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有园 番外篇完本——by九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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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我的好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前面客官们已经等你等得心焦了!”老鸨扭着肥胖的身躯摇摇摆摆而来,上前一把拽起青鸢,一路拉着她将她送回到那个万众瞩目的青楼欢场中去了。
***
楼下沸反盈天,楼上众人自然也听到了,纷纷从栏杆处探身往下望。坐在大堂的余书林看着趴在栏杆处的人,大多是青楼的姑娘和恩客,还有几个喝花酒的……连看两遍,余书林都没看到庄南和长莺,心下有些疑惑:难不成今天庄南不在?如果在的话不会一点儿都不好奇吧。
心下思量着,余书林就起身,打算去三楼长莺房中看看。站起来时,余光不知道瞥见了什么,身子就是一顿,他缓缓回头,看清了坐在自己身后那桌的一个青年……眉目很是眼熟,叫什么来着?
余书林揉着额头边走边想,当时庄南还特意过去嘱咐他不要借高利贷……“阁下可是何大牛?”在走到那桌时余书林终于想了起来。
何大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青鸢,几乎是垂涎欲滴了:没想到以前不起眼的一个小丫头在台上这么够味儿,那搔首弄姿的模样儿,比之寡淡如呆木头的长莺可是好太多了!正看得带劲儿,忽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怒火中烧,不分青红皂白呵斥道:“什么东西?!你爷爷不叫……何大牛……”待看清来人时几不曾滑落到桌子底下去,忙跪下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余少爷您大人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余书林听见他呵斥时皱了皱眉头:上次看他还不是这般粗鲁啊,怎么……再听他说自己不是何大牛,不悦就变成疑惑了,奇道:“你不是何大牛?”
何大牛磕头不迭,忙解释道:“小的原本是叫……那个名字的,后来算命先生说了,那个名字不好,与小人相克,所以后来小人改名了。”也不待余书林再问,主动道:“小人现在名叫何鑫。鑫,就是那个三个金的。”
余书林有些诧异地看了这个所谓的何鑫一眼,“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之前借的高利贷还上了?”
听了这话,跪拜在地的何鑫眼中瞬间满是阴鸷,按在地上的双手也死死地扣住了地毯,声音倒还是平静:“回大人话,小的不曾借过高利贷,想必您是弄错了。”
余书林见多识广,又怎会没注意何鑫身体与语言的不协调,眉间又是一皱,却没叫破,只是说道:“起来吧。”然后就上了楼。
余书林走后,何鑫很久才从地上爬起来,坐在椅子上,提壶狠狠喝了好几口酒,手背一抹,对着台上的青鸢大声叫了声好,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定子扔到青鸢怀中,喊道:“再来一曲!”
余书林站在三楼走廊处,看了看收到金定子后对着何鑫抛了个媚眼儿,令何鑫心情大悦的青鸢,面色先是一冷,紧接着又是一笑:这样也好。自己最是善良了,就让你求仁得仁!
余书林想着此事,敲开长莺房门的时候面上还挂着冷笑,将过来开门的长莺吓的面上一白:“余……余少爷……您来了,庄三公子在书房。”
余书林随意点了下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抖得筛糠似的长莺,也没理会直接去了书房。
庄南的确在书房,只不过……自己已经站在书桌对面一刻钟了,庄南还是没发现自己。余书林一开始还悠悠地翘着二郎腿品茶,慢慢地就坐不住了,他转到书桌后面,探头看庄南手中的书卷:这是什么话本子,能看得这么入神?
君子有诸已而后求诸人,无诸已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人者,未之有也。(《大学》第十一章)
这是什么……
余书林伸手翻了一页,却又被庄南立刻翻了回去,拿起笔细细地在旁边做了批注。
余书林以为他早就看见自己了,没看自己翻书页他也没惊讶吗,于是伸手拍拍他肩膀,开口道:“贤弟这是看的什么书?”
“啊!”庄南失声叫了起来,手中的毛笔也抹了书页。
余书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咋……咋了?”
