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有园 番外篇完本——by九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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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南楞了一下,再四下打量这间房子,着实简陋的很,不过在看到万木眼中的期冀之后,庄南突然不想拒绝了:这个大伯,其实也很希望能有个话家常的人吧。于是庄南便点了头,又对东柯道:“你回去带人送些铺盖之类的东西来。”同时对他使了个眼色。
东柯会意,应了声就回衙门去了。
万木倒是愣了,他方才的提议也就那么一说,这孩子懂事会做人,他喜欢得很,像是自己的后辈一样,总想和他多说说话,还真没想到庄南能够同意住下来,脸上顿时喜忧参半。
庄南笑道:“大伯可是不乐意我住下?”
万木连连摆手:“俺不是?4 飧鲆馑迹呈撬担臣艺饷丛嗦遥裉暮埽阏庋鸸笕硕焙竺娴幕氨蛔咸种棺×恕?br /> 庄南正色道:“大伯,之前并非有意瞒着大伯,现在和您说,我就是同泽县新来的县令。名叫庄南。您叫我阿南、小南,都成。”
万木惊得一下子蹦了起来,扎着手不知所措,面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有惊慌、怀疑、害怕、失望……最后憋出一句话来:“孩子你做啥不好啊,咋做县令!”
庄南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再然后就是长长的叹息。他起身拉着反应过来就要跪下的万木坐下,柔声道:“大伯,您先别想以前的事,单说今天,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有缘,谁也没坏心,摊开来说,不也聊得很好?”他见万木若有所思,继续道:“我这个县令呢,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别的不敢说,只一条,从今往后,同泽在,我庄南就在;同泽亡,庄南绝不敢独活!”
万木愣愣地看着庄南,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回过神来,然后突然就挣脱开庄南的手跪了下来,无论庄南怎么扶都扶不起,不停磕头:“好人啊!好人,俺们谢谢你!俺们有救了!同泽有救了!”
庄南拉不住,只得也跪下来,与万木对着磕头,这一下把万木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从来只见当官的鼻孔朝天,何时见过跪老百姓的县令呢!
庄南连磕了三下,才抬头看着万木的眼睛,郑重道:“国家之所以存在,就是保护她的子民;官员之所以为官,是因为百姓信任。我这县令的帽子,是皇上给的,但是我这屁股底下的座位,却是老百姓给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从来都是流水的朝代,铁打的百姓。
庄南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个词来,道:“只顾往上看,不理民间疾苦,岂不是顾头不顾腚?”
后面这句有些粗俗的俗语将万木逗笑了。
庄南暗暗松了口气:倒是感谢宵香院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见他不那么紧张了,庄南继续道:“大伯,同泽贫困至此,不是你们的错,不是活着的罪。战争,是国家的担当;贫困,是官员的责任。对不起你们的人,是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所以,您还真不应该跪我。”
万木摸抹着眼泪,哽咽道:“虽然俺听不大懂,可是俺知道你是好人,俺也相信你能同泽好起来!俺信你!”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我相信你”更令人感动的呢?!
***
两人相互扶着站起身,这时东柯也回来了。
东柯身后跟着四个小厮,他们五人人手都捧着不少东西,有被子、毯子、米面、酒坛、衣物等等。
那几个小厮见了庄南都如释重负,他们是庄武手下的士兵,这次随着庄南上任,负责保护他的安全,之前庄南和东柯坐马车先到,他们拉着家当走在后面,谁知道等他们进了衙门却没见到庄南,幸好还没等着急去找,东柯就回去了。
庄南满意地看着这些东西,回头对万木道:“大伯,我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太多了,这些就送……就先放在您这儿了,最近我就待在您这儿了。”
万木一听不是送给自己的,登时松了口气,满口答应:“随便你放,俺给你看着,绝对丢不了也坏不了。”
庄南点头。又道:“明天还请大伯随我一起去那个山坡看看。”
万木不明白那个山坡有啥好看的,庄南却是担心很有可能那年的水灾,会是泥石流。如果真的是,那么,这才是同泽县应该最先解决的,毕竟汛期又快到了。
☆、画风 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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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庄南、东柯和万木三人一起爬上了那个山坡。山坡远看倒是和缓,走近才发现很是陡峭,泥沙、石块等堆积物较多,树木极少。地形比较开阔、周围山高坡陡、山体破碎、植被难见。
三人走得磕磕绊绊,不时踩到尖利的石子或是松软的淤泥。万木见庄南很是辛苦,显然是很少经历这种情况的,不禁问道:“县令大人,你是打哪儿来的?”
