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之城完本——bycicadaES

小女王躺在王座上，让美丽的珍珠在自己娇小的掌心里转来转去。
令人恐惧的沉默之中，亲兵队长健硕的身材显得有些摇晃。
他不敢抬头窥测女王的表情，始终低着头等待。过了一会儿，王座上终于传来女王轻飘飘的回应：
“哦，是么。”
女王的语气听起来很不愉快。
亲兵队长额前落下了冷汗，他连忙解释道：“陛下，您之前下旨说如果有人去教会寻找蒂安娜主教，就要立即进宫向您汇报。今天早些时候，守在教会的士兵们发现圣骑士巴奈特一直在教会门口徘徊，所以就派人把他拦了下来，我也赶紧进宫来找您——请您指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听到这儿，女王终于显示出了一点兴趣：“巴奈特？他找蒂安娜做什么？”
“听说是安塞尔神官出事了。”
小女王一骨碌坐了起来。
因为身材娇小的缘故，那雕像般的白皙双足踩不到地面，而是在空气中兴奋地乱晃。
黄金王座上，娇纵的女王发出命令：“赶紧把巴奈特带进宫里来，然后派人去教会请蒂安娜，就说我有她弟弟的消息。哈，她最在乎她的弟弟了，这下可不能躲在教会里不见我了！”
“这……”亲兵队长却显得有些为难：“可是主教大人不是封锁了教会吗？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吗？”
小女王娇美的脸庞一瞬间变得狰狞而恐怖：“废物！你就不会在门口喊话？蒂安娜听到安塞尔的消息还会拒绝见我吗？！”
见神经质的小女王被激怒了，身材高壮的亲兵队长立即跪倒在地，语调颤抖道：“我现在就去办！”
“啊——你这个笨蛋，气死我了！”喜怒无常的小女王从王座上跳了下来，将手里的珍珠狠狠丢在亲兵队长的头上！
忠实的军人咬紧牙关生生地挨下这一击，大殿中暂时陷入了静默。
过了一会儿，为了确认陛下的精神状态，满头大汗的亲兵队长悄悄抬起头，却不小心看见了冲击性的事物。
刚刚，小女王拿来丢人的玩具，似乎不是昂贵的珍珠，而是一枚眼球！
这枚眼球击中了亲兵队长坚硬的头盔后，刚刚好落在了他面前的红地毯上。因为受到猛烈的冲撞，这枚银灰色的漂亮眼珠已经碎的稀烂，看起来十分可怖。
这残忍的画面把高大的亲兵队长吓得浑身一软，他惊恐地跪在原地，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王座上传来了小女王暴躁的吼叫：“快滚啊！！！”
“是、是！”
不敢再多看那枚眼珠一眼，亲兵队长撑着宝剑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大殿。
在他身后，那枚银灰色眼珠渐渐融化，它变成一摊黏腻的液体，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那是属于死亡的腐朽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九章 她的选择
少女们还是回安普顿了。
黑夜降临时，连月亮躲在浓重的乌云之后。山野中的大风呼啸而过，数不清的树叶枝条瑟瑟颤动，在空旷的荒野中发出了悲怆的恸哭。
哈瑞亚特伯爵下达了不容抵抗的命令，吸血鬼少女们别无选择，只能绝望地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伯爵说，如果她们足够聪明的话，就能学会在人群中伪装自己。如果她们不幸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就算被自己曾经的族人烧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吸血鬼不需要愚蠢的同伴。
不过，安塞尔知道，哈瑞亚特伯爵根本不在乎姑娘们的下场如何，他甚至连狼族首领送给他的珍贵礼物都不在乎。
辛西娅强制执行了恶魔契约以后，失去右眼的阿莱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到了半夜，可怜的小狼发起了高烧，他浑身滚烫如坠火窟，苍白的嘴唇不停颤抖，还一直在说胡话。
他说的是狼人的语言，安塞尔听不懂，只能在只言片语中捕捉到自己的名字。
他想帮小狼处理伤口，可是被伯爵阻止了。
这位银发吸血鬼用精致的刺绣手帕捂着鼻尖，随手抓起阿莱的黑色短发，把他一路拖到寝殿外面。然后，他就那样把小狼扔在了门口，就好像他是一只看门狗。或许是嫌纤细的阿莱占用了太多走廊上的空间，伯爵还用黑魔法把他变回了兽型。
