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公子兮 番外篇完本——by风储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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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独孤瑾收回了手,嗤笑道,“你来找我,我还真以为你是恨透了卫子臻。怎么,竟还想要为他守节?谢澧兰,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了?”
俘虏而已,床笫间的玩物罢了。谢澧兰这么冷漠高傲的性子,还真是让人不惜代价地想要征服。
谢澧兰回以微笑,他默默后退了一步,“八殿下,谢某只是想提醒2 你,拜你所赐,我与卫子臻如今日夜相处,这个身体都已被他得了又得,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么?”
不说倒罢了,只要一想到这么白衣俊傲的谢澧兰被卫子臻每夜压在身下……
独孤瑾眼中冒火,他咬牙道:“本王便是介意,也定要得到你!”
“那也简单。”谢澧兰自袖中摸出一把匕首,笑如梨花般清雅无尘,一簇而放的惊艳,可独孤瑾脸色一寒,没错,谢澧兰的意思是,“谢澧兰绝不委身第二个人,这是底线。你得不到我了,真是抱歉。”
那匕首锋利得足见寒光,可谢澧兰竟这般从容地横刀于颈。
独孤瑾心中冷寒,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惧么?或者,他是竟愿意为了卫子臻做到如此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好羞涩,本来想要兰兰从了八殿下的,唉,作者君果然还是有点洁癖,就算啦。
☆、兴师问罪
独孤瑾只觉得一阵恍惚。
这少年狠毒起来的模样,决绝固执得甚至比他九弟尤甚。他眯了眯眼,沉声问道:“看来谢十五殿下是不打算与本王合作了?”谢澧兰挑眉,他负手叹道:“你该知道,我们月州人最忌血腥之事,你拿匕首相要,分明是蔑视本王。”
“即便我真的瞧不起八殿下,难道八殿下就不会想除了卫子臻了么?”太过笃定的微笑,谢澧兰将匕首横于白皙如玉的颈边,后退着倚门而立。“我的时间不多,再过一盏茶,就要下去了。”
独孤瑾更加无奈,“你发信相邀,与我在此会面,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如何能商讨出刺杀卫子臻的大计?”
“谁说我要杀卫子臻?”谢澧兰的眼神看起来纯洁无辜至极,甚至有一些令人恼恨不已的惊讶,“若是要取卫子臻的性命,我早杀十回八回了,何必拐弯抹角地找上殿下?”
“你!”独孤瑾显然气得不轻,“你意欲何为?”
这个腹黑的工于心计的少年,不知密谋些什么,独孤瑾现在唯一确定的是,他的目标仍在卫子臻身上,否则以谢澧兰如此骄傲,决计不能雌伏于下委身于人。
谢澧兰终于撤回了匕首,散漫目光在锋刃上逡巡不去,“那座矿山,殿下可以当做是收买,也可以当做是威胁,卫子臻是我的人,你敢动他试试看!”
独孤瑾怔悚,而白袍少年已经转身推门离去,出门不顾。
纱幔深处,俏丽女郎斜倚着一张黄梨木美人靠,烟青的百鸟绣色雨花锦覆着那曼妙,纤长的指挑着一支碧色湖心翡翠烟管,凤眸迤逦上扬,唇畔如噙海棠姣花。听到谢澧兰提步而过的响动,拿烟袋锅子在梨木侧面敲了敲,动静清脆,两名随侍的侍女登时打起帘来。
谢澧兰自然而然地与那女子的目光撞上。
他是惊艳的,柳荷衣比之初见时的风华容色又增了不少,而柳荷衣倦懒的脸色,却微微一沉。她记得卫子臻的心上人是何模样,自然也该想得到,这便是卫子臻钟情的那等样貌了。
高傲,清冷,出尘绝世。谢澧兰比起独孤九竟是丝毫不输。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谢澧兰自然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柳姑娘,他合着双掌念了声“抱歉”,便风雅一笑,从容袖手地离去。
柳荷衣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侍女添茶的动作才完成了一半,她挥手将她的手拂落,“卫将军可当真好福气!”
