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公民完本——by孢子叶球

薄荷的心咚咚地跳着，真怕当他回答“想”的时候，原雨却笑着对他说她只是在开玩笑。然而他还是强忍着激动说道：“想。”
“嗯，那咱们什么时候走？”原雨把手揣进智能调温夹克的口袋里，歪歪头对他问道。
什么时候？薄荷真想直接回答说“现在”，却又突然想到他还不知道进入太空之后该注意什么，比如乘坐曲率飞船会不会要承受很大压力，又或者需要佩戴什么设备、接受什么训练——他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够离开珠玉，因此根本就没有了解过星际旅行方面的事儿！
“我……”想到他对于该如何星际旅行还一无所知，薄荷不禁有些迷茫，“我该带什么？”
“看你想带什么了。”原雨微笑着说道，“我不知道，比如腕带（一种全息界面便携计算机，地位类似于21世纪初的手机）？饮料？零食？哦，如果你要带化妆盒的话，建议把盖子都关好，因为在进入曲率驱动状态之前的加速过程中会有短暂的失重，有些东西可能会洒出来。”
薄荷愣愣地看着她，心想这听起来就仿佛只是坐空中高铁去另一个城市游玩一样，星际旅行真的只需要这么多东西吗？不过随即他又想到，旅游站的导引员们接待的那些尖顶阶级，到站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来星际旅行的确并非他脑海中那种穿着隔离服在空间站里飘来飘去的样子。
不过薄荷还是诚恳地提醒道：“那个……我方向感不太好，这样也可以去吗？”
“当然，没问题的。”原雨肯定地说道。
“可是如果是在失重条件下，我可能根本找不到该往哪儿走。”薄荷有些担忧地说道。毕竟仅仅在二维的地面上只有四个方向他都会转向，在三维六个方向恐怕会更严重。
“不会在失重条件下呆很长时间。”原雨笑道，“再说，失重的时候你是在我的飞船里，就算是吐了也不会在别人面前丢脸，没什么可担心的。”
☆、第九章
原本薄荷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是当他知道要想“上升”首先先要“下降”的时候，顿时就有点儿不敢去了。
他在旅游站工作了一个月，却第一次知道原来旅游站的飞船并不是从天上降落下来的，而是从地底下“升”上来的。事实上，在珠玉旅游站的位置竖直向下，有一条长长的隧道一直通到行星的内核，然后从另一端打通出来，形成一条贯穿珠玉的直径长管。飞船无论是从旅游站起飞还是降落，都是通过这条管道进入。
这样贯穿行星的隧道有许多好处，其中最显著的就是可以利用起来行星自身的重力，以及在地下进行加速减速可以避免行星表面其他建筑对于飞船的干扰。而且当运动沿着行星重力的方向时，就不用再在运动轨迹的竖直方向施加额外的作用力，便可以轻松保持飞船运动轨迹不会偏移，还可以方便地把加速度约束到一个令人感觉不那么难受的范围内。
当然，这样的起降轨道也有缺点。最明显的一个缺点是穿过恒星核心的轨道不可能修得很宽，并且为了防止来往的飞船相撞，通常同一时间只允许一艘飞船通行。好在走这条起降轨道的飞船绝大部分是旅游飞船，真正的货船用不着考虑加速度限制，而各个行星国家的旅游飞船又实在不多，所以这种贯穿行星的起降方式才被广泛采用。而另外一个不太明显的缺点则是，由于是专为旅客开设，这条起降轨道上飞船的平均速度都不会太高——当然是相比于正常行驶中的曲率飞船而言的“不太高”——所以要走完这一万多公里恐怕得花上至少半小时的时间。不过那些有钱去星际旅行的行星国家的尖顶阶级，本身就是来度假的，怕是宁愿舒服地享受一倍重力多耽误点儿时间，也不会愿意为了赶那个时间而让自己因为加速度而感到难受。
但是，在原雨看来乘着飞船坠入地心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代表从来都呆在行星表面的薄荷不感到害怕。当他看到飞船进站口旁边那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时吓得腿脚发软，真想对原雨反悔说他不想到大气层外面去了。
