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有园 番外篇完本——by九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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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庄南先去了知州府,却见府衙空空荡荡,早已人兽尽散。庄南恨得牙痛,反手一刀劈在门匾上,那一方“正大光明”哐当落地。
“啊!”一声惊呼从偏房传出。
庄南闻声奔过去,就见偏房中还躲着几个小丫头,大多都是七八岁的年纪,看样子像是平日里做粗活的小丫头;余下几个大约十五六岁,也是丫鬟打扮。
小丫头们惊慌失措地缩在墙角,见庄南踹门而入,顿时手忙脚乱凄厉地喊叫起来。
“闭嘴!”庄南大喝一声。
屋子里顿时死一般寂静。
“说!你们大人呢?”
“说!”庄南又是一刀劈在房门上。
“啊啊啊!大人,大人饶命!我们……知州大人……跑……跑了。”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小姑娘结结巴巴回话道。
“跑哪儿去了?”庄南又问。
那小姑娘见他只是为了找知州,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心下一松,说话就快了:“去沙城了,知府那儿。”
庄南没再问了,转身就走,却又听后面那个小姑娘喊道:“大人,您……您是好人吗?”
庄南虽还在气头上,听见这样的话也不禁失笑,他深吸一口气,道:“算是。”
那个小姑娘往外追了几步,冲着庄南的背影急道:“那您救救柴房里的那几个人吧!”
“谁?”庄南心下一惊,忙折了回来。
“就是……三个小厮模样的哥哥,今天他们来找知州,好似说什么借兵,可是被知州给迷晕了,关在了柴房。”
“叫什么?”
“领头的好似叫东什么,东河?”小姑娘不确定了。
东柯?!庄南忙道:“快!前面带路。”
小姑娘如释重负,忙领着庄南往后院去了。
“就是这儿了。”小姑娘指着一间柴房道。
庄南点头,提刀砍断了门上的铜锁,那柴房大门应声而开。庄南探头往里看去。虽然此时已是辰时末(晚上快九点),却还能模糊看清里面的情形——原来墙角有一只蜡烛。
烛火摇曳间,庄南看清被捆着扔在地上的正是东柯几人。今天让他们押送那十一个可疑的人来沙城,没想到原来折在了这里。
东柯虽然迷迷糊糊的,脑袋昏昏沉沉,但是锁落地的声音还是听清了,他挣扎着侧过身来,待看清门口的庄南时,顿时惊了!
东柯眼睛瞪得核桃大,嘴里咕咕噜噜努力说着什么,却因为嘴里塞了麻核什么也说不出。他看见庄南抬脚了,他惊得几乎魂飞魄散,恨不能魂魄出窍去与庄南说:不要进来!门口有陷阱!
☆、解救 进沙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东柯是亲眼看到童湛在门口设上陷阱的,那陷阱甚至不是新近才挖的,而是早就存在的,坑洞足有十二三尺(四米多)深!坑底全是尖刀和木刺!还有那个姑娘!那是童湛的通房丫头!就是她主动请缨,留下来殿后,他甚至听见她让童湛发誓事成之后要将她升为贵妾!
臭女人!混蛋!
东柯看着庄南身边那个小姑娘的眼神几乎可以用欲啖其肉来形容了。再看向庄南的时候,眼泪刷刷的,喘得厉害,嘴里的麻核几乎要生吞下去。
对!生吞下去!吞下麻核就可以说话了!东柯一狠心就要用力吞咽,可是一声惨叫将他的神魄又惊了回来。东柯赶忙睁开因为紧张而闭上的眼睛,就看见庄南已经站在他身边了。
庄南将他口中的麻核取出,用刀划断捆着手脚的绳子,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儿吧?”
东柯哇的一声痛哭出来:“少……爷……啊……”
庄南笑着摸摸他的脑门,安抚道:“我在呢,好了,没事儿了。我给他们解开绳子,你缓一缓。”说完又去给那几个小厮解绳子去了。绳子解开,庄南想要问另外三个人呢?当初庄武给了他五名士兵作为小厮,今天全都来沙城借兵了,可是而今柴房中只有东柯三人……
死伤太过,庄南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硬了。
今天同泽城门前,收回来的那些断肢……那些暴雨无力冲刷的鲜血……那些再也回来的生动面容……庄南掐住掌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能问,不要问,向前看,坚持住,守住同泽!守住同泽!守住!
