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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完本——by英仙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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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雷斯·莫霍拉。
亚文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很久,想着回到西班牙后,得好好查查这个人了——听起来应该是个男人,也许是个海盗。
晚上达居丽又来找他聊了会儿天,似乎是在下意识地安抚他的情绪。亚文了解到她这个心思后,也挺乐意和她说说闲话,聊聊船上的男人们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和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据8 达居丽所说,他们非常惊讶,一部分也表现得担心桑塞尔,至于是在担心他的安危,还是在担心他们自己以后的路途,就不是亚文能猜得到的了。
身体上的疲惫也还没缓过来,夜幕降临后他就再一次感到了困倦,没一会儿就靠着柔软的枕头睡了过去。不过或许是因为白天睡得太久的缘故,他睡得不深,本就在浅眠的大脑在听见开门的轻响后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床头的烛火熄灭着,小窗外的那一点星辰的光亮根本不足以覆盖整个房间。亚文连猜测都不需要,就知道了进来的是谁。
他走进来后就坐到了床边,低下头用嘴唇轻轻触碰着亚文肩上的伤口。
“我感觉到了......”桑塞尔伸手摸出被褥底下的那卷图纸,声音颤抖而充满悲痛,“在我昏迷之前。”
亚文睁开眼,看着视线范围内那一撮头发的影子,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杀了我?”
“为什么要杀你?”亚文反问道。
“我伤害了你。”桑塞尔的气息喷打在亚文的伤口上,即使隔着一层纱布,也带来一阵瘙痒难耐的感觉,“为什么不杀一个伤害了你的人?”
这样的对话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亚文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桑塞尔的后颈,“桑塞尔。”
桑塞尔往上抬了抬头,额头蹭到亚文的肩窝里,像是一只无辜受了伤,正不断向母亲索取温暖的小兽。
“我给你一次机会。”亚文轻轻揉动着他脖颈上方的碎发,语气平稳而淡然,“明天早上,再好好解释给我听。”
“如果我不解释,”他缓缓地问着,“你会怎么样?”
“呵。”亚文轻笑一声,“那么就算你再怎么贿赂我那个可恶的兄弟安德烈,我都不会再帮你第二次。”
“我告诉你。”桑塞尔语气紧张,但却依旧缓慢地说,“我会告诉你。”
亚文松开他的脖颈,往上移动手掌,安抚性质地轻轻抚摸了两下他浓密的头发。
“那我就给你几天时间,”他说,“你这两天的行为实在愚蠢,估计也组织不了语言,等回到了西班牙,你能够把话好好说清楚的时候,我再和你谈。”
“亚文。”桑塞尔将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压在身下,侧躺在亚文身边,几乎无法动弹的右臂小心翼翼地横放在亚文身上。他低喃着,又轻声叫了他的名字:“亚文。”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座幽深的森林,无数财宝沉睡在精致的箱子里,宝藏存放在城堡里,而城堡就在森林深处,所以即使面前危险重重,他也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极限靠近的冲动。
桑塞尔,或者说桑塞尔身上的某种特质,正在疯狂地吸引着他——这是亚文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彻底认清的,连自己都无法反驳的事实。
☆、Chapter 028
Chapter 028
暴雨倾盆而下。
