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2 第一部完完本——by鱼香柚子皮

那人身材很高，身上一套乏善可陈的黑色西装，衬衫白色，领带……跟自己那条好像啊，就是大学刚毕业，老爸送自己的那条——
乔易辰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因为，领带再往上的那颗脑袋，不正是自家那个捣蛋鬼的吗？
更好笑的是，8192发现了乔易辰的目光后，还煞有介事地转开头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妄图蒙混过关。乔易辰一把揪起它的后领子，就往楼道深处拖去。
“说吧，怎么回事？”
仿佛抓到现行出轨丈夫的妻子。
“来蹭晚饭。”
我呸。
这是乔易辰近期听到的最扯的谎话。
它身上穿着自己压箱底的旧西装，裤脚专门改长了。衬衫熨的没有一点褶子，领带也打成很不日常的复杂的结。头发更是用发蜡整理得一丝不苟。在近处这么一看，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哥。乔易辰对于它能把自己便宜料子的旧西装穿出莫名高级感这一事实产生了强烈的不愉快，背着自己偷偷参加莫名其妙的宴会更是不愉快，假装不认识简直不愉快到极点。最令人不愉快的是，直到现在它还是不肯说实话。
“是为了你哥？”
乔易辰随口问了一句。
BINGO. 毫无意外。
乔易辰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好吧，之前你死乞白赖非让我别管这事，还一脸可怜兮兮地说不在乎无所谓没意义。结果暗地里根本没死心，我遇到危险就是危险，你遇到危险就不叫危险了是吧？！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不活了你听见没有！你别不信，我说到做到！我——
乔易辰越说越觉得自己像泼妇骂街。还没气够，机器人突然凑了过来拉住自己的手，脸蛋贴上了自己的额头，像头大型犬一样开始磨蹭。嘿这小子，自己正在气头上，它倒开始腻歪起来了。难道它想用怀柔政策逼自己就范吗？
“不会有危险的。”它耳边的低语听得耳朵直痒痒。
“我觉得邢秘书应该不是那种人。”它又说，“我没想继续查我哥的事，只是有些别的事想问他。”
邢秘书？
那又是谁。
搜肠刮肚地想了想，乔易辰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在叶家公司的档案室里，那个姓冯的家伙所说的，指控叶骏铭是杀弟凶手的三个人，一个是目前暂时没有危险性的酒吧老板孙晓虹，一个是多年前死于车轮下的疑似叶家私生子齐安，还有一个，正是今天8192想要拜访的，叶骏铭前任秘书邢建川。
“我去他的公司扑了个空，这才到这边来的，没想到——”
遇见了自己。
唉，乔易辰叹了口气。在这种比较公开的场合，那人就算再狠毒也不会当着人的面拿8192开刀吧。它说没危险，自己暂且就信了，说谎的账就等回家再算吧。
乔易辰问自己要不要在酒店门口等着它，机器人却表示，和我一起来吧。
两人回到了接待处询问邢建川的去处，被告知已经入场了。在会场里找了半天未果，最后，乔易辰他们终于在洗手间门口堵到了他。
“二少爷？！”
那人一眼就认出了8192，乔易辰心里吐槽，这是哪门子的换脸啊。男人看上去已经步入中年，身材也有些发福，眉眼看着的确挺敦厚纯良。那人显然没有抑制自己的欣喜之情，大步过来握住8192的手，冲着它的肩膀拍了又拍。
“老邢……”8192也笑了笑，像见到了老朋友。
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近况，又向他介绍了乔易辰，8192没有避讳，直接问起了是否为叶骏铭有罪作证的事。
“是我？”邢建川不解道，“他说是我吗？”乔易辰也被搞糊涂了，就听那人说，“作证的明明是他自己啊？”
什么？8192一惊。
指控叶骏铭杀害叶骏豪的人，不是邢建川，而是那天在档案室遇到的，告诉了他们错误信息的，那个冯秘书。
乔易辰对这套说辞将信将疑，那人继续道：“我那个月一直在出差，根本不可能去法院，报销的单据公司信息库里应该还有，你要是想查随便找个葳汉的员工问问就知道了。”
后来听说这个邢建川在叶骏铭死后离开了葳汉公司，现在自己在当老板，生意做得也是有声有色。
