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与救赎/他和他完本——by石之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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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问突然有些感慨,他住了住脚,盯着陆衡,喃喃的说了句:真好。
陆衡看着他傻愣愣的发痴,笑了一下,帮他整了一下衣领。
苏问把脸在那人手上轻轻的蹭了蹭,然后直接揽上那人的肩,欢欢喜喜的嚎了一句:抱着我们家美人儿回家喽。
“混小子,走路看路。”
“好好好,大爷说的都是对的,我这辈子啊都听您的。”
他们大步向前走去,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那些身影交错在一处,分不清彼此似得走向前路,也走向归途。
☆、尾声·白首
五十二
那年苏问二十七,刚入手一套房子,还在装修。他男朋友叫陆衡,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是认识很多年了。他一般私下里叫他哥,撒娇耍赖时叫他衡哥或者老公,调皮放懒时叫他陆大爷,他叫他美人儿宝贝儿的时候他总是不大自在,害臊似得。他喜欢听他叫他苏问,叫他小北,叫他北北,叫他老婆,他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特别性感。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其实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他尤其的惜命,因为他和自己说了要陪那人到老的,那人说老了以后即便他柱了拐棍,若是他调皮也要敲他几下。苏问说他老了应该不会调皮了,那么老了,怎么调皮的动呢。可是陆衡和他说,七岁看大,他一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想想也是,所以有时他甚至都想一下子和那人白头到老,去那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是那么的顽劣不化,浪荡不羁,他想要他拿拐棍敲他一下,心里发痒似得期待着。
那年夏天,陆衡带他回了幼时海边的渔村。
那里和过去大不一样了,现在也是一幢幢的楼房,绕了大半圈似乎又回到原地似得,城市化到现在倒是同质化愈发的严重,走到那里似乎都似曾相识似得。可是他也知道,那是那里,那里的海风咸咸的湿漉漉的,还是过去的感觉。
他见到了陆衡的奶奶,她现在不常住在这边了,她一般住在陆衡的父亲那边,或者其他的几个姑娘家里。这次回来倒也巧,还正赶上了。
陆衡拉他过来,问说老太太你看看这个人是谁啊?苏问倒有些害羞似得站在一边。
陆衡奶奶现在记忆大不比从前了,她总是忘东忘西的,东西放了转眼就忘。
我认识?倒是个挺俊的小伙子。
苏问叫了声陆阿婆,说我来看您来了,您还记得我么。陆衡奶奶现在耳背的厉害,所以苏问每个字都咬的异常的清晰,播音员似得,还得声音大点。
倒也没想,苏问这么一唤,陆衡奶娘居然认出他来,她看着他半晌,说:诶呀,这不是小北么,怎么长这么高了。
陆衡的奶奶比当年老去不少,脸上布满了皱纹,整个人弯的月亮似得,脊背高高的隆起。在苏问的记忆里陆衡的奶奶是个高高的个子,不太常笑,也不太喜欢小孩子闹,不过倒尤其喜欢他,所以他在陆衡奶奶那边从小就是受优待的。陆奶奶那个时候头发就花白了,如今倒也还好。现在的她整个人像是蜷了起来似得,个子倒不显高了,她像是一张充满了倦意的弓,她看着苏问笑了,那笑意顺着每一根皱纹蔓延,像是被风吹皱的湖水荡漾开来。
苏问说:阿婆是我,我是小北啊。她说了这句话,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他是小北,是那个在陆阿婆记忆里的小北。
陆衡奶奶拉他过来,说是要好好看看,说是这孩子好多年没见了,有时候她还记得陆衡小时候和小北在他们家附近疯的样子,居然都长这么大了。她说小北小的时候就是个漂亮孩子,长大了愈发的俊了,个子也长了,小时候就那么一大点,有时候找不着都。
陆衡在旁边听着也笑了,苏问小的时候是矮了点,但也不至于找不找啊,他们家老太太这形容词用的,真是绝了。他看着苏问应着,可是也有些一脸诧异的样子,估计也是不大明白自己当年到底是有多“营养不良”,找都找不见。
陆衡奶奶说自己现在记性不好了,什么东西转头就忘,可是以前的事情却是记得牢,看着他啊,就想着他们小时候调皮的样子。她也问起苏问的姥姥,苏问的姥姥后来搬离了这里,说是也很多年没见了,现在怎么样啊。苏问说她前几年去了。陆衡奶奶愣了半晌,嘟囔了一句,怎么就没了呢。
她说当年和她一起的人大多都不在了,人在这世上,活到最后身边的一起长大的认识的一个个都走了,慢慢的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带着那些记忆,说给那些没经历过听不懂或者不愿意听得后人。再过几年,他们也没了,这些事情,到底也就没人再知道了。
陆奶奶身体还算硬朗,和苏问聊了聊,后来还问他说有没有女朋友啊,要讨个俊俏的。苏问其实有点尴尬,他惯来坦然,可是真的被问到了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陆衡从后面一拍他的头,像幼时一样,他把一直手臂揽了一下他的脖子,看着自己的奶奶,半开玩笑的说:老太太,您之前不是要看孙媳妇么,这不给您带回来了,小北从小就招您喜欢,人长得俊俏,您看这样的孙媳妇怎么样?
