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二大作战 番外篇完本——by古言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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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的东西总像是一颗硌在心底的磨砂,它那么小,那么四四方方,那么粗糙,在人的心底磨出无穷无尽的血。
这是永久不会愈合的伤痛,这是经久不息的折磨。
龙皎月,多美的名字,多无情的花朵。开在禁忌的高山之巅,那纯洁无暇的花瓣和微微战栗的花蕊,在白雪之上,诱惑着每一个天真无邪未经世事的旅人。
有毒的。
每一寸,每一分的都是有毒的。
江湖上起了许多流言。
那些流言是怎样的,我都不想再知道了。其实猜也猜得到,大抵就是我这个家主当得如何如何的不好,废掉的右手不知道为什么伤到了筋脉,不能再用功练剑。
家主都已经当得如此狼狈,门下的门生又怎么可能服气?
昨天门下的一个弟子又走了,临走之前,支支吾吾,只说是他家里离北郡阁道派比较近,他家里也出主意,让他离开西北齐云府,去到北郡阁道派修行,家里出了事情也好照顾。
北郡阁,那都是我曾经没听过的小门派。这个弟子的家就在天府城里,离北郡阁道派近,这样拙劣的借口,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我想挽留他,可张了张口,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哦。
哦。
要去便去吧。守着齐云府的空壳子,我这样一个将亲手葬送齐云府未来的人,还想要亲手葬送更多弟子的未来吗?
其实我是很想他留下来的。眼看着弟子一个接一个的走了,我很想让他们留下来,我想对他们说,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振兴西北齐云府的,我会完成父亲的遗愿,我会让家族重现昔日的荣光。
可他们都走了,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头也不回的走出西北齐云府在大火后重修的宅邸,恍恍惚惚间,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父亲刚继位西北齐云府的时候,人心涣散,我就被母亲抱着,坐在那后堂,看着母亲哭。
那时候的西北齐云府被龙庭所针对,因为父亲迟迟不肯交出钟武山这块被割舍给龙庭的领地。来来往往的人,在给父亲脸色看。父亲赔着脸,让那些脸色铁青的人从嘴里心不甘情不愿的套出一两句放松的话。
母后连哭都不敢放出了声音。她身体不好,父亲掀了帘子,过了几重院子走进后院里来,看见母亲垂泪,把一天的怒气和愤懑全发泄在母亲身上,铁青着脸骂她。
丧门星,败家子,这些话,是我经常在父亲嘴里听到的词语。
教书的师傅从小教导我,要知书达理,要讲究道义,因为我是西北齐云府的嫡女儿。父亲骂母亲丧门星,败家子,摔坏母亲房里的东西,说因为都是身为宗主夫人的母亲是个一无是处的病秧子,只会哭,给府上带了衰颓之气,所以才会家道中落,才会落得整日看人脸色仰人鼻息的地步。
母亲哭的时候,只会抱着我,哭完之后告诉我,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将西北齐云府发扬光大,这样父亲脸上有了笑脸,母亲也才会快活。
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笑,她总是哀哀的,害怕而可怜的坐在院子里替父亲发愁,她帮不上忙,只能发愁。
我想替母亲帮上父亲的忙,我只是本能的想要让母亲笑,让母亲开心。父亲的话我奉若圣旨,父亲的话我言听计从,只有这个种时候,父亲会欣慰的拍拍我的头,母亲害怕的缩在一边,露出一个放松的表情。
也只是放松的表情而已。
我从小在父亲严苛的要求下长大。行得正坐得端,站如松,坐如钟,一举一动,我都在警告自己,你是西北齐云府的嫡女,你是西北齐云府的希望。
人与人其实是很不同的。
在送我上长流的时候,四妹抱着父亲的腿,笑的分外天真无邪。那种天真无邪肆意张扬的笑容,落在我这样拘谨沉默的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四妹天真活泼,谁都会喜欢她。我不天真,我不活泼,我不可爱,我早已被母亲的眼泪夺去了一切天真活泼可爱的权利。我拘谨,我小心,我圆滑,因为我知道一切喜爱都有代价,别人随意就能得到的宠爱,在我这里,要付出经久努力的代价。
我想要的,从来都说不出口。在父亲送我上长流的时候,那些路边被一层纱帘隔绝的鲜活的世界,只要稍微掀一掀帘子,就能看到这个世界除了四四方方墙垣和无尽枯燥练习的另一种生活方式——可我不能。
我越是想要伸手探一探,掀起那隔绝了俗世的帘子,身体就越发坐的端正。
越是想要,越不敢说出口。
越是想要伸手,手就藏得越深。
直到我遇到了龙皎月。
这个名字带着天上可望不可即意味的少女。
她是绝世的美人,在那个十来岁的年纪,扬起一轮皓如明月的脸庞,柔嫩的晶莹剔透的肌肤上,镶嵌着一双清风明月的眼睛。
有风起过,竹叶飘扬。
那双眼睛在竹林窸窣的清脆响声中,灵动清澈的看着我,带着狡黠和不屑。相识未久的少女,只拉住我的手,朝我毫无间隙,情真意切道:“那明天我们就去赶街吧,有好多新鲜玩意,你都没见过呢!”
