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谜困完本——by巫女的低语

一进入半圆形平台，洛卡立刻收敛气息。昨天“费克”还奉命来饲喂过“卡普利库”。这里看上去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宽阔的半圆形平台边缘熊熊燃烧着十二个长明不熄的硕大火盆。但今天空气中却有着一丝和往日不同的感觉。
地上着拖曳的血痕还未干涸。洛卡从血迹中感应到埃布尔森，伯克革，格让德三人的残留的生命气息，甚至，他还察觉到空气中有熟悉的微弱法力波动。在预备长老修习期间，埃布尔森常常指点洛卡，所以他非常熟悉埃布尔森的法力特质！
洛卡沿着拖曳的血痕来到平台边缘，这些托着火盆的青铜支架上都刻绘着魔法符文。这十二个均匀分布的火盆构筑成一个防御阵法。血痕停留处的火盆支架底部沾上了指印形状的血迹，这里可以更明显感应到埃布尔森的法力。
洛卡轻触青铜支架，感应着阵法能量的气息，冒险进入冥想状态。
在他的冥想世界中，十二个火盆支架化为十二根高耸的巨柱，魔法符文如同巨柱的浮雕熠熠生辉，他面前的巨柱上的魔法符文和其他显著不同，光影流动俨然是一个小型的魔法阵，他只能认出那是亚兰蒂秘法的符文，阵法非常古奥，洛卡记得现存的亚兰蒂的典籍中没有记载过这种用法。
洛卡释放轻微的法力融入防御阵法的能量流动。这个阵法散发着某种强烈的气场，形成浑然一体的能量，让整个水潭上方的山体空间都维系在一个稳固的结界内。洛卡发现面前这个小型魔法阵巧妙地融入了阵法能量流动，正在缓缓中和阵法特有的能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阵法特有的气息将会越来越弱。整个阵法的能量也在缓缓消逝。假以时日，这个阵法将会变得徒有其表。
洛卡迅速结束冥想状态，因为他忽然感应到强烈的危机感。他一睁开眼睛，周围的山壁就开始微微震-颤。洛卡立刻离开平台边缘后撤到大门边，他知道这是“卡普利库”的动静。
“卡普利库”最近越来越躁动不安了。
洛卡疑惑地退回到密道内，锁紧大门。
埃布尔森长老那血肉模糊，形体枯槁的残躯又浮现在洛卡脑海中，他枯枝般佝偻的手臂费力地举起，握紧拳头紧紧贴在胸膛正中央。即使被搬运拖行，也紧紧贴住胸口不移。
洛卡此刻明白了埃布尔森长老最后那个手势的真正意义，他原以为埃布尔森只是在向自己诀别，但当时却隐隐有些奇怪，因为这个手势每每用于亚兰蒂族勇士在出征前的承诺，握拳举到胸口中央，意为——不负使命，不负所托！
洛卡眼眶酸涩，热泪滚滚而下。突然间，洛卡怔住了。他意识到其中有一个极大的不合理之处——
今天他是第一次见到失踪后的埃布尔森长老，他们之间仅有的交流是埃布尔森长老被押进大殿前短暂的目光交汇。埃布尔森长老仅仅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为什么埃布尔森长老却用这样的手势向他示意？他当时完全不知道埃布尔森长老要做的事。
铁甲卫兵押送他们一行人进入大殿后，总管就立刻拖着自己离开了。
洛卡再次独自进入大殿时，刚刚发现埃布尔森三人时就被制住，随后被梅森设下的空间结界隔绝，铁甲卫兵苏醒过来清理大殿时根本看不见他！埃布尔森当时知不知道自己也在场呢，可是，除了自己，他还会向谁示意？
——不负使命，不负所托！
是谁向他托付了使命？
一瞬间种种疑问汇聚在一起，进入大殿后所见的种种怪异感，交织碰撞闪现，汇成一道明耀的闪电震彻心间——
洛卡想到一种惊人的可能！
无论是埃布尔森三人，还是昏迷倒地的铁甲卫兵，在苏醒来以后，他们的认知中都确定有一人必定在那间大殿中。即便悄无踪影，铁甲卫兵也丝毫不敢怠慢，向着祭坛方向对着空气行礼。
所以，埃布尔森那个手势其实——是在向梅森致意！