如此绝色相伴,以后怕也是不必来这春红院了。
那侍女眼波微转,仍是抿着唇低语道:“姑娘何必对那根木头念念不忘,这月州城里的权贵多得是,北蛮子粗俗鄙贱,鲁钝有余,姑娘这娇花的人儿,哪能……”
柳荷衣不说话,只是指甲已抠入了木屑之中。
卫子臻方从营中回来,迈过前庭要解披风,走到一半,桑榆树拂着风安静垂下几丝纤长的影,安逸的闲花簌簌洒逸,他陡然脚跟顿住,似乎想起来一件事,“今日府里马车不在,谢澧兰出门了?”
随从乐轻紧随其后,立即禀明:“回王爷的话,的确,今日谢公子说要出门散心,带上王爷的暗卫便走了,不过一炷香已回了寒苑,影卫说……”
“说什么?”
并非卫子臻不信任他,只是眉心猛跳,总觉得将要出事。阴雨来前总是宁静的,他不知道那个少年何时竟让他如此不安起来。
乐轻执剑跪地,“属下直言,今日谢公子前往春红院,见的人是独孤瑾。”
果然是不安生,卫子臻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他想,谢澧兰的羽翼分明握在自己手里,怎么还会让他钻了空子去见独孤瑾,若是他折了他的翅,那么跌入尘埃的谢澧兰,又还会让他这么牵肠么?
乐轻又道:“属下断定,谢公子是想让王爷清楚他在月州的势力,他要想逃,迟早能逃走,他若想对王爷动手,也早已放过了无数机会。”
说到这里,卫子臻猛然睁眼,低喝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心道王爷对那个男宠果然动了太多心思,乐轻无奈地如实相告:“王爷所料不差,八王爷的确对谢澧兰一见爱慕,要挟谢公子……”乐轻没有续说,因为他知道卫子臻一定懂,果然,卫子臻的眉峰已经紧紧地攒住了,乐轻直摇头,“谢公子以死相敬,八王爷才住手。后来谢公子提出要把自己得到的一座矿山分给八殿下,只要,八殿下不打您的主意……”
呵,一收一放,好会利用人心呢。
卫子臻不辨喜怒地反问:“他真是这么说的?”
旁人观之此幕觉得谢澧兰一片诚意也就罢了,可惜卫子臻知道,那少年用心叵测。唯一竟觉得庆幸之事,就是在谢澧兰的心中,他的价值大于一座矿山。
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卫子臻撇下乐轻独入寒苑,谢澧兰正在廊下的一株梧桐边摆弄棋盘,他喜欢弈棋这个卫子臻倒是知道,只不过这少年有些孤僻,习惯了一个人与自己对弈。即使再精妙的杀招,也被他稳固地控在手里,容不得一丝变数。
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人的人生是严谨得从来不出差错的,他只是怕这少年习惯了高处不胜寒,跌落之时会无措、会担忧、会恐惧。
他已在一株木槿后站了许久,花朵早已谢尽,孤零零几根瘦枝隐蔽不了一个卫子臻。
谢澧兰不回头地淡然道:“将军来兴师问罪的?”
看来他是早已猜到,卫子臻的暗卫不会放过他和独孤瑾的谈话。
总是这般聪明,让人无可奈何,卫子臻从树丛里快步走过来,将他面前的棋局伸手一拨,彻底捣乱,强逼得谢澧兰抬眸用不悦的眸光凝视自己。卫子臻竟觉得有一丝惩罚报复的快感,他压抑着心绪,沉冷如霜的眼骤然如五岳颓圮,将少年覆没其间。
谢澧兰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唇道:“将军,你好没道理的,我才为了你损失了一座矿山,你现在要为了这个欺负我,可有失风度。”
“我这个北蛮子在你们眼中可曾有过‘风度’?”若非顾及谢澧兰也是北燕出身,他只怕都要嗤笑了,“谢十五殿下,不知道您那座矿山是怎么得来的?”
这个“谢十五殿下”透着一种漠然和疏远,通常卫子臻只有怒了,才会这么唤他。不过他的怒火触不及谢澧兰的一片眉头,少年清雅如水墨般的眸淡淡瞥过,潋滟春江般,更晃入几缕牵丝的柳影。美得惊心动魄。
“将军这话问得好刁,我的私人财物凭什么要外泄?”谢澧兰将黑子一颗颗装入棋笥之中,“我也可以坦诚地说,将军,你没有得到我的心。如果我的心给你,我的一切便都是你的。”他嘲讽地垂下了眼睑。
要得到这个冷漠少年的心,谈何容易?
