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2 第一部完完本——by鱼香柚子皮

还是没懂他的意思。
老板见自己仍旧一副迷糊样，啧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这才想起乔治亚还站在边上呢。这种话当着机器人的面说没关系吗？它不会一气之下玩罢工吧。乔易辰歪过头看看它，那家伙表情还是木头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
“跟我走吧。”
新主人下达了第一句指令。
机器人听话地迈开了大长腿。
***
黑暗中，有谁低声嘀咕了一句。
“都是大老爷们，应该……不要紧吧……”
***
在前台补齐了全款。老板打好□□拿给自己。前脚刚迈出店门，后面卷帘门就被拉了下来。
嗬，这生意做得……
不过想想自己花的那点钱，好像也没立场要求人家给什么好脸。
乔易辰自嘲地一笑，摸着黑灯瞎火的夜路往家走去。
乔治亚无声跟在自己身后。乔易辰看不见人老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一万多块要是走丢了可怎么办？于是，他回头对它说：“你走我边上呗？”
机器人马上加快了步子。
这感觉真妙。
路边草丛里的知了哇啦啦地叫着。夏日的晚风吹得人透心儿凉。乔易辰伸了个懒腰，看身旁那家伙还是闷头往前走，连看也不看周围一眼。
“哎，我问你。”就像前些年有人热衷于调戏手机语音一样，乔易辰也玩笑似的开了腔，“你怎么不爱说话？”
“因为有些消费者怕吵，所以初始设定就是这样。”仍旧是淡淡的，没有语气的回答。
“我不怕吵啊。”乔易辰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一副赖皮样子。
“……”
不知道机器人是没想出怎么回答还是不想搭理自己，乔易辰居然就这么被无视了。
“喂！”
皱起眉头不满地瞪着它。它也直视着自己。看着看着，那张人造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微妙表情。那样子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苦恼。揣摩了半天，乔易辰终于明白，它原来在为难。
逗这家伙还真有成就感。乔易辰装出一脸正经，说：“我觉得你不说话太闷了，无聊得很。你不是应该根据消费者不同的需求调整服务方式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半天，机器人终于开口。
“嗨，瞎聊天嘛。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想不出来。”
“嗯——比如说，你会做什么菜呀？”
机器人开始一脸认真地报菜名。
“停停停！”叫你说你还真说啊。
乔易辰嫌弃地白了它一眼。谁想到那个刚才连表情都做不好的木头家伙——哦不，铁头家伙，竟然皱起了眉头。
“明明是您要问的……”
一时间还没明白它什么意思。等到终于回过味来，乔易辰不顾面前那副疑似抗议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你还有脾气啊？”
“我没有脾气。”
说着没有脾气，眉毛中间的褶子却越挤越深。乔易辰拽着它笑话了一路。眼看到家门口了，机器人还在试图用那种急死人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
“我真的没有脾气。”
乔易辰笑得差点把钥匙掉地上。
***
乔易辰终于能体会老杨同学那种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感觉了。一连三天，他都没从这种飘飘然的情绪里出来。下班回家一打开门，饭菜的香味便传进鼻子。地板干净得能舔，床单像擀面杖擀过一样。洗完的衣服叠好放在衣柜里，就像服装店的货架一样整齐。
“欢迎回来，主人。”
穿着围裙的乔治亚走过来。
这这这……这不是每个男人做梦都想梦到的完美场景吗？
得亏那天没买个女机器人，不然这也太容易沦陷了。还好这家伙是铁做的，还好还好。
“今天吃什么？”
乔易辰松开了领带。