“没什么感觉。”原雨安慰地揽着他的肩，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前面停放着的一艘古代隐形战机样的黑色飞船，“看，那就是我的曲率飞船，‘乌鸦’。其实除了为维持空气动力布局而设的机翼之外，其余的部分都是用液晶材料构成的，启动之后透光率可以改变，可以变得完全透明。”
她的语气似乎对自己的飞船很满意，薄荷猜测那艘飞船一定代表着人类曲率驱动科技的最高水平，但这并不妨碍它即将坠入地心这个可怕的事实。薄荷觉得比起方向感差，他更应该提前声明他恐高。
可是现在说好像已经晚了，原雨已经拉着他向机库走去。路上遇到了旅游站的管理员雷·弗克斯先生，他看到原雨和薄荷面露诧异：“原雨先生，您现在就要离开了么？”
“差不多吧。”原雨愉快地说道，“新飞船的发动机运转正常，导航也没有问题。祝你们使用愉快。”
“哦，哦——谢谢您，非常感谢。”弗克斯对原雨深深地鞠了一躬。薄荷连忙侧过身去免得同样受下他这一躬。
旅游站的最高上级对着他鞠躬，虽然不是鞠给他的，却还是让薄荷心里不由得感到暗爽，但同时却有点儿觉得厌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着他鞠躬，但他并没有觉得看别人的后脖颈子有什么令人愉快的，反而对弗克斯的奴性感到1 有些恶心。
他偷偷看了看原雨，发现她也微微蹙眉，似乎也不喜欢别人鞠躬给她。薄荷不禁想到他第一面见原雨的时候也对她鞠躬了，不知道那会不会让她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转念一想，无论如何原雨还叫他“小可爱”呢，他担心那些干嘛。
薄荷没有发现，虽然他认识原雨还不到一天，但有些之前巩固了二十二年的观点却已经开始有所松动。
或许他并没有意识到，但事实就是如此：被剥削压迫者可能一辈子被压迫却把这剥削和压迫当做“传统”，但倘若一朝觉醒，他可能很快就会发现之前剥削和压迫他们的一切是多么的可笑。
只是此时薄荷还在对于坐在一艘飞船里向地心坠落而感到害怕。当原雨拉着他的手跨进“乌鸦”的舱门时，她都能感觉到薄荷的手指凉得惊人。
“别怕。”原雨玩笑道，“就是眼一闭的事儿。”
“说得跟跳楼一样。”薄荷也努力想轻松地回应她，却越想越感到恐慌，甚至根本没心思看这曲率飞船的内部装潢如何，只是紧紧地挽着原雨的手臂，恨不得把脸也埋在她身上。
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虽然这艘飞船在外面看上去很大，但里面人待的地方似乎非常小，只有一个两米乘两米的立方体那么大，内部也没有任何的座椅、面板之类的。真难想象可以在这样一个小隔间里度过漫长的旅程。
然而还没等他感叹这飞船的内部空间小，就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一阵颤抖，飞船已经开始在机库的地面上滑动了。薄荷又吓得抱紧原雨的手臂，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坠落感。
“别着急，‘乌鸦’得先走到洞口。”原雨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薄荷小可爱，胆子竟然这么小。”
她从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薄荷：“双面软糖，薄荷味儿的。”
薄荷不禁白了她一眼，包开糖纸看了看，发现这块圆形的软糖分为红白蓝三层，看起来挺奇怪的。然而放进嘴里之后，他却差点儿把这糖吐出来——这是什么鬼东西？！含着的时候竟然有电流从嘴里穿过的麻麻的感觉！
“红面含有缺电子果胶复合物，蓝面含有富电子果胶复合物，所以能产生轻微的电流。”原雨微笑着说道，“感觉怎么样？”
