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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燃灯完本——by倚马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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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季扬却没笑,抓住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脸,一本正经道:“就这么大,你不是看着么,我还能骗你?”
柳易窘迫地挣了挣自己的手,没挣脱,只好伸出一根手指去捅他的脸。
“还不快撒手,像什么样子。”
虽然早已习惯宫季扬偶尔出现的惊世骇俗之举,可这是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邻居指不定就有哪一个认得他,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宫季扬听话地松了手,却没就这么放过他,勾着他的肩膀边走边反复问了好几回同样的问题,直到柳易投降承认他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才满意地就此罢休。
柳易被他问得直翻白眼,知他是半开玩笑半当真,可心里的无奈半分也没少:“让无数闺中女子芳心暗许的宫大将军,既然明知自己这么容易惹情债,以后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老实实别乱跑,好不好?”
宫季扬也不恼,反而侧过头朝他笑笑,一脸无害道:“那你可得把我看住喽。”
柳易被他噎了一下:“我看住你?”
“那是自然。”宫季扬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齐深哪里看得住我。”
这位爷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可他半点也不想做栓牛的绳子。柳易叹了口气,认命地任他揽着,往他刻意避开的郭府走去。
横竖药铺都在这条路上,他便顺路进去买了些解毒的草药,准备先回去煎了喂给文叶死马当活马医,之后再给小师弟写信问问有无解毒的法子。他提着包了草药的纸包从药铺门口出来,宫季扬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口半晌,见他拎了好几个纸包,好奇地开口问:“谁病了?”
“夜里再细说,先去把齐深带回来。”柳易道,“那郭小姐要嫁你,你居然把齐深押在别人家里,自己跑出来找我?她爹能让你就这么走掉?”
“自然不能,所以我让齐深把他的护院全打趴下了。”宫季扬眼也不眨地应道。
在江陵让齐深出手,还是在不清楚底细的人家里,宫季扬可真会捅娄子。他玩得轻松愉快,用不着顾及什么后果,可柳易半点也不想给这人收拾烂摊子。
柳易头痛欲裂,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离我远一点,先别跟我讲话。”
郭府果然如客栈店小二说的,富丽堂皇,装潢大气而不失精美,坐落在大街尽头,好一副气派模样。事先搭起来抛绣球用的绣楼伫立在砖红色的院墙里,半截隐在树后,此时楼下聚集的人群已经散得所剩无几,想来是郭员外派人遣散了。
柳易站在一旁看了片刻,上前叩响了那扇红木大门。
一个仆役模样的壮年男子开了门,起先见了柳易还没什么反应,等门开得大了,看见他身后的宫季扬,脸上才豁然露出喜色来,扭头朝门里大喊道:“姑爷回来了!快去告诉老爷!”
柳易忍俊不禁,低头笑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宫季扬不动声色地在身后捏他的手,他边笑边跟他在手上打架,你来我往好几回合,好不容易摆脱了宫大将军的阵势,想了想方才那杂役的喜出望外的模样,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要不你就入赘得了,我瞧这郭员外是挺富有的,应当能养得起你。”他笑得喘不过气,边平息呼吸边拍宫季扬的肩膀,瞅准了那边郭员外带人来迎的时机,拍完便转身恢复了平静,朝那胖乎乎的员外大人作了个揖:“郭老爷,在下是这位季公子的好友,带他到江陵家中来作客的,方才听闻他得了令千金的绣球,特来替他参谋参谋。我这朋友生性木讷,说话行事都直得很,还望您别在意。”
那郭员外倒是一脸福相,笑呵呵地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来来,咱们进屋谈。”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家仆便来请,柳易谢了两句,没有推卸,带着宫季扬进了门。
那扇红木大门关上前,他眯着眼睛回头望了一眼,不出意料地在门柱上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物事。
“小女对季公子一见倾心,我当爹的也不好伤了她的心。”郭员外身材矮胖,走起来摇摇晃晃,还边走边道,还不忘夸两句宫季扬,“季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当我家女婿那是恰恰好啊。”
柳易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敏锐地留意到,郭员外虽是在夸奖宫季扬,可言语中透露出的是对自己家境的自信——他并不怕自己女儿高攀不上宫季扬。宫季扬一看就非富即贵,从穿着到行事都是如此,他既然毫不担心这一点,还表现出这样的自信,那么这位郭员外想必也是富得流油了。
宫季扬懒得回应他这种场面话,这个和稀泥的角色自然是落在了柳易身上,他深谙此道,笑着跟郭员外打了一阵哈哈,迈进正厅就见齐深一脸苦大仇深地坐在椅子上,表情跟宫季扬刚才找上霍家班时一模一样。
“少爷。”他倒是记着不能暴露宫季扬的身份,乖乖喊了一声。
宫季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没他什么事了。
“那既然季公子和朋友……这位公子如何称呼?”郭员外这才想起来问柳易姓甚名谁,他笑了笑,随口道:“蔽姓易。”
郭员外也不是真在意他姓什么,走个过场问过了便随口用上了:“既然季公子和易公子都在,那……咱们就来详谈一下季公子与小女的婚事?”