“少爷,您莫要担心,他们三个都是好手,现在应该已经在沙城了。”其中一个小厮见庄南情绪不对,忙上前宽慰道。
“什么?他们没死?”庄南惊喜得恨不能咬掉舌头。
“当然没有!”那人惊讶了,心下一转,顿时明白了,忙解释道:“少爷您想差了,他们已经尾随童湛一行人去沙城了。”
另一个也道:“那童湛端上来的茶水中下了迷药,我们察觉了,可是却不得不喝,因为若要硬拼的话,势必会打草惊蛇,反而会直接被他们斩于府内,到不如将计就计,所以,六碗水,我们三人替他们全喝了,他们三人没喝。也幸亏童湛等人走得急,否则我们也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先前那个小厮恨声道:“还以为他们是胆子小或是不愿把事情弄僵才没杀我们,却没想到他们是打着用我们算计少爷的心思。”说到这儿,东柯也不哭了,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下子冲到门口的陷阱旁边,跪下身子往里面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东柯大笑起来。
他笑得剧烈……甚至是癫狂……直把屋子里的三人都惊呆了,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其中一个小厮,他曾在战场上见过这种情况,有的人受到的刺激太大或是大喜大悲之下,很容易精神失常,甚至因此疯癫。那人一把推开庄南和另一个小厮,冲过去对着东柯兜头就是两个耳光。
“啪啪”两声过后,东柯愣愣地坐在地上,眼神怔怔的,却已经不再痴笑了。又过了一会儿,东柯眼珠动了几下,终于清醒过来了。
庄南也反应过来了,他虽在书上见过这种形容,却从未真正经历过,此时自觉真是有惊无险,倘若那小厮再慢一步,东柯莫不是会自此疯癫了去?!
庄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对那小厮恭恭敬敬行礼道:“陆松,谢谢你。”
那被叫做“陆松”的小厮,心有余悸地摇摇头,视线却一直留在东柯身上,见他能坐能说话了,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他扭头往坑里看了看,就见那个小姑娘沉在坑底,有十余把尖刀和木刺从她身下穿上来,血流得满地都是,而她圆睁着双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活该!
陆松恨死这个女人了!若不是她,今天他们六人都能全身而退!若不是她,少爷不会九死一生!若不是她,东柯不会如此自责!
咦?好像有什么不对?算了,反正就是恨死这个贱女人了!
活该!
东柯恨死这个女人了!若不是她装可怜,自己不会折在这里;若不是她花言巧语,自己不会害兄弟们也折在这里!若不是她心狠手辣,自己少爷不会差一点儿命丧黄泉!
可是东柯更恨自己,若不是自己相信这个蛇蝎女子楚楚可怜,就不会因为那几分恻隐之心多做停留!自己……自己甚至还动了几分心思的,这样一个好姑娘,活得这样可怜,心却那样善良,自己想要救她脱离苦海,回同泽过好日子!
是自己,差点儿害死少爷!呜呜呜……
东柯哽咽道:“少爷,您怎么知道这儿有陷阱的?”
东柯一边随着小厮绕着土坑往外走,一边解释道:“她见我第一面就喊我为‘大人’,可见之前她是知道我的。”
大家抬头看看庄南的打扮,心下了然:今天庄南为了打仗穿的是一身短打衣服,丝毫没有县令标志,这女子喊“大人”的确有些未卜先知了。
庄南跳出柴房,拍拍手,又道:“没杀你们可以理解为童湛有贼心没贼胆,可是做什么在柴房还为你们留一盏灯烛,给谁看?答案显而易见。再说了,童湛已走,那女子轻车熟路的,大可以直接放走你们,何必带我来。”所以庄南开门之后,先做出一副自投罗网的假象,而后趁其不备,直接将她推了进去。那女子一脚踩空,直接踏破陷阱顶盖,陷了进去。
“好了,走吧!”庄南举起长刀,让雨水将刀上的泥土和血迹冲刷干净。
“回同泽?”东柯扎紧裤腰带,追上庄南问道。
“去沙城!”庄南咬牙切齿道。
……
他们刚从知州府出来就与荀朝辉一行人走了个对面,荀朝辉见他还活着,简直要谢天谢地了,待听了东柯讲了前情,便道:“大人想去沙城借兵?”
