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常明完本——by祀行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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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邪见陆晋贤率领的军队个个勇猛冲锋毫无畏惧之意,又联想到刚才陆晋贤所言,心中便有些顾忌,莫非李臻的二十万大军真的在附近伺机而动,可是据他混入军中的密探禀报,李臻并没有支援莅阳的命令,陆晋贤上回已经唱了一出空城计,这次必定是想故技重施,他恪邪才不会上第二次当。
两军战争一触即发,顿时杀声震天,血溅黄沙,陆晋贤因为手下军队人数上不占优势,因此阵型集中,以突围为目标,士兵们早已断绝了后路,此刻背水一战,个个骁勇非常,以一当十,一时间居然不落下风。
只是一旦深入敌军阵营中心,情势便开始愈发紧张起来,戎狄仗着人数优势,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杀完一波还有一波,将士们渐渐开始体力不支起来,挥舞兵器的手也早已经失去了知觉,知道自己已经被援军放弃,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悲壮的,再也不可能回到故乡,再也不可能与家人团聚,为守卫国土奉献出最后一滴血,就是他们的宿命。
包围圈越缩越少,士兵的死伤也越来越多,一开始尚可勉力维持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眼前的情景仿佛就是一场残酷的围杀,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都睁着一双不肯瞑目的眼睛。
陆晋贤一身铠甲沾满了鲜血,手上脚上多处刀剑伤却全然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燃烧。
夕阳西沉,火红的太阳将苍茫大漠和广袤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映照着血流成河的战场,仿佛要把这幅艳·丽的画面永久地留存于天地间。
他想起幼时先生教的第一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只是匹夫终究只能随波逐流,难有逆天之力,若能与这三千守边军一起掩埋在这苍茫广阔的荒漠之中,也不辱大丈夫气节。
三千守城军,一转眼已成沙场亡魂,余下的几十人已经杀到麻木,只顾着机械地挥舞兵器,砍杀,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只剩下血的鲜红……
四面的杀声突然暴涨。
只能这样了吗?陆晋贤疲惫到麻木的手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
☆、峰回路转
苏青竹一进里屋,便被一股大力狠狠按在怀里,那力道勒得自己喘不过气,勒得自己浑身骨头都仿佛要散了架:“远安,远安,你还活着,杨铿那老东西说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他是骗我的。”李臻魔怔似地不住喊着那人的名字,仿佛能提醒自己这是真的,而不是一场梦境。
苏青竹,便是当年的内阁大学士苏维善的长子,苏远安,在当初的谋反案里侥幸逃生,从此流落在外。
苏青竹肋骨差点被勒断几根,喘着气道:“李臻,你都长这么大个了,下手还是没轻没重的,你是要勒死我啊,疼死了。”
“你还知道疼?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你怎么不知道我疼?你就忍心一直瞒着我?躲着我?是吗?”李臻仍然下了狠劲抱着苏青竹,仿佛一松手,对方就会再一次如同一场梦境一般消散在自己眼前似的。
苏青竹苦笑了一声:“好了,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可我也是不得已的。”
“有什么不得已?就算不能接受我,也不用躲得那么远吧,看我心灰意冷你很得意是吗,让我因为你的死伤心难过你心里就痛快了?”李臻双眼里满是痛苦,除了眼前这个人,天下再不会有其他人如此牵动他的情绪了,可悲的是这个人根本就对此不屑一顾,任凭自己满腔热情都付了空。
“别这样,你先松开我,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似的。”苏青竹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李臻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他:“你怎么瘦了那么多,脸色也不好看,还有,你为什么会跟那个姓陆的在一起?”
