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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终有迹 番外篇完本——by赤水三株树/赤水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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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睡不好,太医怎么说,安神药一类不要乱给他吃……不过若实在不行,略开一二副也使得,别吃出瘾。”
声音还是那样威严沉肃,话里溢满关切之意,似乎并不是常修予所知的那个皇帝。
常修予步下一顿。
一个声音并不熟悉的内侍道:“太医瞧过了,说是内火虚旺忧思过尤所致。”
里头低声轻笑,仿佛听到一件多么有趣的事,继而叹道:“小东西啊。”不尽亲昵。
常修予根本想象不到里面的人此刻到底何种神情,他没有见过,凭他平日所见也猜不出。
温行道:“今日膳食都用了什么?”
那内侍一一回答,连一整日喝了什么茶浆每一种喝了多少,用了多少块什么点心都细数出来。
却听温行道:“厨下不用心,往日午后不都上三样面点,怎么今天没有。”
内侍忙道:“并不敢不用心,郎主这两日午后睡得长,因叫撤去了。”
“便是睡得长,醒来难道不知饿么,怕到时候想要又懒得开口,难道就叫饿着,还说不是不用心。朕不在,你们眼里心里恐怕都不在这上头?”语气陡然森冷起来。
内侍噗通跪下,道:“奴等万万不敢不敬郎主。”接着是一串咚咚磕头声。
片刻,温行才道:“回去都机灵些,朕日后再与你们算。”
内侍连连谢恩。
温行又道:“是不是胃口也不好,太医仔细些,不若明日做些桂花糕送去,要按老法子做。”
内侍有些战战兢兢,虚着声道:“禀陛下,桂花糕是做、做过的,那日厨下用秋时的干桂花儿做了一些,郎主没有动,第二日就说午后的点心都不用送了。”
常修予再听不下去,低头又快步走出垂拱殿,经过门前廊柱时,半抱拂尘的阿禄斜斜看他一眼,冷笑哼了一声,他却全然听不见。
都是些琐碎,陛下问得细致入微,可见就算看不到,心里也是想着的。人既不在眼前,却还敲打提防宫人薄待,想想自己有若云泥的境遇,常修予的不甘越来越强。
垂拱殿和福宁殿前后相连,只要穿过垂拱殿后阁一道门就是福宁殿。
两道宫墙,那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人,他有如何的容貌,什么样的出身,为什么能得到对自己而言如在云端的人手捧至宝般的宠爱。
胸中热辣搅合了各种情绪,最终站上峰的是包含妒忌与愤懑的好奇心,常修予十分渴望知道福宁殿里的人到底什么模样,是美若天仙还是貌比潘安宋玉,心神激涌,他穿过垂拱殿后阁宫墙上的小门和石板铺就的夹道,上书福宁殿三个大字的匾额出现在眼前。

第72章 默认分章[62]

番外十三
门前侍卫和宫人注意到形迹可疑者在不远处驻留,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巷道里寒风呼呼刮过,寒气入骨,浇熄了常修予心中那一瞬疯长的邪火,他不得不醒悟,只这道宫门,他也是根本过不去的。
勉强稳下心,又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福宁殿门前守卫手握兵刀,警惕地向他走来,常修予呆在原地,此刻回垂拱殿,简直如同落荒而逃,这么灰溜溜的回去,那些宫人暗里不知又会怎么看。
侍卫狐疑望着常修予,目光转向他身后,神色一变,忙欠身行礼。
“你怎么在这里?”
