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常明完本——by祀行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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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爷一身戎装,坐在马背之上,为先行部队送行,鲜红的披风在风沙中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陆校尉,这一千精骑兵乃是我军中速度最快的部队,务必要在午时之前赶到西陉关,与守将马正通会合。”七王爷字字铿锵,“我大军即刻动身,绕至敌军后方,届时两边呈包夹之势,将敌人一网打尽。”
陆晋贤看着李臻面色冷峻的脸,仿佛要从上面看出他的话是真是假,然而根本无从分辨,不管李臻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此刻的他在所有将士的面前,已经骑虎难下:“末将领命。”
字正腔圆的四个字在空旷的天地间回响,陆晋贤调转马头,挥鞭令下,骑兵先锋部队的马蹄扬起漫天的尘土,片刻之后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七王爷抬起一只手,高声道:“全军听令,半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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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晋贤领兵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午时之前赶到了西陉关,西陉关守将马正通看到后方尘土飞扬,正暗自松了一口气,等到援军来到眼前的时候,一颗心却凉了半截,不足五百人,竟然只有五百人,西陉关守军五千人,尚不足以抵挡戎狄大军,此时死伤过半,这五百人就算加在一起,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不止是马正通,城墙之上苦苦支撑等待援军的将士们,看到援军只有这么一小拨人马,心也跟着一起凉了。
军心摇摇欲坠,便被攻城的敌军看出了端倪,此时恪邪正在敌方压阵,敏锐地发现这个机会,当即发动猛攻,西陉关几日来牢不可破的城门终于被撞开了一条缝,敌军随即势不可挡,如同潮水一般涌入。
马正通手中的剑几乎握不住,沾满鲜血的脸上满是绝望,完了,西陉关被破,再没有什么能够拦住戎狄大军的了,迎接他们的将是被屠戮殆尽的命运,他的使命最终没有完成,愧对黎民百姓,愧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马正通颤抖地举起手里的佩剑放在自己喉间,为了避免受辱只能自行了断,却只听呼啸之声,一支羽箭擦着自己的脸颊,射入身后的圆柱之中,马正通朝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看到骑兵队伍正前方的陆晋贤,手中持弓,正义凛然地跨坐在马上,马正通看着那无所畏惧的凛然面容,心中一动。
“都不要慌,集结队形撤退至莅阳城内,骑兵队听我指挥,三奇阵冲散敌军阵型,掩护我军撤退!”陆晋贤高声下令,率先带着一队精骑兵冲入敌军,一边高声喝道,“七王爷的二十万大军随后就到,今日定叫戎狄死无葬身之地!”其他士兵也一路跟着他嚷道:“七王爷二十万大军随后就到。”
败退士兵一听说后方有二十万援军,登时士气大涨,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马正通回过神,迅速召集残余部队,遵照陆晋贤的命令且战且退,他身在边关,对朝中事情早不甚明了,只在之前接到密保说朝廷会派七王爷增援,虽不知道这个眼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只是觉得能给人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似乎只要有他在,便不会让戎狄轻易通行,掳掠我大好河山。
七王爷并未食言,给陆晋贤的骑兵果然个个骁勇善战,配合陆晋贤先前演练的三奇阵,以三人为一个小队,冲入敌军步兵队,扰乱敌方的阵营之后又并不恋战,迅速收手,如此一来,竟将人数远远多于己方的敌军部队搅成一片混乱,恪邪一见这有序的阵法,又见这一队骑兵着装与原先的人不同,便知道守城必定来了援军,指挥必定是换了人,若论骑兵,戎狄的骑兵可是比汉人强上百倍,只是敌方援军人数未明,究竟有多少人还需要看上一看,当下便将令旗一挥,派骑兵队伍上前,以骑兵对骑兵,探探对方的虚实。
自西陉关至莅阳,原本一路繁华,人口众多,此刻百姓大多已闻风而逃,林立的房屋建筑却搬不走,立在这里也算是一道掩护。陆晋贤带兵佯攻实撤,专挑空城之中的狭窄巷道走,恪邪的骑兵数目虽多,在狭窄的巷道之中最多也只能三骑并排,并不能体现人数上的优势,十分被动,恪邪追了一阵,便看穿对方兵力不足,数来数去估计不过是多了几百人,只是故弄玄虚而已,便更加放心大胆地下令追击,
追至废弃古城的深处,突然听得四面响起嘹亮的号角声,前方一路奔逃的陆晋贤此刻也停了下来,调转马头气定神闲地往回走。
“糟糕,中计了,撤退!”号令未毕,漫天的箭雨射来,恪邪一骑绝尘往回飞奔,其他士兵也跟着手忙脚乱的撤退,因着戎夷骑兵的速度快,很快便消失于视线之中,却也有不少来不及逃跑的被乱箭射中,死伤也有数百。
一些不明所以的守城士兵正要追击,却被陆晋贤拦住了。
马正通面露喜色,赶到陆晋贤面前道:“末将马正通参见大人,大人真是用兵如神,既然援军已到,大人为何不趁胜追击,让那恪邪白白逃了?”