连宫季扬是哪里人,什么家境都不问?再急着把自家闺女嫁出去也不至于这么猴急吧?
柳易暗自皱了皱眉,与宫季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郭员外,这……”他忖度着开了口,想先探探对方的底细,宫季扬却飞快地打断了他的问话:“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这桩婚事?”
干脆利落,这一句真是漂亮。
柳易暗赞一句他的默契,装作吃惊的模样开口道:“原来你还没和郭员外谈妥?我还道已经和郭小姐交换生庚八字,说定了婚事,这才叫我来的呢。”
“季公子莫非是嫌弃小女?”那郭员外却竖起了眉毛,一副不满的模样,“小女是这江陵城中有名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郭某人的家产将来都是要给她的,这还配不上你?”
“既然条件如此诱人,又何必非得嫁给我?”宫季扬嘴上素来缺点德,又不把他当回事,毫不留情地针锋相对道,“我连你家女儿的面都没见过,路过就被拉进来谈婚论嫁,跟抓壮丁似的,难道会有多配得上我?”
柳易忍不住要笑,忍了忍,老老实实坐在原地,抬手遮掩着笑了笑,然后接过话头道:“我看不如这样,毕竟是两个人的婚事,您先把郭小姐请出来,让我兄弟和她当面谈谈?”
不见见那位对宫季扬一见钟情的大家闺秀,这一趟来得怎么够本?
“这……”郭员外似有些犹豫,低头不知在想什么,没有立刻答应他。
柳易心中疑心更甚,朝宫季扬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站起身,言辞冷淡:“那就无甚好说了,先行告辞。”
既然方才宫季扬都能把齐深押在这儿,想必也是有所图的,哪能这么轻易就告辞?而且郭员外这般着紧这桩亲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轻易放他们走,这番说辞不过是做做样子,激他一激罢了。
果不其然,宫季扬刚刚转身,郭员外就生怕开口晚了他真离开似的,伸手挽留道:“等等!”
“员外当心些,”柳易怕他动作太大把自己摔了,还好心扶了他一把,“改变主意了?”
“见是可以,要隔着帘子。”郭员外强撑着架子,端坐回他的主位上,出口的话却还是有些露怯,“这样行不行?”
那郭小姐倒不像什么着急要嫁人的模样,走路袅袅娜娜,一步三摇,坐到帘子后时还仔细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这才柔声道:“是方才经过绣楼下的季公子吗?”
声音婉转动听,不失娇柔,虽然看不清脸,听起来倒像是美人才有的好嗓子。
坐在帘子这边的宫季扬面无表情地回头看柳易,柳易把他的脸拧回去,无声道:“老实点。”
宫季扬这才“嗯”了声。
加上站在宫季扬身后不远处的柳易,三人沉默片刻,最后郭小姐沉不住气,主动开口道:“爹爹跟我说,季公子有话想当面与我谈,不知……是什么话?”
