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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燃灯完本——by倚马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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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的。”宫季扬笑了笑,“怎么好留下叨扰你们还要吴伯自己去买菜?至少让我们出分力,不然这饭我们可不好腆着脸吃。”
他语气柔和,彬彬有礼,看起来像个再正常不过的公子哥儿,长得又好,吴婶对着他连话都说不重,也跟着笑起来。
“他身子骨硬朗着呢,平时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自个儿在家,不也活得有滋有味的嘛。”
“还是要多休息,也多和吴伯出去走走。”柳易替她捶了捶腿,道,“你这筋骨一天两天好不了,得慢慢活动松开才行,平日里少做些针线活,让吴伯带你看看花去呀。”
“马上都要入冬了,哪来的花给我老婆子看。”吴婶摇摇头,拿他没辙,“我做的那些针线活最后还不是也便宜你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子。”
宫季扬托着下巴看他们俩拌嘴,觉得还蛮有意思的,也不去插嘴,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着。倒是柳易这时想起介绍他来了,扯了扯他的衣袖,把宫季扬扯过来以后在他耳边低声道:“喂,我该说你是谁?”
让吴婶知道镇北大将军搁她家蹭饭来了,还不得吓个半死。
“不是你的朋友?”宫季扬也学着他低声说话,嘴角勾起一点狡黠的弧度,“你喜欢说我是谁,我便是谁。”
他呼出的热气轻轻触到柳易的耳垂,柳易默默后退了些,这才点点头,转头去跟吴婶说话。
宫季扬便倚在一旁听,发现他将自己说成了大户人家的小少爷,爱好游山玩水,在北疆认识了他,便一同去江南游玩。去江南的途中经过洛阳这块宝地,又突然想尝尝地道的洛阳水席,便催着他来找好吃的。
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宫季扬自己就认识这么一个人,耳濡目染之下说不定真的会越来越像。他朝吴婶笑笑,默认了柳易的说辞,决定今日之内就假扮这么一个不学无术只爱玩的纨绔子弟。
“所以你就顺路来混吃混喝了?”吴婶伸手拍他脑袋,“还有脸说!”
柳易捂着头躲到宫季扬身后,吴婶腿脚不方便,只好指着他骂:“你今晚当心别让我挨着你啊,看我不削死你。”
齐深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愣了一下,然后把身后的吴伯让进门来,“您小心门槛。”
“诶,好。”吴伯空着手进来,见柳易背对着他猫在宫季扬坐的椅子背后,也愣了一愣,“你们干嘛呢?”
柳易见到他如同见到救星,赶忙巴着他胳膊躲到他身后去,嬉皮笑脸地恶人先告状道:“婶儿要打我,你快管管你媳妇儿。”
吴婶目瞪口呆,操起茶杯作势要砸他:“你这兔崽子!”
宫季扬在一边吃吃地笑,看热闹看得轻松愉快。齐深把菜拎到厨房,又站到他身后去,低头问:“将军,这是怎么了?”
“叫我公子。”宫季扬用指骨敲了敲椅子,提醒道,“我们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柳先生带我们路过洛阳去江南玩,不日便要回家去,你忘了?”
他才出门去了趟市集,这两人又玩出了什么花样?齐深一头雾水地应了声,又唤道:“公子,那这是……?”
他指了指柳易,宫季扬顿时笑得停不下来,好容易才给他解释了一通来龙去脉,齐深无奈地摇摇头,站在他身后也笑起来。
本是说得灵巧些就能避免的事,柳易偏要去逗吴婶,老人家也就信了,搞得鸡飞狗跳闹闹哄哄,虽说没什么必要还多了些麻烦,不过倒是也比先前热闹些。
那边厢柳易弯着腰躲在吴伯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去看吴婶,后者也被他闹得没了脾气,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去:“好了,不闹了,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柳易半信半疑地把脑袋探出去,见吴婶真的没有了继续揍他的打算,这才大大方方地直起腰走了过去。
吴伯也习惯了他俩打闹,朝宫季扬和齐深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老婆子就是这样,小柳爱跟她闹,我也没办法,两位见怪了。”
“没有没有,吴婶心态年轻,是好事。”宫季扬扭头望了一眼堆在厨房灶台上的菜,觉得比想象中还多,“这么些菜打理起来不容易,要帮忙吗?”