庄南笑了一下,先纠正道:“大伯,叫我小南就行。我们是从京城过来的。”
万木吃了一惊:“那可是好地方!俺这一辈子都没想过能去趟京城哩。京城可好了吧?”
他说得艳羡不已,庄南却只觉心酸:明明都是大楚的壮丽山河,但是对于大山深处的老百姓来说,却是一生都无法企及的远方。同泽,是连佛祖都遗忘了的地方,只有在战乱时才在战报中提起,作为最先沦陷或遭殃的地方。
庄南叹了口气,举目四顾,而今已是初夏,同泽却丝毫没有夏意,只有灰败与荒凉。这是个也被夏季遗忘的地方。他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豪气来,伸手一挥,大声道:“总有一天,同泽,也会成为别人艳羡的美好远方!”
万木被他喊得一怔,心中却也萌生出从未有过的希望来:他原本很是确信自己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同泽的山清水秀了,然而,庄南来了,他忽然不那么笃定了。
三人在山坡最高处站定。庄南仔细观察着山坡的走势和植被覆盖,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能避免泥石流的措施,一边询问万木:“大伯,咱们这儿夏季会有暴雨吗?”
万木答得很是干脆:“有啊,最近就有。”
“怎么会?”这不是才刚进六月吗。
万木指着那边的光秃秃的山给庄南解释道:“每年都是刚入夏的时候,那边就会有风过来,山风带山雨啊,要么是大暴雨,要么是绵延大半个月的小雨。要么都说同泽不缺雨水呢!”
同泽,原来还有这么个意思。只是而今的同泽,只有秃山、陡坡、沙土地,已经承受不住上天降下的甘霖了。
庄南来回走动几步,想要将地势看得更清楚一些,却不料一下子踩进了什么暄软的地方,整只脚一下子就陷了进去。幸亏走在他什么身边的东柯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否则真要跌个“狗啃泥”了,庄南还没感慨完,忽然无意间瞥到什么,忙拨开地表那一层去看,只见被淤泥杂物覆盖的地下,是黄中带黑的土地,他伸手捏起一撮来捻了捻,又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眼睛中闪过欣喜来,问万木:“大伯,咱们这儿的瓜果是不是很甜?”
万木正在找木枝,想帮庄南清理一下靴子上的淤泥,随口答道:“是啊,同泽的果蔬又甜又大又水灵,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瓜果啊。”
庄南没再继续说了,心中却已经产生了一个初步的计划,接下来就需要当地百姓配合了。
只是这时候的庄南并没预料到这种配合来得那么不容易。
***
三人回到万木家中,庄南一边洗漱一边将自己心中的打算和万木提了,万木却连连摇头:“按理说大人您是好心,俺不该泼这冷水,但是俺也不能眼看您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庄南取了布巾擦脸,奇道:“怎么讲?”
万木褪下鞋子磕着鞋子里的小石子儿,解释道:“大人您不知道,俺们这儿,之前也有县令老爷这么弄过,什么种植蔬菜瓜果啊,种树啊,可是都弄不成,各种原因啦,战争啊,钱不够啊。后来再有县令想做什么,大家都不理会了。”
庄南点头,明白同泽发展不起来,要么是战争导致前功尽弃,要么是银钱不够致使后继无力。他正计算着需要多少预算,突然察觉有些不对了,外面轰隆隆的响声,像是……打雷?
