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渡众生 番外篇完本——by封刃作书

我睁开了眼睛，元络正坐在了我的对面，她笑吟吟地问道：“陵光，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世界的创生和湮灭。”我沉声应道，“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我自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要将当初的蒙昧无知都给吐尽。为什么当初五帝请神仪式没有完成，神也能够被唤醒？那哪里是五帝的功劳，分明是天道之力衰退，天道已经无力维持这修仙世界了。我忽然间明白了，我混沌无知时候的痴迷是为哪般，那是烙印在我元神深处，就算是历经千万年也不会消减的记忆。
☆、第82章 082
“我看了你，也看见了我自己。”耳畔想起了元络那清淡的声音，她的双眸中盈满了柔情，她说道。“以往的梦境支离破碎，而在这混沌小世界中却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画面，我以前做很多事，只是被那股奇怪的感觉驱使着，被青帝留给我的记忆片段驱使着，如今，我忽然间明白了，做的那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陵光，你在寻找迷失的自己，而我亦然。”
“只是如今的我还是不能够掌控混沌之力。”我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净业青莲只是混沌青莲在三千世界的一个化身，它到底不是真正的混沌青莲。那至纯至净的青莲还在天池中，它也等待了千万年。之前我以为靠着自己的能力可以抵达天池，就算有无数人对我所南溟天池不可擅入，我心中还存着一丝期望，我想在长生碑寻到之后，就带着元络前往天池，可是现在呢，我知道那南溟天池的奥秘，我看到了混沌世界的湮灭，我也知道如今的自己无法前往天池了。南溟天池里藏着的是足以毁灭世间的混沌之力，那是原本属于我们的力量，可是在开天大劫的时候，它逸散了。
“王道剑意，圣道剑意，最后是混沌剑意，陵光，不过是重新走一回当初的修炼之路罢了。”元络抓着我的我，轻声安慰道。可是当初在混沌世界中，我们是修炼了多少年，才达到那足以开创新天道的修为？元络她内心深处的焦灼不会比我少，我只是迷失了那过往的记忆，我只是认不清当初的自己，而她呢？当初本该降临在我身上的大劫是她一力承担的，她的记忆，她的修为，几乎在那一瞬间湮灭了。我以混沌珠的体态陷入了沉睡中，而她只剩下青莲的根茎在南溟天池，魂魄则是陷入了六道轮回，遍尝人间苦恨。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怨谁，握紧了元络的手，最后从唇边逸散的只有一道深深的叹息。
“这是海底的混沌小时间，里面还有残存的混沌之力。”我开口道，或许元绎也发现了海底这片小世界，但是他看不明白，他领会不到这股力量，只将它当做一座小小的囚牢将我困住。阵眼所在，即是陷阱所在。他要吞噬了那些修仙人的修为，但是他最大的目的，恐怕还是将我困在这里。“元络，你能不能吸收这儿的混沌之力？”
元络的修为还被封在她那在葬天棺的身躯中，她的魂魄不能够归位，修为就不能回来。这净业青莲虽然承载着元络的魂魄，可却不能够吸食天地间的灵气，否则会引起元络魂魄的震颤。元络她虽然从不开口，但我知道，因为修为丧失她的心情正深深地低落迷茫着。净业青莲不能够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只不过这混沌之气呢？元络轻叹一声，她盘膝而坐，放在了膝上的双手结印，我看到了周边的混沌之力在她周身萦绕，可始终不能够没入她的体内。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朝着我摇了摇头，心中一酸，我将她紧紧拥在了怀中。“我会保护你的，就算是拼了我的命。”
