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终有迹 番外篇完本——by赤水三株树/赤水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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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终有迹BY赤水小树
文案:
叛军攻入皇宫,逃难途中,本是皇子中小透明的思安被掌权宦官推上皇位,成为眼看就要悲催的亡国之君。天生喜欢男人的思安,一眼看上了来救驾的节度使温行,温行把思安从宦官手中夺来,一面挟天子以令诸侯,一面与小皇帝开始不为人知的恋爱,时异事殊,本来看似只是一场人间游戏爱情也发生变化,思安对温行情根深种,温行也渐渐不能自拔,两人情谊相悦,但是思安的命运与大厦将倾的王朝已经绑在一起,而温行作为乱世中实力日益雄厚的军阀也同样必须走上登极之路,两相交汇,他们的感情似乎只有一个注定寥落收场的结局。
篡位臣子X亡国皇帝 借用一点唐末五代十国背景,架空,强X弱,HE。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行思安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思安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温行那日,他刚被丽娘的两个耳光打得耳边嗡嗡作响。
脸颊火辣辣发疼,从耳根子到脖子都热起来,一半是因为被打,一半是因为羞臊。丽娘红艳艳的指甲在他发晕的眼前晃动,白花花的酥胸半裹在鹅黄肚兜里。思安抱着被打疼的头脸缩紧身子,把自己窝在土炕一角。
他进来时,丽娘正在和侍卫干那档子事,两人衣带也解了,头发也散了,鞋子横七竖八倒向一旁,方才思安躲避时还不慎踢到一只。
丽娘恼羞成怒,一面整理歪斜松散的衣衫,一面对思安呵斥,直到有内侍在外面颤声道:“成郡王来啦,说要见圣人呢。”
丽娘这才收起了架势,末了还不忘用那描摹细致的眉眼向思安瞟去轻蔑的一眼,惹人怜爱的啼妆既染了春情与嗔怒,让她那张姣好的脸蛋看上去更明艳了。思安连滚带爬下了土炕,胸前的衣服皱成一团,身上还带着一层灰蒙蒙的泥粉,实在狼狈。
小内侍见他这幅模样出来,皱了皱眉催促:“圣人,快点吧。”
没错,思安就是圣人,普天之下,整个大景能被称为“圣人”的只有天子一人。天子,也就是皇帝。
如果能选,思安是必定不会当这个皇帝的,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当皇帝。
思安的父亲是一位很懂得享乐的皇帝。
他喜欢美人和歌舞,喜欢玩乐。宫中嫔妃不知繁几,思安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兄弟姐妹。
思安的母亲本来只是咸池殿外负责侍弄一圃花草的宫女,不知怎么被老皇帝看上,露水恩泽,生下思安,从此再也没能出宫去。
即使生下儿子,思安的母亲也没有得到更多重视。宫中像她这样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其中还有不少绝色美人。露水姻缘之后老皇帝完全把这个宫女忘在脑后,甚至思安出生都没来多看一眼,一开始连正经的名字都没有给取一个。
思安这个名字,还是母亲给叫的小名。
老皇帝有太多的美人嫔妃,也有太多的儿子女儿,大多数孩子对他来说,还不如一出戏曲、一次酒宴有吸引力。思安也只是在一些典礼场合见过老皇帝几面而已,其他时候多随着位份低微的母亲生活。
