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有园 番外篇完本——by九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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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宛丘打完女儿之后自己也愣住了,从周宝璋出生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她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根指头,而现在却伸手打了她,可想而知,梁宛丘心中有多震惊与悲痛。
但是这种懊悔并没有持续多久,尤其是在看到周宝璋那怨恨的眼神后,梁宛丘只想仰天长叹:自己错了,太错了,自己的纵容竟然将周宝璋养成了这样一个不孝不悌的人!
同时,令她更加伤心的是,周宝璋的性格已经形成,很难再纠正了,否则她也不会用那么愤恨的眼神看自己——她没有形成正确的义理观,在遭受挫折的时候只知道怨恨对她施加痛苦的人,而不会去反省自己有没有做错,对方这么对自己是不是事出有因。
然而,无论如何,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梁宛丘强忍住心痛上前想要看一下女儿的情况,却不料,周宝璋突然暴起,不管不顾地推开了她,在她跌倒在地的时候,不仅不去搀扶,反而甩下一句“我恨你!”然后夺门而出。
跌倒在地的梁宛丘呆愣过后泣不成声,一边的周端急慌慌来扶,却被梁宛丘抓住手问道:“端儿,娘做错了吗?”此刻的梁宛丘,再也不是那个志得意满的德妃娘娘了,而是一个被女儿伤了心的母亲。
这样的梁宛丘,让周端既心疼又隐隐赞同。
他也不再想要扶起母妃,而是撩起袍角,盘腿坐在母亲身边,轻声道:“母妃之前错了,而今对了。”之前的梁宛丘对周宝璋太过溺爱与纵容,使得这个姐姐越来越有恃无恐,甚至觉得自己天下为尊。而今,姐姐受些打击也好,至少能够更加清楚地认识自己,认识这个皇宫。
只是,此时的二人都没有料到,周宝璋会无法无天到这个程度——她竟然不告而别了。
梁宛丘本想留给彼此一些时间,母女二人都好好反思一下,却没想到,等她再去找女儿的时候,却发现周宝璋自从那天之后竟然没再回来。
***
荀淑妃得知周宝璋失踪的消息后,没有瞒住周瑾安,而关于周宝璋的去处,周瑾安能想到的和姚贤妃相同,也是出宫散心去了,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眼见这个五妹妹从此了无音信了,她才担心起来,可是她也不能出宫,所以只得来寻求大哥的帮助。
听完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周辰最先想到的是:周宝璋会不会……去找庄南了?
☆、宋然 不奢望
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因为之前周宝璋就曾经溜出宫去宵香院找过庄南……想到此处,周辰突然想起那次周宝璋出宫是与周翎一起,很可能是借助了周翎的势力——而周翎在皇宫中的势力已经被自己拆得七七八八了……
周辰努力回想之前拆散那些势力的时候,属于后宫的是哪些人……后宫东北处第三个角门那儿,守门的侍卫正是周翎的手下,那人好像叫做薛……薛庆山?
