声音。
我最爱的弟弟,从此跟我天人永隔,说好了每年一起过生日,从今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生日,恐怕不会再过了,我们是一起降临到这个世界的,他走了,我还有什么心情庆祝我自己生命的延续。
我靠在出租车的椅背上,闭着眼,耳边是广播中两个主持人互相调侃的声音。
这世界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大家还是一样强颜欢笑地被时间推着走,这世界又好像一切都变了,原本属于我的家,彻底变了模样。
我的口袋里揣着柏林的照片,那张他跟李江洛的合照。
照片里,我的弟弟笑得特别阳光,好像全身都被柔光笼罩着,脸上写满了幸福。
我在李江洛的箱子里看到的这张照片,小偷一样藏起了它。
我怨恨我的弟弟,我也想念我的弟弟。
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第四天,我前所未有地想要拥抱他。
我回到了加拿大,这里也下了大雪。
爸妈不知道我今天回来,我也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
家里的院子被扫得干干净净,雪堆在了一起成了一座胖乎乎的小山,好像随时等着小孩子给它围上围巾填上眼睛。
我走进去,推开门,一进屋就看见我妈抱着织了一半的围巾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画面让我更难过了,要我如何才能把那噩耗说出口。
我放下行李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跪在了我妈面前。
我跪了很久,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尽量冷静地告诉他们这个残忍的消息,因为如果我也不冷静,这个家就会真的乱了套。
但到了眼前,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甚至不敢叫醒睡梦中的妈妈。
她是个很可爱的老太太,虽然她一直不让我说她老。
当然,在我心里她一点都不老,只是我跟柏林喜欢这样调侃她。
她来加拿大之前柏林陪着她去烫了一个时髦的卷发,趁着她的大眼睛,年轻又有魅力。
我爸那时候抱怨,让我妈少出去跟那些老头儿聊天。
这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善良又可爱,可是为什么,他们要面对这样的现实。
“柏川啊,你怎么回来了?”
我爸从里面出来,看见了我,快步走过来。
浅眠的妈妈也醒了,迷迷糊糊的,一看见我就愣住了。
我大概是把她吓坏了,她丢掉手里的针线扑过来,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问:“儿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
我抱紧她,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我该怎么说,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减少对他们的伤害。
为什么我爱的人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妈不停地问我,不停地给我擦眼泪,我轻轻推开她,跪在地上往后退了退,然后给她和我爸磕了个头。
我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板,眼泪滴下去汇成两个小水洼,我狠了狠心,终于说出了口。
“爸妈,对不起,我没照顾好柏林,他……”我攥紧了拳头,听见他们急切地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想起柏林的死状,心如刀绞。
“他自杀了。”
第13章 李江洛 0.6
柏川哥走了,给我留了做好的饭菜,还有字条。
我觉得很对不起他,明明他比我更痛苦,我却时刻惹他担心。
早上起床的时候浑身酸痛,走到客厅看见茶几上的便签纸,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看明白那句简单的话。
我的大脑可能已经坏掉了,也不知道会一直坏下去还是可以慢慢好起来。
柏川哥的字跟柏林的很不一样,看得出,兄弟俩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
柏林有些锋芒毕露,而柏川哥更加稳重一些。
可能是习惯了“哥哥”这个角色吧。
他告诉我他回加拿大了,柏林的事是时候跟父母坦白了。
他让我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着他回来。
我看完,把便签纸拿到房间里,夹在了我枕头旁边的书里。
我昨天一直睡不着,就拿了本书看。
《霍乱时期的爱情》,红色的封面,是柏林买回来的,摆在书架上我一直都没看。
刚好,这张便签就这样被我当做了书签。
我没有胃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形容枯槁,前所未有的难看。
门铃响了,我猜是徐钊。
找了一圈没看到我的拖鞋,于是光着脚去开门。
徐钊一看见我,就举起了手里的袋子,我闻到了饭香。
“就知道你没吃饭。”他笑着进来,低头看见我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他皱了皱眉,对我说:“站着别动。”
他跑进去,把装着饭菜的袋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又跑了回来。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当他再次来到我面前,一把抱起了我。
我吓了一跳,差点摔下去。
“光着脚乱跑,不生病就怪了!”他的语气是埋怨的,嘴角却带着笑。
我没说话,被他抱到卧室床上。
“你袜子和拖鞋呢?”他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在对面的房间。”现在我们所处的房间是留给柏川哥的,我昨晚睡的那间在对面。