一只毛色黯淡、瘦骨嶙峋的残损小狼，就这样虚弱地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等死。
他紧紧闭着仅剩的那只眼睛，因为高热和痛觉的反复折磨，无意识地伸出舌头剧烈喘息。小狼瘦削的腹腔不断收缩膨大，像一只正在漏气的黑色气球，被自己的主人残酷地宣判了死刑。
摆脱了恶魔契约的束缚以后，吸血鬼伯爵终于暴露真实目的。
他调动所有的热情和精力，全心全意地帮助安塞尔恢复神力。他从各种古籍中搜集治疗系光明魔法，派人从大陆各地收购珍贵的药材，在安塞尔身上一个一个实验。
他似乎比安塞尔本人还要希望神官尽早恢复力量。
这种表现非常不正常。
所以，安塞尔抗拒伯爵提供给他的任何药剂。
就在他又一次打翻了热气腾腾的治疗汤药后，举止优雅的伯爵终于爆发了。
“安塞尔·萨德纳。”银发吸血鬼单手掐住安塞尔的脖颈，猩红的眼瞳狰狞而可怖，“聪明的神官大人，容我提醒您一句，绝食可不是报复敌人的最佳方式。”
心地善良柔软的安塞尔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人，他毫不示弱地瞪着伯爵，语气生硬道：“伯爵大人，费尽心思治疗你的敌人也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哼。”哈瑞亚特狠狠地把神官丢在了地毯上。
安塞尔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指抚着喉咙难受地呛咳了几声。他看到伯爵面目阴沉紧紧攥着拳头，在昏暗华丽的寝殿中不断地踱步徘徊。
哪怕只是给吸血鬼伯爵找了一点不痛快，安塞尔的心里都升起了一种报复得逞的畅快感觉。
过了一会儿，哈瑞亚特似乎平复了心情。
他走到安塞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金发神官道：“难4 道你不想恢复自己的神力吗？”
安塞尔用碧绿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想成为敌人的工具。”
对于伯爵的反常行为，安塞尔心中有一些隐约猜测。他估计吸血鬼们掌握了某种控制人心的法术，伯爵表面上打着帮助他的名头，其实是要想要操纵他，把他变成能力高强的傀儡。亦或者，神力强悍的人血液中也含有光明之力，伯爵想要把他制作成某种富含神力的高级食材，用以增强自己的力量。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安塞尔都不打算帮助他。他宁可毫无力量任人欺凌，也不能沦落为敌人的走狗，伤害自己的同伴。
这些天所经历的种种是非和情绪起伏，都是神官从未经历过的痛苦体验。从前在安普顿的和平日子恍然隔世。曾经单纯善良的内心，也已经被失望、痛苦、懊悔许许多多的负面情绪所淹没。
这些黑暗的心思化作了强烈的恨意，急待一个宣泄的出口。
神官从前读过一些古代英雄的传记。因为国仇家恨，这些英雄甘愿付出无数努力甚至于全部的人生。安塞尔从前不明白这种自损报仇的人生心态，但是他现在懂了。
仇恨，是能够蒙蔽双眼的屏障。它让人甘愿放弃一切，心甘情愿地坠入无止境的循环深渊。
安塞尔曾经单纯善良的内心，已经被恨意的火苗燃烧殆尽。
打翻在地的药汤渐渐干涸，里面都是千辛万苦寻来的药材。哈瑞亚特伯爵蹲下身子，用手指捻了一点精心烹饪的草药根茎，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愤愤不平。
安塞尔乐于欣赏他的不快。金发青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
哈瑞亚特伯爵冷冷地看着他，不知又想在什么鬼主意。
安塞尔提防着后退一步，忽然间，伯爵伸出手指在虚空里轻轻一点，嘴里快速地念了一个咒语。
空气中蹭地冒出一团黑雾，猝不及防地将安塞尔包裹在其中。
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黑雾就很快散去了，这是一个变身咒。
安塞尔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抬起头愤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原来，伯爵用魔法把他变成了长发，金色的发丝几乎垂到了地面，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纯白色的质朴长裙。这副装束打扮，倒像是历史书里古代贵族妇女的形象，是伯爵的某种兴趣吗？