混沌小世界是方寸之地，但它也是无穷无尽的。只是混沌时代早已经远去，这儿留下的不过是残存的力量，只要将这个混沌世界中的力量吸收尽，这海底混沌就会彻底崩塌了。元络不能够吸收这混沌之力，可我却是能的，我体内的混沌珠能够包容一切外来之力，像是深邃的海洋，永远见不到底。原本受了限制的神识一下子灵敏起来，我听到了海底各种各样的声音，尤其是那时高时低时而哀痛时而愤怒的龙吟。
这瀛海底下有真龙，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何龙脉干涸而太庙上头的龙气却显示着这帝国气数未尽。这条真龙，是囚徒，是被人活生生从龙巢之中拘出来的囚徒，它的痛苦悲鸣是因为龙气散去，是因为失去了自由。我看到了海底的石洞中，一条长长的锁链将真龙困住，它的龙鳞散落了一地，身躯上鲜血淋漓，它的龙角断裂，它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普通的锁链当然是困不住真龙的，在它的身上，有一块石碑，每一次真龙奋起，都会被石碑给强行压下。长生碑！我和元络在太庙中苦苦找寻，没有想到它会在瀛海中出现。这是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混沌世界悄无声息地崩塌了，一瞬间海水冲着我与元络涌来，在触碰到我们周身的结界时候又猛地退散。我捏着避水决，和元络一同向着那个海底石洞走去。四面都是海藻与珊瑚，还有那五彩斑斓的游鱼。龙吟声越来越响，当我们靠近山洞时候，还能够听到真龙那粗重的喘息声。
“长生碑。”元络的眼睛一亮，她惊呼了一声。
碑文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当初沿着凌天梯登仙之人的名字，他们在踏上仙路前，将自己的名姓留下，将自己在凡间的眷恋留下，将自己的一丝灵力留下。不知道有多少个仙人在这长生碑前停留，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仙人赋予了这长生碑灵力，原本一块很是普通的石碑，忽然间成了人世间的至宝，名曰：“长生”。
真龙就像是一条蜷缩起来的蛇，鲜红的血顺着它的身躯流淌下来，将地面的砂石染得殷虹，但是那海水冲刷，血迹一下子便消散了。暗淡无光的鳞片，那深深下垂的龙头，谁会认为这是一条在世间叱咤风云的真龙呢？这条龙的寿命远未尽，可它就像是一条等死的老龙。它听到了动静，睁开了一双黯淡的眼，它只是喷出了一股龙息，又将眸子合上。
“这是被帝国镇压的龙，它的龙气龙运全部用来滋养那本该覆灭的帝国了。”我轻轻地说道。
元络的眼中划过了一道悲悯，她叹息道：“这条龙身上的龙气尽了，恐怕取下了长生碑它也未必能够活下来。”
这条真龙的背上皮开肉绽，长生碑上的灵力在它的伤口上流窜，使得那伤口永远无法复原，这龙血一滴滴的流淌，不知道流了多少年。我望了眼元络，示意她往后退一段距离，这长生碑太大了，我使用灵力将它托了起来，沉重地似是托着一座山峰，我只能不断地注入灵力，使它的形体不断缩小，这游走在了长生碑中的灵力有几分抗力，要想让它们屈服，只能够用更强大的力量。我的心神都在长生碑上，忽然间那萎靡的真龙尾巴猛地向我一扫，那利爪也迎着我面门而来，它的眼神狰狞而凶恶，就像千万年前那些恶兽。这真龙奋力一搏，竟然能够打碎我的护体结界。我手一松，身形蓦地消失，那长生碑重新落在了地上，卡擦卡擦的骨裂声响了起来，山洞开始摇晃，就连海底地面都在震颤，在这真龙的周边，海水搅荡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我没有害这真龙的心思，可它偏要偷袭我，长生碑从我手中落下，正好砸在了它的脑袋上。我默默地望了那真龙一眼，借着那股漩涡之力重新将长生碑抬起，我试着用体内的那股混沌之力去镇压长生碑，没想到那些灵力瞬间变得极为服帖，长生碑如我所愿，缩小到可以托在掌中。
轰隆隆的巨响，在海底我竟然能够听到雷暴声。抬眼一瞧，那没入了海水中的紫红色闪电如同游蛇一般，朝着我所在的地方劈来。我急忙闪开，站定了一瞧，海底被砸出来一个巨大的洞，又形成了一股小漩涡。这不是普通的雷芒，这是劫雷！我将真龙的尸身给收了起来，拉着元络，飞快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真龙乃是天地间的神物，它的陨落势必会带来一场劫雷，我不知道我目前的修为能够接住那劫雷，况且元络还在我的身边，我只能够先逃跑。