庄南回头看见是余书林,抚了抚砰砰乱跳的胸口,唏嘘道:“余兄,你这是要吓死小弟啊。”
余书林:“我来了一刻多钟了,你没看到我?!”
庄南摇头,又捡起桌上的抹布仔细抹着书页上的墨汁,随口道:“余兄来了怎么不说话,有事儿?”
余书林无语,半天才道:“你在做什么?”
庄南将书卷的封面给他看了看,是五经中的《大学》。解释道:“我打算……参加秋闱。”
“啥?!”余书林跳起来惊呼:“秋闱不是农历八月?你这……这还有不到一个月吧?你还去参加啥考试?!”
庄南眼中却是坚定:“我总得争取一下。”
余书林脱口问道:“争取什……么,哦,容王啊,可是……不对啊,秋闱是考举人吧,贤弟,你已经是秀才了?你一个国公府少爷还考过秀才?”
庄南挠挠头:“之前,大哥考秀才的,我觉得好玩儿,也去考了。”
余书林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瞪大了些:“五年前那个十岁神童,考了秀才案首的,就是贤弟?”
庄南更不好意思了,脸有些红:“当时不想入仕,祖父帮忙把这事压下来了,没想到余兄竟然还是听到了风声。”
余书林摇头:“知道的人不多,你忘了,我爹……定远侯他是当年的主考官,阅卷回来后说了这事,还很是惋惜不能收作学生。只是没想到,那人竟是贤弟。”说完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庄南一眼:“你果真是暴殄天物。看来,为了周辰,这些年,你过得真是稀里糊涂啊。”
庄南笑道:“所以,而今我想明白了,自己立起来,努力争上一争,哪怕以后带他远走也能有个养家糊口的本事。余兄……你这是什么眼神?”
余书林面上有敬佩、吃惊还有赞赏,所以看上去别扭得很。他深吸了口气,道:“这才是庄三少应该有的样子,好!我支持你!只是不知只剩这一个月了,不知三少能考个第几名?”
庄南眉梢一抬、嘴角一挑,自信道:“前十名总不会少了小弟的。”
余书林大声鼓掌,赞道:“大善!愚兄就等着为你这前十庆贺了!”说着摸了摸下巴,犹豫道:“要不,我也考上一考?”见庄南不信,又道:“我是说考个武试。”
庄南眼前一亮,抚掌笑道:“好好好!咱们一起!”
余书林点头,二人击掌,相视而笑。
笑罢,余书林想起什么,开口欲说青鸢之事,却又止住了,何必用这种事污了贤弟的耳朵,便换了个话头道:“那个人渣,就是长莺的继父,我的人找到他了。”
庄南忙问如何。
余书林将拳头攥得咔吧响,哼道:“能如何,打断手脚,把他送去小倌馆享福了。”
“啥?”庄南惊呆了。
余书林察言观色,突然奇道:“贤弟莫不是不知道世上有小倌馆这种地方吧?!就是那种和青楼差不多,只不过里面不是姑娘而是男子的地方。”见他呆呆摇头,顿时大笑:“难怪!哈哈!我说你对周辰怎么那么小心翼翼呢,这世上啊,男男之情也是存在的,在你见不到不知道的地方。”
庄南喃喃道:“我不是奇葩吗?”
余书林笑不可抑,最后直接蹲在地上哈哈大笑,好半天才抹着眼角消除的眼泪起身道:“你是不是傻?哈哈哈!”
