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有园 番外篇完本——by九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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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是一个很是纤细小巧的姑娘,这是贺虎对她的全部印象。因为这位白鹭姑娘一直低着头,从不往人前凑,也不爱说话,更不会当众表演什么才艺,整个人像是一个家具物件,很没有存在感。
贺虎喜欢的那个姑娘就是青鸢。虽然青鸢胖乎乎的,长相一般,但是看着很是有福气。
于是贺虎便经常去宵香院,点一壶清酒、几碟小菜,在楼下大堂处等待青鸢出来后看几眼,等人进去了他就回家。
这天,贺虎又去了宵香院。
在一楼大堂里,他坐在老地方,还是一壶酒、几碟菜,静静等着心中的姑娘出现。
这时他发现今天大堂里人很多,越来越拥挤,后来老鸨都出来赶客了,赶的大多像是贺虎这样的消费很低的客人。老鸨道:“来来来,让一下啊,今晚是我们宵香院头牌,花魁长莺的梳拢之夜,大家有意的可以上前竞价,没这意思的客人还请空出位置来,明天再来玩。”
贺虎被迫起身,看着小丫头们将他这桌的饭食都收拾走了,他没拦住,只得和几个出不起大价钱的闲汉一起靠墙根儿站了。
慢慢地宵香院里人越来越多,贺虎却不想走,他一方面想要看热闹,另一方面却是想要知道这长莺姑娘会被谁得去,这样也可以知道以后青鸢姑娘跟着谁了。
贺虎等得百无聊赖,于是便一边听周围的闲汉聊天儿,一边四处打量。
贺虎的目光不经意地划过众人,又不在意地移开,却忽然反应过来,赶紧又移了回去。
那是卫国公府三少爷,那个以美貌名扬天下的庄南庄三少。
庄三少这些年越长越美,几乎成了让人见之惊呆的存在了。只见他柳叶眉、丹凤眼、高鼻梁、嫣红薄唇。一身殷红色长袍,广袖,大长摆。腰间是一条玉带,腰带正中央有一块和田水仓玉璧。而腰带的一侧垂着一块幼童掌心大小的如意纹路的玉佩。
贺虎呆呆地看着庄南,他太过吃惊了,卫国公府一直都是京城世族大家的典范,讲究一夫一妻制,从未有庄家子孙进过青楼这种地方的事情发生。
他心下一惊,赶紧挤了过去。他和开酒楼的大田交好,很是知道一些内情,大田的娘亲是庄南的奶娘,感情很是深厚。他得过去看着,免得这庄三少被人糊弄了。
贺虎一路挤过去,不知踩了几个人的脚,也不知道被多少人骂之后,终于挤到了庄南的身边。直到此时,贺虎才看清了庄南的表情。
贺虎呆住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啊。贺虎看见庄南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后,庄南的眼角是那种如凤尾一般上挑的样子,这一瞥尾端上挑,眼光凌厉;薄唇紧抿,嘴角绷得很紧。
贺虎不自觉打了个寒噤,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庄南。
以前他见过的都是庄南去酒楼送杨嬷嬷回家或是在酒楼吃饭。那时候的庄南笑容干净、眼神清澈,嘴角上挑,一派清灵。
而现在的庄南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很久之后他得知了一个词可以形容那一眼:邪魅。给贺虎的感觉陌生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如果不是这样的绝色,贺虎当真会以为这是另一个和庄南长相相似的人罢了。
贺虎收回想要近前的脚,默默后退了几步,离开几个人的距离仔细看着庄南。他有种感觉,今天肯定有大事发生,他不知道这种大事是不是自己这种人能够掺和进去的,所以最好还是先远远看着。
贺虎看着庄南,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刚才庄南那一眼应该是看什么人,他赶紧看向庄南身后,此时庄南已经上了二楼,他身后跟着一个和他年纪比他稍大的少年。
那个少年长相一般,直眉、长眼,个头不高,身穿一件金边银白色的长袍,手上拿着一把玉骨折扇。贺虎只看了一眼就有些厌恶,那个少年整个人显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来。贺虎最不喜欢与那种很有心计的人打交道,所以他只是一瞥就厌恶地移开了目光。
贺虎再次看向庄南,这才发现庄南竟是与那个少年时一起的,此时二人在老鸨的簇拥巴结下坐在了二楼雅座上。
贺虎在楼下听不到上面在说什么,但是可以看出,老鸨是问二人要点些什么饭菜。庄南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那个令人厌恶的少年则是嬉皮笑脸地靠近庄南,想要说什么。贺虎看见庄南眼神一冷将那人推开了。
那人眯了眯眼,倒是没发作什么,只是哼了一声,转向老鸨吩咐了什么,老鸨满脸带笑地退下了。
没一会儿,老鸨亲自带着几个小丫头捧上来几个托盘,里面是饭菜和酒。老鸨安排好酒菜,就离开了。
贺虎看见那少年自斟自饮,不时对庄南说着什么,而庄南却是绷着脸、冷着眼,也不吃也不喝更不接话,只是静静坐着。
贺虎觉得奇怪,正要去大田的酒楼叫大田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就听老鸨出来说道:“长莺姑娘来了!”