母亲的位份是在生下思安之后封的,此后至死也没有晋升过。她还在时,思安的日子过得其实还不错。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守着一个小院,相互依靠。母亲过世之后,思安的用度并没有比从前更被克扣,但是住着不大的院子空落落得叫人心慌,院子外的宫墙更像永远都触不到的边际。世上仿佛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从此以后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开心或是难过,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思安的母亲还在时常和思安说,等他长大,按规矩就能开府封王,然后出宫,不管多么不受重视的皇子,迟早都要出宫的。“能出宫就好了。”母亲这么说时嘴角带着少有的向往笑容,让思安心里也寄予了希冀。母亲去世以后,思安没有一天不想她,这种希冀也在一次次怀念与母亲一起时的记忆中加深。尽管随着时光流逝,怀念会慢慢沉落,对出宫的希望却牢牢扎根思安心底。
可是思安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宫居然是这样的情况。
火光和血色染红了宫城内所有的一切,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仓皇乱窜。比宫人惊叫更大声的,是外面传来的阵阵喊杀声。
老皇帝登基以来只管吃喝玩乐,朝中大小事具交给亲近的宦官处置,一般官员与皇帝往往只有朝会见一见的情谊。后来老皇帝年纪大了越发懒怠,连朝会也不大去。思安不知道宦官们处理朝政是什么样子,他只知道在宦官们手下讨生活很艰难,也许百姓们在被宦官掌控的朝廷手下讨生活也艰难,终于一日再过不下这种日子,百姓揭竿而起,而后一呼百应,叛军如洪水涛涛一路推向都城。老皇帝只好带着一众妻妾儿女、皇子皇孙逃命去。
叛军在城中没找着皇帝,穷追不舍寻出了城。老皇帝大半辈子沉迷酒色,身子早就亏空,若是还在宫里金尊玉贵地养着,或许有多些活头,现如今前路不明,后又有追兵,奔波劳累,叛军还没追上来,他就一命呜呼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宦官和出逃的大臣们商议,第二日就立了太子为新皇。说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老皇帝逃跑那日,许多皇子公主因没来得及跟着逃,在叛军放的大火中近折损一半,留在宫中的,生死已是渺茫,逃得出来的,不少也和老皇帝一样从来没遭过这么大的罪,或惊或惧,又去了一半,然而太子却挺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才过几日,因途中误饮了一口不干净的井水,这些落难的皇子皇孙、朝野臣工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生病。刚即位的新皇也病倒了,随行也有太医院的太医,说是因喝了脏水得了痢疾,奈何因担心城镇已经被叛军占领,大家一路只管从山野小路遁逃,缺少补给,药物匮乏,没折腾几日,新皇也去了。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即使原先谈不上多熟识,他们也是思安的兄弟姐妹。
思安还来不及体会这种感同身受的惧怕,宦官们就架着他“即位”了。
乡村野地没法举行登基大典,祭告不了祖宗天地,甚至连衣服也只能从刚过世的太子身上扒下来给思安套上,“群臣百官”一通跪拜,三呼万岁,思安就成了新皇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没有留下儿子,皇兄弟中就只有圣人您最年长了。”
内侍监奉成一是老皇帝在时最得宠的宦官,个不高,生得倒圆润和气,总是笑脸迎人,据说打小就跟着老皇帝,就是因为长得喜庆人又伶利才得宠,后来年岁大了,更显得慈眉善目,但宫中人从来不敢真正当他多么随和慈祥。此次老皇帝出逃全靠奉成一手下的宦官和禁军护驾。他轻轻掸了掸衣襟的灰尘,一向笑眯眯的脸上此时也不笑了,似乎有些无奈惋惜,给了小内侍们一个颜色,思安立刻感觉到脖子旁边生冷的利器又逼近几分,接着一疼。
思安再不敢挣扎,腿软得只靠两边人架住才勉强站住。
奉成一点点头,尖细的嗓子缓缓道:“如此,请新帝即位吧”
于是思安成了皇帝。
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个亡国皇帝。思安念过书,记得先生们讲过兴替,加之一路来所见所闻,即使原来对政事一窍不通也知道,大景的气数恐所剩不多。