“大哥,你在想什么?”周瑾安出声打断了周辰的思绪。
周辰回神,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起一个人,可能与宝璋离宫有些关系,我去看看,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周瑾安点头,谢道:“多谢大哥。”
周辰笑了一下:“那也是我的妹妹。”
周瑾安也笑,叹了一声道:“是啊,无论怎样,她也是咱们的妹妹。”
***
周瑾安走后,周辰将行李暂放在最近的一间偏殿耳房里,而后去了薛庆山所在的那个角门。到那里一问,果然如他所料,周宝璋的失踪与那个薛庆山脱不了关系。
“殿下,薛庆山已经三天没来当值了。”薛庆山的同僚道。
侍卫头领听见这话忙问有没有人知道薛庆山的住处,他打算亲自去他家看看,却又听之前的那个侍卫道:“微臣觉得即便去他家也找不到他。”
原来,这侍卫平时与薛庆山走得近,三天前,薛庆山说是家中老人病重,请他帮忙代值,他答应了,后来想着自己既然知道薛家老人病重之事,按照礼数,应该去薛家探望一下,于是昨天夜里便去了,却不料薛家大门紧锁,问了邻人才知道,薛庆山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家中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老人——薛庆山的爹娘都在乡下居住(是薛庆山的大哥奉养老人),并未来京城。
之后,这侍卫又道:“那邻人还说,他最后见到薛庆山的那次,仿佛看见他与一个女子在一起,那女子的穿着看上去很是华贵,邻人以为薛庆山攀了门好亲事,为此还很是歆羡,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听了这侍卫的话,周辰不能不怀疑周宝璋是与薛庆山在一起,而且,他们已经走了三天的话,还真不能排除是去找庄南了。
周辰一边思量一边往柔福宫走,到了那儿将自己的猜测与周瑾安说了,但他略去了他们可能去找庄南的可能性,一方面是因为如果牵扯的人越多,最后越难以收场;另一方面则是他的小心思——内心里非常不想将庄南与周宝璋联系在一起。
结果表明,不需要后一个推论,因为单是前一个猜测就已经让周瑾安目瞪口呆了。
五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跟着一个侍卫走了,不管那侍卫是保护她还是怎样,这已经有损名节了。
“我会派人继续在京城寻找五妹妹,也会让人去薛家盯着,还有薛庆山在乡下的老家,有什么事会及时通知你们的。”周辰道。
周瑾安歉意道:“那就麻烦大哥了,我们在后宫也不能帮上什么忙。”
周辰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
***
周辰心事重重地从柔福宫往自己寝宫的方向走。
周宝璋去找庄南这件事弄得他有些意乱心烦,虽然明知道庄南与周宝璋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是心里总是难以平静下来。
他蹙着眉头一边走一边想,直到看见偏殿的时候才终于恍然大悟——、
这就是嫉妒吧。
不是嫉妒周宝璋与庄南发生什么的可能性,而是嫉妒她能够光明正大追求庄南。
千里寻“夫”这种事,凭什么你能做而我不能做……我现在就去!周辰酸溜溜地想道。
他推开门,拿起行李木箱转身,却楞了一下,宋然正站在他的身后。
“你要去哪儿?”宋然挡在门口道。
周辰提着行李箱的手一紧,他明白不能让宋然知道自己的打算,否则自己这趟出行将会就此夭折。于是便道:“表哥,我去趟卫国公府,找庄文有点儿事。”
宋然挑起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表情最后定在一个悲苦的模样上,抬手将一卷纸张递到周辰面前,道:“去找庄文却提前写好公务交接?”
“你都知道了?”周辰看见那卷纸就明白宋然已经全都知道了,这时反而并不慌张也不想隐瞒了。
周辰说话的语气太过平淡,似乎已经无所畏惧了,宋然怔了一下,心中惊慌起来,他不希望看见周辰这般从容淡定,这让他恐惧,让他担忧——一直以来,束缚着周辰对庄南感情的就是周辰身上的责任,而现在,周辰的模样却像是已经不在乎任何事和人了。
他豁出去了。
他却完全不想看见他豁出去。
庄南,是周辰想触碰却终不能触碰之人;而周辰,是宋然可望而终不可即之人。
既然都是深爱,我得不到,也不希望看见你们双宿双-飞。
“表弟,请你三思而行。”宋然退后一步,尽量镇定道,掩在袖子里的指尖已经深深刺进了掌心。见周辰没说话,宋然扭开脸不去看周辰,又道:“于情于理,你都不能肆意妄行。”
“哦?于什么情,又于什么理?”周辰还是淡淡问他。
宋然心下一紧,直觉事情已经失控了,但他却还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自欺欺人对自己说周辰能够听进去自己的劝说——这般麻痹着自己的同时,宋然回答道:“于情,你是陛下的长子,应该尽孝;也是庄太傅的学生,应该顾念师徒情分,而非因为什么仓促决定而将父子情和师生情毁于一旦。于理,大楚有大楚的风俗礼仪,为人不可偏颇了去。”
“是吗?”周辰笑了一下,重复道:“于情于理,好一个于情于理,那么,表哥,我想问一句,你有没有做到于情于理?”