陆衡奶奶打了陆衡一下,说他讨嫌,还要小北别往心上去,他哥这么大了还是调皮。
苏问看着陆衡被收拾了,一边有些好笑,一边又有些难过。
他笑他在奶奶面前到底还是孩子脾性,他心里难过的是即便他有勇气像整个世界坦白,可是他到底不能和陆衡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然后陆衡奶奶接了话头又说了起来,说当年还真开过玩笑说是要两家定个娃娃亲,可是一生出来都是男孩,便说那就结拜做兄弟吧。这样也好,结婚还有离婚的呢,认了兄弟是一辈子的。
老人家倒也看得开,思想还挺新潮。
陆衡和苏问倒是都不知道这一说,听了也都心下诧异,原来彼此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的。
这个话头就这么掀过了,倒也没落得尴尬。
那天后来,陆衡和自己奶奶说是要带这小北转转,他们家老太太还和当年一样,要他们早点回来说是要不就赶不上吃饭了。
陆衡突然想起自己奶奶以前一到饭点总是要去把在外面疯玩的他和小北抓回来,于是便笑着应了下,还转头看着苏问:听见没有。
哥,当年都是你拖累的我。
我怎么拖累你了?
因为和你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啊,这算不算。
算,必须算。
那就是了。
好,你说了算。
那当然。
陆衡带苏问到处转了转,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可是那些旧时的记忆还在,陆衡后来在这边又待过一段时间,记忆更深些,他指给苏问看之前的老房子,只给他看那些旧时的记忆。他说那19 里过段时间可能就拆了。
苏问看到了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红的扎眼。
他们走进去,那老房子已经破败不堪,上面长了青青的绿草,倒也盎然。那门打不开也关不上的歪在一边,玻璃都碎了。
陆衡带苏问进去,那里面阴阴潮潮的,浸了海水似得。有些东西倒还没变,阳光透过窗棱打过来,拉出光影,透过窗子是一株柳树,它如今还在那里,可是却比先时高了,之前似乎是一棵小小的,没长大似得。
木犹如此。
苏问拉着那人的手,叫着哥。
他说,哥,我突然很想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拉着你的手,可是却还是想你。
他看着那人,埋在那人的肩里,时光居然过了这么久,他还想起最后那次回来,他从屋外一路小跑过来。他人小,跑的倒不慢,他从门口就在唤哥哥,他说石头哥哥我来了,小北来了。他高兴的跑着,像是没有什么事情能打扰这份开心似得。当时他还差点在门口的门槛那里绊了一脚,石头远远的看着他,学着自己奶奶的话喊他小心。然后石头把小北抱起来,摸摸他的头,叫他名字。他说小北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像现在一样。
居然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已经长到了可以回忆二十年前的年纪了。慢慢的他就可以回忆三十年前了,四十年前了,他有点想不出等到他们老了说起过去的样子,那该是什么样呢。等到他们都布满皱纹了,等到他们牙齿都松动了,等到他们手脚都不利落了,那时他们又该怎么回忆这些日子呢。
可是不论怎样,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倒也不白白走了这一遭。
他以前从不信轮回转世,可是现在他倒希望可以生生世世的在一起,下一次他一定最开始就不放手,他不会再要他们错过了。
他这么七七八八的想着,有些难过的靠在那人的肩侧。
那人抚了抚他的背,他知道他有些触动,所以他也没讲话,只是吻了下他的发,抱着他,说,哥在这呢。
苏问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他说:石头哥哥,小北说过会回来的,小北没有食言,他回来了。我是你的小北,也是你的苏问。这一次,我不走了。
哥知道。小北从来不会骗我的。
苏问埋在他怀里叫了一声哥。
小北乖,不要哭鼻子。
那天,他们就那么沿着那条路走,像是幼年每次一样。
陆衡说,我带你放风筝吧。
后来,他们就放了风筝,那是苏问第一次放风筝,那天风好,风筝飞的高,像是他梦里面一样。
他常常梦到那个人,梦到那个海滩,梦到那个没有放飞的风筝。
那天,他像是回到了每一次的梦境,这一次,风筝高高的飞在了天空,而他却像是深深的沉在了地上,安安稳稳的,他不在飘在虚空了,他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他欢快的跑着,扯着风筝的线。陆衡拉着他,他们欢快的跑在幼时的记忆里,跑在熟悉的海滩旁。
沙子软软的,托着他们的脚掌,像是当年一样。
后来,他把那个风筝放飞了。
他们和它说,去吧,去告诉那年的小北和石头,要他们不要害怕,他们会长大的,他们会遇到很多的好的和不好的,但是别怕,他们会坚强起来的,那只风筝会飞上天的。
他们和它说,去吧,去告诉每一个梦境里的陆衡和苏问,他们最终找到了另外的那个人,握紧了那个伸来的手,不再放开。
他们和它说,去吧,去告诉每一个在时光的路口害怕的苏问和奔跑着的陆衡,要他们不必担心,那个人最终回来了,他们找到了彼此,他会会带彼此走出阴霾的,他们没再错过。