这套房子是两居室,等柏林爸妈来了,确实住着不太方便。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徐钊拍了拍我的头,我低头看着手背,那上面落着一根我掉下来的头发。
他很快就拿了我的袜子跟拖鞋回来,很奇怪,他似乎是进去就找到了,我刚刚却怎么也没看到。
我伸手去拿袜子,徐钊躲开了。
然后他在我身前蹲了下来。
我皱了皱眉,抽回脚。
“我自己穿。”我知道自己有些别扭,但我不能接受徐钊这样的照顾,有些过分了。
从小我就知道,如果不准备跟一个人在一起,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过分接受对方的好意,并且适时适当地跟对方说清。
徐钊抬头看我,表情有些尴尬。
我抢过他手里的袜子,自己套上了。
果然,穿上袜子暖和多了。
“我们聊聊吧。”我说,“刚好柏林的哥哥不在。”
“好。”他坐到我身边,跟我一起看着窗外。
小时候背古诗,“枯藤老树昏鸦”,现在外面差不多就是这样,冬天来了,一场大雪已经下过了,可是那雪却怎么也盖不住柏林殷红的血。
“柏林的案子,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我没有看着徐钊,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很不喜欢跟他对视。
他沉默着,似乎是不打算多说。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只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我摸了摸口袋,突然想起柏林的那封信被我撕了,还差点吃进肚子里。
“他确实是自杀。”徐钊终于开了口,“自杀的原因很明显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不过是否企图骗保,这个不能下定论。他自杀的方式很特别,先用刀再上吊,这些你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不过还有一点,我没告诉你。”
我突然想起柏林在信里说让我好好看看他的尸体,当时我进屋,直接吓傻了,后来警方的现场照片我也根本不敢看。
“是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的心口用刀刻了你的名字。”徐钊看向我,眼神比海还要深。
刻了我的名字……
再一次窒息,我恨不得立刻回到几天前的现场。
他在写信的时候说想要找一把刀,在心口刻上我的名字。
我住嘴,身体里有什么正在向外翻涌。
我又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并没有泪,我真的流不出眼泪了。
“你当时说那天下午邢柏林给你打电话说家里有事让你尽快回去,你请了假提前离开公司,原本应该五点之前就到家,结果因为临时去了趟超市所以回来的晚了差不多一小时。”徐钊的声音冷冰冰的,我听到他继续说,“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难过,事实上,经过我们的分析,邢柏林很有可能是想拉着你一起死。”
我不敢相信地看向他,摇了摇头:“不会的……”
但转念一想,如果他当时真的拉着我一起死了也还好,至少现在我不用遭受这样的煎熬。
一面是愧疚,一面是怨恨,在这两种情绪中间,我真的快疯了。
“江洛,你有没有想过明明上吊就足以让他达成自杀的目的,他为什么还要用刀?”徐钊说,“我有一个猜想,你想听听吗?”
我不停地摇头,一点都不想听他说什么猜想。
我往床的里面躲,想要离他远一点。
他看向我,不依不饶地说:“因为他有艾滋,如果刚好那时候你回家了,他的刀就起作用了。一种结果是,他直接杀了你,你们一起死,另一种结果是,他死了,但临死前让你染上了艾滋。江洛,这就是他的阴谋,他下了地狱也不想让你好过!”
徐钊说到后来几乎是喊出来的,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睛瞪着我,我越是往里面躲他就靠得越近,我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抱在了怀里。
我不喜欢这个怀抱,曾经只有一个人的拥抱让我觉得踏实安稳,现在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徐钊紧紧地抱着我,他的侧脸贴着我的耳朵,有些凉。
我挣扎了几下,却被他勒得更紧了,全身的骨头都被挤在一起,好像要碎了。
“疼……”我的声音大概很小,不然他为什么没有反应。
徐钊终于冷静了些,语调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
他说:“江洛,忘了他吧,他不值得你爱,跟我在一起,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们都想照顾我。
明明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有生存能力,我并不比他们差到哪里,当然,如果排除我那不可思议的病的话。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更不需要“一辈子”的承诺。
从前,我一想到性交就会觉得恶心,如今,我一听到承诺就想吐。
我再也不会那么蠢地去相信爱情和人心了,现实已经告诉我,没有什么能够战胜欲望。
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生活,从今往后,自生自灭,谁都不要再来打扰我。
我还是推开了徐钊,无力地摇头。
他还在说,那双有力的手掐着我的肩膀,他说:“江洛,这么多年,你难道就不明白我的心吗?我爱你,绝对不比邢柏林少,而且,我会绝对忠诚,我可以对着我的警徽发誓。”
我看向他,面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陌生。
我问:“你图什么?我哪里值得你爱?”