“什……么……什么意思?”宋然结巴道,难不成他发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这样也好,能够亲口说一句“我心悦君”,我宋然这一声也算没白活。
可是,接下来周辰的话,却像是一个暗黑深渊,将宋然最后的希望撕了个粉碎……还包括,他的体面与尊严。
“表哥,清荷表妹……那是你的亲妹妹啊。”周辰轻声道。
周辰看着宋然猝然睁大的双目,也看清了那双眼睛中的震惊和强作镇定。他叹了口气,自嘲道:“我在表哥心中竟然有那么高的地位吗?比表哥的亲妹妹还要重要?”又苦笑道:“阻拦我与清荷表妹的婚事,就这么必要吗?就一定要采用毁她名节的方式吗?!”说到最后几乎是厉声呵斥了。
“是啊,很重要。”宋然在强烈的羞愧和惊讶过后,终于镇定下来,他席地而坐,甚至还招呼周辰也坐,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淡然潇洒,此时的宋然像是破罐子破摔,也像是终于卸去了全部伪装。
“坐吧,你既然知道了,我以后也没脸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今天,算是咱们最后一次促膝而谈了。”宋然道,兴许是因为他的面色太过凄凉,亦或是因为他话中的意思太过悲苦,周辰竟然不想拒绝,真的坐了下来。
宋然眼中闪过一抹欣慰,却立刻散去,叹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一段时间了。”那是之前他查周翎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原来去年自己与宋清荷议亲之事作罢的事情,除了误打误撞的庄武,这其中还有宋然的手笔。再往下查,竟然查到那一出贼喊捉贼就是宋然安排的:
宋然找到一个书生——那人是投在宋丞相府的清客,很有些歪心思——宋然要他闯入宋清荷闺房,使其闺名受损,不能嫁给周辰。至于那个书生,自然是被当做贼人乱棍打死。这样,既可以破坏周辰和宋清荷的议亲之事,也可以除去那个心术不正的请客门人。
一切安排的很好,只不过遇上了突然归来的庄武,庄武救了宋清荷,用那个背主的丫头紫苏消弭了那件事的恶劣影响。宋然也将早已准备好的流言散发出去,彻底绝了宋清荷与周辰议亲的可能。
那时候,宋然发现自己更希望看见这样的结局。
“如果我说,那个书生从庆春时酒楼刚走,我就后悔了,你信吗?”宋然问。
周辰:“我信。”
“为什么?”宋然眼眶已经湿了,却仍然强撑住要问个究竟。
“因为庄武将那书生留在巷子拐角的时候,是你清理了后患。”正因为如此,庄武后面的安排才能万无一失。
“呵呵……”宋然没说话,双手捂住脸,也捂住滚落的泪水,重重点了几下头。
你信我,就足够了。
你看,我的爱恋就是这么卑微又热烈。我没有什么要求了,只要我在你心中不是完全卑劣的就足够了。
“不值得,表哥,那件事你做错了。”周辰道。
宋然哽咽道:“我错了,可是,值得。” 没有什么能比你珍贵,如果能有别的办法,我甚至愿意用我的命来换你十年不娶。只要十年,让我远远看着你,静静看着你,等岁月将我的双目覆盖,等绝望将我的内心掩埋,等凄凉与悲苦褪去我这份爱恋鲜艳颜色,我会默默走开,不再奢望。
☆、扑火 望山跑
“我走了。”宋然站起身,轻轻拍拂着衣服上不可见的灰尘,就让自己借着这拂衣的刹那,在他身边再停留一瞬吧。
可是拂衣这个动作,总不能一直做下去,宋然有些讪讪地收回手,又重复道:“我走了。”他最后看了周辰一眼,抿抿唇,转身。
“表哥。”背后传来周辰的声音。
宋然像是被什么点中了穴位,全身僵硬着站在原地,一手向前,一手垂在身侧,可笑的要数两只脚,就那样保持着迈步的姿势停止下来。
周辰走近几步,笑了一下:“表哥,我要去同泽。”
这话如同一柄利剑,直直刺进了宋然的胸口,直痛得他喘不上气来,他下意识想要弯腰抚胸以期缓解这份痛苦,然而下一刻却被周辰拉住了一只袖子。
宋然扭头看向周辰。
周辰面上有着与宋然类似的悲凉凄苦,更多的却是淡然与无所谓——后者让宋然看得有些怔忪。
周辰并没有看宋然,而是看向同泽的方向,眼中闪着奇异的光,缓缓道:“表哥,我们不妨开诚布公。这一生,我的心,已经送了人,只能辜负表哥了。然而,表哥也不必远走他乡,反正我是一定要走的。我走之后,还请表哥能代我照料一下……父皇那儿是不能麻烦表哥了,那就麻烦表哥对静安和琇莹多几分看顾吧。”