机器人并不需要进食，所以它只是坐在边上看着自己吃。不过据它说，它有模拟人类的消化系统，能吃能喝也能排泄。但机器人的动力来自内部蓄电池，所以不吃也饿不死。真不知道那些脑子抽筋的科学家设计这么鸡肋的功能是做什么用的。
“你不吃一口？”
乔易辰嘴里塞满了红烧肉，含混不清地指着盘子说。
机器人本来就一脸无奈，这下子就差翻白眼了。别说，要不是前些天乔易辰死乞白赖非让它坐边上陪着自己吃，那家伙本来要站在墙边保持放空状态的。见它发呆一样杵在那儿，乔易辰便跟它说，站着多累，过来坐呗。
“我不是人类，站着不会累。”
它也知道它不是人啊。
“那站着总比坐着费电吧。我心疼电费。”其实这句是胡诌的，没想到机器人却不说话了，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来坐下。乔易辰问它能不能吃，它说它不想浪费食物。
“您不是想攒钱买车吗？与其把餐费花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这怎么叫无意义，你不是尝得出味道吗？”
“那是为了保证厨艺的质量，不是用来吃东西的。”
“哎呀有什么区别。吃到好吃的是件高兴的事。你多吃一口又不亏。”
“我不是人类，不高兴也没关系。”
又来了，乔治亚博士的“非人类论”。
戳起一块肉，直接塞进它的嘴里，乔易辰嬉皮笑脸道：“好吃吧。你手艺真不赖。”
机器人皱着眉头嚼了嚼，又为了能咽下去专门喝了几口水，接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任性的主人。一会儿又要为这个去厕所了。”
哈，原来是因为这理由？
每当对乔治亚有了什么新发现，心情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雀跃。乔易辰干脆起身盛了满满一碗饭，放在它面前。
“反正一会儿也要去厕所，那干脆吃饱得了。”
“我不是人类，所以……”
“停！张嘴。”
机器人一脸放弃地张开了嘴。
***
两个人一起解决掉了晚餐。等它洗完了碗，乔易辰又拽它来陪自己看电视。把它接回家这么几天，它的话明显比刚来时多了不少。表情也没那么僵硬了。就是性子变得有些怪怪的，整天眉头紧锁，一脸的苦大仇深。记得二手店老板说它有学习能力，所以说不准是自己成天对它挤眉弄眼，没事闲的老捉弄它，把一个原本脑袋空空的机器人硬生生给教成了这副样子。
唉，以后要是教儿子，可不能再像这样凭感觉来了。
斗嘴归斗嘴，乔治亚倒是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的任何要求。开玩笑的话另说，正经的事只要他张口，它就会百分之百的执行。别说做饭扫地，就算是杀人放火说不定它都会照做。这应该是程序写好的吧。不过这么一来，捉弄它就更有乐趣了。任凭它多么不乐意，反驳的理由多么有力，最后还不得按自己说的来……
身边的家伙打了个哈欠。
没错，机器人也会打哈欠，这就代表该充电了。乔易辰关掉了电视，起身去洗漱。
等到从厕所出来，它已经自己接好了电源线，坐在靠墙的椅子上闭上了眼。
其实乔易辰原本是想给它弄张床的。结果它说原本就是站着充电，躺着反而不容易充满。最后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是找了这么一个带靠垫的椅子让它坐着。正好接线板的高度也合适。
一头扎进干净清爽的床铺，白天的疲倦瞬间一股脑地袭来。乔易辰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然后迷迷糊糊地说：“晚安，乔治亚。”
“晚安，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一FLAG……
☆、没有心
去楼下的部门送材料，路过吸烟室的时候遇见了老杨。乔易辰一脸激动地上去想和他交流交流机器人的使用心得，却发现杨同学早就没了前些天的悠哉模样。他正出神地抽着烟，眼神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简单和他聊了两句。提到自己的机器人，乔易辰还是没忍住心花怒放的语气。杨皓睿只是轻声一笑，说：“跟我刚买的时候一样。新买的手机还要攥手里玩两天呢。放心，过一个月你就不这样了。”