船身摇摇晃晃着,偶尔几下大浪扑打过来时,船只倾斜的角度甚至都让亚文无法稳住躺在床上的身体。船舱外无数的呐喊吆喝声连夜响彻,在狂风暴雨中听起来就像是各路鬼魂的啸叫,雨水击打在头顶的木板上,像是碎碎念的老人家那样噼里啪啦地吵个不停。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坏天气持续了整整一天,这些精力无穷的海盗们几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时刻奋战在甲板上,和不断侵袭而来的风浪搏斗。外面的天色完全看不出来是白天还是夜晚,厚重的乌云黑压压地斩断了天空与海面的连接,看不见大海的边缘,更看不见陆地的轮廓。
如果再过几个小时,风暴还没有停歇的话,这些海盗们也该撑不住了。亚文这么想着。他们或许会干脆收起船帆,一个个瘫倒在地上,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准备听天由命,然后幸运地度过暴风雨,或者被一个巨浪打翻进深不可测的海底。
不过猜测永远都只是猜测,海盗们最后终究是幸运的——他们冲出了乌云所覆盖的区域,天空渐渐清朗起来,阳光刺破那所剩不多的一层薄薄的云,热烈地迎来了这艘满身狼狈的船。
巨大的海浪也渐渐平静下来,一朵朵形态各异的浪花儿翻着跟头坠进大海的怀抱,不再出现。海鸟的鸣叫也清晰起来,陆地似乎已经在不远处了,微风同时吹拂着船和大海,船微微晃动着,似乎也和它的主人们一样高兴。
从阳光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船舱外就不停地响着欢呼和几声轻佻的口哨,直到彻底平静下来时,却不再有动静了。亚文揉了几下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肿胀的双眼,走下床,打算出去看看。
刚刚打开船舱的门,亚文就差点被忽然倒下来的一个海盗给撞到——他应该一直靠着门板,亚文拉门的动作使他失去了重心。积在甲板上的雨水顺着流淌进来,那海盗一头栽倒在地上,神奇的是他依旧呼呼大睡,打着鼾完全没有被惊醒的迹象,看起来实在是累坏了。
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海盗,他们毫无形象地趴在结实的木板上,鼾声此起彼伏着像一首被演砸了的交响曲。一些还勉强保持着清醒的水手则不停打着哈欠,度过暴风雨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拿来一瓶没开封的酒满足口欲,而不是回船舱里休整精神。
桑塞尔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船头,单手扶着船舵,右手无力地垂放在身侧,应该是还没有恢复动作的能力。他的背影在随风飘荡的船帆遮掩下显得若隐若现,像是一个正站在雪山之巅的烈士。
亚文缓慢而简单地挪动步伐走了过去,并同时认为这个场面非常可笑——他的大腿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不知道要过多少天才能好全,而他却正准备去陪伴那个罪魁祸首。
听到他的脚步声靠近,桑塞尔回过头来,对他笑起来,“亚文。”
亚文边靠近边打量着他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那天在洞穴里的狂躁,连之后晚上的消极与悲痛都完全没有浮现在脸上,感觉上依旧是亚文的合作伙伴,亲切一点可以说是好友,而不是一个曾经和自己刀剑相向的暴徒。
“能看到陆地了。”亚文走到他身边,往远方眺望了几眼,“赫雷斯城的边境港口。”
桑塞尔轻嗯了一声,“快到了。”
他恢复了正常,或者说太过正常,连之前那些矫情的神情和话语都不再出现。
亚文感到有些不那么舒服,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将另一只手放到船舵的柄上,“靠岸之后,你跟我一起去一趟维尔肯商会,你这些累瘫了的手下,就让他们先在船上休息一会儿吧。”
桑塞尔点了点头。他的眼神瞟向亚文放在舵上的手,有些犹豫地,小心地移动手腕,勾住了亚文的小指。
亚文感受到他这个小动作,无奈地笑了一声,“你之前的那股放肆劲儿都上哪里去了?跟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似的。”
桑塞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亚文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甩开自己的意思后,才放心地抬起他的手,将他的掌心靠在嘴边摩擦了几下,“都被你这一刀给捅没了。”
亚文翻过手掌,伸出两根手指玩捏着他的唇瓣,脸上的笑容变得讽刺起来,“你倒是把自己做的蠢事忘得一干二净,还都怪到我头上来了,嗯?”