苏青竹失笑:“这么多问题,你到底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一个一个说。”李臻见他一副玩笑的神情,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生气。
“好吧,我就从头讲起,这件事说来话长。”苏青竹拉着七王爷坐下,拿起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当时,苏家满门被污蔑谋反入狱,是李荆偷偷派人救了我,还有远宁。”虽时隔多年,每每想起这件事,苏青竹仍然觉得悲痛交加,难以呼吸。
“他能有这么好心?”李臻冷哼道。
“你说对了,他没有这么好心,原本我并不认为他是个心机深重的人,恐怕你也和我一样,一直受他无害的表象蒙蔽,直到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先皇突然暴毙,并且立下遗诏传位给四皇子李荆,我才意识到或许其中另有隐情,我父亲说过,李荆的身份别人不知道,先皇却是清楚的,端妃黎姝入宫的时候就已怀有身孕,先皇出于对端妃的疼爱将此事隐瞒下来,但必定不会下旨传位于端妃之子,即便他是在世皇子中最年长的一个,先皇心目中的皇位继承者人选始终是你,但后来,先皇还来不及立下太子,鹿台门谋反案就发生了,明面上支持你的大臣几乎被一网打尽,当时你却恰好领兵在外,有力无处使,紧接着先皇又突然染病驾崩,你不觉得这一切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吗?”
李臻冷笑一声:“我何尝没有怀疑过,只可惜始终找不到证据,正是因为他有身份这个把柄落在我手上,这么多年来他既然杀不了我,便只能对我低声下气,但我心里清楚,他表面上一片和气,暗地里早就把我当成了不除不快的眼中钉。”
原本,他和苏远安一样,都从未因为李荆的身世而排挤他,而是把他当做亲兄弟,只是后来,继位之后的李荆显然已经不把他当兄弟看了,或者,是他太乐观了,李荆从未将自己当兄弟看过。
“李荆救了我们,却也给我和远宁喂下了□□,我想也许是为了防你生变,一旦你抗旨不遵,便可以我为要挟,逼你就范。”一听闻苏青竹中了毒,李臻脸色瞬间一变,连忙要仔细检查他的身体状况,被苏青竹急忙制止,“你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你先听我把故事说完。我怕成为你的累赘,便想方设法带着远宁偷偷从宫里逃了出来,幸得父亲的几位故交的帮助才能够顺利逃出京城,杨铿杨大人更是冒着生命危险掩护我们俩出城,当时远宁年纪尚小,我无力护着他,也怕两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便将他送至了少林寺,交由晦言方丈,自己漂泊在外四海为家。”
李臻略略沉吟:“杨铿一直看你不顺眼,想不到竟然会救你。”
“杨大人也不过是怕我影响了你的名声,他其实一心一意都是为你好,若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传出去,对你封太子之位大大不利,所以才会一直对我冷眼想看。”苏青竹说到这里,毕竟觉得年少无知,还是有些羞赧。
李臻痴迷而担忧地望着他,时光可以改变故人的容颜,可是当他就在眼前的时候,那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依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甚至因为相隔两地的思念,而比以往更加深沉醇厚,远安素来爱逞强,就算再痛苦,也只会强颜欢笑装作没事人一般,看他脸色这么差,说话也显得中气不足,也不知道他的毒现在已经到什么程度了。
陆晋贤自然无法忽略李臻灼热的眼神,尴尬地咳了几声,两人还是少年时,李臻便对他有禁断的执念,他那时候根本也不通人事,只知道这样是不正常的,因此便对此十分禁忌,认为李臻也不过是少年心性误入歧途,等到成年之后通晓了男女之事便不会对他再抱有不切实际的绮念,谁知道事到如今,仍然没有什么改变,那眼神中的感情不减反增。
他只得刻意回避李臻的眼神,继续说道:“我因为家里连遭变故,原本并未多想,后来独自漂泊在外,渐渐想明白了其中一些联系。”
“李荆背叛了我们,以至于包括我们苏家满门在内的那么多人都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那时候我心灰意冷,只想着原理权力斗争,潦倒度日了此残生。”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李臻痛苦地抚着额。
苏青竹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好在后来你也有自己的手段,李荆没能除掉你,反而让你的羽翼越来越壮大起来,甚至盖过了他的风头,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李荆暗中又在召集兵马,我便知道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要对你下手了,于是我便从他的身份入手,四处打探,想要寻到确凿的证据以防万一,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李臻看着苏青竹灵动的双眼,两扇羽睫扑朔迷离,恨不得一口亲上去,哪里还有心思猜:“是什么?”
