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谜困完本——by巫女的低语

一场突发的地震提前实现了许多年轻人的梦想。虽然公爵府邸大部分建筑都厚实坚固，但各处也有不少坍塌的雕塑，开裂的墙体辄待修复。只得将圣学院中的学员们提前调入府邸中修缮各处损毁。
原先驻守山脚下的外围卫兵全部升调为山顶府邸的直属近卫队，府邸中的侍者和外围守卫由圣学院中尚未肄业的学员接替。总管大人声称，在这场地震中值守在山顶的直属近卫队和侍者都不幸遇难了。
总管大人带领着一队重甲近卫，一脸沉肃地巡查府邸，各处奔走忙碌的身影都是年轻的新面孔，这些的年轻人朝气蓬勃，青春的脸庞带着许些青涩的兴奋，偶尔还有一些紧张忙乱，在总管大人的调拨下倒也井然有序。
望着这些年轻而陌生的脸，肃穆的总管大人不禁有些后怕。幸亏那天奉公爵大人之命去安顿卡普利库，才在地下甬道中逃过一劫，不然，恐怕此刻连这个总管的位置都是某个新人了吧。
回想起事后清理宫邸中遗体的情景，总管依然感到脊背发寒。倒在各处厅殿，游廊中的所有的尸体，无论男女，甚至还保持着生前的姿势，但各色华服或者铠甲中所包裹的只是干瘪的枯骨，不，准确的说，是被腐灰色纸样的薄皮所覆盖的骷髅。当日值守在宫邸中的法师们也奄奄一息，形容衰败。虽然这些法师大人们本就年事已高，但因为追随公爵大人缘故，这些年都能依靠公爵大人秘赐的“圣酒”保持着盛年的外貌和精力。但那天，总管几乎都认不出这些法师大人们了，华美法袍包裹下衰朽的法师大人们，他们颤颤巍巍的模样甚至比真实年纪更苍老！
如今在总管的心目中，公爵大人的新宠物——被公爵命名称为“墨菲”的那怪物，比卡普利库更恐怖一百倍。想起那双如梦幻般瑰丽的紫眸，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在如迷宫般复杂的宏丽宫邸中，总管大人带着身后这队近卫细细巡查各处大小厅殿，回廊，库房，走道。既是巡视修缮工程进度，监督观察新侍从们，也是带着新直属近卫熟悉环境。
走了整整一个上午，兢兢业业的总管才带着近卫队的新人们巡视完毕这座巨大迷宫神圣光辉笼罩下的部分。总管大人走开几步远，向身后的近卫队长使了一个眼色。近卫队长立刻会意，转身安排近卫队在宫邸花园中轮值，然后只身回到总管身旁。
“费克，快去取‘圣酒’。别让大人们久等。”总管压低声音吩咐道。
“是，总管大人”费克低头领命，他微微侧身，不动声色的悄悄接过总管袖口中滑出的钥匙。
在荆棘崖中，有资格接触核心秘密的是公爵直属近卫队。但原先的直属近卫队近乎全部遇难。只有这位当日被帕尔默派去押送卡普利库贡品的士兵幸存。这个幸运的家伙自然直接被提升为新直属近卫队的队长，成为总管的亲信。
总管大人心中无比庆幸，这场突发劫难中还为他留存下一个旧人可以用来派遣，不然他得亲自去面对这庞大迷宫中让人毛骨悚然的另一面——例如，饲喂可怕的卡普利库；例如，取‘圣酒’；费克铁面头盔，一身重装铠甲，却丝毫无碍敏捷的行动。他从山后陡峭的小路快速下山，匆匆赶路。很快来到山脚下一座不起眼的小屋前，推门进去，是一个小型礼拜堂。一位神色阴郁的牧师无精打采地抬眼向他看来。费克抬手熟稔地打招呼，“嗨，伙计，又得干活了。”说着随手取下沉重的头盔，随手擦了把汗。
费克一头棕色卷发，眉高目深，面容刚酷，暗蓝的眼眸中掠过冷光，嘴角还挑起一抹看似无奈的戏虐笑意。那牧师站起身，施法打开了机关，两排书架向两侧分开露出巨大的十字架。费克走上前，把钥匙嵌入十字架中间的纹路中，巨大的十字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从中间分开，露出通往地下的台阶。那牧师有些嫌恶地瞥了费克一眼，递上一个半人高的大银壶“喂，差不多就行了，别弄的到处都是。”
费克提着银壶大步走下台阶，头也不回随意摆了摆手，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同时四壁亮起幽暗的荧光，那是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魔法符文。费克迈着沉稳的步履一阶一阶向下走，身影渐渐没入黑暗的地下，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面色越来越凝重，如大海般澄蓝的眼眸深处燃烧着隐忍和痛楚。