8192很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话，可能之前接触比较多，清楚他的为人吧。
这么一来，两人收集的信息即将全部洗牌。曾经作伪证，有可能杀害叶骏铭的凶手，就变成了孙晓虹，齐安，和那个冯秘书。
8192砸了咂舌，仿佛在懊恼从手里放走了那个冯秘书。听邢建川说，那个姓冯的原来和自己是同事，两人同为叶骏铭做事。后来冯被庞少全挖走，离开了叶骏铭手下。这和8192说的一样。所以庞少全如果想要对付叶骏铭，利用冯秘书来做些文章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那个姓冯的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多年前为了利益换了老板，现在又不知为了什么，亲手把老板扔进了监狱。
邢建川问起那姓冯的口中的三人除了自己还有谁，8192照实说了，男人眉头紧锁，开口道：“那个女人，你们要小心。”
女人？
他说的自然是孙晓虹。
自己去过两次那个女人经营的酒吧。如果她是个危险人物，那么她过于普通的言行又该怎么解释？
“她从在叶家做事的时候，手脚就很不干净。最后是被女主人赶出家门的。”
女主人？是说的叶骏豪的母亲吧。
“而且，她男女关系很混乱。”
男人说，那个女人功利心很强，见到有钱有势的男人就像见了马蜂窝的熊。她曾经做过庞少全的情人，和冯秘书之间的关系也不清不楚的。
这个发言完全是个重磅炸弹，乔易辰和8192根本没想到，那女人口中的“天真，傻，缺钱”并不是指的作伪证这件事，而是做庞少全的情人。
因为是庞少全的情人，所以庞少全想要除掉叶骏铭的时候，她会愿意相助。现在看来，这三个人中的两个都是庞少全的人，合情合理，那么第三个——
“齐安呢？”8192问，他也和庞少全是一伙的吗？
邢建川表情有些微妙。
“他……应该是为了遗产吧。”他说。
在叶骏铭死后，据说齐安和庞少全争遗产也是争得很难看。
“那时候你下落不明，可能不知道这件事。”齐安是以叶家私生子的立场，和庞少全叫板的。
叶家老头死了，亲儿子死了，领养的儿子也死了，只剩没有被承认的私生子和小叔子勾心斗角。叶家也真是奇葩的一家。乔易辰正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忽然后背一凉，等一下，他说了什么。
——那时候你下落不明。
乔易辰突然紧张起来。别，可千万别，这个姓邢的可千万别提把8192送人的事。说着说着说不定就会提到那个前任主人，说起前任主人还不一定能扯出什么该说不该说的。果然今天就不该让它和过去认识的人见面。虽然自己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比起这个，让它远离那个残酷的事实才是最重要的。
“骏豪，那个……宴会快开始了诶，你想吃什么吗？”乔易辰突然一脸不自然地凑上去拽住8192的袖子。
机器人眼都没抬，好像没听见乔易辰的话。
“老邢，最后一个问题。”它说。
“还有香槟可以喝，你看你看。”
无动于衷。
“骏豪，我突然肚子疼，你送我回去吧。”绝望的挣扎。
“哥哥为什么让我离开叶家？”
唉。
乔易辰捂住了额头。
“为了保护你。”
咦？
和预想完全相反的答案。
男人说，在叶老爷子仙去，叶骏铭刚坐稳叶家继承人位子的时候，暗地里似乎有人想对8192不利。
“大少爷虽然很想把你留在身边，但是敌暗我明，他实在怕顾不周全，就偷偷把你送到陈老先生那里去了。”
乔易辰没听漏，陈老先生。
“陈老先生从小就很疼你，大少爷觉得他应该能把你保护好。没想到，没过多久他老人家就病逝了。”
这之后，叶家人再也没有听到过8192的消息。
“我那个蠢哥哥……”8192叹了口气。
乔易辰心惊胆战，这种在重点附近绕圈圈又不点破的感觉实在太刺激。
不过也怪不得他，8192说，“我和陈起那点破事，他也不见得知道。”
乔易辰越听越不对劲。
“陈起？你说陈老先生的孙子，不可能啊？”邢建川不解，“陈先生病逝之后我们去问过陈起很多次，他说人不在他那儿啊？”
“他把我锁在地下室里，谁也不让见，你们能找到才怪呢。”8192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人名还记得住吗？囧
☆、报复