这紫红色的电芒游动的很快，一道接一道，一连落了七道，将我的去路完全封死。漩涡搅荡着海底的泥沙，朝着我跟元络聚拢来。我仰起头，我看到了那低低的云层，直压到了海面上。紫红色的电芒在云层里酝酿流窜，阴沉恐怖，像是要摧毁一切。该死的雷劫，该死的天道！我咒骂了一声，转头望向元络，她还是一副沉静的模样，似是相信我能够一剑抵抗雷劫。就算我能，那雷劫残存的力量也有可能将元络碾得粉身碎骨，我在元络身上加持的力量，只能够对抗一般的修仙人，远不能抵抗这天道之力，我不能够拿她的性命来冒险。这第九道劫雷酝酿的格外得久，前八道只是警示，力量恐怕还都是蕴藏在这第九道劫雷中。
“落下了！”我心中咯噔一声响，祭出了葬天棺，拉着元络藏身其中。
☆、第83章 083
耳中嗡嗡嗡的轰鸣，那外头的巨响一直没有停歇，葬天棺在漩涡中震颤，甚至能够看到在棺身游走的雷芒。我低头看缩在了我怀中的元络，忽然想起当初在魔界的时候，我们也是这般狼狈的躲在了葬天棺中，距离上一次并不算长久，可却像过了几百年一般。这一回她不消再问我进了葬天棺的阴面还是阳面了，因为这葬天棺已经彻底地为我所用。
帝国龙脉干涸，却没有新的龙气在十洲之地升起，这像是天道崩塌的预兆，世间的失衡或者从仙帝的陨落就已经开始了，不然混沌神祇如何能够被一个失败的仪式给召回？周边逐渐地归于平静，我们从葬天棺中跃了出来，浑浊的海水中还残余着几点流窜的电芒，像是蛇一般游动，还带着滋啦啦的响动。我伸手拘了一条，电芒瞬间就没入了我的身体中。如果天道不存，这个世间将重新归于混沌，我本就是混沌中的生灵，这对我没有任何的影响，可是天下苍生呢？
“不知道太庙的那边怎么样了。”元络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忧思，她的眉头簇成了一团，我恨不得替她抚去这些愁绪。我知道她想去太庙瞧瞧，可是在这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情。长生碑已经到了手中，我要将它同女娲环炼在一块，如此方能够镇住元络那在净业青莲中的魂魄。海底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黑漆漆的一团，像是重回混沌世界中。
长生碑上的仙人名录，我要一点点的抹去，就连他们附在了碑文上的记忆和残识也要一并消除。离别之恨、不舍、怨念……这些都是留在长生碑上的东西，26 只要有这些情绪的存在，长生碑不会是至净的，而一块蒙着污垢的石碑，会将元络的魂魄引入另一种境地。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几乎耗尽了我的灵力，如果有一丝不慎，元络的魂魄就会灰飞烟灭。
我们离开海底时候，尚不知世上已经过了百年。整个宴清都都被一层厚厚的阴云笼罩了，原本在太庙之上的龙气已经消失不见，可是没有新的龙脉诞生，这无序而混乱的帝国即使运数尽了，靠着元绎的手段，也能够在这世界支撑下去。瀛海很平静，哗哗的海潮涌上了沙滩，海鸟在水平面上盘旋，一双眼睛变得极为凶恶。“这瀛海底下的时间有些奇怪。”我低喃了一句。
“瀛海底下的时间被延长了，或许不是海底，而是混沌小世界中的时间。”元络轻轻地应声道。她弯下腰，从那沙滩中捡起了一个海螺，“混沌诸神有控制时间的力量，可能是你不自知的时候，改变了时间。”
“幸好只是百年，若是千万年，那还了得。”我望着远处的阴云，苦笑了一声。混沌诸神能够控制时间，但那不是永恒的控制，只是使一个小空间里的时间短暂的发生了变化，整个大世界的时间并没有停步，它们还是依照命运的轨迹前行着。宴清都里的行人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在帝国的各大宗门没有消失，他们依旧是虔诚的跪在了帝国的脚下，就像是百年前。
“我感觉不到石玉璧她们身上的气息。”我拧着眉说道，当初我让石玉璧她们在门口等着，只有大阵法被破了的时候才能进入太庙。只不过，在我毁去阵眼的那一瞬间，就被吞入了瀛海的混沌世界中，我根本不知道这地面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宗门里，依然没有凌剑山，玉尘子师徒极有可能回去了，我们去凌剑山看看。”元络提议道。最关心石玉璧她们下落的莫过于玉尘子师徒了，我没有别的计策，只能够依照元络的提议。