“端妃黎姝,竟然就是朱雀宗的宗主,能够执掌朱雀印,号令鬼面骑的人,黎姝当年被教主梁信瑞送到宫中,梁信瑞并不知道,黎姝在走之前,已经怀了他的骨肉,这个美丽的女人为了自己深爱的男人,心甘情愿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由于姿容出众,黎姝很得先帝的欢心,直到身孕凸显,御医推算了时间才觉察有异,只是那时先帝已经用情至深,不惜撒谎也要保护端妃周全,那位御医被秘密·处死,四皇子的身份才得以瞒天过海。”
苏青竹继续道:“当年鹿台门一案,发现你与血灵圣教勾结的证据,也是李荆一手策划,因为与邪·教勾结干系重大,先帝迫于压力,即使对此案心存怀疑,也不得不将涉案人员处死以平众口。我走访了朱雀宗的本部,就在青昌县,寻得了一些证据,这才发现了李荆的身世。”
“原来如此,那么最近血灵圣教重出江湖,恐怕也是李荆的手段。”
“正是,虽然梁信瑞已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血灵圣教的余孽恐怕还有不少,李荆如果与血灵圣教联手,恐怕不好对付,而且。”苏青竹犹豫道,“传说中能号令鬼面骑的朱雀印,或许也落入了他的手中。”
“朱雀印?”
“这又说来话长了,我为了探寻朱雀宗的秘密,无意之中发现了朱雀印,发现朱雀印是由天然血玉制成,恰好能压制我体内的毒性,于是便一直带在身边,不过最近又不慎遗失了。”
“那么,你跟那个陆晋贤又是什么关系?他不是李荆的人吗?凭什么让我救他?”李臻说着又作势想把苏青竹搂在怀中,苏青竹却早有所料地躲开了,李臻望着他的眼神满是妒意。
“我可没逼你救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谎称你就被困在莅阳,其实就是为了让我派兵去增援而已。”
苏青竹耸耸肩:“那就算你说对咯。”
“你们不会是……”李臻的声音都带着苦涩的颤抖,他看到他提起陆晋贤时的眼神充满温柔,那是与旁人都不一样的感觉。
苏青竹淡淡一笑:“你还真是敏锐。”
李臻虽然有所预料,却还是克制不住满眼不可置信的嫉妒和愤怒:“我要是知道他是……他跟你是……我绝对会让他死在恪邪手中。”
“可是你没有。”苏青竹仍然笑着,觉得李臻这样赌气的模样倒十分熟悉。
“那是因为你让人骗我说你也在莅阳城,你知不知道,我那个时候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只怕我晚到一秒钟,你就成了恪邪的刀下亡魂,结果我翻遍了每一具尸体,没有一个是你。”李臻低声咆哮着,“苏远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很可笑?你对别人都情深义重,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残忍?”
苏青竹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恐怕是因为你自小·便太纵容我了吧,总觉得欺负你好像是很正常的事。”
“苏,远,安!”李臻咬着牙念着这个无数次在睡梦中让自己惊醒的名字,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都活在无穷的后悔和痛苦中,这个人却潇洒地在跟别人卿卿我我,便气不打一处来。
“别生气了呗,要不然你打我吧。”苏青竹话未说完,李臻便朝他伸出手,“你还真要打啊?”