洛卡回想起当时梅森正站在自己的侧后方。从身侧那些细碎的金属轻碰声，他推测梅森似乎在做些什么，那时候他已经暗暗积蓄了一些力量抵抗周身压制，能稍稍侧转头，眼角的余光瞥见梅森正慢慢放下手臂，似乎是从高举到头部的位置慢慢收回。当时他还在奇怪，梅森究竟在做什么？
天哪！洛卡想，我真是蠢透了！梅森这个动作是他非常熟悉的礼节。只是，当时那种环境中，他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梅森那时正在从前额的位置慢慢放下手臂，那么之前他应该是把手高举到前额正中，这是亚兰蒂族致敬英魂的最高礼仪。
也就是说，梅森当时正在默默回应埃布尔森长老的承诺——不负使命，不负所托！
洛卡想起嵌入防御阵法的古老魔法阵从来没有在现存亚兰蒂典籍中出现过。那么，很有可能，是得自千年前影月亚兰蒂的先祖——摩利斯的知识传承。
他们在联手合作！
埃布尔森长老用生命的最后一刻来完成梅森的托付——破坏防御阵法，释放“卡普利库”！
到时，荆棘崖的整体防御阵法将会从内部崩裂，在这只庞然巨怪碾压性的体积和破坏力面前，蒂莫西的宫邸，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军队，实力雄厚的魔法师军团，都将如同渺小的蝼蚁一般不堪碾踏。
所以梅森催促自己快走……
明澈的了悟化为滚滚暖流涤荡洛卡的神魂，洛卡一时间悲欣交集不能自已。他深入敌窟是来救梅森的，而陷于地狱深渊中的梅森却依然在保护着自己！原来，梅森并没有被魔物吞噬，他没有失去过本心！ 梅森身陷诡谲险恶中竟一直在苦苦周旋，甚至还和埃布尔森长老联手在绝境中反戈一击。
忽然，洛卡感到胸中裂开一线尖锐的心慌，他的心中浮现出梅森闭目静立于烈烈炽白火焰中的身影，丝毫没有闪避，也没有任何防御，平静中竟隐隐有着即将解脱的释然。
他们相识多年，洛卡再次意识到梅森对自己的了解远远超过他对梅森的了解。
梅森深深懂得洛卡对多年战友手足般的情谊，对族人的爱和责任担当。洛卡曾在重重猜疑的引导下把梅森和对多罗山谷之战的突变联系起来，梅森所受的杀意磅礴的那一剑，更多承载着洛卡失去战友的悲愤。
所以，当他们在族人的血泊面前再次相逢时，梅森的举止邪魅而残暴，洛卡几乎都要相信他已经沦为毫无人性的魔物了，他所言所行都在一步一步刻意激发洛卡的愤怒，逼他使出最强的杀招。
洛卡已然明了梅森真正的心意——他是在一心求死……

第90章 危局渐近

绯红的晚霞染遍天穹，也为如珠宝般镶嵌在荆棘崖的华美宫邸镀上天国的庄严绚彩，深沉的晚钟在依着山势参差错落的尖塔钟楼间回响，幽暝暮色正悄然将这方宁静祥和缓缓吞没。
“费克”队长安排好荆棘崖山脚下的几处布防后，在晚祷声中沿着圣学院后方的院墙继续巡视，渐渐来到幽静荒僻处，漫山已皆是野蔓，草叶茎枝高高没过头顶，远远望去如烟如瘴，“费克”闪入野草丛，身影很快消失在浓绿中。
此处生长的“亡者的迷梦”比洛卡在落日小镇外的修道院中见到的更加茂盛，气息也更为浓郁。整个圣学院都笼罩在这让人精神弛糜的甜香中。远远的晚祷声在渐浓的暮色中缥缈而迷蒙。
以洛卡的修为当然不会受到影响。他安排潜藏在圣学院中和外围守卫中的人都是亚兰蒂高阶祭司和高阶侍卫，精神力极其强悍稳固，又佩戴着镜湖族特制的法器，可以帮助保持神思清明。
片刻后，洛卡自蔓延到岸崖边的草丛中走出来，他在峭壁般的岸崖边临河而立，前方崖底波涛汹涌日夜奔流不息。
暝色完全笼罩四野，昏黑的山野间耳畔只有河水浪涛拍击的轰鸣，一个灵巧的黑影展翅扑啦啦从崖底飞来，停驻在洛卡肩头，正是化为鹃隼大小的“逆风”。
自从洛卡以“费克”的身份被提升为直属近卫队队长后，“逆风”就不再从“卡普利库”水潭那条通路进入荆棘崖了。那条途径太过危险。
“逆风”化为体型小巧的鹃隼时，完全可以贴着水面沿河飞行，甚至潜入水下，直接来到城墙外围，而不会触动防御阵法的感应。洛卡又很快借着圣学院向外大批招募人员的时机安插了不少亚兰蒂族的高手混入其中。通过几次暗中调动，现在荆棘崖外围布防的三分之一区域已完全处于亚兰蒂族高手的控制下。