真正的费克早在卡普利库的贡品台上就被洛卡的“炼狱之火”化为灰烬。现在这个新升任为总管亲信的“费克”自然是洛卡假扮的。
把同伴推下平台后，卡普利库果然得到满足慢慢退回水中。费克刚一转身就被洛卡制服。洛卡以强大的精神力施行尅狄勒山幂罗教的秘术，侵入费克的神魂，获得了所有他想知道的。洛卡见这个费克的身材外貌和自己有些相似，灵机一动，发现这是个潜入敌人内部的好机会。
洛卡之前就察觉到帕尔默身边的人都是一众高手。可想而知，真正进入核心腹地后，必然会遇到不少魔法修为更高深的人，而这个神秘的蒂莫西公爵本人，据说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幻术只能蒙蔽普通人和魔法修为低微的术士。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轻微的法力波动都会引起怀疑。他自己就曾经轻易看穿了梅森的幻术伪装。所以洛卡用镜湖族女祭司提炼的药水精心易容。他甚至还悉心感应费克的生命气息波动，把自己声音，气息都调整得和费克一模一样。
但这个费克在近卫队中级别并不高，有权限去的区域也十分有限。洛卡只得一步一步缓缓图之。
那天的大劫难却给洛卡带来天赐良机。直属近卫队虽然大部分化为枯骨，但还是有少量幸存者。在混乱中，洛卡便以“费克”的身份接近他们，以尅狄勒山幂罗教的秘术催眠他们的神智，套问出许多情况。而后，这些人自然也神不知鬼不觉在“炼狱之火”中化为飞灰。——就这样，“费克”成为前直属近卫队唯一的幸存者。而总管对低阶士兵只有很模糊的印象。这个无论形容气质都无懈可击的“费克”便顺理成章升任为新的亲信。洛卡完全不用施行任何秘术，就被委以重任，总管甚至还亲自指导他了解到许多秘辛。
静寂中只有皮靴踏在石阶上沉重的回响。昏暗中，台阶延伸向下方的黑暗，仿佛通向地狱深处。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告诉洛卡，他正在深入真正的地狱。
梅森……会在那里么？
不，应该不在这里。从总管透露的只言片语，他可以推测出，如今梅森已经成为蒂莫西公爵最倚重的“墨菲”，以费克现在的级别还没有资格见到他。甚至，在这错综复杂的迷宫中，连他在哪里都探查不到。
这位总管，洛卡发现他的魔法修为不弱，而且佩戴着许多防护法器。从那些佩饰隐隐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中，洛卡意识到，只要这位总管身边一旦出现异常魔法能量，蒂莫西公爵立刻就能察觉，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他谨慎地没有对总管使用秘术，正式进入府邸后，他再也没有使用过超出“费克”能力之外的法术。
台阶的尽头隐隐传来微弱的啜泣声。洛卡早已戴好铁面头盔，他的全身头面甚至连手指都被盔甲覆盖得严严实实。这种特制盔甲可以隔绝大部分生机波动。至于为什么需要如此，虽然他从前近卫队士兵那里大致有些了解，而此刻，他眼前的景象已经给了他直观的解答。
前方宽阔的走道，四壁和头顶都布满褐色的荆棘藤蔓，这些藤蔓甚至从墙壁蔓延到地上，覆盖了大半地面，阴湿的条石地面只留下中间一条狭窄的小道，荆棘藤蔓纠缠交错，如同有生命一般蠕动着。洛卡感到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巨大生物的体内，四周密密麻麻的藤蔓如同虬结盘绕的血管，枝蔓摇曳着在洛卡周围伸展试探，如同触手一般。洛卡感到四面八方都回响着类似毒蛇信子般的丝丝声。他已经可以清晰感应到这些藤蔓嗜血的渴望。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切身实地直面这景象还是让他感到头皮发麻。洛卡紧张之下无意中释放出周身锐煞之势，这些藤蔓仿佛忽然受到惊吓，悉悉索索退回墙面。条石地面骤然开阔了许多。周围的空间也变得宽敞。