自从那日他被独孤瑾在酒宴上设计下药之后,谢澧兰仿佛离他更远了一些,即便与他四目相对时,也永远卸不下防备。
一步错,他离他又是万水千山。
“也罢,本王不追究你私下会面独孤瑾一事,但是下次,不许再单独见他!”
谢澧兰似乎品出了一丝醋意,他失笑起来,将棋子尽数装好,从容不迫地起身,满头青丝下一张俊俏得难言难画的脸,浮出清浅不明的意味。
“将军不追究我,我今日却在春红院受了通委屈,将军那位红粉知己可是拿眼睛瞪我呢。谢某从未与女子交涉,竟不知,妇人悍猛凶恶至此,委实如豺狼,叫人无端心中惴惴。”
他作出这副委屈状,让卫子臻心头不禁好笑,“谁让你去春红院找不痛快?算了,你不喜欢,本王以后也不见柳荷衣了。”
“别呀,我是个俘虏,又并非妒妇。”谢澧兰表现得很大度。
“你真是……”卫子臻指着他的鼻子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月州的日子远不如表面这般太平,乃至光风霁月、河清海晏,这底下早已脏臭不堪,结党营私者有之,弹冠相庆者有之。单凭卫子臻这几年扶摇青云这一点,已足以教他成为众矢之的,他自己又不靠拢任何党派,不参与夺嫡之争,几位皇子都抱着“既然得不到,那就要除掉”的想法,早在家中磨刀霍霍了。
卫子臻如今处境如何,他自己清楚,谢澧兰也看得分明。
只是他手底下的卫家军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锋芒毕露,而且完全忠于卫子臻一人,便是连永真帝,也难以撼动一二。
谢澧兰培植的势力,只能活在暗处,若是一朝重见天日,会被卫家军蹋得连肉泥都不剩。他的羽翼,还未丰满。他待在卫子臻身边,仿佛就是一只水蛭,借此壮大扩张自己的势力。而这一点,卫子臻显然也是知道的。
他们都是早已看破,却不曾说破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兰兰想要的,不是卫子臻的心。
是他的性命,再加整个卫家军。肿么破,好像太贪心了点?
☆、雪中赏梅
卫子臻在行军打仗上极具天赋和才干,但并不意味着他在朝堂里也能游刃有余。他素来不喜欢算计人心,他的每一次大捷,每一次凯旋,从来都是拼的冷兵器和硬实力。
每日上朝,他总是神思恹恹,不耐烦处便干脆不听,他练兵嫌累,往素立着便能打哈欠。
永真帝从来不会过问卫子臻对于政局有何主见,是故朝堂上极难听到“卫卿”二字,而每逢出现,则意味着不太妙的事情,卫子臻心明如镜。
他们不知道叨叨地商榷着什么事,卫子臻瞌睡正浓,叠着双手置于腹前,忽听到御座上恍如霜钟的长唤:“卫卿!”
卫子臻的睡意散了大半,诸人目光追随而至,见镇北王这副睡意惺忪之态,便拂袖掩唇而笑,卫子臻听得底下私语喁喁,暗暗蹙了眉头,他极缓慢地从百官里越众而出,恭敬地施了一礼,道:“臣在。”
其实,便连这些繁文缛节,他也是极不耐烦的。
这表面太平清明的朝局,远不如边关朔风寒怆之地待得自在。
暖苍玉冕旒后的龙颜依稀难见,帝王的身体微微后仰,沉声道:“朕听闻,卫卿今日于营中操练亲兵,有对北燕之战跃跃欲试之意?”