庄南看向万木,万木也有些意外,走出去望天察看,回来道:“今年的雨水来得早啊,看这样子还很可能是暴雨。”
的确是暴雨,没一会儿就有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雨势来得很急,没一会儿就汇流成溪了,源源不断地雨水从天空中降落下来,像是瓢泼一般,用浓密的雨幕将整个同泽县笼罩了起来。
万木寻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叹气道:“今年的雨水来得早啊,雨一下,地面就湿了,拾柴火就不容易了。”
庄南沉默不语,就在这个当口儿,他注意到房屋一角似乎是在……渗水?
他起身过去蹲下察看,万木也过来了,疑惑道:“咋地下还往上涌水?”说完抬头看屋顶,这一块儿的屋顶也没漏水啊。
庄南忙问:“以前下雨这儿不渗水吗?”见他摇头,忙俯身捏起一撮湿土凑到眼前观察,那土质极其松软,有源源不断地地下水汩汩地拱开土层往上面流着水,水质浑浊。
趴在地面上倾听,能听见地下发生异常响声。庄南忙走出屋子,这时听见隔壁院中有人正在扑打着四处乱窜的老母鸡。
不好!书上有记载说,发生这些异常状况的时候,很可能是滑坡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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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石流是指在山区或者其他沟谷深壑,地形险峻的地区,因为暴雨、暴雪或其他自然灾害引发的山体滑坡并携带有大量泥沙以及石块的特殊洪流。
滑坡是经稀释土质山体小面积的区域,典型的泥石流由悬浮着粗大固体碎屑物并富含粉砂及粘土的粘稠泥浆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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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南心中一惊,忙看向远处的山坡,只觉得似乎听见千军万马驶过的轰隆声——这十有八-九就是泥石流了,他忙招呼万木:“大伯,快!通知乡亲们快走!要滑坡了!”
万木还没反应过来,见庄南焦急地指着远处的那个山坡,才恍然大悟,只是他并不着急,反而摆手道:“没事儿,每年都这样的!”
庄南大吼:“五六年前不是发生过一次水灾么?”
暴雨声响太大,还有别的轰隆声,万木只能比划着回答:“没事儿!俺们请了风水大师看了,那是因为战争死的人太多,龙王爷发怒,只是那一回,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庄南哪里听他讲什么风水大师的事情,上前一把把他从屋子里拉了出来,扯着他冒着大雨就往院外跑,万木被他拉得没办法,只得妥协道:“大人,咱要出去也得披件蓑衣吧!”
庄南问他:“家里有蓑衣吗?”
万木呆了一呆:“没有。”
庄南:“那就顾不得这些了,快走!通知别的乡亲也赶快出来,到宽阔的地方去!”他看了一眼山坡的位置和走势,决定道:“沿着与山坡垂直的方向走!都往西面去!”说完去拍打邻居的房门去了。
万木被他的紧张所感染,自己也赶紧哆哆嗦嗦去通知附近的乡亲。
“出来啊!逃命啊!发生水灾了!”
“往西边走!”
“山上发大水了!”
……
越来越多的乡亲听见响动从家中出来了,有的走到了院子里,有的则只是在屋里门口探头探脑。
万木拉住走近的一个名叫柱子的青年,大声喊道:“快通知别人,大人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柱子奇道:“往哪里走?什么大人?”
万木解释了一下山坡的情况,又道:“县令大人啊!新来的县令!”
柱子一听“县令”二字就皱了眉头,不以为然道:“莫要信那些县令的话了,每一次都弄得咱们白忙活一场!俺要回家去了,大伯你也赶快回去吧,这么大雨,淋病了就不是好耍的了!”
万木抓住柱子的胳膊,急道:“这可咋办,大人说一定要让大家转移走的!”
两人正拉扯之间,庄南回来了,他跑得浑身又是汗水又是雨水的,狼狈得很,这一出场倒是让柱子怔了怔——从没见过这种画风的县令。
庄南看见柱子也是眼前一亮,忙扯住他道:“麻烦您也一起帮忙,就要滑坡了,很危险,快通知大家避一避!”
