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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常明完本——by祀行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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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枯燥,是不是还要颠簸几下,颠一下苏青竹刻意留出的距离便给颠没了。
沉默着气氛更是尴尬,便努力絮絮叨叨地说东扯西。
“你刚才对那老板说了句什么话,他竟然就这么爽快地把马让我们牵走了?”苏青竹问,其实他多半也猜到了,只是没话找话。
“我说,我以与其他马匹同等价格买下这跛脚马,让他一起找刘刺使要银子去,若是那孙家不依不饶,你就搬出刘刺使的名号,告诉孙老爷是刘刺使的朋友带走了马,谅他也不敢再追究了。”
“陆大人这人都出了城,还不忘给老朋友下套,刘讼雪为了请你乖乖入瓮割肉放血赠你一尊琉璃麒麟,谁知道你还不满足,反过来还要从他那里再榨出几百两银子来。”
“过奖过奖。”陆晋贤突然另一只手也环了上来。
“干什么……”苏青竹又僵了一僵,被困在陆晋贤两臂之间大气也不敢出。
陆晋贤又把一手放了下去:“换个手。”
“……”
草木皆兵的苏青竹继续不停讲话转移注意力:“这刘讼雪出了名的一毛不拔,送出几分礼就必要收回几分利来,他在你这里做了赔本生意,你当老板还能顺利问他讨得钱去?”
“他不给不成,云州马场几代生意人,势力必也是不容小觑的,背后更是有一帮不好惹的人物,刘刺使胆子再大,也不敢不给他们几分薄面。”
苏青竹淡淡一笑:“我还道你是不会算计别人的人,真是高看你了。”
“非也非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
话止于此,苏青竹便接不下去了,倒是陆晋贤开口:“你那跛脚马,准备叫什么名字?”
“名字?还未曾想好。”
“就叫留青吧。”这陆大人这是给起名起上瘾了啊,他这压根还没提要求呢,陆晋贤就擅作主张决定了。
“留青?有何名目?”苏青竹不解。
陆晋贤正经一笑:“七王爷的千里名驹叫“阙白”,你的跛脚马叫“留青”,不正是棋逢对手吗?”
苏青竹喃喃道:“你用一匹跛脚马与七王爷的千里名驹作比,这是借机嘲讽七王爷吧……”
“聪明。”
陆大人认真计较起来还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一路马蹄颠簸,夜往昼来又过一州,离京城是越来越近了。
☆、针锋初对
京城繁华富庶,跟云州又是截然不同的气象,京城里衣着锦绣的人,泰半都是官宦子弟,祖上三代,总能有个亲戚能担上一官半职,不管是隔了几代人,表了多远的亲戚,都是值得说道的门楣荣耀,走路都能带着点嚣张跋扈的风声。
陆晋贤就是这样的官宦子弟,曾祖父曾在朝中担任个六品芝麻官,祖父和父亲虽未在朝廷任职,却也中过举人,算半个官老爷,纵然称不上簪缨世家,也算是。
陆晋贤此番进京并不匆忙,先行回了一趟陆府,进门便见陆家上上下下的仆人全都站在门口恭迎大少爷的驾临,一行人更在管家身后走进正厅,只见沿途两旁的下人像波浪似的弯下腰来行礼,接龙似的一句接一句地念道:“恭迎少爷回府。”
苏青竹暗嘲道:“陆府好大的排场。”
陆家二老看到宝贝独子归来喜不自禁,陆老爷更是觉得皇上此番召陆晋贤回京必是即将重用的征兆,十分高兴,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今天也一直慈眉善目。
陆晋贤将随行的苏青竹、陆拾和王卉一并介绍了,陆老夫人一见王卉脸色便有些不一样了,陆晋贤去时孤家寡人,来时却带来这么一个女子,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陆老夫人本想找个机会私底下向陆晋贤问个明白,可惜陆晋贤在家里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皇上一道口谕召进了皇宫,午膳时分,陆老夫人的目光一直在王卉身上上下打量,恨不能从她身上戳出个孔来,王卉今天本来有所准备,尽可能地表现得端庄识大体,但是此刻在陆老夫人的注视下也不免有些心慌,不断地朝苏青竹抛出求助的眼神。
“王姑娘今年贵庚?”陆老夫人率先打破沉默。
“咳。”王卉一口豆腐羹呛在喉咙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老夫人脸色就难看起来了,大姑娘家的坐要有坐相,吃得有吃相,这位显然这两方面都不太合格。
王卉咳了一阵,本想就此掩饰过去,谁知陆老夫人仍然锲而不舍地等着她回答,王卉只好咕哝道:“二八。”
“哦,二八,那是一十六岁?”陆老夫人瞧着她,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
“是二十八。”王卉提高了嗓门答道。
陆老夫人声音立马拔尖了:“什么?!”片刻之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定了定神继续努力扯出一丝和颜悦色的微笑:“王姑娘哪里人,家世门第如何?”