我怔然。
这个名字如同天边永不可及的一轮明月,这个容色方眼整个长流都无人与之一争高下的绝色少女,只这样毫无防备的牵着我的手,对我说出我从未听过的话。
不由分说,自说自话的,将我拉入了另一个我从未见识过的,向往已久的世界。
我从不知道身为一个至尊世家的嫡女,能这样放下警惕和戒心和另一个对立没落家族的嫡女一起在大街上,穿着最端正的长流宗服,大摇大摆的走过人群。我听到旁人惊讶与惊艳的感叹声,他们说我们风华正茂,容色倾城,他们说我们一定是长流上受人敬仰的仙家,他们的口中只有钦佩,没有一点我曾在家族众人嘴里听到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
外面的世界很好。
三月的花蕊,四月的初荷,五月的盛昙。她拉着我的手走过大街小巷,她巧言浅笑,她顾盼生姿,我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在我身边出落的如同落水的芙蓉,春去春又来,夏荷开又落。
我从未落入凡世中,从不知道人一旦沾染了情字,这不可尝的□□,便注定在劫难逃,噬心灼骨。
我不知道我何时动情,又是何故动情。爱上明月,爱上天边永不可及的皎洁念想,可能是每个人的执念。
得不到的东西,在你心中,永远都是最美好的,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得到她,或许曾经可以。
但如今已经永不能了。
{凤凰泪}
夜已经深了。
十里灯火的龙庭府邸里,觥筹交错,遍地红妆。这场只有龙庭与长流宾客的宴会上,龙庭的龙宗主正在和沈望山端着茶水,站在那锦鲤池旁。
沈望山一身青衫,端着一盏青瓷茶杯。夜风徐徐,手中的茶杯传来温热的温度。那微带滚烫的温度透过指腹,温和的传入自己的掌心中。
秋明渊在旁边隔着刚刚好的距离,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只在旁边不咸不淡的看着。
龙宗主往旁边秋明渊的方向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先是笑道:“今日是老夫寿辰,望山你却还只是喝酒,忒不给你这个曾经的老丈人面子了点!”
沈望山抿了唇一笑,端起茶杯道:“最近身体不好,尚在调养。今日也只得以茶代酒,敬龙宗主一杯了。”
只叹气说道:“唉!那个死丫头!又不知道跟露丫头跑到哪里去了!生作龙庭的人,一点都不为我这爹着想,一天到晚到处去猎魔物,万一要是出了点什么问题,谁来给老夫养老送终?”
沈望山只抿了唇一笑,迎风而立,温文尔雅道:“龙宗主不必担心,白露身怀重华之力,怎么可能不敌魔物?”
旁边蓝夫人正踱步过来,想必也是听到了龙宗主又在废话唠叨自己没人养老送终的话,顿时脸一黑,过来便咬牙切齿,凑到他耳边小声咆哮道:“你个老不死的!整天送终送终的,嘴巴里就不能说点好话?!再说如意走了,你的二儿子三女儿又不是不认你!整天说的好像你只有一个女儿似得!”