“我没忘。”桑塞尔老实地说道,“我的确用匕首划了你两刀,我不会不承认的。”
亚文再次笑了一声,在他略显失望的眼神中收回了手,“没忘就好,这笔账我记着呢,无论你躲到哪里去,总有一天要找你讨回来。”
“是吗?”桑塞尔怔了怔,终于脸色泛红,再次露出了一个略微迷乱而又诡异的微笑神情,“那我等着啊,你想怎么报仇都行。”
亚文看着他这种无比熟悉的荒唐神色,总算感到他应该恢复了一些精神。
快到岸边的时候,卡斯帕第一个重新站起了身,然后挨个把倒得乱七八糟的海盗们全部踹醒,海盗们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脑子晕眩、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靠岸。几个年轻一点儿的海盗几下爬上桅杆,抓握着控制风帆的绳子,随时准备收帆,而瞭望台上的那名水手也开始举起望远镜警戒附近是否有其他船只——他们扬着海盗的大旗,如果被军船看到,可就会立刻得到一份伴随着炮弹的大礼了。
船再次驶入了之前那个隐蔽的港湾,位于赫雷斯的东南方向,一个小小的海滩安静地展开在这里,平时基本上都没有人会来这个看不见多少海域的小滩。船停稳后就降锚收帆,海盗们顺着绳子荡到船的前方落地时,海水正好淹到胸口,海盗们个个沐浴着海水,舒爽地甩着头发。
“你打算怎么下去?”卡斯帕脸色惨白地向亚文问道——他并不是因为看见了什么惊骇的事物而脸色惨白,只是连续这么久没有休息,他的脸显得更加病态了而已。
“我带他下去。”没等亚文开口回答,桑塞尔就抢先说道,他看了一眼卡斯帕,小幅度地扬了下手,“你去找查理斯吧。”
卡斯帕点了下头,转身安排其他人去了。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怕把你这只本来就受了伤的手臂扯断。”亚文走到他身前,轻轻捏了捏他的右侧小臂,“瞧瞧你现在完全没法动弹的样子。”
“你抓紧我就行了。”桑塞尔说,“落地的时候可能有点......”
“那可不行!”达居丽提着裙摆冲过来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眼圈乌青一片,应该也和其他海盗们一样很久没有睡过觉了,这个状态甚至使她看起来瘦了一些,虽然依旧美丽,但却少了一些之前那种丰腴温润的魅力,“你们的伤口才刚刚开始愈合,这个时候再浸泡海水,就要真的废了!”她瞪了一眼亚文,“桑塞尔不要他的那条手臂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胡闹?以后都不想走路了?而且你们身上还都是一道道刀伤,打算全部腐烂后撕掉你们这层皮吗?”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亚文有些无奈。他感觉自己身边的女性都是这样轰轰烈烈,像是一团小火球一样到处移动,跟女性应有的温和婉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想先听他说完。”
“那也不行。”达居丽继续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敷衍我这个海盗中唯一的医生?把小船放下去!你们的身体得保持干燥,伤口一定不能沾水——特别还是脏兮兮的海水。”
“海水不脏。”桑塞尔不太乐意地反驳道,“我们日夜与海洋相伴,你怎么能说她脏呢?”
“我只是更加担心你们身上的伤!”达居丽依旧瞪着眼睛,“天知道你们在岛上究竟遇见了什么事,回来后一个词都不愿意说,现在满身是伤还敢直接跳进海里?”她说完就大声将卡斯帕呼唤了过来,“卡斯帕!快来帮帮忙,把船尾那条小船放下去!”
“我觉得她应该能和凯瑟琳——我是说安德烈的妹妹,就是一直看你不太爽的那位小姐——她应该能和凯瑟琳成为相当亲密的好友。”亚文笑道,“说不定还能一边对碰着酒杯,一边聊着男人们是有多么无趣与愚蠢。”
“那个小姐,她老是瞪着我,表情就像是要吃人一样。”桑塞尔耸了耸肩,“我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吗?”
“她说你严重污染到了她的眼睛和耳朵,”亚文想起凯瑟琳那个愤愤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你是低端的下流人士,除了满嘴胡话一无是处。”
“我是这样的吗?”桑塞尔看向他,“你觉得呢?我的确是这个样子的吗?”
“你猜猜,我是怎么想的?”亚文眯着眼睛反问道。他维持住脸上的微笑,向达居丽正招着手的方向走了过去。
☆、Chapter 029
Chapter 029
“小心点儿!”达居丽对正往下放置船只的两个水手吼道,“下面的海水可没前面那么浅,足够淹到你们的脑袋瓜子之上了。”
“别吼了,小妞儿。”其中一名海盗不怎么耐烦地说道,“我连眼睛都快睁不太开,能保持手臂稳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要求那么多,我可就要松手了。”
“你要是敢松手,我就去卡斯帕那里弄点儿料过来,整不死你!”