他们站在那里,看着风筝慢慢飞远,慢慢消失不见,它记得了,它告诉他们的。而且即便它飞的太远或者太近也没关系,他们也会长大会找到他们的,他们会知道的,一定会的。
苏问转过头来,看着陆衡,笑了。
然后他说,我有一个礼物,想要送给你。
他看起来很紧张,说话都有些抖,他一会儿说你看着我一会儿又说你先别看我。
然后他跪下来,不是那种耍帅似得单膝跪地,而是两条腿都正正经经的跪在了地上。他拿出一个盒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陆衡说:“之前一直觉得带着这个挺没意思似得,”苏问把那盒子打开,然后抬了陆衡的手,“可是到了自己,到底不能免俗。”他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认认真真的说:“我十几岁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就喜欢上你了,可是当时怎么也不会知道,那再之前的十年和之后的十年竟然会有这么多的故事,若是当时有人和我说我会和这个人长长久久一辈子在一起,我肯定会骂他胡诌,可是事到如今,那些往日觉得荒诞的一一成了现实,我觉得自己再离不开你了,不论我是小北还是苏问,我都想和你在一起,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惯然记不得路,人生的路这么长,我怕一个人走迷了路,所以我想要问你,你愿不愿意陪着我,陪我着一起走。”
陆衡跪了下来,他看着他,看着他紧张的手脚都不知怎么放才好,看着平日里调皮浪荡没正经的他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他声音发抖,问他,你愿不愿意。
你愿不愿意,和我,走完这一生。
他总是调皮,还带着点孩子气,他刚才跪下的时候紧张的差点把自己绊倒。他有的时候浪有的时候甜,他有的时候强势有的时候温柔。他在他面前总是大大咧咧的,丝毫不加修饰遮掩。可是在大事面前他却从来都是他可以信任的爱人。他在每一处小细节上都顺着他,他说为了要他开心自己怎么都愿意。他经历了那么多的阴霾却还是这样阳光茁壮的生长着,无所畏惧似得。只有他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又在乎什么。他想陪着他,像小时候那样。他想陪着他,在以后的人生的每一次路口,他都会抓紧他的手说,我在这。而他相信,他也会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给他力量,也给他臂膀。
他说我愿意。他说,你不会再迷路了,我也不会了。人生的路那么长,还好有你,还好遇见了你,
然后他得了令似得欢欢喜喜的把戒指套在上面,他仔细端详了下,说真好看。然后他要他也给他戴上。
然后他和他十指紧扣,他把那只手抬在阳光下,他看着,笑了起来。
陆衡偏过头去,吻他,他和他说:“我爱你。”
苏问回应着他的吻,他看着他,他用手抚着他的脸颊,说:“我爱你。”
后来他们分开了,苏问笑着看他,然后又说诶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石头,放在手里凉凉的滑滑的,细细腻腻的。
和上一次石头送给小北的石头像是一对似得。
那上面,正面刻着:衡&问,背面刻着:石&北。
苏问看着陆衡,说这是回礼,当初石头哥哥送礼物给小北,现在小北长大了回来了也要送礼物给石头哥哥。
而且这一次,他们的名字不再被那厚厚的石头所阻隔了,不再因为那厚厚的石头看不到彼此了,这一次他们的名字刻在一起,他们在一起了,不论在那个时空里。
七岁那年,他把石头给他,说,你看我们在一起了。
不对,男生和女生才可以在一起。
哦,这样子啊。
十七岁那年,他从书架的那侧唤他,他说苏问,可是当时脑中没头没脑的来了句我们在一起吧。
他觉得荒谬。
便没说出口。
二十七岁这年,他把石头交给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他说好。
于是他们就在一起了。
七岁的苏问说,哥哥我们回家吧。吃油焖大虾,红烧排骨还有可乐鸡翅。
十七岁的苏问说,今天没空。阿姨打一份番茄炒蛋,一份咕咾肉,一份可乐鸡翅。
二十七岁的苏问说,我们回去吧。待会儿晚了阿婆担心了,哥,我饿了。
八岁的陆衡说,好,回家,我要阿婆做给你吃,你要多吃点,长得和我一边高,还想吃什么?
十八岁的陆衡说,好,一样的来一份,对。我再加一份吧,你还想吃什么?
二十八岁的陆衡说,阿婆知道我们出来,待会去买点吃的,想吃什么,嗯?
然后他们的身影远去。
七岁的苏问和八岁的陆衡嬉戏打闹着跟在阿婆的后面,计划着明天早上玩些什么。
十七岁的苏问和十八岁的陆衡静静的站在食堂的人群里,遥望彼此,一眼万年。
二十七岁的苏问和二十八岁的陆衡并肩前行,他们牵着彼此的手,身影交叠。
人生路,你我相伴相随。
他和他,终于走到一起,走向许许多多未来的日子。
海滩边还留着两个人的脚印,它们被海浪卷着,去找回了二十年前的彼此,然后消迩不见,像是等待着下一次的回归。
至此以后,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八十年,年年岁岁,生生世世。
再不分离。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