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有园 番外篇完本——by九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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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着!”周辰大手一挥,断然拒绝道,后又“砰砰砰”拍着自己的胸膛道:“我是谁?!你是傻还是看不清形势?我可是卫国公府的三少爷!本届科举的新科状元!像我这种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的人,还需要用实践来检验我的正确性吗?!愚不可及!”他指指亓官未风,又指指崔远,最后在荀朝辉那儿使劲儿点了两下。
荀朝辉会意,讥讽道:“可别说大话了,那堤坝还没建好就已经坍塌了一次了,你是掩耳盗铃还是咋地?!”
“反正建筑堤坝的银钱是你出的,俺们才懒得和你讲理呢!就会吹牛皮,哼!”崔远不甘示弱道。
“还美貌无双呢?!满脸疹子!还才华绝世呢?!纸上谈兵!”荀朝辉总结。
周辰在心中击节叫好:同泽,真是人杰地灵!妙哉妙哉!
亓官未风面色更缓:看来同泽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实在不足为惧。自己真是杯弓蛇影了,竟然听信了童湛那厮的胡言乱语,浪费时间!虽是如此不屑,亓官未风却不想无功而返,他站起身,理理衣襟,状若不经意道:“想必庄大人已经准备好县城重建的申请折子了吧,不若现在拿给本官一阅,也好方便庄大人今后便宜行事。”
终于来了,原来狐狸尾巴在这里!周辰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泛起冷笑,口中故作无辜道:“什么申请?本官不知道。”
亓官未风的冷笑却在面上,只是转眼间,方才还一表人才、和风细雨的知府大人,而今却是面露讥讽、凉薄透骨。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庄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您不过是一方小县城的七品县令,哪里来的权利自行批准城镇建设事宜,如此越俎代庖,庄大人当本官是死的吗?!”
这话其实不假。在大楚朝,按照律法,一般而言,一方县令在遇到事关整个县城规划、建设等重大事项时,是应该提前奏请上级官员批准——但这只是“一般而言”,律法还规定当地官员可以“事急从权”的;另一方面,上级官员在通过申请的同时也应该划拨相关经费。
想也知道,庄南自从到了同泽,经历诸般艰难之后面临百废待兴的艰巨任务,自是不会有那闲情逸致先上奏再等经费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庄南奏请了,面前这个仪表堂堂的知府大人会表里如一地批准吗?!
眼下就算是提出“事急从权”也无济于事了——知府大人都上门了,县令却还没补上折子,这岂不是送上去的把柄?可是,一个县城的规划,肯定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写完的,这时再去里间书写也不过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了!
周辰心思百转,他左右两边的两伙人也是心思各异。左边正座上的亓官未风,一副施施然看好戏的悠闲模样;右边东柯将希望寄托于荀朝辉,期冀他能站出来说自家少爷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策;而荀朝辉却是心下一沉,他一直跟着庄南,并不曾见庄南写这个,再说了,庄大人右臂折了,想写也写不成啊!
☆、示弱 圣旨到
“庄大人?”
“少爷……”
亓官未风与东柯的声音同时响起,周辰左右看看,为难道:“这个折子嘛,还真没有。”他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见拖延或是敷衍,直叫崔远几人听得心惊肉跳——容王殿下倒是为我们大人遮掩一下啊!这可怎生是好?难不成殿下想要表明身份,用亲王级别压制知府?
被动了啊……崔远哀叹。
亲王对上知府,胜负虽然毫无悬念,但会暴露庄南的真实所在,终归得不偿失。荀朝辉蹙眉摇头。
殿下怎么束手就擒了?柱子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那边几人惋惜又担忧,这边的亓官未风却因为终于抓住了庄南的小辫子而不胜欣喜,冷哼一声,起身就要发难,却又听周辰开口了:“亓官大人,您看,微臣第一次做官,不太熟悉这为官之道,一时延误了奏请时机,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恕微臣这一次吧!”
他说得卑微不已,惊得崔远与柱子险些掉了下巴,而荀朝辉与东柯却是眼前一亮,若有所思——
荀朝辉见周辰用上了哀兵之策,先是眉头一皱,随之想起周辰言谈举止中流露出的蛛丝马迹,断定他必是另有所图,而今便是缓兵之计!
