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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有园 番外篇完本——by九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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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愣好久之后,周辰一张嘴还是咬到了舌头,他强忍着疼痛——也不知是舌头更疼,还是内心更疼——他的傻妹妹啊,句句话都像是一把犁耙,将自己的心刨的都揪了起来——说道:“七妹妹,如果我说,我并非母后的亲生儿子,那个流言是真的呢?”
听见这个惊天大秘密,周琇莹竟然并不惊慌,甚至都不意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啊,这没什么的。”又道:“我想要大哥哥赢得这场争夺,并非因为大哥哥是什么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也不是因为我与大哥哥感情深厚……”
“那是因为什么?”周辰似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因为大哥哥适合那个位置。《大学》有言,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大哥哥是仁义之人,将来也会是一代明君。”
“二弟……”周翎是周琇莹嫡亲的兄长。
周琇莹看向远方,有些惆怅又有些释然,她轻声道:“二哥,还没想好自己想要什么吧。”她心目中的周翎,有些狂妄、有些任性……但这些性格缺点都不是周琇莹认为他不合适的特点,真正不合适的是:周翎并不清楚自己真正要做的和真正想做的,这样的话,如果日后周翎当了皇帝,权利滋生更强大的欲-望,欲-望进而模糊缺陷,最终那些缺陷会毁了他。
***
周琇莹走后很久,周辰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动不动,甚至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方才周琇莹的话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原来,这个皇宫中看得最清楚、眼光最长远的竟然是这个怯懦不言语的小妹妹——或许,也正是因为她看清楚了,才会变成那个性格,因为世人在她眼中都通透得很,她不需要去历经世事来积累经验和教训——你还没做,她就知道你这样是错的。
周琇莹眼中的周翎,虽然有诸多缺点,但终究是她的哥哥,她愿意通过帮助自己来拯救周翎。这么一说,倒说不上周琇莹对哪个哥哥更好一些了,抑或是,她希望每个人都站在自己应该站的位置上,不要走弯路,更不要悔不当初。
她眼中的周翎,是一个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那么自己呢?其实,周琇莹也看错了自己,不,应该说是高看了自己。自己也不是一个多么清楚的人,自己妥协了太多,为人臣、为人子,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而今,面对在远方生死不知的庄南,自己真的不该再妥协下去了。
我要去同泽。
周辰决定了。
***
而在同泽的庄南,除了骨折未愈的右手,别的都还好,只不过,就是因为右手骨折,才让庄南那封奏折始终未见天日。
起初,庄南经历了滑坡、泥石流、水灾等一系列天灾,而后又身受重伤,再之后,得知东柯失踪(极有可能已经丧生)的噩耗,后来又要主持同泽的重建……种种事情加起来,将庄南的脑袋搅和成了一团乱麻,哪里还想得起来自己应该向朝廷递交奏折。
关于奏折的事情,还是荀朝辉提醒他的。
原来,十余年前,在某一任县令任职的时候,荀朝辉曾经因为是同泽县城中唯一一个识字的人,而当上了那位县令的师爷,也因此,荀朝辉才会对衙门里的事情有所了解。
庄南得到荀朝辉的提醒,感谢(如果不往朝廷递交奏折,便是失职之罪)之余,也起了让荀朝辉当自己师爷的念头,他将这个想法和荀朝辉说了,荀朝辉一开始怎么都不同意:“俺是一个落魄秀才,大人是堂堂状元,哪里用得上在下?不可不可!”
庄南则道:“这次不就多亏您提点,荀叔叔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在下当个孤家寡人吧。”
他说得可怜,果然打动了荀朝辉,师爷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只是,在写奏折的时候,庄南却犯了难:右手骨折,如何能写得了字?

☆、安宁 左手字

荀朝辉为庄南出谋划策:“大人您可以用左手执笔书写!”
庄南:“呵呵,不可以。”
荀朝辉不解:“为什么啊,虽然字迹不同,但毕竟是您亲手写的,不算违反律法,更不是欺君。”
“我左手不会书写啊……”庄南无奈道。
“啊?哦……噗嗤……”荀朝辉先是意外,然后了然,最后忍笑。
庄南摆手道:“好了,你想笑就笑吧,不过,师爷会用左手写字?”