推开家门，乔易辰的心情无比低落，连灯都懒得开。机器人就在身后，也没有主动解释什么。它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是想起了过去的事？还是从二手店店长那里找回了记忆？
都怪自己多事，没事闲的去问什么8192的过去。明知道能让它放弃记忆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还刨根问底的非要钻牛角尖。这下好了，好不容易把过去忘掉的它，明明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而现在，一切都被自己毁了。
乔易辰越想越生气，气自己没脑子，气到领带半天没解开反而系了个死结。身边的人扑哧一笑，走过来挪开自己的手，头低下来开始缓缓地研究怎么解死扣。
“……”
它的脸离自己很近，乔易辰自觉愧对于他，便苦着脸错开了目光。
“怎么？”它轻笑着说，“你还非要让我哭一哭才及格吗？”
它表现得越不在乎乔易辰就越为自己感到羞耻。都是因为自己的不成熟，这种时候反而倒要它来安慰我。乔易辰低声问它，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那天你反应那么大，我怎么可能不回去问清楚啊？”
唉，乔易辰啊乔易辰。
“不过你放心，我没有让老爹帮我恢复记忆，就是听二哥说了个大概。毕竟那么恶心的玩意儿我也不想想起来。”
乔易辰脸色变得更糟了。
8192可能没怎么多想，但是乔易辰好像被这句话戳中了哪里，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客厅绕了两圈，然后冷冷地说：“那陈什么在哪儿，我要弄死他。”
8192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看他表情不对，连忙说：“其实吧，这事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上学的时候他追过我，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当场就把他骂哭了，之后还好几次当着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所以结果变成那样也不奇怪——”
“哪里不奇怪？！”乔易辰厉声反问道。这种事情怎么能成为伤害一个人的理由。乔易辰明白机器人是想让他心里好受一点，但是这些话只能让乔易辰更加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他无法保护它，不能替它报仇，甚至连安慰它都做不到。
看见乔易辰表情越来越扭曲，机器人叹了口气，勾过他的身子，轻轻抱住了他。
“小辰……”乔易辰感觉自己后脑勺的头发被它揉乱了。
“不要因为我，让自己的心中充满仇恨。”它说。
“你不适合那种感情。”
乔易辰鼻子一酸，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你也知道，我的过去没有一件好事。如果事事都要计较，那我干脆不用活了。”
脖子上传来它温热的触感。
“既然那时候我选择忘掉过去，那么现在，我们就应该往前看，不是吗？”
乔易辰脑袋埋在它怀里点了点头。
“而且吧，我总觉得，我应该不会为了那种家伙寻死觅活的啊？那姓陈的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不在乎的人，无论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受伤的。”
它突然拉开距离，直直地看着乔易辰。
“我唯一在乎的，是我喜欢的人，会不会讨厌我。”
乔易辰感觉脸上的温度倏地飙上了外太空。
“小辰，你会因为这件事讨厌我吗？”
“你说什么傻话，我喜——”
乔易辰本来想说“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没想到后半句话被它的吻堵了回去。这家伙也真是的，自己好不容易想趁这个机会表个白，它竟然连话也不让人说完。乔易辰心中好笑，想着你这家伙错过这次机会，下次是什么时候可不好说了啊。
搂住它的后脖子，乔易辰热烈地回应着它。之前两人亲吻的时候总是各怀心事，乔易辰还从来没有好好品尝过它的吻。直到这次他才发现，原来和机器人接吻，是真的会尝出一点点金属的味道。