乔易辰不服气，回道：“别以为谁都跟你丫似的喜新厌旧。”
“不信拉倒。到时候别跑来我这儿哭。”
“哭你大爷。”
杨皓睿掐掉了烟，拍拍自己的肩膀，撂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扬长而去。
“别对那种人造的玩意儿太上心。它们啊……都是没有心的东西。”
***
回到家里，依旧是热腾腾的饭菜和一尘不染的房间。乔治亚则面无表情站在墙边。乔易辰昨晚上没睡好，人有点恍惚，也就懒得和机器人贫嘴了。等他吃了两口饭，才意识到乔治亚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动也不动。想起白天老杨的话，乔易辰心里犯起嘀咕。合着自己不开口它就不坐不吃，连话也不说一句。
突然感觉有点心累，原来前几天一起吃饭聊天，打闹玩笑，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倒是应了老杨那句话，本来就是人工智能的东西，自己在这儿傻子一样的折腾个什么劲。说不定晚上充完电主机一更新，那家伙连昨天的事都不一定记得呢。越想越气闷，乔易辰索性端起碗自顾自地默默吃了起来。就这样一直到晚上关灯爬上床，机器人都没有说一个字。乔易辰从被窝里探出头，偷偷往墙边看去，切，那家伙不还是坐着充电的嘛。
被家里诡异的气氛弄得浑身不痛快，乔易辰干脆在外面解决完晚饭再回去。开始还拉着同事朋友一起吃，没几天就只剩自己一个了。孤零零地在快餐店啃完汉堡，乔易辰不由得觉得，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在一电子产品身上找存在感。就算是一台电脑，你不给指令它也不会自己运行。话说电脑自己运行才叫见鬼了好吗。机器人不是同一种东西吗？只不过披了张人皮。难怪店老板那时候一脸危言耸听的表情，说别把它当人看。看来自己一开始就毫无自觉地犯了这个错误。它根本不是你的“室友”，也算不上“仆人”。说到底，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回到家，机器人已经默默充上了电。今天它没坐在椅子上，而是面对角落站着，猛一看像要撞墙的人体模特一样。乔易辰叹了口气，想从冰箱里拿罐啤酒，结果发现冰箱被前几天剩下的饭菜塞满了。唉，不跟它说不做饭它就不知道停。果然是写好固定程序的东西。喝完把空罐子一扔，铝制的易拉罐在垃圾桶中发出少见的一声脆响。凑近看了看，奇怪，垃圾桶中居然有个碎掉的盘子？
机器人也会失手砸碎盘子吗？是不是哪个零件出了毛病。要不要改天送到店里让老板检查检查。
第二天乔易辰决定早点回家。早上出门太急，忘记叫它别做晚饭了。冰箱里的剩饭估计够自己吃一个礼拜的。刚到家，打开门一看，那东西早已经在厨房忙活上了。
“喂！”
乔易辰冲那东西喊了一声。
“我说你看剩饭那么多，就不会想着别做新的吗？”
一个星期以来的第一句话。
穿着围裙的机器人转过头，脸上依旧一副捉摸不透的表情，想说什么，嘴张到一半又停住了。
“……”
那副拧着眉头 的样子越看越纠结。见它还是不吱声，乔易辰干脆摆摆手说：“得了得了你继续吧。”
切菜声又响了起来。
乔易辰呆着无聊，干脆躺到沙发上看电视。电视节目也很无聊，满屏幕都是什么明星出轨啦，公司破产之类的，一点营养都没有。来来回回换着台，乔易辰突然听见厨房传来一阵闷响，然后切菜声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这是。这家伙又捅什么篓子了。乔易辰起身往厨房走去。乔治亚看见自己过来，不知为什么，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怎么了？”乔易辰不由得软了语气，歪着头问它。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铺满卷心菜叶子的案板上，是血里呼啦的四根手指。
***
“对不起……”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机器人仍在试图解释，“但我真的没事。”
“别跟我说话！”乔易辰怒不可遏。
还记得刚才，乔易辰一见断指，脑子一白差点坐地上。哆哆嗦嗦想去打120，才想起它根本不是人。机器人却没事人一样，很淡定的用那只鲜血淋漓的左手拿起自己的残肢，说：“对不起，我现在就拿去修。马上就能修好。”