圣学院后方这片区域，“逆风”已经可以自如往来了，与外界传递消息也更加频繁。这次“逆风”带来了颇为让人振奋的消息，但洛卡紧锁的眉头并未因此舒展分毫。
蒂莫西安排特使团每日与“墨菲先生”会谈，他们的记忆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细微渐变却根深蒂固地改变了他们内心的认知。原本来调查蒂莫西底细的特使团，现在完全成为蒂莫西的亲密盟友，待到他们返回圣殿山，将会立刻对利文斯顿安插在教会中的势力展开清剿。
洛卡及时送出这一讯息。这几日中，教会中便出现让人不易察觉的人事变动，几位主教外出巡视教区，一些管事外出采买，一些朝圣者离开了，几位将领申请外调或者休假，甚至有几位文书抄写工也休假外出…日常的一切都如此平静，而这些人离开圣殿山后随即潜入荆棘崖外围的荒野中集结。
蒂尔达传回的消息让洛卡心中燃起一线希翼——暂代执政王之责镇守秘境的利贝塔丝从历代典籍中找到一些线索，也许可以尝试救出那些与嗜血魔藤共生的影月族人。
但日益迫近的危局却让洛卡更加焦灼，他发现“卡普利库”水潭的镇守结界消解的速度远远超过他的预估。因此，洛卡取消了打入密道内部的方案，依然把亚兰蒂族人全部安置在外围。他这些天勘察荆棘崖山体内部的格局，反复推算“卡普利库”破开镇守结界后荆棘崖山体崩裂的可能方位，这几日，又暗中把族人都调动到远离崩裂范围的区域，万一局势不可控制，也更方便及时撤离。
而梅森，自从那次交手后，就拒再不露面了。每次洛卡以“费克”的身份进入那间大殿，都立刻受到强烈的精神力攻击，一次比一次更激烈。如果不是洛卡如今的精神力已经坚韧非常，又佩戴着“梦之泪滴”镇定心神，在这样近乎疯狂的精神力攻击下，他早已在强烈驱使下远远离开这里，甚至远远逃离这片大陆。
必须尽快见到梅森！洛卡虽然不知道这些日子梅森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但可以肯定他必定遭受了极大的折磨，也许梅森不愿意再信赖这个给他最深伤害的人了，所以宁可在这里等死也不肯随自己离开，也许梅森是受到某种禁制控制无法离开。无论如何都必须尽快见到他，甚至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洛卡打算再次施展“大封印术”强行带走他。
梅森在那个场域中可以随心瞬移、隐匿，只要他不主动现身，洛卡在不引起大动静的情况下甚至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洛卡通过“逆风”传讯向利文斯顿和蒂尔达求助，这次“逆风”带来那个金发人偶，这是维系转移伤害的“替身术”的印记，可以联结他们两人之间的身心感应。
小小的金发人偶在洛卡掌心中化为融融的光团，如今洛卡已掌握了尅狄勒山幂罗教的秘术，他默默施法，光团悄然没入神魂中。
宁静如洗的夜空下，荆棘崖之巅的宏伟宫邸烛火通明。蒂莫西公爵大宴特使团的贵宾们，轩阔华丽的礼堂中笑语燕燕，杯觥交错。
“费克”代替总管侍奉“墨菲先生”，每次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因此颇得总管赏识，也获得参加宴会的荣幸。
洛卡按捺着心中焦灼，一面谦卑地跟在总管身后，一面暗暗观察感应蒂莫西的法力。以洛卡如今的修为，完全可以跻身于整个大陆魔武修为的顶级水准了，但他依然看不透蒂莫西的实力。这意味着，蒂莫西的个人实力甚至高于亚兰蒂的长老们。
而蒂莫西身边还有一个十人组成的魔法师团队，每个人都有着和洛卡接近的修为。洛卡观察到他们的气场彼此都隐隐有些呼应之势，他们的举止和眼神都有一种会心的默契感。也就是说，他们有着多年协同结阵作战的经验。
亚兰蒂现任长老们联手结阵，或可与之一战。但也充满变数。