一、一点点啦。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它的话，不知道它是会生气还是害羞。
想到这里，乔易辰没忍住笑出了声。机器人仿佛责怪似的用手捏了捏他的脸蛋。覆上它的手，直到十指相扣，乔易辰主动吻住了他。
真奇怪，从那天起，心中所有的痛苦和困惑，以及灰暗的、扭曲的情感，现在全部都消失不见了。胸口被一些美好的东西充满，好像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思考什么艰涩的问题。这家伙还真是厉害，乔易辰心想。这种充实的幸福感，一定只有它才能给予吧。
乔易辰觉得，这辈子应该不会有更喜欢的人了。
至少那时候，他是真的这么想。
直到多年以后，乔易辰仍然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如果那时候，他们没有做出那样的决定，是不是结局就12 会不同。到最后，现实让他不得不承认，也许从8192被制造出来的那天起，它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乔易辰问它，陈起的事就这么算了吗？机器人说，那个人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它一点都不想知道。
两人的生活终于回归平静。他们就像最普通的一对小情侣一样，每天腻腻歪歪地过着恩爱的生活。清晨，从它的臂弯中醒来，吃完丰盛的早餐后还会附赠甜甜的早安吻。午休的时候会接到它的电话。下班后它会在公司附近等着自己，两人一起回家，有时去下个馆子，之后再看场电影，或者去哪里逛逛。晚上两人相拥而眠。乔易辰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的，身上无时不刻散发着粉红的气息。工作的时候还会突然忍不住笑出来，惹得同事嫌弃了半天。
楼下的老杨就没那么幸运了。前几天在吸烟室看见他，他面容憔悴，眼窝深陷，整个人好像大病了一场。乔易辰连忙问怎么了，杨皓睿眼睛望着窗外，没来由地突然问道：“如果它把过去的事都忘了，你还会喜欢它吗？”
？？？
他说的8192吗？
乔易辰答，当然，真心喜欢的话有没有记忆无所谓吧。
而且，8192又不是没有失去过记忆，老杨问这个干什么。
杨皓睿把脸埋进手心，有些哽咽道：“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它了。”
他说，程潇忘掉了过去的一切。
这不是意味着——
“它爱上你了？”
杨皓睿摇了摇头。
“是它主动选择了删掉记忆。”
“……”
乔易辰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我本以为，就算它不爱我，只要我坚持下去，两人还是能够一起生活，说不定哪天，它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从来都不知道，它竟然讨厌我到这种地步。”
他说，现在删去记忆的程潇在二手店那里。杨皓睿犹豫着要不要把它领回家。
“如果我对它的感情是一种折磨，那么现在是不是放开它才是真的对它好。”
？
乔易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它亲口说过要离开你吗？”乔易辰这样说。
杨皓睿一愣。
“它明确说过删掉记忆是因为讨厌你吗？”
它倒是说过很多次讨厌我，他苦笑道。
“它如果讨厌你到想要离开你，明明还有很多别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删掉记忆。”乔易辰反问，“你想没想过，如果它没想离开你，你却放弃了，它会是什么感受？”
“比起让它体会到被抛弃的感觉，还是你不想被讨厌的心情比较重要，是吗？”
乔易辰嘴上完全没留情，杨皓睿却是大梦初醒一样。他吸了吸鼻子，又胡乱擦了擦脸。走过来狠狠搂上乔易辰，捶了捶他的后背。
“谢谢你了，兄弟。”
回到家中，靠上心爱恋人的肩头，乔易辰觉得一切的不愉快都不重要了。它很喜欢肢体接触，乔易辰也就由着它的性子来。沉浸在温柔乡的两人，谁都没有把电视新闻里的内容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