东柯就容易察觉了,他认识周辰十几年,不提往昔,单说最近一两年,周辰和颜悦色的时候都是难得一见的,更不要说是低声下气了!东柯宁愿相信周辰是被鬼附身了,也不会相信他会向谁卑躬屈膝。那么,此刻周辰行事这般诡异,只能说明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荀朝辉与东柯竖起耳朵,努力分辨周辰的言下之意,果然,没几句话,周辰就开始频频哀求亓官未风宽恕自己,一举一动尽显懦弱无能,再也不见之前的意气风发。
而亓官未风又对周辰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心道:这就是国公少爷?新科状元?懦夫罢了,何足挂齿?!
荀朝辉见到亓官未风的反应,心下有了一个初步的推断:示弱于人,可以消减对方的戒备之心。这倒是没错,不过,周辰示弱的程度似乎过了一些。
东柯却终于想明白了:殿下是在挖坑给亓官未风跳!想明白这一点,东柯跃跃欲试,等周辰对他使眼色时微微点头,趁人不注意溜进了内室,从周辰带来的包裹中取了一张银票塞进袖子中,又从桌案上拿了本空折子,哭丧着脸出来,对亓官未风道:“知府大人,我们少爷现在写行吗?肯定不耽误您多大功夫!”一边说一边走到崔远跟前吩咐道:“村长您给说说村里的情况呗!”
亓官未风冷笑几声,居高临下道:“好一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你觉得我会等你现写?”
周辰无缝衔接答道:“会啊!您是好人!”
“呵呵呵呵……”亓官未风冷笑不止。
崔远却走过来,拱手道:“请知府大人借一步说话。”
亓官未风本不想搭理他,但架不住崔远一直对他挤眉弄眼,心道听他说说也无妨,兴许还能发现庄南别的纰漏,于是甩袖走到一边。
崔远忙不迭跟过去,靠近亓官未风,背过身避了周辰和东柯,从袖中取出什么塞进亓官未风手中,悄声道:“大人,您看草民薄面,饶他这一遭吧。”
亓官未风捻出那物一看,竟是一张千两银票,心中一凛,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分:“何处得来?!”
崔远和周辰等人对亓官未风更生了几分防备,心中暗暗咋舌:这个知府好机警的性子!今后务必要步步小心!同时崔远道:“大人莫高声,莫高声啊!”他回头看看周辰,似在提防他有没有听到,回过头来声音又压低几分道:“这是庄大人筹来的银钱,草民从堤坝经费上扣下来的,您也了解,同泽年年都要决堤,做什么将银钱花在那劳什子堤坝上?!既然修也无用,倒不如留下来买米面!”
崔远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将前因后果解释了,又鼓动亓官未风道:“大人,您饶他这一回,还让他留在同泽当县令,他是国公府少爷,银钱肯定大把的来,以后您拿大头,给俺们留些零头够吃够喝就成!大人,您意下如何?”
亓官未风深深打量了崔远一番,又观察了周辰一会儿,沉吟片刻道:“也好,就给你这个面子。”
崔远面露狂喜,连连作揖鞠躬。
亓官未风走到周辰旁边,不屑道:“怎么还不写?”
周辰也是喜出望外的模样,道谢道:“大人开恩!下官这就写!”他急匆匆冲进里间,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一手拿着一支蘸饱了墨汁的毛笔,另一只手拿着一卷明黄色的……
那是一道圣旨。
满室皆惊。
“沙城知府,亓官未风,接旨!”周辰在屋子正中央站定,面目肃然,沉声道。他的声音从帷帽下面传出来,闷闷的,但却掷地有声。
众人怔愣。
“怎么?亓官大人,这是藐视圣上吗?”周辰的语音陡转寒凉。
“微臣,亓官未风,接旨。”亓官未风终于反应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况了,一时间心中恨海难填,瞬息后怒气填胸,最终又都化作恼羞成怒。最终挂着一幅羞恼难解的表情,撩起袍角,躬身跪下,匍匐在地。
周辰欣赏完他的数变的脸色,又等他跪下磕了头,才笑道:“亓官大人,不知道您想接个什么圣旨呢?”