到时，蒂莫西和他的魔法师战团能抵挡“卡普利库”吗？亚兰蒂长老们可以带着一众高手提前埋伏在外围坐收渔利；又或者，蒂莫西会不会有其他降服“卡普利库”的手段，驱使“卡普利库”与亚兰蒂长老们对战呢？这样情况会十分不妙啊。
“卡普利库”水潭上方的镇守结界还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洛卡每天冒险悄然前往查看，在冥想感应中发现，镇守结界的能量虽然稳定，但是已经趋近一个空壳了，整个镇守结界正处于一种非常微弱的平衡。
在歌舞升平的宴会厅中，洛卡承受着内心焦虑的煎熬，面上却带着“费克”受宠若惊的谦恭。当如钩的弦月升至半空，宴会气氛正酣时，总管悄然带着“费克”退出宴会厅，穿过一侧廊壁，来到一处隐秘的库房前。命令“费克”在外等候，独自进入其中。
显然以“费克”的级别还不能进入，或者还没有资格知道其中的收藏。但洛卡还是在库房的门开启的短暂间隙感应到里面流溢而出蚀刻入骨的芬芳。
洛卡顿时明白了，这就是收藏最高纯度“迷梦之酒”的地方。
总管从库房中出来时，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承着一只雕饰精美的高脚银杯。他带着“费克”来到“墨菲先生”所在的大殿外。开启大门的机关后，示意“费克”将银杯端进去。
难道，这就是他们用来控制梅森的手段？
洛卡因思索而无意中表现出的迟疑被总管理解为惧怕。他拍了拍“费克”的后背，安抚道，“没有铠甲也没关系，不用害怕，‘墨菲先生’每次一得到‘迷梦之酒’就会平复暴躁，不会为难你的。”
洛卡经他一提醒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出席宴会的华服，适时露出几分担忧和恐惧之色来。
他克制着想要立刻进入大殿的急切，以“费克”的态度犹疑了小半会，才恭敬地托着银杯，战战兢兢步入大殿内。
在大门缓缓还在关闭的间隙，总管就匆匆离开了。
按理说精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接触到精神致-幻药物时，可以体验这些药物成分对精神和身体的影响，但不会产生难以割舍的依赖。以梅森如今浩瀚如海的精神力，“迷梦之酒”真的能控制他么？洛卡思索着，用手指蘸了一点暗红如血的浓稠酒液尝了一下。
舌尖一接触到甜柔的酒液，灵魂深处便立刻荡漾开一种的绵软感，如海潮般不可抗拒地弥漫全身，柔糜的松软感充斥全身每一处，身心感应刹那融为浓稠的蜜浆，整个世界向甜糜中坠落，直至腐朽。
洛卡只恍惚了一瞬便立刻警醒，他稳住发软的双腿，运转周身法力驱散了绵软感。心中不由得有些震惊，这最高纯度的“迷梦之酒”确实相当厉害。难道这真的是他们用来控制梅森的手段？如果确是如此的话，绝不能让梅森继续产生依赖了。必须立刻把这可恶的东西销毁掉。
洛卡随即转身开启大门，正准备退出大殿时，忽然眼前一阵光影扭曲，托盘中的银杯凭空消失了。
果然！洛卡心中一沉，看来梅森已经产生了严重的精神依赖，他竟如此迫不及待了。甚至，这几天洛卡每次进入大殿都会遭到激烈的精神力攻击。而这次却没有，梅森一定是担心攻击会殃及到他所强烈渴求的“迷梦之酒”。
洛卡强忍下心中的疼惜和愧疚，周身气势一振，带着浩大锋锐之势的精神力覆盖整个大殿中，他在幽旷的大殿中漫步，每当靠近祭坛的，那个没入神魂中的印记光团就会变得更明亮。洛卡悉心体会着印记感应来到祭坛上，灵魂中熟悉的亲切感越来越强烈。
但祭坛之上空空荡荡，地面绘制着巨大的三层叠加七芒星阵，中央是一张宽大的石台，上面凌乱地搭着黑色天鹅绒布幔，大半幅拖曳在地。洛卡环绕祭坛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却都没有发现梅森的踪影。
洛卡忧切之下，越来越焦急。忽然，他灵机一动，施法祭出金色印记光团，融合着精神力向感应最强烈的方向激撞而去。