龙宗主老脸一红,因为沈望山在面前又不好发作,只虎着脸道:“冥顽不灵!我们男人说话,你一个女人凑什么热闹!”
蓝夫人作势蹙眉,一副要发作的架势,龙宗主怕她真发作起来,这才软了语气,只哄道:“莫要说了,等下龙泽他们看到了,怕又要以为老夫欺负了你。”
蓝夫人这才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只嗔怪道:“看把你急的,泽儿才几岁,懂什么啊!”
说罢,她朝旁边的沈望山低头,温和的行了礼道:“化目圣手阁下,救下如意丫头的大恩大德,我蓝清泽在此谢过。”
沈望山连忙伸手将她虚扶了一下,只道:“这是应该的。龙宗主将她托付给我,照顾她是望山的本责,再说,皎月是我的朋友,这也是应该的。”
蓝夫人和他相视一笑,可那笑容半响又消散了。龙宗主站在旁边,蓝夫人只叹气,以一副打量白跑了的未来女婿般的眼神看着沈望山,越看越是可惜,只痛心疾首道:“唉,也不知道如意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你这般青年才俊,她都看不进眼里去。”
龙宗主摸了把胡子,只略带深意道:“皎月的眼光自然有她的特别之处。心悦一个人,不是关于他是何青年才俊,这与别人是否才德兼备没什么关系。”
沈望山也同样点头。他想起那天夜里,皎月抱着白露的尸体,怔怔的跪在地上求着他,一定要将她杀死,将她的魂魄拿来做化目傀儡,来试炼他这个法子是否有用。
如果沈望山这次的化目傀儡术失去了作用,那么白露的魂魄就保不住了。在知道自己踏上的一条有去无返的道路之时,龙皎月毅然决然的拔剑自刎,用自己的魂魄做了实验。
天知道那时候他的心是发着怎样的颤,才将她的魂魄牵引出来附身在朱砂白纸上。稍有不慎,稍有颤抖,龙皎月的魂魄就在他手下魂飞魄散了。
事后他才敢想,如果他这实验没有成功,他该要怎么面对龙宗主和自己数年前消逝于黄泉中的挚友。
当化目傀儡术成功之后,他看着龙皎月坐在一旁等着白露醒来时那神情,活像是等了一万年的雕像。她不停的落着泪,她不停的忏悔着,他几乎要看到四周黑色的漩涡将她吞没,那漩涡的名字叫心碎欲死。
直到白露醒来,龙皎月都一直睁着眼睛,不敢眨一下。一副要是眨下眼睛她便要飞走了的模样。
沈望山端着茶盏,想起往日种种,不由得好笑的摇了摇头。
他想起在临别前一晚,龙皎月和白露一起来见他,和他告别。
说到她们之间的姻缘,龙皎月说,心悦一个人,跟别人是否年轻是否英俊是否人类都没什么关系。她之所以喜欢白露,原因有很多种,但是具体是哪一种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反正就是喜欢咯,”龙皎月一摊手,挂在白露肩膀上痴痴傻笑,“反正就是白露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救人我递药,她杀人我递刀,我就是这么好赖不分的喜欢她。”
白露在一旁温柔的笑,眼里幽蓝色的光芒层层叠叠,瑰丽而绝美的漆黑瞳孔中,掺杂着化不开的浓情蜜意和宠溺。
所幸喜欢的人是白露,所幸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所幸跋山涉水所幸艰难困苦,但最后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所付出的一切都得到了回报,她所受过的一切委屈都有了倾诉的对象,会有人在漆黑的冰冷的夜里握住她的手,温柔的说一声我在。
沈望山将自己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夜有些深了,空气中带着凉意。龙宗主和蓝夫人还在说起些事情,沈望山现在已经是凡人的身体,禁不住夜深露重,情不自禁的缩了下身子。
旁边秋明渊见缝插针,立刻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快步走了过来,将衣裳盖在了沈望山的身上,顺理成章的接过他手里空了的茶杯,将自己手里握着的温热的杯子递在他的手心里,只说道:“你现在功法尽失,身体不比以前,夜深露重,莫要着凉了。”
沈望山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默默做完这一切,秋明渊又继续退到了一边,只一脸毫无所谓的站在原地,继续端着空杯子眺望远景。
片刻之后,龙宗主将目光转了过来,只问道:“听说上次你们长流那个剿灭战,后来结果如何?”