贺虎还挂着自己的心上人,也就是那个青鸢姑娘,只得停住了脚步,看向一楼的平台。
那个大圆台上面,一道帘子之后,长莺戴着面纱,在青鸢和白鹭两个贴身丫环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贺虎首先看到的是青鸢那没有表情的脸色。他正疑惑今晚怎么大家都不对劲儿,然后就看到了长莺那双又红又肿的双眼。
那只是贺虎的意外之见,因为长莺立刻就将被风刮起的面纱整理好挡住了面容。
长莺坐在圆台中央,接过青鸢递过来的一把琵琶,慢慢? 嗥鹄础?br /> 贺虎不懂音律,自是听不懂好坏,只是觉得好听,但同时也觉得这曲调听起来很是凄凉。他看向众人,见大家只是拼命鼓掌叫好,便也将自己的感觉放下不提。
一片叫好声中,老鸨双手示意大家安静,道:“大家静一静!”等大家安静下来,老鸨接着道:“下面是长莺姑娘的初夜竞拍,请大家竞价。老身有话在先,不分王侯贫贱,一律价高者得之!”
众人先是一片哗然,后来就更热闹了。贺虎看见身边几人都很是心动,有些跃跃欲试。
这时老鸨继续道:“不过,银钱必须当场结清,概不赊账!”
贺虎看向四周,果然有几个人现出踌躇之色来。其中一个男子,一咬牙,转身离开了宵香院。贺虎看着那人跑开的背影,猜想这人要么是放弃了,要么是回家筹钱去了,而且最有可能是后者。因为这人是跑着走的,就算放弃了也不用跑着离开,更不用现在就离开——看看热闹又不花钱。
“现在竞价开始!”老鸨一声令下。
整个大堂顿时安静下来。
有人举手道:“一百两!”这话一出,顿时得到一阵不屑地嘘声。要知道长莺姑娘可是京城最贵最有名气的姑娘了,姿色上佳,而且精通琴棋书画,出口成章,若非落入风尘,初见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哪家千金小姐。所以这一百两实在是看低了长莺。
于是马上有人道:“二百两!”
“五百两!”人群中静了一下。
却听有个声音跟上了:“一千两!”这时一阵惊呼声,大家向那个声音看去。
☆、长莺 美人恩
此时余书林,一脚踏在桌子上,双手叉腰,长袍半敞,下巴高抬,一副天下老子独大的架势。他喊完价后也不看众人,坐在桌子边,桌子上满是珍馐佳肴,他一手撕了个鸡腿,另一只手握着一只酒壶,继续大快朵颐,仿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其实他还真有这个底气,一千两白银,对于宵香院花魁的梳拢之夜来说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
众人一时默然,虽说不分贫富贵贱,但是真正的老百姓哪里能一下子拿出一千两银子来?就算一时之间拿出来了,以后呢,谁又能守得住?
老鸨眼前一亮,但长久做生意的本性还是让她把心中的欢喜掩饰得很好,她不动声色地继续道:“还有没有人竞价?这可是长莺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花再多钱也值得啊!”