陆晋贤面目却仍然凝肃,不见一丝松懈,正色道:“此事容后再说,你现在速速将军队转移至莅阳城内,恪邪很快就会知道上了当,必定会再次追来。”
马正通见几队士兵从四面的矮墙之后出来,无声无息地集结成整齐划一的队伍,顿时明白过来,陆晋贤是用着百余号人唱了一出空城计,现有的援军远远没有二十万。
没有时间去思考七王爷的二十万援军究竟是真是假,马正通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调动全军撤离。
莅阳城不大,城墙磊得很高,四面又有护城河环绕,易守难攻,只是城小也有一个缺点,容易形成合围之势,若是被大军包围,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光靠城中的粮草,只能撑上十天半个月,若是援军不来,就算能够死死守住城门,也会被活活饿死。
陆晋贤早有预料,撤退的一路上便命令士兵一边囤积粮草和水,果然很快恪邪便意识到自己上了当,集结部队再次追来,此时的莅阳城城门紧闭,四方城门都分别有重兵把守,贸然攻城却是不智之举。
恪邪望着莅阳城上那一抹挺拔的身影,显然那位就是取代马正通的新指挥官,恪邪嘴角牵扯起一抹邪佞笑容,一碰到这种棋逢对手的较量不仅不能让他畏惧,反而会使他全身都兴奋起来,想不到汉人之中除了那个可恶的李臻,还有这样一号人物,这场战争或许会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陆晋贤早在恪邪追回来之前,就派人给七王爷送了信,将守军退守莅阳的情况一一相告,并将援军赶到之后如何进行包夹战的细策逐条说明,只要七王爷还有一丝保家卫国消灭戎狄的心,便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虽然如此,此刻站在莅阳城城墙上的陆晋贤,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军队,心中却没有一丝心存侥幸的希望,他无法把希望寄托在援军身上,他必须靠自己,能撑一天是一天。
城中剩余的士兵已经不足三千,一旦城门告破,所有人只能成为戎狄的刀下亡魂,恪邪把杀戮当做毕生的乐趣,一旦打了胜仗,只会把所有的俘虏全部杀掉,不留一个活口,就算是为了这些士兵,他也要撑下去。
恪邪没想到,这区区一座莅阳城,居然真的无法攻克,陆晋贤派人用水泥封堵城门,攻城锤竟然不能见效,城墙上又有数排弓箭手严阵以待,几次攻城危机都被轻易化解,恪邪知道只要没有援军,即便是久攻不下,也能让城中的人活活困死,谁知道如此僵持了一周有余,对方竟然仍然没有露出粮草不济的疲态,反倒是自己的军队,因为连日来无所事事的等待,反而变得日渐散漫起来,恪邪不免有些浮躁起来。
☆、山穷水尽2
苏青竹这几日也过得心急如焚,七王爷率大军停留在此地已有五天,陆晋贤率领的先锋部队被围困莅阳城中的消息早已经传来,若再等不到援军,被攻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此刻与他坐在一起,同样心焦的人便是女扮男装混进军营的王卉,那日陆晋贤率领先锋部队支援,王卉便想混入其中,只是还未动身,便被苏青竹拉住了。
“他们这一去,摆明了凶多吉少,若是你去了,不过是多死一个人,若是你留下来,说不定还有办法可想。”王卉听罢虽说觉得有理,情义上却仍然无法割舍,倒是觉得此时此刻还表现得如此冷静的苏青竹显得有些冷酷。
“他待你如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你竟然还能一个人留下来,我倒是不知道你是真的在想办法,还是贪生怕死。”王卉道,她无非是心有不甘,陆晋贤这样看重的人,看起来却似乎对他并不在意,可即便如此,对于那个人而言,他在心里的地位也丝毫不会动摇,这根本就不公平。
“他答应过我不会轻易死去,我相信他。”苏青竹望着王卉,后者从12 他的眼中看到一种不可动摇的坚定,终于让王卉动容,是的,他们之间这种信任最让人讨厌,好像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似的。
莅阳城被困五日,果然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固若金汤,并没有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七王爷每每听得军报,心情越来越差,将桌案上的军报连着笔墨一并扫在地上,怒道:“恪邪这个草包,还敢自称戎狄第一勇士,居然连个文臣都斗不过,真是可笑。”