凌剑山在元洲，与幽天山一北一南遥遥相对，踏入元洲之境，我才恍然醒悟到，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这幽天山在我的心头逐渐地淡去，直到瞧见与它几乎一模一样的凌剑山时候，那些被淹没的记忆才重新地涌了上来。师父曾经是凌剑山的掌门，他离开了凌剑山，可是未曾有一日忘怀，不然也不会将幽天山弄成那副样子。
沿着山路，我们没有瞧见任何人，若不是这山头始终笼罩着一股浓郁而纯净的灵气，我几乎以为这凌剑山被灭门了。凌剑山的大殿坐落在了山巅的一处平地上，云雾缭绕似是仙境一般。在大殿前有一处极为开阔的场地，是弟子们练剑之处。在那演武场的左侧，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满是剑痕，上头的试剑碑三个大字极为遒劲有力。我和元络在试剑碑前停住了脚步，后头穿着白衣的凌剑山弟子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将我和元络仅仅包围。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是一个瞧上去不过弱冠之龄的年轻男子，他的修为在这群弟子中是顶尖的，已经到了金丹期。
“玉微子和玉尘子呢？”我开口问道。
“大胆狂徒，竟敢直呼掌门人和师叔祖名讳！”这年轻人大喝一声就拔出剑来。沉不住气，真不知天高地厚。他的修为在凌剑山的这一辈弟子中算是极强的，就算放到了修仙界也不会被人轻视，但那又如何呢？他的剑根本逼近不了我。看在玉尘子的份上，我不会杀他凌剑山门下一个弟子。
有几个小弟子颇为机灵，见到自己大师兄被人轻而易举就打了出去，赶紧地跑去通信。只不过等他带来消息，倒不如我亲自去那大殿中找寻。元络对着我直叹气，我知道她对我的做法很不满意，可这样是最快的方法。我早就见识过了修仙界的弟子们蛮不讲理的作态，我没有耐心跟他们争辩。但凡阻拦我者，唯有杀字诀，这是我从魔界学来的，我宁愿做个坦坦荡荡的恶魔，也不要像修仙界的弟子一般，满脸虚伪，在人背后捅刀子。
凌剑山的掌门玉微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样子，就连这一回，他也没有出现。有人擅闯凌剑山，他是不是觉得只要派几个修为一般般的弟子出来就能行了？元婴期，拿出去也算是个人物了，可在我眼中，依然是不够看的。
“大师兄，就是这两个女人，对掌门人不敬！”
“姑娘，你——”这匆匆赶过来的凌剑山大师兄，面上是一副谦逊，可在瞧见了我的双眸时候，他的神色变了，就连那即将出口的话语也硬生生的改了，他急退了几步，大声喝道，“魔修者！摆阵！”我倒想见识见识这凌剑山的剑阵，是如何不成器，才气的我那师尊抛弃宗门远走。
“陵光。”元络叹了一口气，她握住了我的手。我见不得元络叹气的样子，只要她开口了，我就没有办法拒绝的，我偏过头看着她那满是无奈的面容，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我们是来找人的。”
“这位小兄弟不要误会，我们不是魔修者，是天衍宗的弟子，这一回来找你们掌门是有要事。”元络向前一步道，并出示了天衍宗的信物。那群凌剑山的弟子见到了信物，脸上还有犹疑，站在最前头的男人沉吟了半晌，猛地抬起头喝道，“我知道了！你叫她陵光，你一定是天衍宗的慕华仙子！”顿了顿他又咧嘴笑了，说道，“现在整个修仙界的人都知道，慕华仙子自甘堕落，与魔修者为伍。我知道你们很厉害，但是我凌剑山的弟子，甘愿为道义而死！”
看着他大义凛然的模样，顿感几分好笑。我想起了当初那老不休的教育我的话，他说：“什么狗屁道义，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就看不惯修仙界那群人死板的样子，我呸！”我早就知道跟这群人讲不通道理，他们认定了一个死理就不会放开了。剑阵已经摆开，森然的剑气直冲云霄，然而这剑阵只能够对付与他们同等修为之人。我和元络是踏着剑气走出去的，拂了拂袖子，看着那些满是愤恨的弟子，我轻轻一笑，随手揪来了一个人，在他的身上贴了一道符，吩咐道：“去，告诉玉微子师兄弟，说是剑圣弟子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