众人闻言都去看长莺,果然见她身姿窈窕、眉目如画,极为动人。大家窃窃私语起来,既心动又舍不得银子……
贺虎冷眼旁观,心中难免生出一种世态寒凉之感来。
捧得再高,也不过是当成有价的货物来看罢了。
“我出一千零一两……”有个声音弱弱地响了起来。贺虎循声望去,吃惊地看到说话那人正是之前那个跑开的男子,他应该是刚刚赶回来,因为他满头大汗,脸色涨红,还急喘着粗气,前胸的衣衫都湿透了,因为出汗而衣衫半敞,露出里面粗陋的里衣来。他见众人看他,很是紧张,双手紧紧地攥着胸前的一处,脸色一白一红的。
贺虎很是意外,他实在不能想到这样穿着的一个人能一下子拿出一千多两银子来。莫不是借了高利债?贺虎暗自思量着。
老鸨眼中划过一抹鄙夷,她自是不想把长莺的初夜卖给这庄稼汉的,哪怕他能拿出一千两银子来。这倒不是老鸨心地善良,而是因为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让他得了长莺的初夜,以后呢?他又拿不出更多的钱,长莺却被糟蹋了,那些达官贵人谁还愿意要一个被这样一个穷人睡过的妓子?!
老鸨面上还是笑盈盈的,向着众人道:“看看看看!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是!大家都积极起来啊,这可是天下第一花魁,长莺姑娘!”
老鸨的话音落下,真可谓是掷地有声,贺虎看着之前犹豫的众人都跃跃欲试起来,紧接着便有几个人咬咬牙,喊道:“一千一百两!”
“一千一百一十两!”
“一千二百两!”
……
随着喊声越来越多,贺虎敏锐地看见那个人,就是之前他怀疑那个借高利贷的人脸色越来越白,到最后几乎摇摇欲坠了。果然是借的高利贷吧,唉!
老鸨满意地看着众人你挣我夺,最后价钱一路飙升到了一千五百两白银。老鸨看着最后喊出一千五百两的那人,眼睛一转就想起这人是一个五品官的独子。五品官独子,比起侯府嫡长子来还真是不够看,老鸨自然意犹未尽,她看向余书林,笑道:“余公子不再加点儿?”
众人也都看过去,若是一般人在这种被众人围观,各种眼神都有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就脱口而出加钱了,但是余书林却没有,他也不喝酒吃肉了,而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然后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很是盘算了一阵,最后才道:“不加了,小爷没闲钱了。”
老鸨顿时感觉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心中悔恨地肠子都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方才在一千两时就应该答应下来!现在可好,煮熟的鸭子竟然还飞了。老鸨一边后悔一边暗恨这余书林中看不中用,多个百八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手。
老鸨狠狠用余光盯了余书林一眼,闷闷不乐开口道:“那今天竞价的结果是……”
“我出两千两。”一个声音打断了老鸨的话。
老鸨顿时喜形于色,看向余书林,却发现方才并不是余书林说的,而余书林正疑惑地看向二楼。
贺虎只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他不用看二楼也知道那个声音是谁的。他觉得天都要暗了,满天都在下冰雹,这怎么可能?!
老鸨顺着余书林的目光也看向了二楼,待看清立在二楼围栏边上的那两人是谁时,老鸨简直觉得天上都在下金子!顿时,老鸨觉得头也不疼了,肠子也不青了,就连多年的老寒腿都有救了。她小跑着上了二楼,皱纹遍布如同菊花一般的老脸上挤满了笑容,两只眼睛亮的像是灼热的灯烛。她弯下腰匆匆行了一礼,然后起身道:“翎郡王,老身……”她想问问老身没听错吧,但是想到方才自己做的那件蠢事,立马改了口风道:“老身听见您说要出两千两买下长莺姑娘的初夜,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可真是……”
底下众人听到那一声“翎郡王”先是一惊,后来便了然了,皇家的嫡次子,难怪有这么大手笔。贺虎却是一直都惊愕着,他这才知道和庄南在一起的那人是周翎,但是从前他只是知道庄南和容亲王周辰感情很好,却从没听说过庄南和周翎也有交情。
楼上的周翎却没让老鸨把话说完,他斜倚着栏杆,对老鸨道:“你听错了。”
老鸨简直要疯,她怎么就听错了呢,她急道:“翎郡王,您真会开玩笑,大家都听着呢,不会有错的。”
周翎脸上似笑非笑的,往后倚了倚,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他对着庄南努了努嘴,道:“出两千两的是你家庄三少爷,别认错了金主!”