庄南也不在意,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腾地站起身,掷地有声道:“那就别怪我势在必得了!”说完坐下狠狠盯着书本看了起来。
余书林敬佩地看了他一会儿,没再打扰,悄悄出去了。
……
从那天起,二人各自备考,倒也是一切顺利。谁料,却在秋闱当天却出了乱子。
☆、记仇 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改了个标点,看过的小天使不必再看,今晚仍是八点见。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秋闱这天。
余书林起了个大早,径直去了卫国公府路口,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庄南出来,去门房一问才知道庄南这些日子竟一直在宵香院。
余书林忙又去了宵香院,见了庄南就是一惊。
因为怕影响庄南备考,余书林这一个月都没有见过庄南,此时乍一见到他的样子,惊怔之下竟然有些失语。
相比于一个月前,此时的庄南像是瘦了好几圈:宝蓝色的常服挂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露出来的手腕又薄又苍白,手背几乎是皮包骨头了……再看他脸上,两颊上瘦削,下巴很尖,完全变成了瓜子脸;眼窝深陷,眼圈发黑;嘴边胡茬杂乱,显然很多天没有打理过了……
大楚风调雨顺多年,余书林只是听老一辈说起过逃荒来的难民是何等狼狈,从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亲眼一见……
“你……”余书林看着庄南,半晌没说出什么话来。
庄南倒是不当回事儿,对着铜镜看了一眼,笑道:“余兄莫不是以为小弟这前十名很容易?如同探囊取物?怎么可能。”
欲取先予。
想得到什么,至少得付出同样的代价。
一得一失,才是世间万物的公平之道。
余书林郑重道:“贤弟不得前十,简直天理难容!”
庄南只是一笑,接过东柯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脸,示意东柯束发。东柯迟疑道:“少爷,您沐浴一下吧,这样的头发,小的实在梳不开啊。”
余书林听了一愣,再看庄南头顶上乱糟糟的发丝,顿时哈哈大笑。
庄南看了眼滴漏,辰时初进场,现在还来得及,便道:“好,我去梳洗一下,东柯你帮我收拾一下考试用的文书和笔墨。”
东柯应了,余书林也跟去书房帮忙收拾。
……
等庄南换好衣服,披散着湿头发出来时却见屋子里忙的一团乱,庄南拉住团团转的东柯,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
东柯扭脸一见庄南就咧嘴哭了,上气不接下气道:“少爷,这可咋办,您的考试文书不见了!”
“嗯?”庄南楞了一下,倒也没当回事,只是安慰道:“怎么会不见,我一直在这儿,除了如厕就没离开过书房。一定是掉在哪个角落或是夹在书本里了吧。”
东柯却急道:“不可能!少爷的文书一直是小的收着的,就放在书房书架最底层的包裹里。那里面有少爷考试用的笔墨纸砚和镇纸等物,独独少了那纸文书!肯定是被人偷走了!呜呜……”
庄南半信半疑,去了书房,见余书林正翻箱倒柜的,忙上前问道:“余兄,东柯说……”
没等他说完,余书林就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硬生生将桌案砸出了一个大坑来,恨声道:“好大的胆子!贱人!”说完推开庄南出门去了。
庄南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要去拦着余书林,余书林却道:“贤弟你莫着急,哥哥一定给你寻回来!”
只是怎么能不急,眼看不9 到一刻钟就要开考了,庄南苦笑一声,摆摆手:“没事儿,今年不行那就……三年后再考。人这一辈子重要的事情多了,这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饶是余书林铁汉铮铮,听了庄南这话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酸,他用力拍了拍庄南瘦削的肩头,扭身出去了。
庄南慢慢坐在椅子上,长舒了口气,心中虽然惋惜但毕竟心智已经愈发坚定了,并不曾绝望,只是拿起桌上的书本看了起来。
东柯进来看到自家少爷竟然还有心情看书,又是难过又是敬佩,也不出去了,坐在庄南身边的小板凳上抹着眼泪小声抽泣起来。
庄南被他哭得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放下书本,摸了摸他的大脑门,笑道:“好了,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人这一辈子哪里能一帆风顺,就当是买个教训了。”
东柯哽咽道:“少爷明明那么努力……错过这次,还要等三年……哇……”
庄南还没再劝就听门帘子哗啦啦被人掀开了,抬头看去,顿时惊了!
周辰!
庄南一惊而起,桌上的书卷呼啦啦带倒在地。庄南也顾不上去捡,急切问道:“阿……阿辰,你来做什么?”
周辰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急走几步,拉着庄南就往外走,边走边道:“小南你不是要参加科举?怎么还不去?这马上就要迟到了!”