但是思安也怕死,他一点也不想死,他想的是出宫,有朝一日远离宫墙,过一过宫外的生活。如今出了宫,所有事情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立了新帝之后不过几日,宦官和大臣们又给他张罗立了皇后,这个皇后就是丽娘。
丽娘原是世家之女,若放在从前也是当得皇后的,只是此时的“皇后”与从前的“皇后”大不相同了。从成亲那日起丽娘就没让思安近过身。今日因最近天气渐凉,思安想和丽娘商量晚间莫要再赶他出屋去睡,特地来找丽娘。
屋外没人守着,思安也没有多想,敲了几下门听到里面有人声就推门进去,没想到就撞见丽娘和他人颠鸾倒凤。就算思安未经人事,该懂的也懂了,又羞又怕,连躲都不大会躲了,越发惹得丽娘生气。
他们一行日前停驻在一山野村子中,是一路来难得的还有人居住的村落,十几户人家挨得不近不远,奉成一带他们占了村人的房屋,然而最好的屋子却不是思安住着。小内侍领思安到一间大瓦房前,向里通报一声,示意思安进去。
思安注意到,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两排铁甲铮铮的守卫,玄铁衣上尚有血色,站着不动也难以收敛杀气。不是奉成一的人。思安犹疑了一会儿,小内侍不耐烦,推了他一把,思安绊在门槛,踉跄进了屋。
除了奉成一和几个宦官、大臣,屋里还多了几个与外面守卫一样穿着铠甲的人。其中一人与奉成一分坐在上座,几乎思安一进门,那人就注意到这边的动向,随即起身道:“臣救驾来迟,还望圣人恕罪。”
浑厚低沉的声音震得安的心跳在耳边“突突”加快。
成郡王温行行伍出身,老皇帝还在位时就凭着功勋封了郡王,如今节度了几个实力雄厚藩镇。当年老皇帝将几个重镇的节度使都封了王,温行也在其列,思安还曾经远远见过入宫谢恩的温行。
当时只知道此人身形很高大,又听宫娥们议论温行如何气宇轩昂,气度不凡。如今乍见了,思安心里第一个想法还是:果真高大。
对方虽是跪着,肩背却如经过风霜锤炼的小山一样厚实沉稳障在思安身前,腰板挺直,单臂就比思安自己双臂加起来还粗,手臂后露出半截脸,肤色虽不如思安常见到的那种白皙细腻,却更显得出阳刚气。其周身有一种气势,并不因为跪着的动作有所削减,反而因为类似进逼的姿势更显压迫。
许是思安愣得太久,温行稍稍抬起头来,果然是一副极其阳刚的面孔,悬鼻阔口,眉浓而目深,朝思安射来的目光毫无掩饰的锐利,仿佛不是在觐见君王,而是在看一只必定会搜入囊中的猎物。
思安见过很多种目光,常向他投来的有算计、隐晦、不屑、轻蔑,但没有人用这样带着刀锋利气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下一刻就能把他刺破,生吞活剥,亦或是只是轻轻从皮肤划过,尖锐生疼,不管怎么样,都是一种要见血的杀嗜。
思安不可避免的瑟缩起来,便听到后面一同跪着的宦官不满地咳嗽一声。温行眸光一闪而过,那股血腥气已然消失无踪,留下只有如同沉潭一样的深邃。
思安立刻道:“爱……爱卿平身。”
第二章
温行本还在江淮前线作战,听闻叛军入了京城,立刻调转北上勤王救驾,带着数骑精锐一路风尘仆仆赶来。
奉成一脸上又挂起了往日的和煦笑容。按他的意思,现在叛军之势太盛,中原四境战火纷扰,为了圣人的安全,还是先逃往蜀地避一避,待各路勤王大军肃清宇内再迎圣驾回朝。
温行却觉得如今局势不稳,圣人不可远离中原,以免心怀叵测的小人趁虚而入,有伤国本,先暂由他带来的精兵护送思安去东都,这样既能保证思安的安全,又能以天子威仪震慑肖小。
东都临近温行节度藩镇,曾有经营,在温行掌控之内,而蜀地节度使与奉成一勾结多年,挟天子往蜀地是奉成一早定下的计划。
奉成一面露疑色,双方带着的人各陈利弊,你一言我一语辩成一片,反倒是奉成一和温行两人一言不发。
虽然他们讨论着思安的去留,但一般这种时候是轮不到思安表达意愿的,而思安对于自己即将身往何处也没有多少疑虑担忧。不管去到哪里,到时候都是一群人围着就去了。
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欣赏欣赏这些人如何争执。
往日思安是不怎么喜欢在旁看他们议事的,尽管都是这样百无聊赖坐着。
往日里大小事务基本都是奉成一和几个大臣做主,主要还是奉成一主导。内侍监奉成一大概早年侍奉老皇帝时养成了习惯,每每说了几句话,目光都会朝皇帝这边飘一阵,老皇帝若还在或许会觉得他贴心忠厚吧,思安却是吃不消的。他本来就怕这些宦官,又被他们拿刀架过脖子,所以每回议事都如坐针毡。