常氏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走近,微微向常修予点头,对侍卫道:“家中小辈入宫没多久,还不大熟悉宫里规矩,怕连自己走到哪里都不知道了。”
看着常氏的面子,侍卫没有再深究常修予异常的举动。
常修予随常氏离开,上了软轿心念浑噩不知向着何方,再看时已至内廷后苑附近。经冬一雪,宫中庭园却不会因此失了景致,梅花初绽,冷香流入风中,淡淡袅袅四散。
常氏带常修予到后苑梅园一代,才悠悠道:“你想进福宁殿。”
被戳破心事的常修予越发无地自容,他只有那一时热血上头,后来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多么不自量力。
常氏仿佛没有看到常修予羞红的脸色,带他来到梅园旁一小轩中,宫女摆好绣椅和几案,引常修予入座。
“你是见不到他的,莫说你,就连我们也见不到。你还没见过,每回宫里年节家宴,陛下从来不过一个半个时辰就离席了,你道为何?赶着回福宁殿陪人过节呢,心都不在,人留在筵席上的确也没什么意趣。”
常修予脸色由红转白。
常氏巧笑轻盈。
宫女绿屏自梅林中摘选梅花数支呈放到常氏面前,常氏一枝枝拿起来挑选。
似与常修予闲聊般,常氏继续慢悠悠道:“这儿的梅花开得好,采一些回去放我们五郎那儿,他念书闻着提神。”说着也不禁轻轻嗅着风中的香气,“宫里人无事都爱弄些花花草草,福宁殿里的听说尤其喜欢这些,花房的人往福宁殿走得最勤,不过可惜,即使这样都打听不出什么,你要见那人,这么横冲直闯的可不行。”
常修予目光一闪,道:“娘娘有法子让……不、只要看一眼,小的真的不甘心。”
常氏眼睑低垂,遮住大半眼眸凝光,似笑道:“人总是这样,不甘心意难平。”她朝梅林的方向一指,向常修予点点头。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梅花林子延绵向西,直至一山石高岗,其上有石阶通向高处山亭,石阶上,有两人似相携走向亭中。
其中一个女子穿红衣,笑声朗朗随风,步履爽建,是长公主温茹,另一个男子身姿消瘦,着天青色衣袍,衣无繁饰,凭风而立似出尘欲仙,他站在一方白石上微微侧头与长公主说话,露出的半边脸却被面纱遮住。
常修予行至栏边,手下不由用力握紧画栏。
常氏道:“也只能这么远远瞧着,要再近些,便是我也办不到。”
常修予这才注意到,那石山周围的梅林子里,处处可见守卫与宫人形影,来来往往,拱卫着高岗,连山岗上石间幽处,也不时探出人警惕地四处张望。
常修予震惊得连妒忌都抛到脑后。
不过到后苑一游,竟有如此阵仗,他身边坐着的宸妃都及不上吧。这已然超出他对恩宠的想象和希冀,一而再再而三,他都感受到与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不仅如鸿沟的差距,而是根本无法触及,更谈何比较的遥远。联想到自己在垂拱殿里所见所闻,更不知该如何与这样的存在去争夺另一个高高在上同样遥不可及的人的宠爱,挫败感油然而生。入宫,果然与想象完全不同。
“娘娘可知那人究竟什么身份来历。”还抱着尚存一丝丝不愿放弃的心念,常修予问。
“从我入宫他便在福宁殿里,什么身份什么来头又有什么紧要,重要的是陛下将他放在心上,多少年无人能出其右。现在你该知道,他们送你入宫,这条路根本行不通,不过是拿你试探,或有什么闪失,也根本不会有人管你。”
常修予一噤,慢慢低下头。
“可陛下明明属意我于金明池伴驾了。”
常氏苦口婆心道:“好孩子,正因你也姓常,又这样年轻,我才不忍你白听人哄去。天威难测,不是你我能任意揣度。这些天你自己也瞧见了,难道还不能看清一二么。”
常修予犹豫难决:“我……我……”
常氏温和道:“罢了,且再想想,先前我与你说的,你也再考虑考虑。你这样年纪正该有心好上进,追求功名利禄本无什么错,只是自个儿睁着眼看清要走什么路,果然挣得名利也要有命去享才好。”
常氏说得又柔又缓,仿佛亲切的长辈对小辈发自肺腑的忠告,毫无逼迫之意,常修予却觉得身上一冷,寒风似乎无孔不入。
送常修予离去,绿屏眉间漫上愁色,常氏却依旧一派舒意,慢慢将挑选出的梅枝整齐放好。
“娘娘又何必如此。”绿屏终是忍不住叹道。