亓官未风怕不是以为周辰在戏耍他,先是怒不可遏地抬头瞪向周辰,后又想到如果周辰手中的圣旨是假的,倒是对自己更有利,至少参奏“庄南”一个假传圣旨是绰绰有余的。可是,没等他面上的怒色完全转作算计,就被周辰揭晓的谜底惊怔失语了。
周辰走到亓官未风面前,摊开圣旨,将正面对着亓官未风。屋子里的众人全都围了过来。
那的确是一卷货真价实的圣旨:圣旨两端有翻飞的银色巨龙,材料是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绢布上印满了祥云图案,绢布左方在留印处印了大楚皇帝玉玺印刻。
只不过,与一般圣旨不同的是,这是一道空圣旨——绢布没有一个字。
“这是……”荀朝辉迟疑着问道,说到一半突然明白过来,嘴角就忍不住大大的咧开了,那笑容又是解气又是畅快。
一边的崔远虽然不大明白官场中的那些个门道,但是看人脸色还是懂的,再结合之前东柯袖给他的那张银票,崔远也明白过来了,心中开心的同时还松了口气——方才将那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亓官未风的时候可把他心疼坏了!虽然那不是他的钱,但是一想到庄南如何鞠躬尽瘁、出钱出力,再一看知府那张讨债鬼的倒霉脸,气就不打一处来,所以给钱的时候简直像是从自己身上挖了块肉似的。现在好了!钱也能要回来,还能一举扳倒亓官未风!
亓官未风在看到周辰捧着圣旨出来的时候心就凉了一半,随后看清圣旨竟然是空白时整颗心像是被人投进了冰窟窿里,凉了个通透。他心知大势已去,恨得咬牙切齿,脑门上青筋暴起,太阳穴也是一跳一跳的,理智已经十分里去了九分,然而,仅剩的一分还是支撑着他问了句:“不知道庄大人这道圣旨从何而来?”
周辰托着下巴做回想状,语气不确定道:“啥时候来,记不清了,好像是出京那天吧,陛下嘱咐下官说要尽忠尽责,放开手去干,不必惧那牛鬼蛇神,倘若真有那不长眼的就取出这道圣旨来给那人一个恩惠。”说完他低头看向面色灰败的亓官未风,故意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道:“亓官大人,想要什么恩惠?您放心,这圣旨可以随便我填,无论您想要什么下官都能保您心想事成!”
亓官未风恐他无所畏惧,乱写一气,脱口而出道:“莫要胡来!你凭什么处置我?就凭一道空白圣旨?你这是滥用职权!我不服!”
周辰怜悯地摇摇头,啧啧几声道:“亓官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下官提醒一句,袖中的银票咬手吗?”
“你……你们!”亓官未风颤抖着手指了指周辰,又指向崔远,面上痛心疾首,说话也是一语凝噎,倒像是被人背叛一般。可是周辰还是注意到他那挺直的脊梁,端正的肩头——感谢帷帽,让周辰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亓官未风。
待发现亓官未风身体与表情、言谈二者之间的迥异差别后,周辰对亓官未风的防备心更盛,随即做了一个手势,尽量不引起亓官未风注意地止住了将要开口的崔远,哈哈大笑道:“多亏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同泽这些人有多恶劣呢!”他一把抢过亓官未风从袖中掏出来的银票,扔给东柯道:“东柯,收好!千万别让人再给克扣了去!”
东柯虽然不明白周辰为何此时仍然“站在同泽百姓的对立面”,但还是机灵地收好银票,同时恶狠狠地瞪了崔远等人一眼。
周辰将圣旨放在桌上,唉声叹气了足有一刻钟后才犹豫不决地做了决定,道:“哼,你走吧!”