他哪有什么话要特地跟这娇滴滴的大小姐说,难道直接开口问她能不能掀开帘子,让他们看看脸?
宫季扬不说话,她自顾自地又道:“我方才在楼上,见公子丰神俊朗,风流逼人,一见倾心——”
这话说得已经是露骨了,柳易为这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小姐嘴里说出的话惊了惊,再抬头去看她,视线却恰好扫过帘子未能遮到的她的裙角,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端详片刻,然后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打断了郭小姐未诉尽的衷肠。
“郭小姐……不,是不是该称呼你郭少爷?”他语气里带着笑意,自然得像在问安,却语出惊人,“原来令尊急着要为你寻合意夫婿,是因为你是个男人?”
宫季扬又回头来望他,他朝郭小姐脚下努了努嘴,示意他去看。
“即便是天足,这双脚对于一个姑娘而言也有些过大了。”柳易将一直端在手里的茶盏往旁边一放,朝“郭小姐”微微颔首,“是我无礼在先,我为此道歉。”
他这道歉不痛不痒,没有谁去在意,因为宫季扬已经瞧见了那双裙角没掩好的大脚,挑了挑眉,像看了什么好戏似的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道:“郭小姐,我这可是真无辜啊,好好走在路上也能被男人看中,要招来当上门女婿?”
他话里讽刺意味十足,帘子后的郭小姐不安地动了动,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柳易接过了话头:“这不是瞧你丰神俊朗,风流逼人,看起来像没脑子的纨绔子弟,才对你一见倾心,想要你当个冤大头么。”
宫季扬半点不恼,他话虽说得难听,可句句都向着自己,听在耳里倒也还算顺耳。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柳易手臂搭在自己身后,便把话都留给他说,自己伸手去撩他垂下来的一缕头发玩。
柳易嫌他烦,拨开他作恶的手指,转向那半遮半掩的帘子,继续道:“我这朋友虽然长了一副没脑子的模样,可人精明着呢,你这可是看错人了。”
帘子那头的人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你,他不会这么快识破。”
“可等他识破了,你说不得要为这事付出些什么代价。”柳易明白他觉得宫季扬是个软柿子的原因,却又认为这理由半点不值得可怜——扮猪吃老虎的人多了去了,光鲜亮丽的绣花枕头里头就一定塞满了草?
惹恼了宫季扬,他把这郭府上下一锅端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在乎什么东西?
“知我者果然非你莫属。”宫季扬歪着脑袋露出一个坏笑,拍拍柳易的手背示意他弯下腰来,“即便我真要娶个男人,当然也是你这样善解人意的。”
柳易权当他是在说着玩儿,还道他有什么话要说,就顺了他的意俯身下去凑到他面前,谁知宫季扬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不仅不开口说话,还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柳易心里一惊,猛地生出不好的预感来,想要后退躲开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宫季扬结结实实地在他唇角印下了一个吻。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宫季扬从近在咫尺的距离退开,朝郭小姐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来,语气没有丝毫异常:“郭小姐,你也看到了,我们两情相悦,容不下第三人,或许可以为你说个好姑娘?”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没半句靠谱的。柳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先推了宫季扬一把,自己站直身擦了擦嘴,全然不像他口中“两情相悦”的模样。“郭小姐”瞧着他俩在这头打情骂俏,终于忍不住掀起了薄纱帘子,露出正脸来。
“二位真是好兴致,这是有意要来消遣我,顺带查查我爹爹?”
他生得倒算俊秀,加之方才神态娇妍,扮起女子来也能唬得住人。可他现下不刻意作女子姿态了,又能轻易瞧出男儿身来。柳易看他瞬息间换了个人似的,无端生出些亲切感来。
这位“郭小姐”长相与文叶有两三分肖似,他瞧着怪顺眼的。可再顺眼正事也是要办的,他清了清嗓子,勉强掩去一点不自然,这才开口道:“那真是你爹爹?我看不见得吧。”
那年轻人不避不让地与他对视,眼里含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们想问的,难道不就是‘我’的爹爹么?”