荀朝辉笑声停顿了一瞬,而后缓慢点头,眼中闪过一种很特别的含义,像是追忆往昔,也像是夹杂了悲痛的无奈,他轻声道:“会的,以前……我女儿还在的时候,我曾经教她识字,也教她练左手字。”
“哦……抱歉。”庄南没想到自己这么随口一问竟然还揭开了荀朝辉的伤疤,他还以为荀朝辉与万木一样,都是打光棍至今呢。
荀朝辉摇头,嘴边带着一抹苦涩的笑意,说出的话倒是洒脱:“不必在意,已经过去将近三十年了。”
时间弥久,再痛的伤也不觉得疼痛了,而今,只是会在看见伤疤的时候心有余悸罢了。
停顿了一会儿,荀朝辉又道:“当年也是因为发大水。”他指着远处的那条河道:“那条河曾经决堤过,虽然比不上那天泥石流那么残忍,但也是夺走了村子里好几条人命。当时,我的妻子和女儿就是在河边洗衣服,大水过后就不见了踪影。”
“附近都找过吧。”庄南问他,却又明知结果,所以只用了一个陈述句。
果然,荀朝辉点头道:“找了啊,找了好多年,附近都走遍了,也没找到,后来我也就死心了,这些年就这样过来了。大人!”他说着说着忽然拔高了声音,将庄南吓得一激灵,下意识道:“我在。”
荀朝辉笑了一下,眼中满是坚定,一字一顿道:“草民一定要相助大人将同泽重建起来,让同泽再也不见洪水与泥石流!”
庄南重重点头:“好!”
……
最后,庄南的折子还是用了左手写的。
在荀朝辉的指点下,庄南突击训练,16 在尽量短的时间内用左手写出了一份还算像样的奏折。
此时,同泽往外出的道路也将近清理出来了,庄南和荀朝辉也加入了做活的行列,将最后一点儿杂物清理干净后,派衙役将奏折送了出去。
道路畅通之后,同泽开始了大规模的种树工程:凡是沿河、山坡、田边……各种需要水土保持的地方都栽种上了树木:有白杨树、油松、侧柏、泡桐等专做水土保持的,将来也可用作家具材料;还有苹果树、核桃树、山杏树、枣树、柿树、板栗树等既可以用作防沙固土,又能结出食用瓜果的果树;另外还有花椒树、香椿树等可以用作菜蔬或者厨房调料的树木。
田野间,也是一片忙碌景象。
菜蔬地里,妇人和孩子来回撒着种子,那种子多是白菜、胡萝卜、茄子、黄瓜、西红柿等。
庄稼地里,青壮汉子则用铁犁耕着土地,旁边跟着撒种子的老人家。靠近河边的土地因为湿润而播种水稻,靠山的旱地里则将会种满小麦和玉米。
除了种树和种田,庄南还安排村民轮流在河水经常决堤的位置修建堤坝,之后还要修建城墙——同泽作为沙城最东边的一个县城,是最靠近晋国的地方,每当战起也是首当其冲的城池。
这样算来,同泽的重建工作真是艰巨得很,就连庄南都不能有一日轻松,每天与荀朝辉等人一起穿梭在田间山里,同时,这时又已经入夏,每日都要顶着炎炎烈日做活,结果就是——不到半个月,庄南已经从白面书生变成了一个又黑又瘦的庄稼汉了。
饶是如此,庄南心中却无比安宁与幸福——有什么能比亲眼看着一个县城在自己手中慢慢完善起来更美好的事情呢?