薄荷看了看她，确认她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才小声地说道：“真变态。”
☆、第十章
薄荷把那块软糖含在口中，一开始那种酥麻的电流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但过了一会儿却觉得还挺有趣的。等到软糖的电压逐渐降低，他刚准备把糖嚼了咽下去时，却突然感到脚下一空。
“啊！！！！！”薄荷吓得失声叫起来，紧紧地抱住原雨的腰把头埋进她怀里。
这一瞬间他的确感到飞船的地面没有给他任何支持力了，完全的失重，薄荷真的感觉到他在毫无阻力地向下坠落，这种感觉如同黑洞般吞噬着他所有的勇气。此刻他只有紧紧地抓着原雨的衣服，祈祷着这种坠落感快点儿消失。
然而很快，薄荷就感觉到地面给他的支持力在逐渐增加，最终维持在了正常的1G重力左右。他感到原雨的手拍了拍他的肩，不禁有些羞赧地觉得，原雨这家伙看着他吓得钻进她怀里，恐怕正忍着笑吧。
薄荷松开原雨的腰，红着脸后退了一步，松了口气儿地问道：“现在开始匀速下落了？”
他没忘记物理课上教过的知识，在重力场内匀速运动时人依旧能感受到1G的重力。
然而原雨的答案却出乎他的意料：“当然没有，咱们在以大约2G的加速度向地心加速。”
“怎么会？”薄荷惊讶道，随即明白了，向着重力方向以两倍重力加速，对于飞船里的人而言感受到的也就是一倍重力，只不过是和正常方向相反而已。然后他惊恐地发现：他们竟然是大头朝“下”地正在加速冲向地底？！
“天哪！”这个认知让薄荷感到更加恐慌，忍不住抓着原雨的手惊恐道，“快停下——让我出去！不对，让我回到地面上！”
“别害怕，我的小可爱。”原雨安慰地抚摸着他的背，顺带体贴地把他因刚才的惊慌而掉下来的长裙肩带挽上去，“你看这和站在地面上没有什么感觉上的差别。”
薄荷意识到她的手在干什么，连忙往旁边错了一步快速整理好这条该死的露肩长裙，抬头再次白了她一眼。
“别误会，我只是怕你的裙子掉下去。”原雨抬起手很无辜地说道，“虽然在这儿没有别人会看到，但如果裙子走着走着掉下来的话，我想你自己肯定会感到尴尬。”
这根本不只是尴尬的问题好嘛！薄荷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心想她肯定是故意的，要么就是逗他玩儿，要么就是——想调戏他。然而不知为何，意识到原雨想调戏他之后，薄荷竟然内心里还有点儿高兴起来。
然而正当他内心纠结究竟该反抗她的调戏，还是该顺应过去看看能发生点儿什么的时候，在他身后的“墙壁”却突然向两侧滑开，显露出一大片船舱内的空间。
原雨走出这个两米见方的小隔间，走到真正的船舱里，说道：“刚刚那是旋转间，用于适应加速和重力方向的改变。在最初掉进隧道时，在失重状态下它转了一下，不过我想你只顾着害怕，大概也并没有感觉到。”
薄荷惊讶地走出旋转间，进入这个相当宽敞的船舱空间里。
“乌鸦”的船舱是一个两头被削平的椭球型，此时由于重力方向是沿着椭球的长轴，所以看起来像是一个圆拱形天花板特别高的房间，除了墙壁上几个柜子一样的东西之外什么也没有，显得空荡荡的。
原雨唤醒船舱的控制系统，一个全息投影面板在空中浮现，她在虚拟的面板上点了几下儿，船舱的墙壁上的那些柜门便都打开了，一些家具从柜子里伸出来被固定在墙壁上。而后两层隔板从他们头顶上伸出来，并沿着墙壁垂下一条楼梯。
“这是长轴重力模式的船舱布局。”原雨介绍道，“具体分为上中下三层。上层是飞船控制室和卧室——万一在睡觉的时候有突发情况，也能迅速进入手动驾驶状态。中层是休息室，下层是工作室。”
薄荷好奇地看着他们所在的工作室。中央有一个工作台，旁边摆放在透明的匣子里的各种不知名的材料和工具，以及许多他根本不知是什么的仪器。
“‘乌鸦’具有智能管家系统，可以帮你收拾东西。”原雨感叹道，“这个系统是我之前一个朋友设计的，不得不说，这帮了我大忙。”
“你平时住在这里？”薄荷好奇地问道。这艘飞船的船舱看起来就像是一栋稍简洁般的房子，对于一个人而言大概足够满足工作和生活的所有需要。