“嗨,我年轻时在牡丹楼什么活儿没干过呀,你们就安心陪着婶子聊天吧。”吴伯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瞧这胳膊还壮实着呢,没事儿。你们婶子最爱跟年轻后生聊了,好好听啊。”
他躲到了厨房里,宫季扬和齐深对视一眼,无端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感来。
那边柳易苦哈哈地遭了一通数落,皱着一张脸扭头来朝他们招手。宫季扬好奇地凑过去,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却被他果断伸手一把抓住,拖到吴婶面前。
“吴婶你瞧,我这好友生得如此俊俏,可比我讨人喜欢多了,不如……”
宫季扬一脸疑惑地站着,柳易抓着他的手收得很紧,像铁钳一样紧紧箍着他衣袖下的手腕,生怕他跑掉似的——他可是头一回被柳易这么急切地抓住,都要感到受宠若惊了。
吴婶抬头打量了宫季扬几眼,满意道:“唔,也是。”
柳易刚松了口气,满心以为自己拉了宫季扬当替死鬼就能幸免于难,谁知吴婶根本不打算放过他:“那你们俩就一块儿去吧,也有个照应。”
“照应?”宫季扬更迷惑了,“什么照应?”
“那姑娘错不了,你们肯定会喜欢。”吴婶拍了拍柳易的手背,笑道,“我也是放心你们才让你们去看看,说不定就看对眼了呢,也算是我老婆子成就良缘一桩啊。”
宫季扬眨了眨眼,低头和柳易对视,从他眼中看到了懊恼和不甘,心下了然——这是想拉他下水自己好脱身呢。
至于吴婶要他去做什么,他也猜到了,多半是想当个媒人给柳易说说媒吧。“那姑娘错不了”这种话,他也只在自家娘给堂兄说媒时听到过,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轮到自己头上,还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人家指不定看不上我呢,什么也没有,娶什么亲。”柳易还不死心,想要最后挣扎一下,却被吴婶打断了:“见都还没见呢,你怎么比人家大姑娘还矫情?”
柳易只好讪讪闭嘴,宫季扬见他一脸吃瘪样,忍不住笑起来。
“哎,瞧人家季公子多大方,是比你讨人喜欢多了。”吴婶白了他一眼,把宫季扬也拉过来,道,“那姑娘是好人家的姑娘,长得漂亮人也好,就是被爹妈耽误了,她奶奶托我给她找个好人家,这不见你们个顶个儿的俊嘛,就让小柳带你去见见,啊?”
早有预料,宫季扬倒也不担心人家姑娘真看上他,就应了一声,眼带揶揄地瞥了柳易一眼,勾起嘴角笑了笑。
吴婶见他答应,一下子高兴起来,也忘了要继续抽打柳易了,拉着他就要进屋去等饭吃。
“那今晚就在家里住下,明日我让人领你们去?”
齐深在一旁听了许久,这时才不得不插嘴进来:“吴婶,我们进城就先找了客栈,马车什么的都在那边呢,就不叨扰二老了。”
吴婶一脸惋惜。
“住什么客栈呀,家里有的是房间。”
“好啦婶子,客房你都不给我收拾,我当然得给季大少爷找个客栈住啦。”柳易扶着她站起身来,讨好道,“这不是怕你辛苦嘛,他有的是钱,住个客栈上房也省事儿,是不是?”
他朝宫季扬递了个眼色,后者含笑点头。
原本只打算来混吃混喝,没成想还被塞了个大姑娘——虽然只是见一见,可他们一行三人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跟那姑娘成,也只能是见一见,让吴婶消停下罢了。
吴伯倒是没骗他们,自己在厨房鼓捣了大半个时辰就探头出来招呼他们去端菜,柳易扶着吴婶在屋里的桌前坐下,让齐深伺候着这位姑奶奶,自己拉着宫季扬出门,以端菜为名行说悄悄话之实。
“你没生气吧?吴婶是有点儿自来熟,不过她没坏心的。”他小心翼翼地端详宫季扬脸上的表情,觉得他应该没有生气……但这可是宫季扬啊,谁知道他脸上笑着,心里在想杀人还是放火?
宫季扬奇道:“我哪里像在生气?”