但洛卡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墙面茂密的藤蔓在蠕动中退向走道深处，密密麻麻铺满墙面的藤蔓稍稍稀疏了些，翻卷着露出许许多多被缠绕其中的人，这些荆棘藤蔓仿佛一张巨大的网，藤蔓棘刺把这些猎物牢牢钉固在错综交织的网中。
洛卡认出这些人穿着圣学院制服，他们的身躯被藤蔓紧紧绞住，棘刺深深刺入体内，洁白的学院服都被渗出的鲜血染成大片暗红。他们年轻的脸上都沾满泪水和血痕，也许是藤蔓的蠕动牵扯伤口，一时间?4 ?吟和啜泣声在洛卡的周围此起彼伏，交织回响。
——“啊……救……我……”
“救我…救救我…”
“救命……”
“救……救……我吧……”
“铿嚓！”——洛卡有些狼狈地退开一步，他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克制住想要劈开这些荆棘藤蔓的念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费克”，以“费克”的习惯，甚至会把这些人再狠狠折磨一番，让他们的痛苦和恐惧达到极致，这些荆棘藤蔓才能吸收到更多生命力绽放出的能量——这就是“圣酒”的来源，是蒂莫西公爵和他的追随者们保持青春的秘密！
虚弱的抽泣声和求救声交织回荡在阴湿的地道中，如同无数怨灵哀泣着撕扯心神。洛卡紧咬牙关，在这磨心的煎熬中走过拐角，终于来到这方空间的尽头。他拔剑发泄般得斩开眼前这些碍眼的藤蔓，这些枝蔓受痛发出细小尖锐的丝丝声迅速缩回去，露出墙面宽阔的垂直凹槽。这弥漫地道的荆棘藤蔓主干就沿着凹槽一直向地下延伸。
洛卡向主干奋力一劈，却也只是劈斩出一个小豁口，浓稠的褐色汁液泉涌而出，流入银壶中。藤蔓的主干诡异地颤-抖起来，整个地下空间中的所有藤蔓都丝丝作响，像是受伤的蛇虫凄厉的嘶鸣，仿佛这些藤蔓会感觉到痛苦一般。虚弱的求救声变成凄惨的哀嚎，显然受伤的藤蔓把猎物们绞得更紧了。
洛卡感应到荆棘藤蔓在竭力汲取着因痛苦而极尽绽放的生命力，甚至兴奋地愈加剧烈颤-动起来。这时，他忽然感应到通往地下的凹槽弥散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竟是他十分熟悉的气息——
难道，是梅森？！
洛卡立刻纵身跃入，沿着激烈颤-动的藤蔓主干向更深处的地下攀爬。宽大的凹槽埋入地下的部分仿佛一段长长的深井。终于离开这段深井，洛卡发现自己进入一片极其开阔的地下空间。藤蔓的根须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几乎暴涨充斥着这方黑暗空间中。
如今洛卡已经不需要借助魔晶或镜湖珍珠之类的媒介施行照明术了。心念一动，几个光团就环绕四周显现，照亮了周围被无数盘结错综的根须充斥的空间。那熟悉的气息更加清晰了，洛卡循着感应在根须交错的森林中攀爬，忽然，一个被藤须围绕的，苍白而单薄的背影进入视野，他低垂着头，黑发凌乱披散，张开的双臂被藤须缠绕束缚。
洛卡心中忽然炸开灼痛——他赫然发现缠绕那苍白躯体的藤须竟是从体内贯穿而过，缠绕盘旋又钻入体内！
“梅森！”洛卡双目赤红，他甚至直接焚毁了面前挡路的根须，在整个藤须森林剧烈的晃动中径直攀爬到那苍白躯体的旁边。
洛卡来到他的面前，发现这苍白身躯的前面更加秫人。在惨白的胸膛左侧，心脏的位置是一个触目惊心的窟窿，细小的根须钻入其中，洛卡甚至可以看清那颗还在微微搏动的心脏也被根须层层缠绕着。
仿佛感觉到有人来的面前，那低垂的头竟缓缓抬起。洛卡这才看清，他并不是梅森，只是身形容貌和梅森有些肖似。
但这熟悉的气息，这和梅森如此相似的气息，洛卡忽然明了——他是一位影月族亚兰蒂人。
这位影月亚兰蒂人，竟然还活着。
那和梅森相似的清秀面容，有一种惯常承受痛苦的麻木和疲惫。也许根须的剧烈震动加剧了他的痛楚，他木然的脸庞露出苦楚之色。他慢慢睁开眼，幽黑的眼眸茫然地望着前方，毫无血色的双唇艰难地嚅喏着，似喘-息，似想要说什么。
洛卡从那微弱的气息中听清了，他说的是亚兰蒂语——
“求你……杀了我……”