庄南:“不是想,是必须!”
“有希望吗?”荀朝辉目中有苍凉也有期冀。像是一棵长在旱地里的树,明知道不会有雨水,却还眼巴巴看着天际。
“希望?那是什么鬼东西。”庄南嘴角一斜,颇有几分鲜衣怒马称霸京城的豪气,只见他伸手弹了弹刀背,再开口时声音满是寒凉:“今儿,老子就让沙城那伙只会吃干饭不会下鸡蛋的乌龟王八蛋尝尝爷爷这刀尖的滋味!”
这是什么土匪头子啊!荀朝辉面上哀叹,心中却热得几乎能熔化精铁!
***
沙城自然是紧闭城门,闲人勿进的,可是庄南哪里会走寻常路。他带着东柯几人,翻山越岭,从沙城后方翻进了城里。
城里灯火通明。
好一幕安定祥和。
庄南看得眼睛渗血。他们同泽人,在前线杀敌的时候,他们在后方坐享太平!他们的身躯在敌人刀下四分五裂时,他们在被窝促膝长谈!他们在暴雨中流进身上这一腔热血的时候,他们饮尽了窖中美酒!
都他娘的混账!
庄南气血翻涌,一个腾身,竟然徒手翻进了知府院墙,直看得后面陆松几人眼冒星光。
大家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后院,挨近了那处歌舞升平的所在。
“知府大人,您说,庄南死了没?”这是童湛的声音,听他声音就能想象得出他那一副贼眉鼠目的样子。
“当是死了。任他国公府少爷,遇上那样的陷阱,也是插翅难飞。”这话稳重,带着一股子淡定庄严,自是亓官未风了。
“对对对!大人好计谋!就是我那丫头估计是保不住了,可惜可惜……”童湛一边说一边觑着亓官未风的神色。
亓官未风眼底都是讥讽,面上却是推心置腹:“老弟见外了不是,愚兄我正好有个妹妹,正是韶华年纪,当是与贤弟有这个夫妻缘分的。”
“哎呀,这怎么使得,小人蒲柳,怎配得上大人那天人一般的妹妹?!”童湛欲迎还拒。
“出嫁从夫,什么配得不配得?何况贤弟与舍妹,郎才女貌,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亓官未风一锤定音。
二人相视大笑。
“哈哈哈……咯!”二人笑声戛然而止,待看清进来的是谁时,童湛已经人头落地了。
庄南一手持刀,一手抹去喷溅在面上的鲜血,对着吓瘫在座的亓官未风邪邪一笑,道:“别来无恙?”