王卉自知今日躲不过,一一老实答了,陆老夫人越听越不满意,最后面上假笑都挂不住了,冷着脸道:“王姑娘,我想你也知道,我们陆家世代为官,也算是门楣有光,犬子更是天资聪颖,自幼身负家室宗族厚望,日后也必定要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才能相配,寻常的庸脂俗粉,可不要妄想进我陆家的门。
“陆老夫人,小女子自知身份低微,无法与陆大人相配,但我对陆大人的真心天地可鉴,还望夫人成全。”王卉素来不会作低伏软,此刻已经是十分忍耐了。
可陆老夫人仍止不住喋喋不休:“你们从乡野之地来,自然不知道我们家晋贤在京城多么受大户人家千金的喜欢,晋贤就是逼着眼睛乱挑一个,也远远胜过你这乡下来的丫头。
王卉额角青筋直跳,已是处于发怒的边缘,又怕自控不住得罪了陆家两老,赶紧朝苏青竹使眼色让他救场。
苏青竹吃得肚皮滚·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吓得陆家二老浑身一震,以为他要干什么事:“真了不起,陆府不过占着祖上的隐蔽在京城占了巴掌大的地,心气儿倒反而比朝廷大官还要高,挑个媳妇儿能比得上皇帝选秀,真是奇闻怪事。”
陆家二老被他一通嘲讽,气得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这样趋炎附势的家里是怎么养出陆晋贤这种谦谦君子的?”苏青竹拍拍肚子,对着目瞪口呆的二老嘻嘻一笑道:“我吃饱了。”说罢便不客气地下了桌。
主人家请客,客人就算吃饱,也是要在席上坐着等主人宣布散席的,这是基本礼数,陆老爷看着苏青竹离去的背影,顿觉面上无光,王卉见苏青竹开了头,便也找了个借口拉了还在敲筷子笑闹的陆拾一道离席了。
陆老夫人气得拍桌:“这这这……晋贤这都带了一帮什么人回来,真是山野小民,不识礼数!”陆老爷也是面色不豫,陆老爷素来严厉,无论是教子还是对待下人,一丝不合礼数的小事都见不得,非要把苏青竹拉回来理论,亏得小椿在一旁拦着,要不然两人吵起来,苏青竹转头说不定就被轰出陆府了。
话分两头,这边一顿饭,苏青竹和王卉是把陆家二老都得罪了,那边陆晋贤的马车进了宫门,被两位导引太监带着入了内宫,皇帝竟是亲自从御书房出来相迎。
陆晋贤连忙下跪行礼,衣袂还未沾地,便已被皇上扶起,陆晋贤心中感动,拱手道:“皇上,君臣之礼不可废,皇上如此屈尊降贵,微臣愧不敢当。”
皇帝一听到陆晋贤到来的消息,早已屏退了左右,陆晋贤进了御书房,唯一伺候的小太监也走了出去,带上了门,这一番低调行·事的作为,陆晋贤便已经懂了皇帝今日要说什么了。
“朕听闻爱卿在云州地界险些遭到奸人谋害,可有此事?”
陆晋贤语气平和,并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愤怒,不卑不亢地回道:“确有此事。”
“岂有此理。”皇帝的神色却还比陆晋贤更加怒上一些,仿佛受害的不是陆晋贤,而是他本人,“小小一个云州刺使,也敢对京官动手,你可查清楚了他背后有什么靠山,受谁指使?”