他话音刚落,又是满室皆静。
包括亓官未风在内,谁都没有料到周辰会轻飘飘放过此事。东柯惊呼:“少爷,您不能放他走啊,得惩治他!罢他的官!要不就让他赔钱!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周辰伸手拍了东柯的脑门一下,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郁闷:“你家少爷我这么聪明,你咋这么笨!陛下就给了这一道空白圣旨,你不求富贵不求权利,就一门心思出一口恶气?!浪不浪费啊!蠢!”
……
待亓官未风走后,周辰解下帷帽深呼吸道:“真闷啊。”
东柯连忙湿了帕子伺候周辰梳洗,荀朝辉拱手求问:“殿下,您方才是何用意?”
周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长舒一口气,解释道:“亓官此人,心机深重,示弱乃是上策,你我明面上存在间隙也能消减他们的警惕心,此其一;其二,这圣旨,毕竟不是如我哄骗亓官所说的那般用途,真给了他反倒后患无穷;第三嘛,圣旨留在咱们手中,让他们抓心挠肺、昼夜不安,更有效一些;最后一点……”周辰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沙城,目前还是铁板一块,只是扳倒一个知府,不仅打草惊蛇,还可能导致他们更周密的部署与更猛烈的反击。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24至28日,日更。
感谢戈横、一方的地雷,感谢诸位小天使们的评论。九卢拜谢。
小天使们,平安夜祝好,愿平安健康,万事如意!
☆、玉质 何所惧
周辰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又入情入理,听得崔远等人连连点头。荀朝辉敬佩地看着周辰,心知虽然周辰说得容易,但是之前审时度势,当断则断安排好这一大出戏,实则并非易事。
东柯也致谢道:“多谢殿下为我家少爷筹谋至此。”若不是周辰在此,若非那道空圣旨,面对亓官未风的刁难,就算没有庄南私自回京这件事,也不好善后。
周辰面上的笑容一滞,继而摇头,心中有些郁郁:他对庄南如何,为什么要东柯来感谢……说到庄南,周辰又想起之前没来得及问崔远他们的话了——当时想要问问庄南离开的细节的,却被亓官未风和童湛的到来打断了。
周辰便道:“庄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荀朝辉摇头:“大人临走时只说快去快回,并不曾许诺多久归来。”顿了一下又道:“依在下看来,大人应该会等到京城那件事解决了再回来吧。对了,还不曾问殿下,京城到底出了什么事?什么流言?”
周辰在心里估量着庄南的行程,随口答道:“有人说我不是嫡长子,而是宫女子所出。”
啥?!众人都惊了,再看周辰这么淡然,真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周辰是真的不在意,还点头确认道:“这并不是空穴来风,实际上,我的确不是宋皇后的长子。”
荀朝辉自是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连忙推着柱子出去望风,就连崔远也直觉不好掺和这种事情,主动请缨道:“我也去把门好了。”他解释道:“老朽年纪大了,万一酒后失言或是夜里说梦话,坏了殿下大事,可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周辰忙摆手:“您不必如此,并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大事。”
崔远却不肯留下,只是宽慰周辰道:“殿下您放心,俺们同泽是支持您的,绝无二心。好了,老朽出去了。”他说完就搬了只小马扎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周辰、荀朝辉和东柯三人了。
荀朝辉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殿下不忧?”
“不必忧。”周辰答。
“殿下无惧?”
“无所惧。”
“胸有成竹?”荀朝辉追问。
“胸有万民。”周辰淡然答。
万民在心,天下之福也。
为君怀仁,君者之胜也。
既如此,何所忧?何所惧?
抑或者,谁之忧!谁当惧!
荀朝辉拜服:“同泽上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周辰回礼:“吾之幸也。”
“殿下何时启程?”东柯问道。
周辰也不迟疑:“即刻启程。”一方面,沙城官员铩羽而归,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来为难同泽官民,自己留在此处也派不上用场了;另一方面,自己已经知道庄南安然无虞,而父皇身体有恙,于情于理,都应该尽快赶回去。
哦,对了,还有周宝璋,看这样子,周宝璋并不曾来过同泽,这条线索也断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己既然答应了梁德妃,那么回京后还要抓紧寻找周宝璋的下落。这么一想,接下来要解决的事情还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