亓官未风眼中寒光一闪:“你不是庄南!不对,你是他不是!”短短数息之间,亓官未风竟然已经发现庄南不是当初周辰假扮的同泽县令了。
“好本事!看来真是小看你了!看刀!”庄南一声大喝,手中大刀裹狭着血水雨水就砍了过去,却不料,那刀没砍中亓官未风的脖颈,而是砍中了另一把刀。
“怎么是你?!”庄南大惊失色。
☆、诡异 余书彦
万没想到拿刀抵住他的竟然是余书林……“不对!你是谁?!”这人与余书林长相极为相似,但是感觉却迥然不同:余书林是开朗的、有朝气的,而眼前这人,气质却很是清冷,眉眼中不带喜悲,年纪上也似乎要比余书林小上一两岁。
那人甚至没有回答庄南的话,眉梢一挑,提刀就砍了过来,庄南吃了一惊,忙后撤一步,与此同时,刀下的亓官未风已经趁机挪开身子,手脚并用地跑了开去。
庄南见状更恨,想也没想直接追了过去,可是那个与余书林相似的男子却并不放过他,而是继续拦了上来,刀风刮过,庄南耳边的一缕发丝即刻断成了两半,一半脱离开去飘落在地。
庄南只觉耳边一凉,又见那落地的发丝,心中暗惊,知道自己并非此人对手……但也知道这就是个拦路虎,不解决了他势必不能追捕亓官未风。他咬咬牙,将刀一横,挡在胸前,脚下加快,随后手腕一翻,那刀瞬间刀刃直立,斜着快速逼向那人。
那人见机也快,并不恋于攻击,而是直接转作防守,刀背一横,与庄南手中的刀刃相撞,堪堪在最后一刻护住了前胸。
同一时刻,就在那人挡住刀锋的时候,庄南身子一扭,脚下施力,飞起一脚踹在那人腹间。那人没想到庄南变招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上面的刀锋只是虚晃一枪,下面那一脚才是真枪实料,猝不及防,而被庄南踹了个趔趄。
原来的确如那人所想,庄南身上的重心并不在上身,而是作了一个前倾身子出刀的假象,真正的力道早已不动声色地移到了右脚上,随后用尽全力踹了出去。庄南见这一招奏效,心中顿时想要感谢余书林——若非之前在京城时余书林严格训练自己的反应能力,自己方才是绝对不能用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的。
用余书林教的招式对付一个与余书林极为相似的人,这还真是……有缘。百忙之中,庄南有些好笑地想到。
听着外面东柯等人与知府中护院、衙役的打斗,再看亓官未风跑远的方向,庄南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先追亓官未风,擒贼先擒王,只希望东柯他们能多支撑一刻。
庄南拔脚欲追,却见那人又闪了过来,这一下庄南心中恼怒异常,因他不知这人与余书林是何关系,方才并未起杀心,可是眼见他这么不屈不挠地阻拦自己,庄南只恨不能将他一刀劈开!
他提刀之际,那人说话了:“我叫余书彦。”
庄南手下一顿。
余书彦又道:“余书林的堂弟。”
“余山的儿子?”这是庄南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了。
余书彦那冰山一般的面容上竟然破天荒微微一笑,道:“我堂兄果然和你无话不说。”
不是,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敌是友?!现在是闲聊天的时候吗?庄南又气又急,不欲再听他闲扯,推开他喝道:“余书林的堂弟,比不过余山的儿子吗?!”
这话大有深意,恰好余书彦也懂。
余书彦一把拉住庄南,只说了一句话就将庄南定在了原地:“亓官未风是晋国派来的探子。”
“你说什么?!”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细思恐极。庄南惊疑不定地看着余书彦。
余书彦并未立即答话,反而将一只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正当庄南不明所以的时候,就见一个小厮打扮的跑了进来,道:“回禀大人,亓官未风出城去了。”
“很好。让人盯着他。”余书彦颔首。
那小厮领命去了。
“缓兵之计?”庄南眼睛冒火,只等余书彦说什么就要挥刀砍过去。
余书彦摇头,也没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沓文书来交给庄南,庄南没接,眼神中满是狐疑:“纸上有化尸水还是鹤顶红?”
余书彦明显楞了一下,随后笑道:“堂兄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啊!那些个江湖传言,你也信?”说完为了自证清白,他用两手来回搓弄了那一沓纸张好几遍,又道:“够了吗?”
庄南冷哼:“你手上提前用了解药?”
余书彦彻底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余书彦无奈走到桌案上,拂袖将桌上的饭菜挥落在地,又将那些纸一张张打开,摊平放在桌上,抬手示意道:“请看。”顿了一下又道:“为了避免你怀疑我在你看的时候偷袭,现在……”他往外走了两步,对着院中喊道:“都住手,放他们进来。”
话音落地,院中传来应和声:“是!”
紧接着,就听一阵收兵器的声音,随后,东柯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
三人都是完好无损的。
庄南对余书彦拱手一礼:“谢了。”无论相信与否,庄南都感谢那些人手下留情,并未伤及东柯几人的性命——要知道,知府后院里的打手可不再少数,真要硬拼的话,东柯几人完全不是对手(至于荀朝辉那些人,并未一起跟来,而是回同泽守城去了——庄南等人打算速战速决,而荀朝辉等人身上都有伤,所以并未带他们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