大概是有的,那就是,在沙城同泽县,每一个蝉鸣之夜,想起远在京城的周辰之时吧。
***
而远在京城的周辰正在收拾行装——他是打算偷着走的,因为他知道父皇是不会同意自己外出寻找庄南的,而他却不能埋怨父皇不理解他,因为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明白自己这一走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已经顾不上那些了,如果庄南死了,他会生不如死。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来个不告而别,但是周辰还是会做好工作交接,于是他在临行之前去了趟翰林院,将自己手头上的政务一一写好,准备交给庄文。正在伏案书写的时候,听见一位同僚对他说:“殿下,外面有人找。”
周辰应了一声,放下纸笔,起身来到翰林院的倒座房,却意外见到了中书省的那个中书侍郎。
那人就是之前被周辰追着要同泽县奏折的那个侍郎,此时见到周辰忙神神秘秘地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殿下,之前您不是想看同泽县的奏折……”话没说完就被周辰紧紧抓住了袖子,听他急切道:“奏折送来了?!快给我看看!”
侍郎点头:“请殿下随我过去。”他能来报信就已经是罪过了,又哪里敢将奏折偷出来拿到翰林院来。
周辰也知道他的顾虑,忙对他连连道谢,随他去了中书省。
此时周辰心中有多期望,待看到奏折时就有多失望。
“这不是庄南的笔迹……”周辰不知在与谁说,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心中的不安也鼎沸到了极点——庄南肯定是出事了!不行,我现在就要走!管他翰林院,管他大楚江山,就算一无所有那又如何?!
周辰扔下那封折子,疾步跑回了自己的寝宫,拿上行李就折出去要走,却不料刚走到宫门口就被人截了下来。

☆、明白 梁宛丘

拦住周辰的是周瑾安。
周瑾安焦急得很,甚至都没注意周辰竟然拿着行李一副将要远行的模样,她刚到宫门口就看见了周辰,眼前就是一亮,急匆匆走过来拉住周辰的衣袖道:“大哥,你有没有见到五妹妹?”
周宝璋?
周辰摇头:“她不曾过来我这里。”顿了顿又补充道:“倒是昨天傍晚,琇莹来过。”来问他怎样认识余书林,被周辰强硬扼杀了她那个有些荒诞又让他感动不已的念头。
“不是,我不找七妹妹,宝璋没来过吗?你最近也没见过她吗?”虽然周辰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但是周瑾安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几遍。
这也让周辰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问道:“五妹妹怎么了?”
周瑾安咬咬唇,似有些犹豫,但毕竟周辰是她最信任的哥哥了,所以犹豫之后还是全盘托出了:周宝璋不见了。
所谓的周宝璋不见了是说她竟然失踪了,就在这个皇宫中消失不见了。等梁德妃发现女儿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无迹可寻了。慌乱之下,梁德妃也顾不上隐瞒女儿失踪这种极可能有损名节的事情了,总得找人帮助,但她也不想让皇上知道,所以她悄悄求到了荀淑妃那儿。
这些年,梁德妃与荀淑妃的关系称不上融洽,一是因为梁德妃看不上荀淑妃为人圆滑,更看不上她的软弱不争;二是因为周宝璋性格火爆、行事出格,荀淑妃也对这对母女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荀淑妃为人处世还是很能顾人体面的,所以荀淑妃就成了梁德妃求助的第一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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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料未及的是,梁德妃来到柔福宫的时候,姚贤妃也在。
听见侍候的宫女说姚贤妃也在内殿中的时候,梁德妃的吃惊并不亚于之前周瑾安得知此事时的惊讶程度,但是惊讶之余,梁德妃更多的却是茫然与释然。
茫然于自己悔之晚矣,释然于“朝闻道夕死可矣”。
所以梁德妃并没有在偏殿等候,而是对那小宫女道:“麻烦你进去通报一下吧,就说梁宛丘有事要请淑妃娘娘帮忙,如果……如果贤妃娘娘也得闲的话,这件事还要麻烦贤妃娘娘。”
那小宫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梁宛丘”正是梁德妃的闺名,反应过来之后又震惊于梁德妃今日的好脾气——要知道,在这后宫中,除了皇后和燕贵妃,梁德妃对别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而今这般平易近人怎么能不令人惊愕。
德妃娘娘竟然对我说“麻烦你”……这是稀奇。那小宫女惊怔片刻后忙行礼进去通报去了,没一会儿就又回来说:“淑妃娘娘请德妃娘娘进殿。”