“你知道你现在走会有什么后果吗?”宋然问。
“我明白。”眼下正是夺嫡的关键时期,现在离开,意味着明面上将皇位拱手让与他人。虽然有父皇对自己是另眼相待的,可是自己去找庄南相当于违逆了父皇,父皇一怒之下,兴许不会顾及那件事而就此放弃自己也说不准。
“不,你不明白!”宋然却突然激动起来,连方才被周辰拆穿的时候都不曾这般激动。他来回踱了好几圈,才下定决心道:“皇上的身体不行了。”
“你说什么?!”周辰大惊又大怒,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这只是宋然为了留下自己所编造的一个弥天大谎了。因为他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父皇,从不曾察觉到他有体虚的迹象。
宋然苦笑一下,长叹一声道:“之前我对清荷不义,今天又对皇上不忠,也罢也罢,命也命也!”叹完看向周辰,郑重道:“周辰,我从不曾欺骗过你,在这件事上更不会胡言乱语。我之所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上个月皇上曾经悄悄来过丞相府,我去书房找祖父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皇上说他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想要将平王召回,立遗诏。”
宋然仰天,自嘲道:“听见这话的时候,我想到的竟然是清荷,因为清荷那件事,我很是愧疚,打算对此守口如瓶……”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宋然为了周辰,只得违背自己对自己的承诺,做一件不忠之事。
“这样你还走吗?”宋然问周辰。
周辰面上满是挣扎与痛苦,陷入了两难:一边是疼他护他、对他寄予厚望的父皇,一边是自己深爱思念、求之不得的爱人。
挣扎片刻,周辰垮下了肩膀,像是被谁卸去了浑身的力气,声音却郑重:“走。”在宋然惊讶的视线中,周辰把话讲完:“至少找到他,知道他平安无虞。而后我就回来,为父皇尽忠尽孝。”
虽然也算是两全,但是毕竟是做了选择,宋然喃喃道:“这不像你了,阿辰,我印象中的周辰不是这样的。”
周辰洒脱一笑:“我懂。周辰,应该是忠孝的、恪尽职守的,而不应该儿女情长,更不应该行事出格。可是,宋然,我希望你知道,也希望自己铭记,人这一辈子,总要不顾一切爱过谁才算是完整。不计代价、勇往直前,只为了心中那一份光而飞蛾扑火一次。”他转身看向远处的承乾宫,那里有自己的父皇,继续道:“这并不是说庄南就比父皇重要,而是因为,世间事总有轻重缓急之分——他生死未卜,我总要先顾及他。等我知道他安然无恙,就会立即回来,我不会舍弃父皇,但可以不要皇位。”
宋然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周辰,像是从不曾认识他一般。二人静静站在偏殿门口,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空中大雁的悠远长鸣打破了这份沉寂,宋然才如梦惊醒道:“你走吧,宫里有我。”
周辰愕然看向宋然,宋然笑了:“与你相比,我的感情太狭隘了。给我一个机会弥补一下,可好?”
周辰也笑了,伸手在宋然肩头重重捶了一下,像极了二人在上书房读书时的情景,道:“多谢。”
***
周辰孤身往同泽而去。
他骑着快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路,沿途经过驿站就出示亲王令牌换马——这无疑是暴露身份的举动,但是周辰并不想欺瞒皇上,他只想找到庄南,确认他的安全,然后回京负荆请罪。
周辰这一路无时无刻不在期望能快点儿见到庄南,可是越是着急越是觉得度日如年,远方的同泽像是远山,而自己像是一匹马。正符合那句老话:望山跑死马(意思是说,明明已经看到了山,可是真要是走到,还要花上很长时间,走上很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