见神官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伯爵指了指墙边的金边落地镜，不怀好意道：“神官大人，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吗？照照镜子，你就能明白我的用意。”
安塞尔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谨慎地走到镜子前。
昏暗的光线中，安塞尔看到镜子里倒映出一个颀长的身形。
镜中青年金发如瀑、姿容美丽，让人难以分辨他真正的性别。他五官完美气质纯净，那对碧绿的眼眸氤氲着略带疑惑的雾气，淡色的嘴唇则紧紧地抿着，显得非常不悦。这点儿情绪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冷冰冰的雕像。
青年穿着一件朴素的亚麻白裙，露出锁骨和白皙的臂膀。他赤足而立，光滑纤长的美丽金发从头顶倾泻而下，折射着淡淡的浅色光芒，给周身笼罩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塞尔狐疑地打量着镜中的形象，伯爵则站在一边，眯着那对鲜红的眼瞳，静静地欣赏镜中的美景。
忽然间，一个名字闪电般地浮上安塞尔的心头：
“奥罗拉？”
话音刚落，安塞尔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居然把女神的姿容拿来和自己比较……真是大逆不道！
可是，安塞尔难以把眼神从镜子中移开。
画面中的自己，确实和教会里的女神雕像无比相似……
安塞尔知道，他和姐姐一出生就被某些人视为女神的转世。说实话，小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毕竟姐弟俩的神力确实非同凡响。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心智成熟的安塞尔渐渐地把这个荒谬的说法抛到脑后。
因为，无论一个凡人的实力再怎么强大，他都无法超脱种族的局限，人类和神明之间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鸿沟，这就是人类崇拜敬畏神明的原因。神明或许愿意转世降格为人，可是人类要想蜕变成神，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安塞尔很清楚，他绝不是什么救世主。他就是一介凡夫俗子，恰好拥有比他人强大的力量罢了。
现如今，他因为使用了一个传送法阵就失去了全部力量，哪一个宇宙的神明会沦落到这样凄惨的地步？
退一万步说，就算光明女神因为某些原因真的选择转世为人，那么她也一定是力量更加强大、性格也更加坚毅的蒂安娜。
安塞尔拉下落地镜顶端的天鹅绒帘子，遮住了这个让他心神不宁的形象。
哈瑞亚特伯爵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他走到红布沙发上轻松坐下，冲安塞尔做了一个“请坐”的邀请手势。
安塞尔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了。他现在满心全都是疑问，急需要伯爵的解答。
神官把长长的头发捋到肩膀一边，谨慎地在沙发上坐下。哈瑞亚特伯爵上身前倾，伸手想要触碰他的金色发丝，却被安塞尔毫不客气地拍开了。
吸血鬼伯爵目光一暗，收手坐回了原处。
“现在请你告诉我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伯爵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无奈道：“神官大人，你以为我真的想要帮助你吗？我是别无选择罢了。相信你也发现了，辛西娅，也就是黑夜的女神已经再临人间，小狼的恶魔契约就是最好的证明，大陆上许多占卜师、预言家都发现了这件事情。可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情，只有几位身份高贵的吸血鬼贵族才知道。
那就是，辛西娅的神体并没有苏醒。换句话说，她的肉体依旧在沉睡之中。”
安塞尔愣住了。
也就是说，辛西娅的灵魂已经醒来，身体却在沉睡？就像民间传说的灵魂出窍一样？安塞尔知道，大陆上确实存在一些风格奇特的神殿，一些年轻的女祭司拥有灵魂出窍、占卜凶吉的本领。
安塞尔皱了皱眉，发出了质疑：“辛西娅为什么不让自己的肉身也苏醒？”