小宫女看着梁德妃点头,进了内殿,正在走神突然听见内殿有声音传出,那是柔福宫女官的声音:“都退下吧!”声音刚落就见女官自己带着一众小宫女一起走了出来,还掩上了内殿的大门。
***
荀柔和姚映娴目瞪口呆地看着梁宛丘一进殿就轻轻跪了下去,二人慌忙起身,一个过去扶,一个连忙吩咐在殿内侍候的宫女都退下。
姚映娴去扶的时候却被梁宛丘拒绝了,只听她道:“映娴姐姐,妹妹之前有对不住姐姐的地方,还请你见谅。”说完又看向同样惊讶的荀柔道:“还有柔儿妹妹,姐姐从前多有得罪,很是对不住妹妹。”“映娴姐姐”和“柔儿妹妹”这两个称呼还是三人刚进宫的时候对彼此的称呼,后来,梁宛丘与二人越走越远,已经有将近二十年不曾叫得这么亲密了。
荀柔和姚映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解与错愕。
荀柔也弯腰去扶梁宛丘,柔声安慰道:“宛丘姐姐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和映娴姐姐能够帮上的,我们自然不会推辞。”
梁宛丘苦笑一下,身子反而压得更低了一些,声音很是凄凉:“映娴姐姐,柔儿妹妹,而今,我也明白过来了。”
“什么?”荀柔脱口而出,也不知道是在问梁宛丘明白了什么内容,还是在对她有所明悟而表示惊讶。
梁宛丘又是一声苦笑,点点头,道:“是的,我也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不等二人再说什么,她自顾自往下说道:“明白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傻,才知道原来映娴姐姐和柔儿妹妹之前那些话是在好心劝我,而非风凉话。”
她的后半句一说,姚映娴和荀柔就明白她到底明白什么了,也没再问了,但是三人都情不自禁长叹一声,叹完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无奈和释然。
姚映娴和荀柔再去扶梁宛丘的时候,梁宛丘没再固执了,而是顺着她们的力道站起身。三人执手,在二十年之后,终于又找回了当年的惺惺相惜和亲切自然。
“宛丘姐姐坐吧。”荀柔道,等梁宛丘坐下,问道:“姐姐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方才小宫女进来传话的时候说德妃娘娘有事要请她们二人帮忙,荀柔察言观色,见梁宛丘的样子,知道那句话并非虚话。
梁宛丘又叹了口气,道:“正是有事要请姐姐和妹妹帮我。”顿了顿,才继续道:“宝璋……宝璋不见了。”
“什么?怎么回事?”荀柔吓了一跳,好好的在宫里怎么会不见了?
姚映娴倒是比她淡定,先询问道:“是不是去哪儿玩了?”虽然她常年吃斋念佛,但是并不代表她不知道这后宫中各人的性格,单说周宝璋的脾气秉性,姚映娴也是有所耳闻的,更加知道她会偷摸出宫,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不是……”梁宛丘咬着嘴唇,眼泪有些忍不住了,待说完下一句的时候,眼泪彻底滑落下来:“我……我打了她一耳光。”说完大哭起来,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苦闷和憋屈全部都哭出来一般。
梁宛丘哭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止住,之后讲了那天她打周宝璋的事情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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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周宝璋听说周辰非嫡长而是宫女子所出的流言之后,认为阻碍自己弟弟周端成为下一任皇帝的最大障碍已经消除了,所以很是兴奋地来到周端的寝宫,待看见周端还在念书并且对自己客套疏离的时候,一怒之下扔了周端的书卷,并且严厉呵斥他不知上进。
就在周宝璋说出“等你称帝的时候”那句话的时候,被推门而入的梁宛丘听了个正着,当时梁宛丘正被自己发现的惊天秘闻而心惊胆战,乍一下听见女儿的话顿时又怕又悔,也正因此,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失手打了周宝璋一个耳光。
***
周宝璋看着梁宛丘,眼中先盛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而后这两种感情统统消失不见,变成了强烈的恨意。她的左手慢慢抚上脸颊,指尖下面的皮肤有多么发烫,周宝璋的心中就有多么怨恨:这还是那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母妃吗?!她竟然打自己,还是打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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