常氏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现在也顾不得许多,各人有各人造化。”她举起剪子,咔嚓几下利落地将一枝梅花枝上橫出的岔枝剪除。
知再多说无用,绿屏只暗自摇头忧叹,她望着远处,忽道:“贵妃娘娘朝这边来了。”
常氏扶了扶头上的钗环,冷道:“今天也够热闹的。”
贵妃姜晴娘姜氏只带着几个随身宫女,也乘小轿而来。
“贵妃娘娘万安。”常氏蹲身,姜氏忙搀她起来。
“妹妹太客气了。”
虽冬衣厚重,也难掩姜氏身材婀娜,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个已有温睿那么大儿子的母亲,容貌更显风韵,举手投足又多增了端庄贵气。
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常氏真恨不得毁掉姜氏的美貌和身上的一切,到如今那些自以为是的踌躇满志皆化成风中尘土,再想起只觉好笑。
早年一些往事难免在心里留下疙瘩,她与姜氏做不到真正情同姐妹,不过平心静气对面相见还是无碍的。
“刚才仿佛看到常家的小辈也在,怎么走近反倒不见了。”
常家送人进宫骗不过任何人的眼睛,朝内朝外该知道的人早知道了,姜贵妃为后宫之首,当然不会太闭塞。
常氏随意道:“他还在垂拱殿伺候,不便离开太久,我也只带那孩子逛一逛开开眼,说两句话也就送他回去了。”
常氏不禁寒风似的紧了紧斗篷,歉然道:“怎么好似风越来越大了,妹妹出来久了实在受不住,还望姐姐别怪我失陪。”
姜氏也不在意她流于言表的不耐,微笑颔首。
常氏低身一礼,让绿屏收拾桌上的花枝离开。
姜氏忽然叫住常氏:“常家妹妹留步。”
常氏回身问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么?”
姜氏依然和悦,道:“不敢吩咐妹妹,只想再与妹妹多说一句,有些事或许未必要做到那个地步,得放过时且放过吧。”
常氏自嘲地笑了笑,终于回头正视姜氏的目光,道:“姐姐,有时候我是真羡慕你,我没有姐姐这般好命,也没有姐姐的好心境。凡事若连争一争的希望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意思,我也知道未必……但是我真的不能拿我最重要的人冒险。”

第73章 默认分章[63]

番外十四
晴娘从未觉得自己多么幸运。
她生于小吏之家,自小就与别个不同,七八岁上美名已传于坊间巷里,未到及笄之年,有人专门到家里劝说她父母将她送入宫,勿要养在深闺耽误年华。彼时天子好美色国中上下皆知,来人说,她面相不凡,入宫必定鸾凤锵鸣,是贵人之相。
父母听罢不置一词,却对她道,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贵人岂是人人做得,光凭美貌就能富贵,世间貌美之人不知多少,怎见得个个都富贵了?在小城中她能称殊色,到了京城,遇到比她更美的人又如何,宫中已有美色百千,只听说年年纳新人,从前的美人去了哪里又有谁知道,入宫的美人也不是每一个都出人头地的,她生得好,可父母只想她能喜乐一生,并不希望她用容貌博富贵。
于是家里打发了来人。
可是她的确生得太好,未免枝节横生,父母早早为她寻了门亲事,对方也是小吏之家,门当户对,且两家住得极近,那家的郎君晴娘也认得,小时候一起在巷子里玩过捉迷藏。
三个月以后大红轿子落在家门口,晴娘成了新嫁娘。
又过了小半年,性子柔顺的晴娘在夫家极得丈夫爱重,阿爷阿家也十分疼爱,粗茶淡饭柴米油盐,日子却是过得有滋有味的,晴娘时不时还能回家探望爹娘和弟弟,平安喜乐大概如此。
直到有一天,州军调来一位新军使上任。
天下乱像丛生,晴娘家在那座小城能一直维持相对太平宁静,全赖有州军驻守。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总是听说昨日某军又与某军作战,那日某军又占某城,晴娘不知这些天下大事,只知远在京城的皇帝说话越发不管用了,节度使为加强防卫,派新军使督建城墙防守,晴娘的美名不知怎么传到他耳朵里,他强逼晴娘夫家休妻,夫家与娘家皆不肯,恰那时邻镇为夺粮道攻打晴娘所居的小城,军使趁乱杀死晴娘家人,把晴娘抢入府中,此后晴娘便成了他的妾。