副将连忙将众人挥退,小声道:“王爷,我们迟迟不增援,已经有不少将领心生疑虑,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到时候不好对全军将士解释啊。”
李臻斜眼挑了他一眼,道:“怎么,本王做事还需要向别人解释?!”
副将骇了一跳,连忙低头道:“哪里哪里,只是这军中必定有不少皇上安插的棋子,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还来不及等莅阳城被攻破,京城的御令就先一步送来了。
李臻望向副将,似乎将他刚才说的话一字一句地玩味了一番,直看得副将一身鸡皮疙瘩骤起,才露出一抹诡异的冷笑道:“君命?我现在还需要把他放在眼里?”
副将看见李臻倨傲自负的表情,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七王爷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了,他们这帮人,要么就成为反贼,要么就成为开国元勋,再不会有其他的身份,他脚步沉重地走出营帐,只觉得听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后背渗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又等了两日,大军虽前进了几里,却依然在距离莅阳城不远的地方,呈包围之势驻扎,丝毫没有发兵的动静,苏青竹知道李臻是再也没有要增援莅阳城的意思了,只会等待城灭之后,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自以为取得胜利的恪邪围杀,陆晋贤他们的价值,只是诱饵罢了。
深夜,漆黑如墨,连一点星光都看不见,万籁俱静,除了守夜的士兵,其他人都早已沉入了梦乡,苏青竹叫来王卉,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玺印,由一块小半个巴掌大的血玉雕刻而成,上头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展翅欲飞,他将印玺放在印玺手里,那血玉尚留着一点他的体温。
“这是?”王卉心里惊了一惊,宗主一直寻而不得的东西,竟然在他身上,宗主让她接近陆晋贤,当日小椿从乙女山回来却奇迹般地康复,她便猜想可能是朱雀印起了作用,只知道朱雀印一定在陆晋贤手中,却未曾想过当日一同前往乙女山的苏青竹,也有可能拿到这个东西。
“朱雀印。”苏青竹坦然道。
“为什么会在……”你手里,王卉问到一半,其实答案已经无关紧要。
苏青竹答道:“也不知道朱雀印能够号令鬼面骑的传说是不是真的,现在我们走投无路,找鬼面骑是来不及了,但或许可以此为筹码,跟李臻做一笔交易。”
王卉握着手里的血玉,疑惑地问道:“为什么给我?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
“我想了很久,只有你才有可能突破重围将这东西送到晋贤的手中,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相信你,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这是装不出来的。”苏青竹淡淡地笑着,王卉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一种悲壮的味道,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以前从未仔细注意过,现在才发现苏青竹的脸色有一种病态的苍白,苍白中又有一种仿佛体内积毒一般的晦暗。
“你早料到有这一天,所以才会拿走朱雀印的?”王卉问道。
苏青竹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拿走朱雀印,只是为了自己……”话未说完,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嘴角竟然渗出一丝血来。
王卉似是突然明白过来,抚着温热的血玉喃喃道:“听闻血玉佩戴在身上,可以克制体内的毒性,你……”
“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这血玉的效果倒也实在一般,拿到手了才知道上了当。”苏青竹玩笑道。