陆晋贤心中确认此事必定和七王爷脱不了干系,表面上却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并不能横加指控,只是淡淡道:“微臣不知,但心中自有计较。”
如此一说,皇帝也明白了,如今朝堂之上,能够这么嚣张的还有几人,扳着手指头也能数得出来,明面上就能和他这个皇帝对着干的,也不是没有,这位尊贵的九五之尊幽幽叹了一口气,在安静的御书房内更显得有一丝凄凉:“朝堂上下沆瀣一气,藏污纳垢,陷百姓于水火之中而不顾,是朕无用,治国不力。”
“皇上千万不要妄自菲薄,皇上爱民如子,有这样的君王,乃百姓的福气,善恶自有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些人终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只需静待机缘便可。”陆晋贤忙说道。
皇帝点了点头,自继位以来,所受的屈辱当真不是君王能够忍受的,他一直隐忍不发,早就已经练就了无所不能放下的脾性,此番作出姿态也不过就是在陆晋贤面前摆明自己誓与权臣斗争到底的决心,告诉他自己与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让陆晋贤能够安心为他办事。
正事谈罢,皇帝又与陆晋贤家长里短一番畅谈,说起陆晋贤如今尚未婚配,宫中倒有适龄的公主,七公主和九公主都是芳龄正好,各有风姿,希望陆晋贤多来宫中走动,以后亲上加亲。
陆晋贤虚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往心里去,皇帝又颁旨赐陆晋贤宅邸一座,黄金布匹及各类珠宝玩物各若干,命人送至陆府。
当朝四品以下官员往往没有私人宅邸,只能合住官邸,御赐府邸则是无上的荣耀。
陆晋贤领旨谢恩,便被导引太监领着出了内宫。只见迎面走来一人,身着官府,身材干瘦矮小,双眼极小,只仿佛从两道缝里射·出来两道精光,留了一把山羊须,走几步便要捋上一捋。
引路太监在一旁小声向陆晋贤介绍此人的身份,正是礼部尚书杨铿,陆晋贤略略行了礼,杨铿却在陆晋贤面前停了下来。
杨铿比陆晋贤矮了半头不止,气势却十分倨傲,指着陆晋贤便问:“可是新近上任的通政司参议?”
陆晋贤点头称是。
“见到本官为何不跪?”杨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杨大人……这恐怕不必了吧。”旁边跪着的引导太监这时候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前朝本有民跪官,下级官员跪上级官员的规矩,但本朝建立之后,平民仍然要朝官员下跪,官员之间便没有那么繁冗的礼数了,除了见到皇上和王爷需要下跪行礼之外,上下级官员之间相见,点头行礼也就是了,杨铿仗着自己位高权重,这是要给陆晋贤一记下马威了。
杨铿踹了那太监一脚:“闭嘴,你个阉狗也敢擅自说话。”
“杨大人好派头,大人乃礼部尚书,最重礼节,果然让陆某大开眼界,只是不知道,杨大人是依据哪一条规矩让下官下跪行礼?若是前朝的规矩,先帝创业之初便推陈出新,废弃了前朝冗杂的繁文缛节,杨大人却要恢复旧制,这是对先帝的不敬,若是本朝的规矩,当日我见到七王爷尚且没有下跪,若我跪了杨大人,岂不是说明杨大人的身份比七王爷还要高贵?传到七王爷耳朵里可就不太好听了。”陆晋贤眼皮不抬,说出来的话却把杨铿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偏偏他说的句句在理,杨铿又无法反驳。
“你……你……”杨铿一时语塞,此时要是陆晋贤真的朝他下跪了,他不跪七王爷反而跪他区区一个礼部尚书,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在七王爷面前煽风点火,他反而要吃不了兜着走,反而坏事,恼恨道,“陆大人初入官场,不知水深水浅,才敢这样桀骜不驯,只可惜站错了地方,蚍蜉之力如何能撼动大树,我奉劝陆大人还是谨慎行·事,明哲保身。”
陆晋贤微微一笑,那笑容满是讥诮:“陆某熟读圣贤书,却不曾在里面看过明哲保身四个字,不劳杨大人费心,陆某自走马上任之日起,便会在家里备好一口棺材,以备不时之需。”
话已至此,杨铿本意是想让陆晋贤知难而退,可是却从陆晋贤这抹讥诮的笑容里看到了森森的杀意,此刻有一股莫名的惶恐从心底升起,觉得背上发寒。陆晋贤这种人是可怕的,他不畏死,他没有欲望,他也没有弱点可以利用,他甚至有一种预感,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在这个人的手里翻船。