如今倒好,温行来了,奉成一没工夫看着他,他倒可以偷偷打量别人。
比如奉成一正皱眉不语,据思安对这位权倾朝野的内侍监的了解,如此为难的神色是极少出现在他那张嫩圆的面皮上的,常年笑眯眯的眼睛还似有笑意,藏在眼缝儿里的到底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
思安十分不客气地产生了些许可以称之为幸灾乐祸的情绪。
再看对面的温行,显得云淡风轻得多,属僚们的争论一概不参与,泰然自若地看着几乎有点鸡飞狗跳的局面。
他的手臂真粗,应当很有力气吧,手指也粗长,伏在肘上都能瞧出骨节分明,胸膛宽阔,鼓鼓地撑起衣衫铠甲,可以想象里头积蓄包含的力量……许是刚才在外面吹了冷风,思安喉头有些干涩,咽了咽口水,干渴的感觉挥之不去。
思安极少这样大胆偷看一个人,他总是尽量缩小自己,不想引起这些人哪怕一点注意,今日却不知被什么勾着了,忍不住要偷看。
或许气势慑人、不怒自威的温行实在让人难以忽视,与这样的人同处一室,注定难以不分神去在意他,即使他坐在那里没什么多余的动作,还是像漩涡一样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不光是思安,奉成一身后的官员和奉成一本人都摆出逃出京城以来最像“严阵以待”的架势,老皇帝刚过世那会儿都没见他们这样。
思安则还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在里头。仿佛觊觎了一样别人的宝贝,心虚又不由自主。
但做贼总是要被抓的。
思安尚暗窥得惬意,忽而听见那边温行道:“以臣之见,此事还需圣人决断,不知圣人觉得此行应当继续向南,还是折返回东都?”
闹哄哄的厅堂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朝思安投来。温行也好整以暇看着思安,视线掠过思安尚留血痕的脸颊,不轻不重,也没有故意停留,羽毛遇风一样,可一下又让思安想起自己才被人扇过耳光,火辣辣的疼痛又爬上来。
思安被看得害怕,被问得更害怕,奈何现在所有人都看着他,只得接口道:“我……朕……”
奉成一本就不大显的眼缝儿越发眯成一线,目光在温行和抖如筛糠的思安之间来回逡巡,道:“圣人三思,如今赵王殿下下落未明。原来圣驾便是要幸蜀地的,忽然改了路线,未及告知赵王呢。”
是了,赵王俞嵇卿在出逃路上走失,至今尚未寻回。赵王虽然比思安年纪小,但比思安得宠不止百倍,老皇帝早早让他封王开府,而他本人在京中也有势力,甚至一度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宫中宦官也常在老皇帝面前夸赞赵王。
若是赵王还在,这个皇帝肯定不用思安来当。到思安即位,奉成一还想尽办法派人寻找赵王。
可是现下他怎么知道去何处好?自逃命以来,思安都是随着大流,勉强保命而已。
堂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好像再等思安回答。
奉成一又用那双眼睛瞧他了,这次还加上了一个不知要如何的温行,背后还有一众臣僚均是虎视眈眈。思安仿若顶着千钧,焦急得脸都红起来,慢慢低下头,支支吾吾地“朕……我”了半日。
最终,还是温行轻轻用指节敲击了一下木桌,声音不大,却好像牵着一根线,把众人的神思从思安身上统统召回。
温行道:“既是赵王未曾寻回,自然当另派人继续寻找,怎可让圣人纡尊,为等赵王曝露山野身陷危境。”
奉成一笑着点点头,也道:“成郡王所言不错,奴亦是如此劝圣人。可圣人念及骨肉亲情,绝不肯先舍赵王。”臣僚们纷纷符合。
那边又开始你来我往地论起来,就像方才并没有被打断过,只不过温行和奉成一不再沉默,不时也提上两句。思安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身子垮下来。
他也知道这些人并不是真正要在他这里问出什么来,他们从来不曾需要向他问出什么。
当了皇帝,就像已经绑在火上,烈火烹煮或是小火慢炖都逃不了一个结果。
只是他到底还没将自己已是皇帝这事儿在脑袋里遛清,好像自己还是一个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