庄南被他拽得跌跌撞撞的,既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参加科举,又想解释自己为何还没去考院,两下一纠结,就被周辰拉到了门口,与风驰电掣进门的余书林撞了正着,周辰反应很快,见有人推门立马将庄南往自己怀里一带,避开了相撞的惨剧。
余书林风风火火推门进来,口中喊着:“贤弟!你快看看这还能……咋就抱上了?!”话尾在看到抱在一起的庄南和周辰二人时硬生生转了个圈。
周辰忙松手,庄南从周辰怀中出来,理了理衣襟,故作镇静道:“余兄,你说让我看什么?”
余书林“嗯啊”了两声才恍然回神,将手中的一页纸递给庄南:“你看看,这还能用吗?!”
那是一张文书,上面写着庄南的考试信息,只不过,已经被人撕成两半了,还缺失了边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已经作废了。
周辰看了一眼,顿时怒火上涌,急喘了两下才平复了胸口的郁气,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看二人的反应,余书林就知道这事砸了,也没回答,丢下一句:“龟孙子,爷爷灭了他!”说完摔帘子而去。
庄南想笑——龟孙子的爷爷不也是乌龟么,余兄这是急疯了。不过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
周辰这时也明白庄南为什么没去考院了,脸色阴沉地像是能滴出水来,他用力捏了捏庄南的指尖,紧抿着唇咬了咬牙,没说话,也转身走了。
庄南看看手中破碎的文书,再看看被扯断了好几根的珠帘,耳边听着周辰下楼时急促的脚步声。长叹一声:罢了。
……
等余书林再回来时已经是辰时一刻了,他飞奔着进了书房,又一屁股将自己甩在椅子里,拿起东柯端上来的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连喝了三杯才停了下来。仰躺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坐起身看着静静看书的庄南,道:“阿南知道是谁做的?”
庄南眼睛没有离开书本,嘴上答:“青鸢?我想不出除了青鸢谁还能不声不响就进了长莺的房间。”
余书林道:“也对也不对。”
庄南从书本上移开视线,看了他一眼,并没问,而是对东柯道:“取点温水来,让你余少爷擦把脸,脸上都是汗水和尘土。”东柯答应着去了。庄南这才又问:“此话怎讲?”
余书林眼睛一斜,像是在用眼刀杀人一般,恨声道:“出主意的是何鑫,偷文书的是青鸢。”
庄南奇道:“谁是何鑫?我哪里得罪过他?”
余书林叹了口气:“何鑫就是何大牛。贤弟还记得吗?前些日子,哦对,就是咱俩遇刺那天,在宵香院大厅,你去劝那个何大牛,让他不要借高利贷。”
庄南恍然大悟,同时也更好奇了:“我也是为他好啊,怎么……”
余书林将手中茶杯顿在桌子上,又使劲儿磕了几磕,语气有些激动道:“当时我说这种人不能帮吧,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还真是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的结局。”
庄南被他说得嘴角直抽,感觉余书林有一瞬间被大哥庄文附体了,忙辩解道:“我也不过是提醒他一句,哪里就是农夫和东郭先生那种救命之恩了。再说了,我还是想不明白,他就是因为我那么一句话这么恨我?”
“哪里是因为那一句话?!”余书林接过东柯递来的帕子,胡乱抹了把脸,继续道:“我问他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怎么知道老百姓的苦?!’‘庄南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借高利贷我上哪儿弄钱去?!’”
东柯听到这儿就炸了,大声道:“啥!这能赖我们少爷吗?老百姓多了,安安分分辛勤劳动过日子的多了,他不要侮辱了老百姓哦!弄钱?弄钱做什么?填给窑姐儿?这是正道吗?他一个邪门歪道的还敢血口喷人说我家少爷?我家少爷行的端做的正,躺着说话也不腰疼!”
余书林和庄南都被突然爆发的东柯给惊住了,好半天余书林才道:“早知道就带你一起去了,我被他那无耻的嘴脸气得都想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