“当然不是。”原雨不禁笑了，“别以为舰队的公民就得每天住在飞船里，我们都是正常人，得住在开阔的地方，比如说空间站的生活区。飞船只是交通工具。”
“然而星际旅行……得用很长时间吧？”薄荷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没有，”原雨回答道，“只要不涉及在殖民行星上起降，一般几小时内就解决了。”
“那为什么还要设工作室？”薄荷奇怪地问。
原雨看了看他，犹豫了几秒才回答道：“这解释起来比较麻烦，那我就简单点儿说。其实这艘飞船并不是我作为曲率驱动学家为自己设计的，而是为了适合星际探险家的职业需求，可以支持较长时间的星际旅行。然而由于某种原因，这艘飞船砸在自己手里了。”
“砸在自己手里了”？薄荷忍不住笑出来，没想到厉害的曲率驱动学家设计的飞船，也有砸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啊。
“不过有个工作室并没有什么坏处，还可以做点儿小东西打发时间。”原雨却又笑着说道，“走吧，咱们上去。”
薄荷跟在原雨身后，沿着墙壁上凸出的楼梯上到第二层休息室里。
休息室看上去就像是普通人家里的客厅，摆放着看起来十分柔软舒服的沙发，对面则是高清全息屏幕，有独立的主机，也可以连接腕带。一侧放着一台非常大的冰箱，而另一侧还放着一台多功能健身机，现在是跑步机的形态，能让人在长时间的旅行中不至于缺乏运动。而那些墙壁则是原雨之前所说的那种液晶材料，可以通过改变电流而改变透光率，从而能够当做窗户。只是现在大概并没有给墙壁通电，因此只是黑色的一片。
原雨从墙上的柜子里拿了两个杯子，打开冰箱从里面一个大罐子里接了两杯紫红色的饮料，递了一杯给薄荷：“不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混合果汁，你凑合喝吧。”
薄荷接过来闻了闻，气味出乎意料的清香，又尝了一小口，发现虽然的确尝不出来是什么，但意外地真的很好喝。
原雨在全息投影的控制面板上点了点，四周的墙壁从黑色变成了蓝天白云的动态背景，而后她把全息投影面板滑到薄荷面前：“来，我的薄荷小可爱，咱们看个电影如何？”
☆、第十一章
薄荷看了看眼前的全息投影面板，上面显示着几张电影的海报，还有它们的名字、时长和主演。这些电影大多两小时左右，主演和其他角色的演员薄荷一个也没听说过，而且他们似乎都叫着奇怪的名字。翻了翻，似乎一个叫“冬之声”的演员相当流行，好多电影都是这人主演的。
薄荷不禁好奇地点了点那个人名，然而因为他的指纹并没有被录入“乌鸦”的操作系统，所以全息投影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你想看这个，我的小可爱？”原雨凑过来看了看，“《箱中人》？这是一部古装剧（当然是指对于二十三世纪而言的古装剧），讲埃尔温·薛定谔的——你知道薛定谔？”
薄荷迷惑地摇了摇头。他对母星航天时代之前的历史几乎一无所知，而且那些历史似乎对于现在也没什么用处。
“薛定谔是一个神奇的人。”原雨冲他眨了眨眼，“不过这部电影里用的典故很多，如果你不了解的话看起来恐怕不会很懂。”她翻了翻最近的电影，点开其中一个的详细介绍，“不如这个怎么样？”
薄荷看了看，那部电影叫《维尔希花的眼泪》，海报的风格很唯美，全息立体的投影对焦在最近处一朵蓝紫色的花，而远处还有一高一矮模糊的人影。看上去像是爱情片，真难想象原雨这样的A族姑娘也会推荐看这种电影。薄荷突然想到，或者只是因为她想要泡自己？
“好啊，”于是薄荷说道，“这是讲什么的？”
“这一部格尔老电影翻拍的，非常经典，可以说是舰队很多人的格尔电影启蒙之作。”原雨介绍道，“讲的是格尔最早的一颗殖民行星维尔希遭到污染和过度开采，最终被抛弃的故事。维尔希这个名字取自这颗星球主要陆地的优势植物维尔希花，这种类草本植物构成了当年维尔希最负盛名的蓝紫色花海景观，然而现在这种花已经失去了可供生长的行星土地，只能在舰队花店里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