“……没有就好。”柳易松了口气,又看他一眼,“那明天……”
“既然吴婶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去见见。”宫季扬也上下打量着他,摸着下巴评价道,“我倒不担心,不过先生这模样,倒是说不定真会被看上。”
“收起你这明里暗里刺我的夸奖吧,我能有什么好模样?”柳易几乎要翻起白眼来,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反而笑着调侃他,“大将军,你才是俊朗非凡,出了北疆还越发脸色红润,不知要迷死多少小姑娘,小心被人看上。”
宫季扬却还盯着他看,闻言也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厨房走去。
明明他没做什么,柳易却莫名有种被看透心思的感觉。他皱了皱眉,也跟着去厨房端菜了。
宫季扬最近越来越奇怪,离北疆越远,他的笑容越多,人也不像先前那般喜怒无常,看得出有些笑是出自真心,可余下的那些……柳易仍然看不懂他,这人心里想什么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只有偶尔才会无意间流露些情绪。
这样的人最让人束手无策,却也是动心后最容易被刺伤的那种人。柳易看到宫季扬总有种奇怪的熟悉感,这么一想总算明白了,宫季扬很像他大师兄叶一秋。明明是对多数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人,面上却一直戴着温和爱笑的面具,只有眼里偶尔闪过的阴鹜才会暴露他的内心。大师兄最后倒是寻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却又随之有另一层更沉重的山压在他身上——但愿宫季扬不会也这么不幸吧。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宫季扬尝到了自己想吃的水席,吴婶也为自己说了媒沾沾自喜,只有柳易心里藏了一大堆事,直到吴伯从房里抱出一坛子陈年佳酿才突然醒悟过来:“不不不,别喝酒。”
“怎么了?这酒还是你带来的呢,我们都舍不得喝。”吴伯道。
“那个……婶子给我们说了个姑娘,明天要去见见,还是不喝了,免得明天醒不过来给婶子丢人。”
宫季扬挑了挑眉:“我倒觉得无妨,小酌几杯便可。好酒才配得上吴伯亲手下厨做的好菜不是?”
“还是小季识货。”吴伯喜道,把封好的酒坛子“砰”一声放在桌上,启开坛口的泥封,先给他倒了半碗,“上好的醉八仙,就着菜尝尝,不够我再去做几个下酒菜。”
“怎么还好劳您去做菜,这一桌子已经够丰盛了。”宫季扬端起碗嗅了嗅,只觉酒的醇香扑鼻而来,醇厚却不过分浓烈,“嗯,确实是好酒。”
柳易拦不住他,只好眼睁睁看着吴伯给他们各倒了一碗酒,又端上几碟小菜,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想了想,那姑娘也不是非见不可,既然已经躲不过这顿酒,倒不如喝个彻底,明天躺在客栈里更省事。
他把自己的空碗也伸到吴伯面前,要来了一大碗醉八仙,朗声道:“这酒喝一两口醉三天,喝一坛子倒只醉一夜,既然喝了就敞开肚子喝,别给酒神爷丢了脸。”
“好。”宫季扬知道他想什么似的,笑了笑也端起酒碗来,“那咱们今儿个就不醉不归了。”

第10章 醉酒

到人小腿高的一坛子酒最终被他们喝得精光,连原本坚持不喝的齐深都被宫季扬灌倒,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吴婶身体不好早早回屋休息,吴伯喝了几碗也回去了,只剩他们三人继续喝,齐深醉倒之后就只余柳易与宫季扬对饮了。
宫季扬撑着脸懒洋洋地晃着手里酒碗里的酒,抬眼望柳易一眼,眼底有些笑意,“你酒量不是不错么,这酒这么烈,喝了这么多也不见醉。”
“将军不也没醉?”柳易伸筷子去碟子里夹下酒的豆子,他的手极稳,即使人已经微醺,也没让那粒小小的豆子逃出筷子间,“这醉八仙是我特地带来的,早就喝过了,自然要比头一回喝的人好些。”
“美酒人人爱,我都想带几坛回去了。”
宫季扬将碗里余下的酒一饮而尽,酒碗倾得太快,一滴酒液没来得及进嘴,而是从他嘴角溢出,月光照映下在他唇边留下一点晶莹的痕迹。他浑不在意地伸舌舔了舔,又从酒坛子里倒了半碗,抿嘴笑着去和柳易争盘子里所剩无几的豆子。
“你想要派人跑一趟江南便是,何必自己带回去。”柳易摇头笑道,“马车上堆满了各式物品,再加几坛酒,岂不是要委屈你腾出小憩的地方来放它?”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懒,没成想宫季扬一路上几乎没出过马车,在马车里也是吃吃喝喝,闲着无聊就闭眼睡觉打发时间,看得他哑口无言。出了北疆气候暖和许多,宫季扬才逐渐开始从马车窗户里往外看,只是还是不爱出去走,像只成日冬眠的猛禽,缩在车厢一角不知想什么。