洛卡望着那幽深的黑瞳，他感到自己仿佛面对着无尽的绝望深渊。
这时，不知何处响起沉闷的隆隆声，似乎是什么巨大的机关在运作。洛卡感应到令人战栗的强大气场压制性地渗透到这方空间中来。已平复下来的整个根须丛林突然整体震颤起来，仿佛一只巨大的怪兽在抽搐，空气中回荡着因细密而急剧的震颤引起的诡异回响。眼前这个影月亚兰蒂人忽然面容痛苦地扭曲，发出嘶哑的哀嚎。洛卡忽然发现四面八方都交织响起这喑哑的哀嚎声。
洛卡御起更多光团，他发现在这根须丛林虬结的诡影憧憧中，竟到处都有被缠绕其中的苍白身躯。粗略望去约有数十人左右。从他们在极度痛苦中绽放的生命力中，他无比清晰地感应到这些熟悉的气息，全都是和梅森相似的，影月族亚兰蒂人所特有的生命气息！
用镜梦水晶珠记录下这里的一切后，洛卡几乎逃离般地离开了这方根须丛林。他被灼烈的痛恨之焰煎熬着，他痛恨自己，此时此刻什么都做不了，这些影月亚兰蒂人的生命和这些根须联结在一起，似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诡异共生体。他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在洛卡通过深井爬出凹槽时，那压制性地可怖气场已经消失了。
似乎有什么人来过，此刻已经离开。
地上的银壶已经盛满。洛卡却敏锐地感到周围空气和刚才有明显不同，到处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他警惕地沿着地道慢慢向外走，发现这些荆棘藤蔓竟比刚才更加饱满，仿佛无数饱腹的毒蛇，慵懒地缓缓蠕动着。所有的藤蔓枝叶通体焕发出暗红的光泽。
转过拐角后，洛卡很快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因为这地道中近百人的生命气息消失了。他们遗骸被藤蔓抛弃在地，横七竖八堆满条石地面，血迹斑驳的学员服中包裹着的，是腐灰色皮肤覆盖的骷髅。
洛卡曾以费克的身份参与清理过“地震”灾后的府邸。这样的景象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他知道是谁来过了… …
一次又一次目睹这样的罪孽，洛卡难以想象这噬人的魔物如今是何面目。
铁甲双拳紧紧攥起，在冷酷的铠甲下，悔痛愧疚的滚滚洪流几乎要把颤抖的灵魂击溃。洛卡不知道梅森是不是还在，是不是早已万劫不复。洛卡想，也许他恨着我，也许他恨这人世间的一切，也许，爱恨在如今的梅森心中已经没有意义。
这些日日夜夜，他无数次想过如何对梅森忏悔，想对他亲口说出对不起。但，这简单的一句道歉又是那么单薄，在他铸成的大错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洛卡心中已丝毫不奢求任何原谅，无论是否能找回真正的梅森，唯有在这无明的黑暗中继续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费克是取fake的谐音

第85章 墨菲先生（一）

随着高耸的大门缓缓打开，通体漆黑的大门上繁复的石榴枝叶雕饰在幽暗中泛着冰冷的光泽。一种奇异柔丽的馨香弥散出来，守卫在门外两侧的重甲卫士们不禁有些恍惚，甚至有些站立不稳。铁面头盔的孔洞下，俱是痴迷渴求的神情。这是珍贵的“亡者的迷梦”燃烧所散发的馨芳，是只有公爵大人最亲信的直属近卫队才能得到的恩赏，却也每周只能得到一小瓶而已，只够燃烧半夜，那柔丽迷醉简直让人全身心都化成一滩泥水，永生都难以自拔。
而大门后的幽阔大殿中，竟有数十个火盆盛满“亡者的迷梦”精炼的汁液，日夜常燃不熄。虽然近卫队常常需要清理大殿中四处泼洒的血迹，各种可疑的残肢形状的血肉，甚至腐灰色的干尸。虽然清理大殿的卫兵常常无故消失，但那蚀骨销魂的馨芬还是让他们产生深深的渴望，甚至对那些可怖景象的印象都随之模糊淡忘，仿佛只是臆想幻念而已，只有越来越深的渴求萦绕心间——能进入这殿堂中，仿佛就能升入云端中的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