这不过是个敲打罢了。
官场浸淫多年,卫子臻大略还是分得清,帝王这便是怒了。可他便是怒了,也不肯轻易叫旁人窥见出来,卫子臻得了原嵇和乐轻两位左膀右臂,实在懒得分析永真帝匪夷的心思,从来懒散,他疲于应付,避于应付,也便不知该如何应付。
底下一干人都等着看卫子臻的好戏。
而他果然没舍得让诸人失望,卫子臻掷地有声地答道:“启禀陛下,卫子臻心在边疆,北燕人狼子野心,屡犯靖境,甚至、甚至蓄谋加害太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卫子臻请旨北伐。”
与他第一次请求北征的说辞没有丝毫出入,足以体现他的决心。
群臣笑他憨傻,竟然还以为,在他受令而返之后,还有出师北上、拥兵自傲的机会。
他们期待着陛下的反应,却让人微有失落,永真帝并没有直接作出回应,甚至仿佛并没有提出方才之事,下朝之后,众人仍然百思不得解,都道帝王之术难测,果然是如此。
今日称病不来的独孤瑾,在卫子臻提步走下那一百二十八道白玉螭纹阶后,御殿前的石狮之外,独孤瑾冷然地抚着石柱,眸色阴晦难言。
卫府,一树树慵懒娇艳的深红雪梅开得正是浓烈,底下积了一层薄薄的霰珠,风吹拂而过,摇下晶莹的无数细浪。谢澧兰的月白长裘在红香海里宛如流云水纹般,轩华雅逸,淡而超俗。
捧着一方竹简,他闲适地摆了棋盘,竹篱外的几根花枝横斜,花朵飘洒下来,便卧了树下满园碎红罗绮。
卫府的丫鬟们,最爱做的便是借着各种由头来亲近谢澧兰,并且偷窥她,暗暗痴慕地看他。
虽然明知道,这位北燕的皇子可是镇北王心头的禁脔。可如此风华绝代的少年,若终日束之高阁,岂非暴殄天物?
谢澧兰看书的兴致被打搅地丝毫不胜,他不悦地拧了拧纤长的眉,那唯独见骨的手白皙修美,却生了冻疮,他浑然不觉得寒风刺骨地,将书简搁在石桌上,一点一点将它卷入白衣广袖之中。
“谢澧兰。”
卫子臻的陡然出现吓退了竹篱外所有翠绿衣衫的少女们,而他这个粗人恍若不知,倒也让人发笑。
“将军扰了满园姑娘的兴致呢,可真是个煞风景之人。”
对他的调侃置若罔闻,卫子臻皱眉道:“我今日在朝堂上说的话,你知道了?”
他人还没回府,照理说,谢澧兰不应该这么快收到消息。但是不知何故,他总觉得这少年深藏不露,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谢澧兰的黑子利落地杀伐果断地落在棋盘之间,这精妙的杀招难以想象竟出自一个孱弱病瘦少年之手。
“将军,你那番话,说得冒进了些。”
卫子臻心中咯噔一声,他竟是不能相信地打量起谢澧兰来,少年依旧闲适安逸地在冬光里仰面而笑,一瓣红梅摇摇落在他的两唇之间,苍白的红唇点上这梅花瓣,竟是美艳丽妖冶得令人无法移眼!
猜到他心中所想,谢澧兰神色平淡地执起了白子,“将军放心,我非有你想的那通天彻地的本领。只是陛下既然召你回京,自然要试探你的心思。将军为九殿下报仇心切,如何答复,并不难猜到。”
卫子臻皱眉道:“上朝已有数次,你怎知是今日……”
但瞥见谢澧兰那如对牛弹琴的目光,他便问不下去了,自然,是他自己先不安,先主动问的谢澧兰,他自己主动暴露了这点。
谢澧兰如是答复卫子臻,掌心的那条细长的丝帛慢慢化开,手心沁出一行水印。
猜出是真,得到消息亦是真。
卫子臻深吸了几口,突然扬起笑容道:“日日对着棋局,你不会闷么?”
“自然有点闷。”他再喜欢下棋,也不可能终日对着黑白子不知疲倦。
卫子臻温柔地提议:“我府里的这片梅花,是从城外的霞倚园移栽而来的,正是梅花怒放的时节,月州的风流名士日日都会在那里驻足赏梅的,我带你去可好?”
谢澧兰抿了抿唇,将齿间含着的梅花摘落,他安静垂着浓密的睫羽,低声道:“好。”
他答应了!
卫子臻竟是一阵狂喜。从那夜寒苑的芭蕉林一夜狂欢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这般温驯的不会对他竖起一身刺的谢澧兰了。
竟是可耻地,如此怀念。
谢澧兰大约不知道,那日他指着他的心说要时,他的心便早已有所默许。
有些人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有些人则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他已分不清自己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就连谢澧兰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把他当做独孤九,还是谢十五皇子。
那日的索阳城外,卫子臻答应他受降将他带回,原本,就是一场自寻无尽烦恼罢了。
霞倚园的红色香海在深冬的雪里宛如抹了一林艳彩,雪后初霁,素白里拨开漫山锦绣,园外同样以竹篱横隔。文人雅士席地而坐,烹茶煮酒,投壶炙肉,衣香鬓影,冠盖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