“也是,那还是不带了。”宫季扬将好不容易争赢的一粒豆子放进嘴里,放下筷子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轻轻松松道,“哪天突然想喝了再让齐深替我跑一趟。”
柳易看了趴在他对面睡着半天的齐深一眼,满心同情。
余下的小半坛酒也禁不起他们两个酒桶喝,很快见了底儿。柳易将最后一点分成两份倒进两人碗里,然后朝宫季扬亮了亮空坛子:“没了啊,看好了,我没私藏。”
醉八仙之所以叫这个名字,自然是因为入口绵厚,醇香醉人,却有个后劲足的特点。这酒的产地还有个说法,叫“阎王爷喝了也要掉三倒”,意为神佛都要为这美酒沉醉。柳易头回听说的时候还不以为然,尝了以后也不得不服。
他却没想到宫季扬的酒量当真好得出人意料,连齐深都被他灌醉了,没想到正主还好好地坐着。
“怎么了,我脸上长花儿了?”见他目光在自己脸上扫过,宫季扬逗他道。
“没有,感慨一下将军真是好酒量。”柳易无奈地将空坛子放在地上,也端起自己那半碗酒,正想问问宫季扬明日打算怎么办,却发现那人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衬得皮肤越发的白,看来像是醉了。
他看宫季扬,宫季扬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片刻,宫将军忽然睁着眼睛倒在了桌上。
柳易没来得及去拦,被他脑袋砸到桌上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把他扶起来,惊魂未定地想,他见过的醉鬼多了去了,还是头一回见这种醉法。
宫季扬还睁着眼睛,额头上被木桌磕红了一片,柳易于心不忍地替他揉了揉,然后合上他的眼睛,艰难地把他扶起来。
这人喝醉了倒是乖得很,闭上了讨人厌的嘴,又闭上了总是看不明白情绪的眸子,安安静静地靠着他,看起来像尊玉人似的,比平日里讨人喜欢多了。柳易扭头看了他几眼,觉得真是难能可贵的时光,一点也不想就这么打破——可他逃不掉要把两个醉鬼搬进屋的命运,只好苦着脸将宫季扬扶起身,让这彻底睡着的人倚着他勉强“站”好。
喝醉的人跟死人似的死沉死沉,又不能指望他自己动腿,柳易叹了口气,只好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背地带着他往吴伯家的客房去。
幸好这段路不远,幸好吴伯吴婶经常打扫客房,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一边拖着宫季扬迈腿一边想。
他侧着肩膀推开虚掩着的门,扶着宫季扬进去时还被门边的扫帚绊了一下,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才免去了带着累赘一起摔倒的厄运。
把宫季扬扔到床上,柳易又转头想去背齐深,想了想却停下了脚步,回身来看宫季扬。
这厢房的摆设再简单不过,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床连帷帐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床板,上头铺了张花色素净的床单。换在平时,宫季扬定会嫌这寒碜,可他这会儿睡着了,也就只能随柳易摆布了。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好心地拉过薄被给他盖上,然后拉了张椅子坐下,低头去瞧宫季扬的脸。
宫季扬侧身躺着睡得很香,眼睛没有完全合上,睫毛下闪着一点点光,是从上下眼皮间露出些许的瞳仁。他伸手去轻轻拨了拨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睫毛,觉得这人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入手触感又软又密,将来一定是个三天两头跟媳妇儿吵架的事儿精。
按乡下的老话说,头发硬的人都心软,而宫季扬的头发又长又软,想来是不太听别人话的。说到宫季扬的头发,在北疆时还不觉得,越往南走衣裳穿得越薄,他这才发现这人头发比他还长,平日里也不束冠,就松松的用带子一系了事。常人这么打扮多少会有些怪异,他却由于身形高大宽肩窄腰,是个再明显不过的男子体态,披发也丝毫不显女气,只像个吊儿郎当没正形的公子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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