老鸨呆住了,底下众人也呆住了。
老鸨目瞪口呆地看着庄南,庄南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还是点了下头:“是我。”
老鸨结结巴巴道:“庄三少您真有意思,谁不知道您是卫国公府的三少爷啊,那可是有名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家,您会来青楼包妓子?你可别拿老身开玩笑了。”
庄南没说什么,只是将一沓银票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老鸨:“这……您这是……说真的?”老鸨严肃起来了,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庄南一下,见他点头,才伸手将银票拿起来,蘸着唾沫一张张数过,面额也仔细检查了,是二十张一百两的。
老鸨虽然满腹狐疑,但是送上门来的买卖不做白不做。她点头道:“既如此,那长莺姑娘今夜就归庄三少爷了。”她说完对着楼下打了个手势,便有丫鬟仆役引着长莺主仆三人上了二楼,站在了庄南身边。
周翎哈哈大笑,拍了拍庄南的肩膀,道:“美人恩,天下第一美人恩,好好享受吧,哈哈!”说完,周翎大笑而去。
楼下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几乎找不到宵香院的大门,久久才回过神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二楼上庄南和长莺已经回了房了,这才有叹气的,有失望的,还有念念叨叨觉得不可置信的……但都摇着头陆续离开了宵香院。
虽然这么一出梳拢竞价之夜最后算是冷清地圆满收场,但是这事的后果却是轰动热烈的。庄三少竟然包了名青楼女子!这消息像是本身就带着翅膀一般瞬间传遍了全天下。
***
杨嬷嬷听完儿子的讲述,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她艰难站起身来,嘴唇颤抖着说道:“我要回府,我现在就要回去问问三少爷……”
杨嬷嬷推开儿子,也没顾上自己带来的包袱,急急忙忙就奔出去了。大田一个没拦住,眼见母亲已经下了楼,赶紧跟着送了出去。
……
***
卫国公府。
杨嬷嬷看着庄南,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她问道:“三少爷,他们说您在那个什么宵香院……包了个妓子,你告诉奶娘,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庄南虽有些意外杨嬷嬷得知了此事,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真的。”
杨嬷嬷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又是难过又是不解,继续问道:“为什么啊,三少爷您这是图的什么?您这样的身份地位,要娶什么样的千金小姐娶不到?就算是娶皇家公主也可以,您为什么要……要与一个青楼女子……”杨嬷嬷没说完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庄南眼中划过一抹痛色,再看杨嬷嬷哭泣痛苦的样子心里更是堵得慌。他起身走到杨嬷嬷身边,蹲下身去,伸手搭在杨嬷嬷肩上,轻声道:“奶娘,莫哭了。”
杨嬷嬷抬起泪眼期冀地问庄南道:“少爷,您和嬷嬷说,你不是认真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和奶娘说,奶娘和你一起想办法。”
庄南感动地看着这个一手把自己养大的嬷嬷,眼中热泪翻涌,他偏开了头,不去看杨嬷嬷期冀的目光,只是道:“奶娘,我没有什么苦衷。奶娘,我年纪也不小了,可以……”可以什么呢?可以在屋里添通房丫头了吗?的确可以了,但是卫国公府与别的王公贵族家不同,从没有这种规矩,卫国公府的男子从来都是一生只娶一位妻子的,也是一生只有这一个女人的。通房丫头这话,庄南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
他压下泪水,语气尽量平淡地说道:“奶娘,你不用管这事了。我还有事儿,出去一趟。”说完,庄南就起身出去了。
杨嬷嬷愣愣地看着他的背景,喃喃道:“我不相信。三少爷明明是个好孩子。”
☆、言深 余书林
庄南狼狈逃走,一路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