王卉将朱雀印紧紧攥在手心,她终于明白,苏青竹并不是不在意陆晋贤的,相反,正因为他在意,所以他从一开始便为陆晋贤留好了后路,在他危难之中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他全身而退,而自己,只是一味受感情驱使而已,她看苏青竹的眼神不知不觉中也流露出一种敬意。
苏青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快去快回吧,他能撑到现在,应该很不容易。”
王卉再没有说别的,趁着夜色偷偷地出了军营,未免惊扰到人,她一路施展轻功疾行,眼看莅阳城高耸的城墙就在眼前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师父……”王卉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惊恐。
陈凌越朗朗一笑,道:“徒儿这么急,是要赶去哪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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莅阳被困已经十日有余,仍迟迟没有援军的消息,城中的粮草和水已经濒临耗竭,士兵们个个饥肠辘辘,恨不得吃土填饱肚子,而比肉体饥饿更加可怕的是精神上的绝望,已经不会有人再来救他们了,莅阳城被攻破之后,以恪邪的性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俘虏,左右都是一死,或许自我了断还能更痛快些,有人自杀,也有人饥渴难耐偷偷开始吃死去同伴的血肉,城中如同人间地狱。
陆晋贤自然也是跟士兵同甘共苦,城中缺水已经两日,所有能够利用的水都被收集起来,到最后已经到了连他都不得不饮尿饮血的程度了,偏偏这天气干燥得很,短时间不可能降下雨来。
那一日,陆晋贤召集城中的军队,站在队列前,义愤填膺地说道:“眼下我们已经是山穷水尽的境地,援军已经放弃了我们,在城中渴死饿死是死,出去拼一把也是死,戎狄每每欺辱我国土边境,认为我汉人软弱可欺,杀我亲人,掳我儿女,这口气你们咽不咽得下?!是要在战场中冲锋,砍下敌人的头颅,流干最后一滴血而死,还是坐以待毙活活渴死饿死?!”
“冲出去!能杀几个是几个!”士兵们举起武器,大声喊道,他们的眼神不因为饥饿而恍惚,他们的声音不因为口渴而无力,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受够了,这样缩在龟壳里的日子,受够了,在煎熬中开始毁坏的人性。嘹亮的口号在城墙中不断回响,仿佛一段荡气回肠的历史悲歌。
恪邪正在城外等着城里的人坚持不住出来投降,突然听到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暗自心惊,这帮人被围困这么长时间,想必已经弹尽粮绝,居然还有如此斗志,这个领兵的首将当真非同一般,他已经从探子的口中得知这个人的名字,他叫陆晋贤。
当时是,城门大开,竟是城里的守军都出来了,整齐划一地在城门外列阵已待,陆晋贤骑着战马上前,威风凛凛地立在风沙之中,而小椿和陆拾却不在他身边。
“怎么,就你们这点虾兵蟹将,也想与我大军相博,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是不是就叫做以卵击石?”恪邪声如洪钟,豪放的笑声尖锐地刺进每个人的耳膜。
陆晋贤对着人数远远多出己方的军队也毫不露怯,道:“兵不在多,全看如何调用,恪邪将军空有数万大军,不还是无法攻进我莅阳城?”
此话正戳中恪邪的痛处,他冷笑一声道:“那又如何,即便我不攻进城去,就凭你们这些人能有什么办法,照样不是乖乖要出城来送死?”
“恪邪将军也是一代名将,我军此番出阵可不是出来送死,而是主动出击,谁胜谁负,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为好。”
恪邪一阵狂笑,在马背上形态癫狂:“就凭你们这三千弱鸡?哈哈哈哈……”
“有多少人,将军不妨等会儿自己亲自数数。”说罢,全军早已摆好冲锋阵型,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向戎狄大军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