哈瑞亚特伯爵从沙发上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鲜红的液体。他一边品尝甜腥的血液，一边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们光明神教的经典是的怎么解释千年前的女神战争的？”
作为神官，安塞尔对教会的经典无比娴熟。这个问题虽然很突然，但是安塞尔略加回忆，便简明扼要道：“千年以前，大陆上存在奥罗拉与辛西娅两位女神。奥罗拉给人间带来光明和生命，辛西娅制造了无数邪恶生物和混乱无序的黑夜。因此，奥罗拉带领正义的人们对辛西娅宣战，最终大获全胜。从此，光明成了人间的主宰，而辛西娅则陷入了长久的沉睡，再也无力为祸人间。”
这段故事在大陆的各大种族间耳熟能详，连七八岁的小孩子都会用一黑一白两个玩偶来打仗过家家。
哈瑞亚特伯爵听完，俊美的脸上却露出了不屑的讥笑。
他将玻璃高脚杯丢到一边，任凭其中的血液流淌在地毯上。随手捋了一把一丝不苟的银色短发，伯爵淡淡道：“大致情节是这个样子，不过具体的细节可和现实情况不一样。”
个性严谨的安塞尔忍不住反驳：“这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具体的细枝末节还有谁会知道呢？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世了。”
伯爵勾起嘴角，满含深意地笑了笑。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安塞尔瞪大了碧绿的眼睛：“难道说……？！”
对于吸血鬼伯爵，神官一直保持着冰冷敌视的表情，难得显出这样鲜活的神态。哈瑞亚特忍不住伸出手，暧昧地摸了摸他尖削的下巴。
在被美人打手之前，他迅速地撤回手，轻咳一声道：“那个时候，我的年纪还不大。我的父亲，也就是亲王殿下的印象想必更加深刻。不过，我可以以家族的荣誉起誓，就辛西娅当时的力量来说，全大陆的神明加起来都没有可能打败她。”
安塞尔用力擦了擦自己的下巴尖儿，闻言冷冷一笑：“伯爵的誓言似乎没有什么可信度。”
“好吧，好吧。”哈瑞亚特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动作，气质邪魅而又放肆，“我知道你还在为那头瞎眼小狼生气——我承认我待他确实不够用心。不过，你不是一直在偷偷照顾他么？要知道，他现在是我的奴隶，你一直插手我的家事，我可是宽容大度地装作没有看到。”
吸血鬼伯爵这话倒是没错，安塞尔确实在偷偷照顾阿莱。
在试药的这几天里，伯爵每天早出晚归，搜罗各种治愈魔法药剂，安塞尔则被独自留在寝殿之中。伯爵在场时，神官毫不客气地拒绝服用所有药剂。可是伯爵走了以后，安塞尔又偷偷地用陈设酒具将药剂收集起来。
虽然寝殿的大门被黑魔法阵所紧锁，但是这扇门上有一个专供宠物穿行的小洞。当时伯爵把小狼随手丢在门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把他留在了小门底下，还把他变回了兽型。
于是，安塞尔每天都观察日光计算时间，估摸着天黑以后伯爵差不多出门了，他就通过小洞把阿莱捞进来，然后把偷偷藏起来的治愈药剂全部给小狼灌下。
虽然伯爵找来的都是上好的药材，但这些药剂都是用来给安塞尔恢复神力的。药不对症的情况下，安塞尔也不能确定这样粗狂的治疗方法能不能起效果。
从观察的表象而言，阿莱的高烧确实有缓和的迹象，但他一直处于无意识的昏迷之中，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没想到伯爵每天来去匆匆，居然还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切。
安塞尔也不再隐瞒，他直视着银发吸血鬼的眼睛道：“如果阿莱有三长两短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他俩之间的私人恩怨是一回事，伯爵却是从头到尾都在利用阿莱。现在想想，阿莱当初把他骗进黑魔法阵还给他喂药，估计都是这只吸血鬼出的好主意。
“哼——”哈瑞亚特不屑地翘起二郎腿，“阿莱是我的奴隶，现在的他连家族的姓氏都没有资格继承，生死大事全都由我来决定。”
无论自己对于阿莱的感情有多么复杂，安塞尔都不想希望别人用这样轻飘飘的口气讨论阿莱的性命问题，就好像小狼是某种可有可无的垃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