李臻伸出手,却不是要打他,只是将人用力揽在怀里,无法克制自己想去亲吻他的唇,苏青竹连忙躲开,拒绝的动作幅度有些大,弄得两个人都很尴尬,苏青竹轻声道:“李臻,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只是把你当成亲兄弟一般,而已,你若是有危险,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救你,可是要我回应你的感情,我却做不到,更何况,现在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人。”
“我知道。”李臻叹了口气,只是紧紧地将对方纳入怀中,“你就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苏青竹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要求,只能静静地任由他抱着,他亏欠这个人的债,只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那日王卉携着朱雀印出去之后迟迟没有消息,苏青竹便知道恐怕是路上出了差池,他知道王卉身份可疑,却也相信她不会眼睁睁看着陆晋贤死,最坏的情况,便是王卉出事了,朱雀印也落入了别人手中。这条路走不通,他只能选择最后一步棋,就是暴露自己的身份,看李臻会不会看在昔日好友的情分上出兵,他原本并不对此怀有什么期望,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谁知道坏也坏在李臻太念旧情了,他实在没有想到李臻对自己仍然还有这么深的执念,以致于他还来不及看一眼重伤的陆晋贤,便已经被李臻五花大绑绑回了营帐。
救他可以,你必须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那时候李臻说。
被定安王军队围杀的戎狄大军死伤过半,元气大伤,恪邪狼狈逃跑,失地又重归汉人的手中,大军便入驻了太行关内的宁溪城按兵不动,颇有占地为王的意思。
风云变幻,竟然是如此瞬息间无法预料的事,无怪乎权谋家痴迷此道,而这些权谋的背后,堆磊的却是许许多多连名字都不被记得的枯骨。
☆、少年情
苏大学士的独子苏远安八岁便入宫跟随先帝的十二个皇子一道读书,那时候的七皇子李臻正好跟他年纪一样大,两人志同道合,因此总是玩在一块儿形影不离。
四皇子李荆因为生·母身份卑贱,又去世得早,在宫里其实是最没有地位的皇子,宫里人都是一帮趋炎附势的,见四皇子不得圣上的宠爱,便更加对这位皇子不上心了,轻则背地里冷嘲热讽,重则当面欺压打骂,就是仗着李荆吃了亏也无处告状,那些奴才平日里从皇族贵胄那里受的气便变本加厉地撒在他身上。因此李荆从记事起就是沉默寡言的,对任何人都唯唯诺诺,唯恐得罪了谁,却还是免不了被欺凌的命运。
那时的七皇子李臻则全然不同,自小·便聪明伶俐,个性又活泼出挑,很得先帝赏识,其他的皇子一半出自真心仰慕,一半也是为了笼络关系,当然都明着暗着拍他的马屁,每天都像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他的身边。
先帝重文轻武,才华横溢的苏大学士在朝中倍受尊崇,苏远安又是家中长子,六岁能文的神童,才智出众,自然从小·便是被苏府上下当宝贝供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虽然娇生惯养,苏维善却十分重视对子女品德的教育,因此苏远安的性子倒是并没有大户人家子女的骄纵,而是随父亲一般温文谦和,又继承了母亲的灵巧活泼,长相和人品都十分讨人喜欢,自然一进宫便被七皇子李臻纳入了己方阵营之中,成为形影不离的玩伴。
不同于活在万众瞩目的光芒中心的七皇子和苏少爷,李荆就像是个活在阴影里的隐形人,从不与人多言,因此苏远安进宫之后也一直没有机会和李荆说上话,直到有一天——
苏远安与李臻下学后一道在宫里闲逛,忽然听得四皇子·宫中传来尖锐的谩骂声,便走近宫墙外一听,那声音又尖又细,显然出自四皇子的随侍太监,这太监扭曲着一张丑陋的老脸,一边挥舞着细长的小木棍抽打着李荆的手心,一边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个低贱玩意儿,有爹生没娘养的混账东西,知道自己不遭人待见就给我安分一点,大皇子打你你就好好受着,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居然还敢还手?你一个人遭殃也就罢了,害得我们这些倒了八辈子霉跟着你的奴才也要受牵连!”
李荆低头不语,只是倔强地咬着唇,任由那棒子一下一下地抽在手心里,肩膀因为疼痛而一阵接一阵地颤抖,却愣是咬着牙没有泄露出一丝闷·哼,显然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
那老太监见李荆骨头这么硬,越发打得不解气,骂骂咧咧开了,脏话一句又一句地从嘴里蹦出来。
“住手!”李臻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苏远安早已经冲了出去,他也只能摸·摸鼻子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