“杨大人走好,下官告退了。”直到陆晋贤的身影走远,杨铿还沉浸在刚才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当中,久久才回过神来,他是个胆小的人,所以他谨慎,善于察言观色,所以他能步步高升,当上礼部尚书这个职位,他不能让这一切就这么毁于他人之手。
杨铿出了皇宫之后没有回府,而是坐着马车匆匆往定安王府赶去,他意识到陆晋贤此番回京,必然会掀起一番大·波浪,到时候他们这些坐在一条船上的人,难免要受到颠簸,无论这种可能是否存在,都要将威胁尽早扼杀才行。
匆匆忙忙进了定安王府,不擅察言观色的下人却说王爷在马场,让杨大人稍等片刻。谁知杨铿在客厅坐立不安等了一个时辰,还未等到人,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便让下人带着去后山马场直接找人,杨大人站在那里,远远地看见一匹马风驰电掣而来,正是朝着他的方向,杨铿赶紧抱着头躲到一边,全无朝廷大官的威风可言。七王爷一拉缰绳,那匹宝马的两只前蹄高高举起,堪堪避过杨大人的脑袋,而七王爷搂住身前红衣女子的腰,在空中一个旋身便稳稳地落了地,那名女子见了杨铿狼狈的模样咯咯笑了起来,正是最近颇受宠幸的西域舞姬夜姬。
杨铿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
七王爷仍是搂着怀中的女子,当着杨铿的面搂搂抱抱,嘲笑道:“杨铿你老了,胆子也越发地小了。”
杨铿整了整衣衫,望了一眼衣着火辣暴露的夜姬,眼神闪烁。
“有什么话就说,不用回避。”七王爷道,夜姬闻言嫣然一笑,火热的红唇当即亲昵地印在七王爷的脸上。
杨铿的老脸浮上尴尬的红,仿佛一块新鲜的猪肝:“陆晋贤已经抵达京城,皇上今日召见了他,这人恐怕以后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王爷还是尽早除掉他为妙。”
“陆晋贤?”七王爷像是回忆了许久,才想起这个不值一提的名字,道,“区区一个新科状元,有什么可惧的?你们这帮文官成日里没事干,胆子也变得老鼠大,就他一个文官,还能翻起多大的浪来。”七王爷波澜不惊,牵着刚才那匹宝马便信步走了起来,杨铿只好亦步亦走地跟着。
“王爷,话不是这么说的,蚁穴虽小可溃千里长堤,皇上此番力排众议召他回来,恐怕是有什么计划,未免以后夜长梦多,还是及早掐灭所有可能的火苗才是。”杨铿继续不依不饶。
七王爷一手牵着宝马,一手搂着美人,凑近夜姬的耳朵说道:“我们汉人有个成语,叫杞人忧天,杨铿你跟夜姬解释解释,这个成语的由来。”
杨铿受到这样的嘲讽,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能悻悻而去,心中的忧虑却如同一朵乌云一般越积越厚。
七王爷将马绳递给夜姬:“这是逐风,送给你吧。”
夜姬并未伸手去接,而是将柔弱无骨的身子整个贴在七王爷的手臂上,瓮声瓮气道:“王爷明明答应过夜姬,无论夜姬想要什么都可以,怎么现在又舍不得阙白,拿这样普通的马来敷衍我。”
夜姬仗着最近七王爷对自己十分宠爱,行·事更加骄纵放肆,除了王爷,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里,他以为七王爷既然对她千依百顺,别说是阙白,就是想要一座王府,也会二话不说送给她,谁知道七王爷一听说她要阙白便冷下了脸,冷冰冰地自她怀中抽·出了手,目光锐利得甚至有些凶狠。
“王爷?”夜姬不明所以,还要将身子贴上去,却被一把推开。
“想要阙白?你不配碰它。”七王爷甩下这么一句话,便仿佛看一眼都嫌眼脏似的,甩下夜姬径自走了,留下夜姬一脸错愕。
阙白是他的马,是他们之间残存的联系之一,谁都不能染指。
夜姬不会明白,为什么七王爷会因为一匹马突然冷落她,她不会明白,为什么她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就再也没有了见到七王爷的机会,在之后漫长的日子里,她只能被禁足在王府的一隅,回味着当初那烟花一般短暂的宠幸,听着下人说王府里又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然后红颜凋零,不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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