“好好好,你是对的,我错了,暴躁的小美人,”那海盗连连点头,然后将小船稳稳地降到了海面上,“喏,这不是放下去了嘛?”
“放下去是本来就应该产生的接过,没什么好让你值得炫耀的。”达居丽看了看下面小船的位置,对站在一边的亚文和桑塞尔说:“赶紧下去,桨在船里面,这么点距离划两下就到了。”
桑塞尔先顺着绳索划到了小船里,再伸出船桨稳住船身,接住腿脚不怎么利索的亚文。他对站在船上的达居丽招了下手,然后说:“他们一定会嘲笑我,比如‘连水都不敢下的山村小女孩’,或者‘终于被大海的恐怖折服的懦夫’,这之类的话。”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他们嘲笑了,再多一次也没关系。”亚文在小船里坐下,将另一只船桨也扔给桑塞尔,“能维持良好关系不是件坏事,天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起就会抄起家伙开始砍向对方。”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砍了我。”
桑塞尔将船桨摆好,回头用怨气的目光看了亚文一眼,“你还在怪我?”
“当然,在我得到一个足够优美并且说服人心的理由之前,我恨不得把你硬生生拆成无数个小碎块,丢进猪圈里充当饲料,”亚文语气温和地说着近乎丧心病狂的话,“至于肥胖笨拙的小猪们愿不愿意吃你,那完全不关我事。”
“我已经说好会告诉你了。”桑塞尔开始摇摆手臂滑动船桨,将小船往岸边慢慢驶去,“你亲口答应给我一些时间的。”
“我的确这么说过,”亚文舒服地靠在船尾,笑看着桑塞尔前后摇摆的后背,“所以我也只是臆想一下而已,并没有打算真的这么做。”
到达岸边时,桑塞尔意料之中的收到了几份不同轻重的玩笑——实际上在小船还在划动时,一些在海中行走、只冒出了脑袋和小半截胸膛的海盗就已经开始嘲笑他们了,他们戏谑地盯着小船,和小船保持一样的速度移动。
对此,桑塞尔直接将船桨拍到了他们的脸上。
“你们怎么去?”卡斯帕又一次脸色苍白地发问。他永远都在关注这些琐碎的小事,用个不怎么好听但贴切的比喻,他就像是位每天都需要在家里刷洗盘子的太太,所有家里的大小事都要不停地管着,连孩子今天穿了哪条裤子都要留意。
“走过去呗。”桑塞尔摊着手说,“这里离城镇不远,很快就能到。”
“那他呢?”卡斯帕看向亚文。
“我背。”桑塞尔看了眼亚文脸上浅淡而略带讽刺的微笑,又补充一句:“如果他感到疲累的话。”
在走之前,桑塞尔又回头对卡斯帕提醒了一句:“三天后我会回来这里,要是我没回来,你们就自己走吧。”
如此不负责任的一句话,卡斯帕却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点着头就离开了,似乎桑塞尔会不会回来完全不是一件重要的事。亚文观察到了这一现象,对桑塞尔挑眉道:“如果你真的没有回来呢?他们会不会从此一去不复返,那样的话,你可就失去了一条不错的船,也再不能和这群家伙喝酒了哦。”
“不知道啊,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桑塞尔摸着下巴说,“我很守信用。”
“看得出来。”亚文抬起脚开始慢慢往城镇的方向走去,受腿上的伤口和那无数层厚厚的绷带影响,他根本走不太快,“就比如说这次,你的确说了会把我‘安全’地带回来,而没有说要把我‘毫发无损’地带回来,所以就算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安德烈看见了也不会有打你一顿的理由——凯瑟琳就不一定了。”
“她会打我一顿吗?”
“这应该是个结论,而不是个问题。”亚文说着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你一会儿可以就能瞧瞧我猜得准不准了。”
对于居民们来说,这又是一个平静的下午,赫雷斯城一切如常,房屋的屋顶被阳光照得发白,像是被撒上了一层厚厚的盐。孩子们照旧奔跑在各条道路上,偶尔还会撞翻商铺的篮子,被抓住大骂一顿,偶尔遇见脾气好的妇人,就会摸摸他们的头,警告他们不要再这么做,就会轻易地让他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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