柱子被他扯得一愣,往前冲了几步才停住了脚步。他虽然被新县令的尽职尽责有所触动,但是毕竟之前见识过了那么多不好的县令,柱子下意识不太相信庄南,便拒绝道:“大人,草民还是劝您别忙活了,我们这儿年年都有这么大的雨,今年也不会有事情的。”
庄南却道:“莫要信什么风水大师的说法,这儿的土质过于疏松,遇上暴雨很容易滑坡,何况现在已经有种种迹象表明此时很危险了。你听,那边的山坡处是不是有异响?!”话到最后越说越严厉,庄南吼道:“这是人命!”他环视一周,对着出来看热闹的人群道:“无论之前有多少不靠谱的县令,而今受到威胁的是你们的性命!退一万步讲,就算我说错了,你们也不过是离开家一会儿,淋一阵雨,但如果我说对了,却可以保住一命!”
这对比来得太简单也太强烈,喧嚣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松动了,庄南最后来了句重锤:“如果没有滑坡,我补给每家一两银子!”
这下子众人都愣住了,有人的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且不说县令说的是真是假,他总归是好心,人家做到这个程度,他们就算是不相信,配合一下又如何?围观的群众中终于响起了第一声附和声:“我们信你!”
“咱们避一避又如何!”
“是啊,没事再回来嘛!”
……
庄南终于松了口气,带着众人一路往西边跑去,途中遇到没有离开的人家,众人又都分开去通知他们。
约莫一刻钟后,众人都来到了西边的空地上,庄南找到村长,让他清点人数,村长是个年过六旬的小老头,胡子花白,精神还好,只是此时有些气喘吁吁,听见庄南的吩咐后,也不迟疑,忙起身清点起来……
“大人啊!差一个!”村长惊慌道,“俺们村的朱大伯没来啊!” 朱寿人如其名,是同泽县附近最长寿的一个老人,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年纪虽大,但生活一直都是自己料理,只是毕竟年长,耳朵已经听不清了,现在就可能是因为没听见村人示警才没逃出来。
庄南问清了朱寿所在的位置,却发现正是在山坡脚下,脚下一软,眼见那边的山坡已经雾气蒙蒙,庄南咬咬牙,一狠心,又冲了回去,后面众人都愣住了,柱子最先反应过来,也追了过去。
就在身后众人看着二人消失在村头转角处的时候,远处的山坡突然间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声,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水声,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崩涌而至的洪水席卷着泥沙和碎石,推枯拉朽般将整个村落覆盖了起来!
☆、惊险 一长串
“少爷!”东柯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分开众人就往村中跑去,只不过没跑几步就被旁边的村民齐齐拉住了。
村长和几个村民一起劝他:“你莫要回去啊,村子已经被水淹了,你回去也不过是一死啊!”
东柯挣扎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吼:“松开我!你们松开我,我要去找我家少爷!”喊到最后嗓子都嘶哑了,大哭道:“松开啊,少爷死了我也不活了,松开!”
东柯见挣扎不开,突然往回一撤身,众人猝不及防,被他一晃,又要用力拉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趁着这一前一后一分神的功夫,东柯已经挣脱开来如同射出去的利箭一般往村里去了。
后面的村长等人被他闪了个趔趄,跌作一团,再爬起来的时候就见东柯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再往村落那边看去,大水泥沙和席卷的碎石,奔涌而过,溅起的浪花足有半山高,这样的水灾莫说六年前,就是几十年间也是罕见的。
“村长,那个少年,还有县令大人……”有人迟疑着问道。
村长身子有些发颤,要不是县令大人,他们这一村子的人此时早就尸骨无存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泪水和雨水,握拳咬牙道:“乡亲们!咱们的命是县令大人救的,他就是咱们的再生父母,而今他……生死未卜,咱们岂能袖手旁观!”
“对!大人救了咱们!咱们也不能干看着!”有人大声附和。
“咱们回去救大人!”有人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