他的眉头皱着,盯着我,然后再一次揽我入怀。
这一回我没有挣扎,双手垂着,靠在他身上。
他的声音很温柔,我却听得无比烦躁。
“从小我就喜欢你,你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是头发丝对我来说都漂亮得恰到好处,江洛,我真的爱你。”
我又一次吐得昏天暗地。
因为徐钊吻了我。
他在我发呆的时候,突然含住我的嘴唇,那一瞬间,仿佛有上万只蚂蚁在我身体里奔跑,我无法呼吸,几乎死去。
我用力地推开徐钊,在他的喊声中跑去了厕所。
吐完之后,我浑身乏力地扶着墙擦汗,然后听见徐钊说:“江洛,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讨厌我。”
看吧,就是这样。
所有人都会这样觉得。
你去吻你爱的人,他却推开你去呕吐。
就算他说自己有病,但你心里还是不好受。
徐钊不知道我的事,我也没打算告诉他,既然误会已经发生,那就这样吧。
我懒得解释了,我真的太累了。
徐钊走了,临走前给我接了热水,铺好了床。
我没喝,也没去睡觉。
坐在沙发上发呆。
什么都没想,只是放空。
这房子比我跟柏林之前住的那间大了太多,柏川哥也不在,显? 每盏吹吹摹?br /> 直到天黑,外面的灯都亮了,我终于感觉到有些饿了,起身去冰箱,拿出柏川哥走前做好的饭菜。
饭盒上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不管怎么样,日子还要过下去,好好吃饭,别饿坏了自己。
我抱着饭盒靠着冰箱坐下,懒得去热,打开盖子直接吃了起来。
想起那些我为了讨柏林开心变着花样做菜的日子,谁能想到,现在我们竟是阴阳相隔呢。
第14章 邢柏川 0.6
家里彻底变了天。
从我把死亡证明拿出来开始,我就知道,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发生了。
我耳边持续不断地传来爸妈的哭声,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让我痛苦不已。
还有妈妈一遍遍地问“为什么”,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我只能跪在那里,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没什么可安慰的,说什么都是徒劳,在事实面前,我们只能哭泣。
二老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比我当初还要疯狂,我妈扯着我的衣襟满脸泪痕地说:“柏川,带妈妈回去,妈妈得去看看你弟弟。”
我爸是个乐观又豁达的男人,这些年来始终都是我跟柏林的榜样,他将我们教育得很好,告诉我们男人要有担当。
可如今,柏林却选择了最不负责任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我看着我爸鬓角的白发,抱紧了我妈一起流泪。
上了年纪的人身体没那么好了,我扶着我妈回了卧室,想让她休息一下。
她紧紧地扣着我的手腕,泣不成声。
我哄着她,将她的双手包裹在我的手心里,我说:“妈,我去订机票,我们尽快回国,好不好。”
她不停地点头,断断续续地说:“柏林没死是不是?柏川,你弟弟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难看得很,家里必须得靠我撑着了,我不能再倒下。
“妈,柏林会一直在我们身边。”我说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我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将她抱在怀里,“妈,你千万不能有事,你还有我呢。”
我妈身体原本就不好,吃了点药,总算躺下了。
我关门出去的时候听见呜咽的声音,知道她躲在被子里哭,我不敢再跟她多说话,我也害怕。
回到客厅,爸爸还抱着水杯坐在沙发上。
自从他看到柏林的死亡证明开始就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
他们这一代人,习惯于把爱付诸行动,默默的为我们奉献了一切。
我走过去,轻轻地将他手里的水杯拿过来放下,他一动不动,看得我悲痛不已。
我蹲在他腿边,将他的手拉过来握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说:“爸,你也去休息一下,我……”
“柏林说一起来过圣诞的。”我爸突然开了口,他的嘴唇抖动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死亡证明,双手冰凉。
我跪下来,抬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向我:“爸,我们回家,以后都跟柏林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订的机票怎么带着魂不附体的爸妈上的飞机。
空乘人员看出我们状态都很不好,于是格外照顾。
飞行的十几个小时,我爸一直在发呆,我妈一直在抹眼泪,我知道,他们跟我一样,努力压制着心里几欲迸发的痛苦呻吟,我们现在都不能崩溃,因为接下来,还有柏林的葬礼。
李江洛来接我们了,我妈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恨意。
我懂了她的想法,趁着李江洛去排队打车,跟爸妈解释了整件事跟他无关。
对于柏林自杀的原因我含糊其辞,我妈不停追问。
她像是魔怔了一样,反反复复地说:“我儿子不会死,他不会狠心丢下妈妈。”
我妈平时是个很讲究的女人,此刻却憔悴不堪,碎发被眼泪黏在脸上。
我一手搂着她,一手牵着我爸,从今往后,一家四口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李江洛打到车,把我们的行李放到后备箱里,然后开了车门等着我们坐上去。
我坐在最外面,进去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谢谢。”
李江洛偷偷看了一眼我爸妈,眼眶瞬间就红了,没有说话,坐进了副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