他话里有话,柳易挑了挑眉,也跟着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请说吧。”
“我半年前随爹爹搬至江陵,每日都呆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做了一件绣品。”他又将嗓音扭转回了初见时娇柔悦耳的女儿声,不疾不徐地开口,“爹爹道这一幅绣品当作贡品要献给皇上,我自然要多下苦功,不敢出半点差池——可就在绣品要完工的前一日夜里,府里突然进了贼,将它盗走了。”
“哦?”柳易道,“什么样的贼?”
“能从我房中盗走东西,自然是对这府邸再熟悉不过的贼。”他眨了眨眼,状似不经意地补充道,“我那件未完成的绣品约一尺见方,叠起来不过小小一块,却能裹住不少物事,被拿去包裹一同盗走的珠宝首饰也说不准,可它却金贵多了。”
他能将这块刺绣的尺寸说得如此详细,想必其中是有乾坤的。柳易笑着应和道:“是啊,你可有别的珠宝失窃?”
“我倒没有,爹爹却像是丢了东西。”年轻人也笑了笑,“你们可以去问问他,我想会得到些什么线索的。”
他显然没有多说的打算,想来是说得再多就要掉脑袋,宫季扬却还是插嘴问了一句:“听起来阁下倒与郭员外不全是一伙的,既有心帮我们,又为何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
他一针见血道:“莫非你的身份见不得人?”
年轻人似乎没想到他会直接开口问,怔愣一瞬又笑起来。
“说得是,我不自报姓名,你们又如何会信我?”
他伸手沾了点唇上的朱红,拉过柳易的手掌,在他掌心里浅浅写了三个字,道:“这便是我的姓名,你拿回去问文叶,他会告诉你们我是什么人的。”
柳易却已盯着那几个浅红色的字吃了一惊。
“你没死?”
他顾不上继续冷战,展开自己的手掌将掌心露在宫季扬面前,上面赫然是付少洋三个潦草的小字。
正是重黛口中死在江陵的未婚夫婿。

第19章 秘密

柳易可不健忘,他还记得重黛在豆腐坊里跟他们说的话。
“我赎身出来第二个月,就听说他死在了江陵,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重黛说这话时的表情半点不像作假,在她口中,付少洋是李丞相的手下,在江陵死无全尸,可他们眼前的付少洋四肢健全,是个活生生的人。
付少洋也吃了一惊,睁大双目抬头望他:“你们见过重黛?”
“何止见过。”宫季扬凉凉道,“还险些成了一对儿呢。”
柳易无奈地拍了他一巴掌,回头给了付少洋一个笑:“你别听他胡说,重黛姑娘求我帮她办事,这也是我到江陵来的原因之一。”
付少洋倒也不像对重黛不闻不问的负心人,他不在意宫季扬的玩笑话,只问柳易道:“她求你什么了?”
他问得恳切,看起来像是想要替重黛付报酬似的,柳易却只觉讽刺。
重黛求了他什么,这件事本来与付少洋息息相关,可以说没他这个人就不会有这事,可现在他站在付少洋面前了,这事看来就像个大笑话。
“她求我帮忙找到杀死你的凶手。”他淡淡道。
付少洋怔住了。
“她真心实意地把自己当作未亡人,李丞相派去的人告诉她你死了,她就挖空心思想为你报仇,可你竟活得好好的。”柳易回想起重黛那时的神情,隐约有些同情,更多的是哭笑不得,“真不知是该替她高兴还是伤心好。”
付少洋垂下眼帘,沉默许久后道:“是我不好,我对不住她。”
“这话你留着亲自告诉她吧,”柳易道,“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郭员外又是什么来头。”
处心积虑想把宫季扬套进来,无论是否知道他的身份,这郭员外想做的事都绝不止给自己的假女儿找个男人如此简单。
付少洋面上似有些犹豫,想来也是在思索,片刻后他低声问:“重黛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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