“你给我站住！”乔易辰声音都抖了，“你这幅模样想去哪儿？”
机器人说要回店里。
已经严重到要找老板来修了吗？“你一个人，就这么滴着血去？”
“我没事，而且这不是血，只是循环液而已。”
已经没余力去问它循环液是什么鬼东西。乔易辰拿起钥匙，沉着一张脸说：“我跟你一起去。”
***
一进店门，就看见老板歪在门口的躺椅上抽烟。他抬眼看了看乔治亚红通通的手，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
乔治亚就像玩泥巴弄脏衣服之后见到家长的孩子。
“……爸爸。”
等一下。
爸爸？
乔易辰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见到乐乐的身影。这句“爸爸”确定是乔治亚说的？
“不省心的孩子……”老板啧了一声，皱着眉走进屋里。乔治亚乖乖跟着他进去了。
乔易辰目瞪口呆，总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混沌的脑子还没理出头绪，就发现门后的阴影里，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对它摆摆手，乐乐乖乖地背着手走出来。乔易辰斟酌了一下，才试探地问：“你也是……那个……呃……”
乐乐倒是干脆：“对呀，我和小八是同一个爸爸。”
小八？同一个？爸爸？
这信息量有点大，乔易辰显然有点脑容量不足了。
“你们人类不是也这么叫吗？制造出你的人就是爸爸。”
这话倒也没错啦。
原来那个流浪汉一样的老板居然是能造机器人的高科技人才吗？真是人不可貌相。不，应该说，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个能称得上科学家的高级知识分子，竟然沦落成这副模样。
“小八看上去很伤心哦。”
乐乐直直地看着自己。
伤心？
话说，机器人也有心吗？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好歹是同类，这点变化还是能察觉的。”
同类就能察觉，而自己却不能吗？
见他不做声，乐乐转身想要离开，乔易辰连忙叫住它。
“等一下，那个……”
“？”
没想好要说什么，乔易辰嗯啊了半天，结果问出这么一句。
“你知道……循环液是什么吗？”
“嗯。就是润滑关节用的呀。”
“受伤之后会流出来？”
“循环嘛，肯定的。”
“流完了会怎么样？”
“关节磨损，然后坏掉喽。”
这该死的乔治亚，说什么没事没事。这不是很严重的事吗。
乐乐说着去看看小八，便“噔噔噔”地踩着地板走了。乔易辰本来也想下去看看，没想到走廊尽头那扇带密码锁的门关得严严实实，连根头发都塞不进去。没办法乔易辰只能在店里找椅子坐下，呆呆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乔易辰以为自己睡着了，天边也泛出些粉红。怒气冲冲的脚步声终于从下面传来，店老板一脚踹开门，脸上一副疲劳到恼怒的样子，没搭理自己径直上了二楼。乔易辰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是该上去找他还是自己下楼。这时候看见乐乐站在门边上，对自己招了招手。
跟着它下到地下室，进到那个熟悉的有操作台的房间，乔治亚就躺在上面。手指已经接好了，就像之前接好的腿一样，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
它没有关机，看见自己进来便坐起身，却仍然不说话。
赌气的心情又微妙地冒了出来。乔易辰撇了撇嘴，生硬地说：“修好了？那跟我回去。”
“……”
机器人没出声。
“你是不想跟我回去了吗？”
说出这句话，乔易辰心里有点生气，又有点委屈。
“趁这个机会……”它开口了，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不如选一个您更喜欢的机器人怎么样？”
乔易辰没懂它的意思。
“本来就是我的问题，没能达到您的要求。我想爸爸一定会答应免费给您更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