晴娘恨那军使入骨,然她一介弱女子,根本毫无办法,她能做的便是活下去,活到能报仇的一日。
军使府中有许多像晴娘一样被强行霸占来的姬妾,她们或也心怀仇恨活下去,或漠然度日,还有疯的傻的,也有甘于从此为军使妾,过上大宅里勾心斗角生活的。
军使家的主母娘子是个手段极厉害的人,知道她们这些人来路不同各怀心思,将后院管得死死的,也正是如此,晴娘才总是寻不着报仇的机会。
军使费心将她强占来,最终对她的兴趣也不过数月,很快又迷上其他美人,那时晴娘才真正知道,爹娘说所谓不能靠美貌是什么意思。
没过多久,那军使竟战死了。
小城被临镇拿下,军使死在守战中,军使娘子倒刚烈,有志殉夫,还想让她们一起陪葬,军使府中根本没有几个人是真正想呆在这里的,她们趁外兵入城府中大乱的时候点了一把火,一窝蜂的逃出来。
晴娘没逃多远又被捉回去,后来被分给当时还只节度使手下众将之一的温行。
家人死了,仇人也死了,晴娘似乎一下失去念想,不知为何而活。
温行不是多情的人,他的后院人不少,但他本人到后宅也不过匆匆,很少久驻,整个家都由他半大的妹子打理。没有利害的官家娘子压着,晴娘的日子好得多,但这又有什么意义。
再后来,大郎出生了。
将小小的婴儿抱在怀里,晴娘不禁惶恐,他那么小,生在这样混乱的世道,真的能长大么。晴娘亲眼看见自己的家如何在一夕之间破碎,对怀里的小生命生出无尽怜惜,神思好像终于点透一丝光亮,渐渐明白,既然活了下来,她就该为自己而活,也为怀里这个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继续活下去,而且,要尽量活得更好。
孩子的父亲对后院的男女没多少柔情体贴,但作为一家之主,孩子的爹爹,却足够可靠。
晴娘和后院其他人,从未短过吃穿用度,只要已住到后院,便视为府中一份子。孩子出生后,他也悉心教导,对晴娘也颇和气。
很久之后晴娘才又知道,原来并非他寡情,只是对的人没有出现。偶尔看到他这么个铁骨铜肉还满身行伍习气的大男人为另一个人小心翼翼牵肠挂肚时,晴娘不知怎么总会想起那个爹娘将她托付的良人,即使面对军使蛮横也没有放开她的手。
可惜都已是久远的记忆了。
晴娘选择留下,与温行深谈之前,晴娘母子俩私下相商,在外,晴娘早已没有熟悉的人,而温睿,他很像他的父亲,有自己的志向和抱负,留下对他们母子是最好的选择。
常氏羡慕她好命,大概因不曾知她经历过什么,但晴娘对常氏即使冒险也要保护自己珍惜孩子的心情十分能感同身受,因为作为母亲,她也是一样的。
所以,收到东宫传信后,晴娘一刻也不等,马上吩咐备轿辇去福宁殿。
思安对温睿有救命之恩,晴娘一直心存感激,然她本喜深居简出,而温行又有意不使思安过多暴露于他人注意下,她身为贵妃,儿子是太子,在后宫本来就是显眼的,因此甚少到福宁殿叨扰。
这日,温茹也在福宁殿与思安同处,思安看的传奇本子她都不爱,转去翻温行早些年收藏的兵谱布阵图。
皇帝游幸金明池带走一大帮人,宫中清闲。临行前温还专门派人传话,无外乎嘱咐思安日常一些小事,温茹在一旁全程注意着思安的脸色,阿兄也真是,都把别人带去御园里了还往福宁殿传什么话。
不过思安并未像温茹所想情绪变幻,没事人一样,他向来少动气的,但居然不动一点声色,温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纤云小跑进来,道:“郎主、长公主殿下,贵妃娘娘在外面要见长公主,娘娘听说公主在福宁殿里特意赶来,奴看着仿佛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思安听罢便道:“先请进来。”
姜晴娘匆匆疾步,见到他们连见礼都忘了,道:“阿茹,求你一定要救救大郎。”
思安与温茹互换一个眼神,温睿不是在东宫么,难道出了什么事。
温茹道:“你慢慢说,大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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