沈望山端着那带着温热的杯子,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只笑道:“那个魔宫剿灭战?还算是不错吧。那云霄宫被我们长流彻底捣毁了,魔尊已被我们打散了道行,如今不知道躲在哪里修养呢!”
龙宗主闻言也一脸放松的表情,半响又有些疲倦,说道:“听说皎月在魔宫剿灭战的时候,两军对峙的时候,问过了那魔尊一些话?”
沈望山叹了口气,慢慢道:“是啊,那天我没在场,只是听回来的弟子说的。龙皎月质问魔尊是否灭了西北齐云府一族,那魔尊只仰天长啸,骂她是条训不服的……之后圣尊打散了魔尊道行,抓住他一缕魂魄,质问那西北齐云府是否他犯下之罪行,那魔尊竟说西北齐云府在他眼里不如蝼蚁,何苦浪费时间屠尽他们满门。”
龙宗主忍不住抬头看望夜空,满面惆怅:“当年犯下那西北齐云府祸端的人,如今我们知晓的不过是那么一个北陵城,还有的就是一个身怀魔息的人,当初也是因为这个身怀魔息而给皎月定的罪。天底下身怀天魔魔息的人不过就是一代魔尊。好不容易是抓住了魔尊,可魔尊却又没做过这事情。那个身怀魔息的人是谁,又为什么会和北陵城一起屠杀了西北齐云府满门,老夫真是一万个想不明白。”
沈望山只道:“那个人是谁,我也是想不到的。按理来说天魔一族代代单传,时代只能存在一个天魔。虽然此番打伤了魔尊,耗散其道行,其实只要下一代的天魔没出现,我们也是杀不了他的。这番剿灭魔宫,皎月和白露出了大力,虽然她们的存在不能公之于众,但至少长流和龙庭的籍贯,都是能回来的了。而且那一站时,魔尊所说的话证明了皎月的清白,西北齐云府的事情,她是真的没有参与的。”
龙宗主叹息了一声,半响说不出话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让她当初身上带了噬心魔蛊呢?这都是她命中注定,难逃的劫。过往的事情,老夫也懒得追究了。至于魔尊说的那番话,那西北齐云府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沈望山笑笑,不无遗憾道:“自我们昨天回来,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各个修真世家。西北齐云府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龙宗主看了眼蓝夫人,只稍微压低了点声音道:“上次皎月在西北齐云府联系你,便是用的齐云府家主给她的镜子。我都不知道皎月什么时候和你学了传音术。可惜了那个丫头,往日里与皎月关系还不错,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仇,非认准了是皎月下的手,使唤那个北陵城杀了他们齐云府。也不想想,我们龙庭对付他们一个小小的齐云府,哪里犯得着使阴招?”
沈望山微微凝眉,半响才叹气道:“这事也不能怪她,情理之中。若是我沈望山今日派了个人来托付给龙庭,改日里这人要是在龙庭伤了人,龙宗主你自然也会第一时间联想到在下。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齐云府家主心切,一时心急使了不可见人的法子。”
栽赃嫁祸,借刀杀人,这都是不好的形容。白芷在他手下过活了好几年,他实在不想落井下石。如今真相已经渐渐浮出水面,已经可以判定龙皎月基本上是没有参与西北齐云府灭门之案的事实,白芷那边,想也不用想会怎样。反正她的手已经被废了,西北齐云府日渐没落,他再说些残酷刻薄的话语,又有何作用呢?
听说王权世家有悔婚的意思,可那些事情又有谁能说个准头呢?说不定白芷还是会甘愿低声下气的嫁进王权世家,委曲求全护住她的西北齐云府。可这齐云府只剩个苟延残喘的壳子,护得住护不住,也就这几年的时间。
至于她以后怎样,那都是看各自造化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全书完。
老哥终于结完婚了,当伴娘什么的真是够了,一点都不美好。
其实我真的不想为了当伴娘而节食跑步外加联系礼仪微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